葛棠说:“我有点儿多了。”

他确认,“只是有点儿吧?”再贴近一些,额头相抵,呼吸促迫。

“对。”葛棠点头,一丝的晕眩,“我知道我干什么。”

他急冲冲表示:“我也知道。”狠狠迎上她的唇。

百岁刚来北京那年,十八九岁,与众不同地对姑娘不屑一顾,偏偏结交了一伙视女人为生命中不可或缺之物的朋友。

当偶尔听说百岁快二十岁了还没开过刃,众人都露出卑鄙的困惑和猜疑之色。

所以说,百岁爷的初夜完全是为了男人的自尊而献出去的。

也是喝完了酒,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软乎乎的女人,皮肤很滑,两只手乱摸乱摸的。百岁小爷不谙门道,靠着小时候看黄带的记忆,照葫芦画瓢,一通横冲直撞。那女人叫得要断气。百岁便很满意地缴了枪睡觉。历时一刻钟。

葛棠听完他的讲述,恍然明白身体的疼痛有多冤枉。

她本来以为每个女人第一次都会这么疼,结果自己这半宿遭的竟是无妄之灾。

酒劲儿被挥霍掉,百岁清醒过来,也知做过头了。

他并不急躁,对葛棠却一直很想尝试。手在她光洁的背上抚摸着,无声道歉。

歉意抵不过困意,趴在床上聊了一会儿,即沉沉睡去。

葛棠嘻笑,“你怎么趴着睡呢?好好躺着。”

他嗯声,没什么清醒神智。

葛棠侧过脸贴在他肩胛上,弯着手指,悉悉索索摩描他背上那棵百岁松。

百岁好痒痒,二话不说捉下她不安份的手,连人一起搂过去按进怀里。

一梦达旦。

厚窗帘挡住阴天虚弱光线,疲倦的二人睡起来昏天黑地不知时分。

手机一响,百岁准确地捞起声源,看了看,搁到葛棠颊畔。

皮肤乍与金属外壳接触,葛棠打了个摆子,非常不痛快地按下通话键。

对方听她梦语喃喃很诧异,“你没上班?…啊!今天是周六。”

葛棠抱怨:“真烦人。”

唐宣笑道:“醒醒吧,吃午饭了。今儿没起来跑步吗?”

安静的卧室,手机里的声音格外清晰。

百岁把脸埋在枕头里吃吃发笑,自言自语一般,“怎么跑啊,床都下不了了。”

葛棠瞪他一眼,对电话说:“挂了吧,睡醒再说。”

唐宣纵容道:“好,再睡会儿,我晚点儿过去找你。”

百岁扭头看葛棠,“他来干什么?”

他一动,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微微下滑,葛棠伸手捉住被角,拉高至下巴。

百岁大笑。

葛棠抬起手。

百岁只当是要挨揍,又懒得躲,闭上眼睛硬挺。

一只冰凉小手却柔柔覆在他面颊上。

百岁张开眼,弱光下他的瞳孔放得很大,一片昏黯。

两双眼对望,葛棠说:“你眼仁是黑的。”

他翻白,“多新鲜,你是藕荷色儿的?”一只手伸出来,指尖轻触她手背,滑上纤细的小臂,轻轻来回抚摸。

葛棠战栗,躲开他的碰触,“好痒痒。”

百岁笑着加重力道帮她挠痒痒,“说真的,你得多吃两口饭,你这胳膊瘦得吓人了。”

葛棠撇嘴,“没那么夸张。你审美观比较另类。”

“另类个屁?”他握着她手腕猛甩,“谁愿意摸这麻杆似的!”

葛棠缩回手,“我发现你很见不得瘦人。”

百岁点头。

葛棠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又不胖。心理变态?”

