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柏依照苏乔的嘱咐,第一个接话道:“是啊,我们才刚来这里。听苏乔说,你们人手不够,我们不就来帮忙了么?”

在陆明远的面前,贺安柏对苏乔直呼其名,这其实不是他的习惯。

贺安柏的父母都受雇于苏乔的父亲。贺安柏从大学毕业后,轻车熟路地进了公司。因为业务出众,为人圆滑,受到了老板的重用,于是他见了苏乔,就喜欢叫她“大小姐”,权当调侃一般。

苏乔却说,在陆明远面前,调侃也要收敛。

贺安柏果然顺从。他收敛极了,接着道:“昨天晚上,我又接到了老板的电话。”

“我爸还在催我回国吗?”苏乔反问。

“那倒没有,”贺安柏如实回答,“他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家。”

苏乔眼波一转,瞄向了沈曼:“问题没解决,我怎么回家呢?还有几个疑点,纠缠我很久了,怎么想都想不通,沈曼,你帮我调出档案,仔细查一查。”

沈曼连声应好。

为了方便打理,沈曼剪了短发。她额前的刘海细碎,尤其当她低头时,紧锁的眉毛也被掩住了。

她听见苏乔一字一顿道:“帮我准备一月份的档案。我爷爷去世那几天,公司内部…”

讲到这里,苏乔端起玻璃杯,闲来玩闹一般,撞上了陆明远的杯口。

“砰”的一声,冰凉的酒水微溅。

沈曼手指微僵,仍然和往常一样:“公司内部的什么?您再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苏乔再一次下达命令:“公司内部有没有人员调动,财务纠纷…对了,还有宏升集团的董事会,不知道他们一月份都在忙些什么,知不知道再过几天,董事长就要被撞死了。”

她的措辞未免轻率。

言罢,苏乔还与沈曼对视。似乎百分百地信任沈曼,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委托给了她。

沈曼便道:“好的,再过两天,我把报告交给您。”

苏乔笑着回复:“谢谢,你真是我们公司最好的助理。”她抬起手,拍了贺安柏的肩膀,又说:“帮我告诉父亲,我很快就能回国了。”

这场聚会从头到尾,陆明远都没说几句话。

他旁观苏乔的举动,有时明白,有时不明白。

但他依然往好的方面想——苏乔把他介绍给了她的助理,并不避讳几人见面,他们的关系明朗化,似乎更有几分前景了。

第27章

临近傍晚,落日西沉。晚霞红如火烧,点亮了船帆和桅杆。

美丽的新娘和她的丈夫站在一座拱形石桥上。她的婚纱洁白无暇,手中还有捧花——旁观的路人们赶上了一场婚礼。

婚礼的晚宴即将开始。餐厅在席间布置了玫瑰,鹅黄淡粉扎成一束,尽显馥郁芳香。

周扬踏足上岸,扭头回身,起了一丝兴致:“要不,咱们迟点回去?看看新郎和新娘的first dance,沾些喜气。”

“得了,先回家吧,”陆沉同他笑道,“等你的女儿茜萍出嫁了,咱们再坐下来,沾沾年轻人的喜气。”

周扬扶了一下帽子,怅然若失:“我先前有个念头——你儿子,我女儿,他们同天举办婚礼,我们见了也高兴。前两日,我女儿听说,她能在这里见到明远,她很期待的。”

提及女儿,周扬的目色舒缓下来。

陆沉却调笑道:“我儿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苏景山的孙女。苏乔在罗马时,你说要杀了她,拔除后患,我看那后患没拔成,反而越长越多了。”

“老陆,时间紧了点,没找到合适人选,”周扬竟跟着抱怨,没打算瞒住陆沉,“他们提前几天订下了旅馆,我才想到去找人。你说说看,苏乔一个年轻女孩子,哪里打得过约翰?结果巧了,陆明远也在那儿。”

他双手负后,沿着一条石板路,向前行进:“苏乔他们家的人能对苏景山下手,就不会把咱们俩放在眼里。话说回来,苏乔她爸爸,狗急跳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为什么要策划车祸?那些个缘由,没人比咱俩更清楚。我也没想到,苏景山坑了自己的儿子。”

陆沉笑而不答。

他停步,往上抬头,欣赏古旧的建筑物。

两位便装保镖跟在他身后。那些保镖虎背熊腰,肌肉敦实,若论年龄,和陆明远差不多大。

陆沉和保镖耳语,做了一个手势。

几步之外,周扬回首,又说:“他们苏家的人,基本都在国内。天高皇帝远,难办。”

陆沉心下了然。

他不愿回国,一来是因为,他能掌控的生意都在国外。国内的那一份,他争不了,也争不赢。二来是因为,苏景山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奸猾了一辈子,临到头来,还能被人害死。

——何况是他陆沉呢?

他的怀疑名单上,并不只有苏乔的父亲。

不过眼下,他还有门户要清理。

他蓦地低笑,和周扬道:“苏景山养了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不过呢,我是五十步笑百步,我自己养的儿子,也没把我当回事。陆明远总劝我松手,放弃现在的生意…早几年,我头一回提,他还想在英国写信,举报我们公司,好不好玩?”

