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自知说不过他,转移话题道:“嗯,没什么事了…对了,晚宴快要开始了,苏澈哥哥还在房间里。”

她看向一旁的管家。

那位管家忙说:“我去敲门,请他出来。”

苏乔与管家攀谈道:“苏澈刚出院,休息一会儿也好。不过他刚才说了,等晚宴正式开始,要去房里通知他。”

假如苏乔和其他人说话,不定还要落进什么坑里。

只有管家,或者女仆、服务员,会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与她闲聊。这么一来二去,几句讲完,周围看热闹的朋友也散开了。

苏乔与叶姝的冲突,无非一个小插曲。

然而听者无意,见者有心。

或许是为了安抚叶姝,临到宴席结束,顾宁诚的父母亲自出面,又与叶姝说了一会话。

叶姝就站在侧厅内,倚靠着顾宁诚,身后站着大伯父一家,宛如苏家的小公主。苏展更是与顾宁诚的父亲相谈甚欢,两人尽兴干杯,各自饮完了半杯酒。

苏乔瞥了一眼,独自离开。

回到家中,将近夜里十一点。

偌大一栋别墅,灯光通明,冷冷清清。时值盛夏,三伏酷暑,夜风都是温暖的,而苏乔在院中站久了,竟有一点陌生的寒意。

她没有立刻进屋,唤了一声:“糖果!”

黑暗中,有只毛绒绒的狗,竖起一双耳朵,欢天喜地朝她跑来。

寻常的狗发现主人回家,可能会远远扑来迎接,而糖果却与众不同。糖果哪怕高兴,也要服从命令,等到有人叫它,才会展露自己的欢喜。

“哎,爸爸说,你是他让人挑选的,”苏乔揉着狗耳朵,叹气道,“我身边连一条狗,都要活得这么累吗?不至于吧。”

糖果听不懂,只在她面前嬉闹,翻过身,亮出自己的肚皮。

苏乔心底有事,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挂念的人,正是陆明远。

陆明远过了半日,奇迹般好了不少。按理说,林浩应该替他开心,可林浩却开心不起来,因为陆明远反复向他求证一个问题——

“你只有在关心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问他吃没吃药吧?”

林浩怀疑地应了几声:“不一定吧?”

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这句话,可以不带感情色彩,顺口那么一说。”

陆明远便低下头,将不满写在了脸上。

他知道自己被苏乔玩弄于鼓掌之间,却没办法对她生出恨意,他现在心里想的,也只是去一趟北京,当面找她讨一个说法。

他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浩捶了捶陆明远的肩膀:“你真要去北京找她吗?”

“我没有退路了,”陆明远执意让事态严重化,“我缺钱,所以卖了房子,卖了画。下个礼拜三出发,我订好了单程机票。”

林浩劝不动陆明远,无计可施。

他只能与江修齐面面相觑。

夕阳破开了晚霞,万物消融在夜色中。直到朗月高照,繁星如水,林浩才接受了事实,讷讷应道:“好吧,兄弟,你去了北京,要小心点,可别再被骗了。”

陆明远点头:“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他几乎做了万全的准备。余下那几日,陆明远每天都在收拾房间,整理东西。

礼拜三眨眼来临,陆明远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没让林浩和江修齐送他。陆明远的住处转卖给了一位退休老人,地下室里的所有作品都交由江修齐打理,在陆明远离开之前,地下室已经空了。

他甚至没问,自己的作品卖给了什么人。

陆明远只提了一句:“卖了几个,每个多少钱?”

江修齐连连叹息。

他设身处地为陆明远思考,像他这个年纪,阅历不足,气血方刚,一时被冲昏头脑,也是情有可原。何况事态发展至今,也没有江修齐想象中差。

江修齐唯一的困惑,是苏乔与陆明远的关系。

他答道:“你的作品都被买走了。其实买主出价不高,但是因为她批量购入,我们公司给了优惠,这位买主…”

江修齐还没说完,陆明远打断道:“下次不能这样了,要卖贵一些。”

这便是他留给堂哥的最后一句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礼物——嵌着一副风景画的玻璃镜框,落款来自陆明远。他舍弃了绝大部分作品,却留了几个用来送人,当做纪念。

想到这个表弟的恶劣脾气,孤身一人,倔的要死,不知会吃什么苦,遭什么罪,江修齐忧愁不已。

江修齐的担心并非多余。

陆明远下了飞机,扛着行李抵达酒店,第一件事便是掏出地图,盯着某一处标注红圈的地方,再三确认宏升集团的位置。

随后,他合上地图,躺在床侧,心想明天就站在宏升集团门口,守株待兔,静候苏乔的出现吧。

不过公司的大门外,肯定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可能,他还是想找到苏乔的家,再将她按在墙上,看她怎么投机取巧,诡辩撒谎。