百岁咬她一口,“那叫童年阴影。”小时候还没学成精,知道惹祸,不知道收拾,总让他爸逮着了上家法。“一尺半的小白龙…小白龙你知道吗?”他比量着解释,“这么粗的硬塑料管,截下来一段,里面灌满砂石子儿,两头一堵,一根儿都七八斤沉。专挑脊背上肉厚的地方抽,反正打不坏,实实撑撑的疼。抽完了让俩手举着,直溜溜跪一宿,跪着跪着就睡着了。”

多少个夜晚都是搂着雪白一截塑料管睡的,所以百岁爷对胳膊精细硬梆梆的姑娘很反感。

葛棠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家风够严谨的了。”

这个夏天很烦燥

被唐宣电话吵醒已将近中午,百岁已没什么睡意,却仍横在床上不肯起。

葛棠听见雨声,拉开窗帘向外看看,“起吧,估计一会儿16真能过来。”

百岁十分不悦,“他来我为什么就得走?”

葛棠怪异地回头看他,“没让你走,但你总得起来吧。”

百岁翻个身钻进被子里,“不起,要不丫就进来一起睡。”

葛棠哭笑不得,踹他一脚,下床披了件睡袍去关窗子。

百岁听见动静就探头出来看。看她走到阳台,关窗,再走回来,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的衣物绊着,绊掉了一只拖鞋,跳两跳踩上,穿起走回来。

葛棠发现百岁一直盯着她瞅,不自在地拢了拢睡袍,“你要是不睡了就赶紧起来。”

百岁掀起被子看床上浅浅落红,点头,他记得是有的。于是认真发问:“你不难受吗?”

初夜并不激烈,葛棠还是稍有不适,倒也没那么夸张。刻意忽略这令人发窘的话题,弯腰拾件T恤给他,“趁这会儿雨小,去把车开回来吧。”

百岁看也不看窗外,恶声恶气道:“我走到半路就得下大。”

葛棠好笑,“你怎么那么倒霉呢?”

百岁嗤道:“不懂常识,没听说吗?先下牛毛无大雨,后下牛毛不晴天。”

葛棠也不勉强他,“那你就下一天睡一天吧。”她在床尾坐下,活动着肩颈,意外看到肩头星点斑迹。衣领拉低,果然露出一块深色吻痕。

百岁半撑了身子,以掌托颊,笑嘻嘻欣赏她的行为。

葛棠还没注意自己被他注视中,手指在印迹上抓了抓,若有所思。

床垫忽然一沉,没等反应,百岁已整个人扑过来,两臂一张将她圈进怀里,鼻子在她颈间□的皮肤上抽嗅有声。

葛棠问:“你饿了啊?”神态语气伪装一派淡定。

百岁牙齿轻扣,咔咔作响。

葛棠笑道:“大清早的,食欲还挺旺盛。”

百岁邪笑,“我旺盛的是□。”唇压落在她肩头,双手悉悉索索摸上她努力控制仍快速起伏的胸部。

葛棠不想躲闪,又不懂迎合,一时间僵着身子任他作怪。

百岁吻着她,声音含糊,“昨天我是不是喝多了?”

葛棠漫应,在他的抚摸下冷颤。

想了想,百岁说:“…我会负责的。”

葛棠喷笑。

百岁有恼火,手一抬掐上她脖子,发狠问道:“笑什么笑!”

葛棠说,“你的话让我听了很高兴。”笑得更凶,躲着他行凶的手,直缩进背后他未着寸缕的怀抱。

百岁原本靠过来纯粹就是想调戏她玩儿,被这一个投怀送抱给反调戏了。感觉腹间一紧,很坦率地起了反应。

葛棠错愕一瞬,明白了状况,尴尬地想爬起来,却被他捉了一只手,拦腰压回怀中。回头迎上两道热切目光,欲望和索求凝在秀长双眼中,半晃半溢。葛棠挪不开视线,直直同他对望。

百岁吞着口水,大胆扳过她的肩膀面对自己,屏着呼吸倾身凑近。

唇将贴未贴,铃声骤响惊魂。

葛棠条件反射地张开眼。

百岁近在咫尺的脸上,一双浓眉皱成死结,大骂着回头找手机,抓过来第一句话说:“你可真会挑时候打电话!”