陆沉讲完,叹了一声:“自作主张的白眼狼。”

他目不斜视,这么说道。

“小孩子嘛,总要放在身边养,不然会被学校的老师教坏,”周扬伸出手指,虚点了一下,谈起育儿经,“天底下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他们不懂。”

前路与来时不同,岔进了一条小巷。

周扬一边走,一边问:“老陆,明远现在是怎么想的?”

陆沉自嘲一笑:“他啊,他想回国。”

两堵高墙围出一条窄道,仅容一人单独通过。在中国的风水学里,这被称为“天堑煞”,运势不吉,气数大凶。

灯盏渐明,斜阳黯淡。街上飞石滚沙,起风了。

这一晚,陆沉和周扬都没回来。

陆沉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事,要去罗马,隔几日再来威尼斯。他还嘱咐道,秘书会帮忙照看房子,让陆明远什么都别管,随便旅游,就当是散心。

然而秘书只来过一次。

他接走了百般不情愿的周茜萍。

这间隐蔽的屋子里,就只剩下苏乔和陆明远。

趁着陆明远不注意,苏乔去过陆沉的书房。她撬开门锁,戴着一双手套,把整个房间掀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苏乔便说:“咱们搬出去住吧,这里太闷了。”

陆明远听从她的意见,拎着行李箱,住进了另一家旅馆。

彼时已至七月,游客激增,天气愈发暖和。

沈曼给了苏乔一份报告,厚厚一沓,足见她的细致和用心。苏乔正是看中了沈曼的这一点,不曾薄待于她,打开文件袋时,苏乔的心情也很复杂。

七月了,她在心里想,快要来不及了。

天色向晚,窗外海波翻浪,纱帘被风卷起,又被陆明远拉上。

他刚洗过澡,毛巾挂住了肩膀。

这一天即将结束,黑暗沉积在视野中,唯有海水拍打石阶的声音,扫破这一瞬的静谧。

“不要开灯,”苏乔忽然说,“我想躺几分钟。”

她偶尔会觉得疲乏,躺在床上,望向纹理繁复的帷帐,如同蔷薇花丛中的睡美人,散开的长发铺满了软枕。

陆明远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这一袋子的文件,你明天再看吧。”

他帮她收拾散落床沿的纸张,无意间看到几行字——今年1月16日,董事会决议,再次将收购宏利的计划提上日程…

所谓“宏利公司”,正是苏乔爸爸的企业。

陆明远尚未细想,苏乔就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手指头。

床头柜上,放了一瓶罐装饮料,冒着丝丝凉气,还没有被打开。

苏乔起身跪坐,借着室内暗光,扒开了易拉罐的铁环。

她捏着这个环,套到陆明远的无名指上,求婚一般,与他嬉闹道:“你每天都这么关心我,好像变了一个人。那我送你一个戒指。”

陆明远早已摸清她的性格。

他知道她在闹着玩,配合道:“这也算戒指?我再去买罐啤酒,和你凑个对戒。”

“我们平常买卖商品,会在广告里加故事,”苏乔将铁环摘下来,搁置到床头柜上,“比如什么,五十年传承的油烟机,长寿村的秘密酸奶。”

苏乔捧起陆明远的手:“那个戒指就代表,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快乐或忧愁…”

她在背诵结婚誓词。

最后一句“我始终爱你如初”还没说完,陆明远反扣她的手腕,将她往床上一按,因他没拿捏力道,枕头和床垫均是一颤。

临近海岸,潮汐涨落,夜色窥探进来。

无人点灯,遐思占据上风。

陆明远放下床帷,慢慢圈紧了苏乔。他搂着她的腰,安然侧躺,嗓音有点哑:“你刚才的话,我当真了。别告诉我,你是开玩笑。”

苏乔“嗯”了一声。

她如同缠树的藤蔓,倚靠进了他的怀里。

陆明远低头,吻她的唇角。

他身上的气息温暖,足以融化一块坚冰。而苏乔一贯贪心。她悄悄解开他的扣子,描摹他的脖颈、锁骨、肩膀,如梦初醒,得偿所愿。

陆明远却停了下来,抵着她的耳根道:“别再继续了。”

他虽然这么说,还下流地含住她的耳尖,任凭松软的发丝划过他的脸,他极小声地含糊不清道:“硬了,过一会儿才能软。”

苏乔打开了床头灯。

灯下,她长发散乱,衣衫不整,领口从肩膀滑脱,皮肤白皙得几近反光。当她侧身而坐,曼妙挺直的脊背,就和陆明远近在咫尺了。

“我记得…”苏乔在床头柜里翻找,“我昨天在超市买了避孕套。”

陆明远呼吸一沉。

他听到苏乔继续说:“我查了一下,总是憋着,对你身体不好。你上过性教育课吧,你那门课成绩怎么样,我没有实战经历,就靠你了。”