第38章

周五艳阳高照,天气很好。

傍晚六点多钟,太阳还没下山,宏升集团的大厦内部陆续有人走出。苏乔跟在某一拨人群的后面,一边打电话,一边前往停车场。

她更喜欢自己开车。大多数情况下,苏乔都不需要司机。

当她开着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驶过停车场外的报刊亭,她并未留意路边有什么人,更没察觉谁在注视她。

落日西垂,残光漫天,陆明远抖了抖手中报纸,遥望苏乔远去的背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刚一坐稳,便和司机说:“您好,麻烦您跟上前面那辆红车。”

陆明远从容不迫,底气十足,但是司机仍有疑问:“哎,是那一辆红色跑车吗?您是车主什么人啊…”

司机显然是一个有底线的从业者:“咱们出门在外,可不能随随便便,跟踪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前方拥挤的交通状况,把苏乔和陆明远都堵在了这条路上。

陆明远见状,不紧不慢地应道:“我的情况很特殊。”

他把报纸卷成了筒状,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想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我是那位车主的老公。您尽管跟踪,出了事,有我扛着。”

念到“老公”两个字,他自己恍了恍神,只是脸色如常,不似作假,语气异常坚定。

司机回过头,瞧了他一眼,忍不住腹诽:这小伙子长得真俊,忒耐看,还有气质,难怪是一个豪车车主的老公啊。

他鬼使神差地相信了陆明远,甚至好奇地询问:“先生,您怎么不和老婆坐一辆车?”

陆明远不愿细讲,讳莫如深道:“吵架了。”

司机叹息,表示理解。

他尽职尽责地尾随苏乔,穿过了几条街道,进入独立别墅区——这里安保森严,要刷卡才能进。

陆明远果断下车,往座位上扔了两百块钱,和司机告别道:“谢谢你,不用找了。”

言罢,他抓起钱包和报纸,跑得飞快,占尽了腿长的优势。他朝着前方喊了一声,让端坐于驾驶位的苏乔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扭头,向后一看,顿时错愕又惊讶。

陆明远比她平静的多。

他自然而然地走进,拉开苏乔的车门,坐到了她的旁边。多日不见,他有很多话想说,更想尽情发泄,可他瞧见苏乔的表情,心念一转,用一种吩咐司机的语气说:“别发呆了,继续开吧。”

苏乔握紧方向盘,勉强挤出一个笑:“陆明远?”

陆明远漠然道:“是我。”

他的嗓音低沉好听,态度却冷淡而凉薄。不难猜测,他这一趟来,是想把苏乔撕碎了。

苏乔曾经答应过父母,遇事冷静,不要一个劲哭。但她几个吐息之间,眼眶越来越红,指甲扣得死紧,快要折断了。

早在江修齐联系苏乔那一刻,苏乔就知道,陆明远迟早会出现。陆明远决定的事,几乎无法改变,他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执拗。

苏乔难以平复,说不出话。

陆明远卷着报纸,催促道:“先回你家。你刚来伦敦那一天,我也收留你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明白吧。”

苏乔明白。

但她今天不够理智。她真的把陆明远带回家了。

穿过弯弯绕绕的柏油路,她缓慢驶入私人车库,再跟着陆明远一同出门,两人一路相顾无言,谁也没有开口。

苏乔惯会花言巧语,但她现在噤若寒蝉。

转机出现在大门外。

天幕已黑,星夜黯淡,飞蛾绕着路灯旋转,落影斑驳且昏黄。而那盏灯下,趴着一只黑白花的小狗,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摇着尾巴,定定将他们望着。

它往常都很懂事,很听话,今日一反常态,“汪”地叫了一声,引人注意。

陆明远蓦地一顿。

苏乔视而不见,佯装镇定。但她穿着一双高跟鞋,走也走不快,她只能站在院中,像个等待裁定的犯人,眼看着陆明远残忍地撕破她的伪装。

陆明远蹲下来,念了一声:“糖果?”

糖果竖起耳朵,没动爪子。

怕生吗?陆明远心想。

他分明是来找苏乔讨说法的,现在却待在院子里,逗弄起苏乔的狗。他折平一份报纸,“啪”地扔到一边,再次唤道:“捡回来,糖果。”

糖果最爱和人玩。它被叫了两次名字,早已按耐不住,朝着报纸飞奔,乖巧地叼起来,颠儿颠儿跑向陆明远。

陆明远揉了揉它的头,让那只狗高兴极了。但是片刻后,陆明远就站起身,走向苏乔,道:“进屋吧。”

苏乔终于开口,含糊不清:“你何必呢…”

她腰肢纤细,臀翘腿长,穿着一件紧身套裙,在夜色中极度诱人。陆明远看了一眼那只名叫“糖果”的狗,思量片刻,犹有怒气,在苏乔挺翘的臀部拍了一巴掌。

陆明远力道不重,苏乔呼吸一滞。

她走进房门,把包一扔,诘问道:“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陆明远落座于沙发,缓慢自在,不留余地,“你在威尼斯说了不少风凉话,扭头就走了,我不会这么便宜你。”

他拍了身旁的位置,不容抗拒道:“你坐过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乔抚上自己的额头。

从遇到陆明远开始,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

对苏乔而言,陆沉还有利用价值,至今提供了不少情报。苏乔答应了陆沉,舍弃他的儿子,她当时做得很好,今日再见,她却无法继续践约。

陆明远见她站着不动,索性环顾四周,随口搭话道:“你家只有你一个人,你的父母呢?”