葛棠哑然失笑,退出他怀抱下了床,扯过被子从他头顶罩下去。

百岁钻出来,无奈地看着她,接电话也没有好声气,倒是没立马挂电话。

葛棠倒了杯凉水喝,眼珠转了转,忽地吐吐舌头。

百岁看见了,知她已猜出来电话的是谁,嘿嘿怪笑。

电话那边自然是他爹商亮,换别人百岁早挂电话了。听儿子讲讲电话突然笑没好笑,商亮不由惊疑,“商百岁儿你干什么呢!”

百岁继续怪笑,“管着吗?你这天儿折腾过来干嘛啊,外头哗哗下雨。”

商亮很顺从地被转移掉话题,“约了你一叔叔打麻将,头三天就说好的,下刀也得去啊。”

百岁翻个白眼,“爹,你这唬弄我的话,以后能不能稍微花点儿心思?”

商亮说翻脸就翻脸,“大人的事小孩儿少打听!”

百岁抓抓头皮,猜测道:“你是不是来找鬼贝勒?”电话里一片默认的静寂,百岁雀跃起来,“给我带上。”

商亮很头疼,“你跟着干屁?给我老实待着,晚上吃饭叫你。”

百岁自顾自地说:“你开到哪儿了?我去高速迎你,给我带上啊。”不由分说合起手机,光溜溜下了床找衣裤。

葛棠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提醒一句:“回家换套衣服再去也赶趟儿吧…”

百岁低头扯扯衬衫,皱得跟腐竹似的。若是只见他爹也就罢了,对方可是他极为景仰的人物,值得拾掇一番。

葛棠倚在卫生间门口,边刷牙边泼他冷水,“你觉得你爸能等你吗?”

百岁想也不想地说:“能呀,要不这会儿电话早过来骂我了。”说着噗地笑出来,“大亮肯定以为我没干好事儿呢。”

葛棠小声嘀咕,“你本来也没干好事儿。”

百岁不悦道:“得了吧,好事儿坏事儿我也没干成啊。”忽尔笑弯了眼睛,捏着裤子拉链的手停下来,很流氓地朝葛棠勾一勾,“来来。”

葛棠面无表情,“来不了。”

百岁张狂大笑,进卫生间洗漱,经过葛棠身边,随手扯开她睡袍带子。

葛棠没防备,春光乍泻,低骂,“手真欠。”拢起衣襟回头说,“你等一会儿,我还没洗完呢。”

百岁不理,挽起裤腿,赤脚站在地砖上,取下花洒冲头发。头发打湿了才想起找洗发水,在满是洋字码的一堆瓶子之间犹豫,最后选择问葛棠:“哪个是洗头的?”

葛棠漱了口,把洗发水挑出来,又找了只新牙刷给他。

浴室里热气升腾,百岁想到即将见到的偶像,心情飞一般的开朗,揉着一脑袋泡沫,哼哼呀呀唱着歌。

葛棠默默擦拭溅在镜子上的水迹,心里满满的,慢慢的暖波荡漾,快乐无法声张。

她到现在仍无法确定百岁对自己的感情。说他像恣意的孩子,又那么敏锐,非常轻易就能洞悉她的想法。可他一番勉强算是表白的话,葛棠听得委实混乱,想了很久都没明白那是什么逻辑。

因为她烦,所以想喜欢她?

还是因为喜欢她,所以针对她…葛棠为自己这种猜测惊呆,扭头再看看卫生间里刷牙唱歌的人,难道这家伙的情商停留在小学生层次吗?

百岁擦着头出来,看葛棠站在镜子前往脸上拍柔肤水,热情地朝手心啐一口,扬起巴掌说:“我来。”

得到一个感激的白眼。

百岁闷笑,“起来这么早干什么?又不上班…”擦头发动作停滞一拍,抬眼看她,“你要跟我去吗?”

葛棠对他津津乐道的那个社会没兴趣,“我怕生。”

“当老师的怕生?那怎么给学生讲课?”百岁才不信,“我觉得你是那种马路边上就能跟人唠家常的人。”

葛棠笑道:“那是葛萱。”

百岁不怀好意地斜眼,“那你就是在酒吧里很容易搭话的姑娘。”

葛棠眨眨眼,“什么是酒吧?”

百岁教育道:“这个纯装得太假了。”毛巾搭在脖子上,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她,“你刚才一劲儿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