苏乔很快找到了一盒杜蕾斯。

她惯用故作轻松来掩饰紧张。

陆明远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从苏乔背后环住她,手指深入她的衣襟,停在丰盈的胸部筑起围城,忽而耸立,又平沉。他应当是在吻她的,她的后颈被温软湿濡,到了后来,又听见裤子拉链解开的声音。

灯光犹在,陆明远轻轻地哄她:“把腿张开,小乔。”

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他真的很少这么温柔。

苏乔便鬼迷心窍。

进入的那一瞬很疼,她又懊悔起来,怨责道:“你…太大了,撑得疼。”

——抱怨被吞没在深吻里,床帷一荡一荡地颤动。他挺腰开始抽送,力道很重,总是退到顶部,再进根沉入,他一再扣紧她的腰,不忘安抚道:“多做几次,你就习惯了,小乔。”

第28章

偃旗息鼓时,苏乔已然累极。

她起初趴在床上。后来陆明远关了灯,苏乔深陷柔软的枕头,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极亲密的情事,不知为什么,意识依旧混沌。苏乔缓了半晌,握住他的手臂,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陆明远一怔,默然片刻,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反之亦然,”陆明远灌输道,“你也是我的。”

他按着她光裸的脊背,张开五指,缓慢摩挲,像对待珍贵的艺术品。如他所愿那般,惬意和酥软浸透了苏乔的每一根神经,心潮起伏到了极致,就变成了炽热的枷锁,将她套牢。致使她不再言语,贴着他的胸膛呼吸。

陆明远继续说:“今天晚上,我就这么抱你睡觉…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嗓音和往日不同。更低哑,也更散漫,当他如此开口,苏乔无法拒绝,何况她也贪得无厌。

苏乔蜷在他的怀中,如实回答:“好极了,我再许个愿。我希望将来的每一天,都和今天晚上一样。”

陆明远心想,她的愿望,未免太容易实现了。

次日醒来将近八点。欧洲入夏以后,白昼极长,天光早已大亮。

服务员将早餐送进了房间。无非是一些配菜、饮料、羊角包和培根卷,陆明远原本没有兴致,但是苏乔握着刀,切开黄油,振振有词:“你多补充点蛋白质,昨晚流失了不少啊。”

她讨厌配菜里的西兰花和胡萝卜,全部用叉子拣出来堆到了一边。

陆明远有些好笑地回复道:“你也别挑食。腰还酸吗?”

苏乔放下刀叉,看向始作俑者:“酸,都快直不起来了。”她盯着陆明远的那张脸,念及他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和不可一世,竟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不吃早饭了,除非你喂我。”

她自知无理取闹,仍然心怀期待。

窗帘被卷起一半,阳光越过蔚蓝色的大海,铺洒在整洁的桌面上,餐具都泛着光泽。

陆明远握住餐刀,叉起一块胡萝卜,伸到了苏乔的唇边:“来,张嘴。”

苏乔拒绝配合。

陆明远便道:“你就这么讨厌胡萝卜吗?他们没加调料,只是煮熟了而已…你离得太远了,坐过来点,也方便你选菜。”

——他所说的坐过来,其实是坐在他的腿上。

苏乔在公司里混迹多年,听闻风言风语,收集了各类八卦,也曾见过年轻美貌的秘书小姐坐在老板的大腿上——就像她现在这样。

陆明远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用来握叉子。他垂首亲吻她的头发,倘若他深呼吸,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

亲密不言而喻,苏乔心满意足。

陆明远称职地喂了她一顿早餐。

银勾挂住的纱帘随风飘起,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海水激荡着云影,近处浮光跃金,混杂着手机震动的声音。陆明远的手机被搁置在窗台上,他又错过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正是远在北京的顾宁诚。

他花费一番心思,弄到了陆明远的号码。

可惜无人接听。

陆明远或许看到了,但他也没有回拨。顾宁诚等到晚上,仍旧一无所获。

他并不觉得意外,暂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带着几个朋友,去苏家的豪宅赴约。

七月酷暑难消,烈阳炙热,叶姝和往年一样,喜欢开泳装派对。地点就选择苏家的游泳池边,入夜以后,灯火通明,乐曲悠扬,处处彰显纸醉金迷。

叶姝的交际圈很广。她一向玩得开,常说“人多热闹”,泳池里除了和她有交集的朋友,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面孔。

——顾宁诚可以接受,但他刚回国不久的小舅子不能接受。

小舅子名为叶绍华,是叶姝的亲生弟弟。

叶绍华只比苏乔大一岁,却是苏家这一代里最吊儿郎当的孙辈。他当年实在无心念书,更无心经商,父母拿他没办法,塞了一笔钱,送到国外混日子。

现如今,他终于捡起几分血性,背包回国,计划去公司里磨炼。

他穿着一条四方的泳裤,端着鸡尾酒,跟在顾宁诚身后,喋喋不休道:“姐夫,这是怎么搞的?哪儿来那么多的嫩模、小明星,泡在我们家的游泳池里啊…”

顾宁诚同样只穿了一件泳裤。肌肉坚实,轮廓分明,双腿修长而有力。所到之处,吸引了无数比基尼美人的目光。

而他回头,看着叶绍华,笑道:“绍华,我和你的关系没变,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