苏乔脱掉高跟鞋,光脚走在楼梯上:“我和你说过,我爸离家出走,白手起家,他不能在爷爷的势力范围内做生意,他的公司在南方…他和我妈都住在南方,工作很忙,来一趟北京不容易。”

她不知从哪里冒出那么大的火气:“这很容易想到吧,你为什么要问我?”

她低头,喃喃自语:“真蠢。”

像是在骂陆明远,更像是在骂自己。

二楼的灯光逐渐打开,照亮一条笔直的长廊,左侧第一间房,就是苏乔的卧室,毗邻一间装满了艺术品的屋子。数不清的油画和雕像经过高价托运,完好无损,被包裹在泡沫中,尚未拆封。

陆明远瞥了一眼,猛然回神,跟随苏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重。

苏乔坐在卧室的木桌上,拉好了窗帘,冷不防被陆明远钳住细腰,狠狠按揉,他隐隐感觉到,苏乔故意带他上楼,让他看到她从江修齐手中买下了所有的画。

被算计的烦闷、前日里的暴躁、不被理解的怨念,在此刻痴缠于他。

陆明远改变了亲近之意,心含报复地质问道:“你以为端着一张脸,骂几句话,就能把我赶走么?还是被我猜中了,你和我分手,陆沉会给你遗嘱。”

他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

显然是余怒未平。

罪魁祸首落进了他的手里,怎么可能不惩罚她?这样一想,他就把苏乔按倒在桌面,她也没有反抗,目不转睛将他看着。

陆明远当她默认,严厉地教育道:“你事先跟我讲好,我能陪你演戏,你不怕我真的走了么?”

苏乔神色茫然,过了好一会儿,她说:“陆沉的阅历比我丰富,城府也比我深,我们两个逢场作戏,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我要是提前告诉你,我就会前功尽弃。”

陆明远道:“所以你选择放弃我?”

苏乔承认:“没错。”

“你觉得遗嘱更重要?”

“是的。”

“你有没有良心?”

“没有。”

“你就那么喜欢财富和地位?”

“对啊。”

陆明远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在这一瞬重新复燃,翻倍激荡于心头。他有时会想,干脆把苏乔弄坏算了,但更多还是舍不得,他发现所谓“不甘心”只是虚假的托词,他仅仅是相思成疾,病入膏肓。

苏乔的答案比他设想的最坏结果,好上太多了。

可他依然搂紧苏乔,贪心不足地询问:“那你喜欢我吗?”他阴沉又刻薄地加了一句:“撒谎死全家。”

“喜欢…”苏乔轻轻应道。

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身体有些颤抖:“喜欢得不得了。想到你走后,可能会有新的生活,别的女人,我就喘不上来气,快要死了。”

陆明远低头吻她:“死不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

窗帘没有拉严实,晚风顺着缝隙,一寸一寸吹进室内。陆明远嫌桌子太冷,把苏乔抱回床上,擦掉了她的眼泪,又说:“你狠起心来,让我缓了好几天。”

苏乔抽噎一声,贴近他的颈窝处,服软道:“是我不好。”

眼泪滚入他的衣领。想到他抛弃了一切,只为了见她一面——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这样对她了。她更加放不开手,揽下所有的错:“嗯…都是我不好,我混蛋。”

苏乔的床是订做的,床垫极软,尺寸巨大。她还没有完全躺平,陆明远就开始剥她的衣服。

他一边吻她的脸颊,摸着她的身体肆意揉搓,一边责问道:“你是挺混蛋的,小乔,你自己说,该怎么补偿我?”

第39章

分别的那一天,苏乔为了撇下陆明远,讲了不少难听话。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句都没忘,陆明远避而不谈,更让苏乔心存愧疚。

“我不能再让你吃亏,”苏乔一时昏聩,向他许诺道,“我把自己补偿给你。”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眼波如水流转,千万种柔情蜜意,都藏在她的问题里:“你要不要?”

陆明远紧紧地盯着她,记起销魂蚀骨的滋味。他压不下心头燥热,胡搅蛮缠道:“要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我总是想你,想到睡不着。”

苏乔无法反驳。他的吻长驱直入,她偏爱这样纠缠,舌根被吮得发麻。

这一晚,陆明远反复折腾她,带了点泻火的意思。

苏乔任他搓圆捏扁,他更加粗鲁莽撞,苏乔受不住,只觉妙不可言,又魂不守舍。她断断续续,接连认了几次错,终于让他温柔了很多。

结束时,已是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