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心中涌出一种温柔的愉悦感。

他将苏乔推到沙发的角落里,衬衫的衣领敞得更开,从他的肩头滑了下来。他衣衫凌乱,不紧不慢道:“你这两天睡得晚,起得早,一直在忙工作,没时间分给我。”

他贴着苏乔的耳朵,用沙哑的气音说话,低沉而谨慎,掩盖了措辞的粗俗:“我帮你脱衣服,我想日你。”

苏乔半推半就地顺从,含糊道:“你还真是非常理解…日这个字的意思。”

客厅立着一座巨大的摆钟,秒针悄然停滞,不再传来绵绵的滴答声。浪潮般的欢愉将苏乔覆没,她悉心修剪的指甲差点折断,在皮垫缝隙处留下几道抓痕。

这时她才明白,她的五感陷入狂欢,除了陆明远,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陆明远气血方刚,年轻力壮,他有用不完的劲。

苏乔和他缠在一起,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

第二天还是工作日!怎么能放纵成这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烟花一样炸开了。

即便苏乔想到了这一点,自律的习惯仍然崩塌。等她再醒来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外面的天空一片蔚蓝,未接电话足有九个。

昨夜凌晨,陆明远餍足以后,给她洗了个澡,换了一件睡衣。

他还把苏乔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如果他不这么做,苏乔六点就会醒。

看着那一串未接电话,苏乔莫名头疼。她光脚下床,踩在地毯上,握紧了自己的手机,又听到门铃响了。

负责日常家务的韩阿姨来了。

韩阿姨早已认识陆明远。她为苏乔工作了几年,从没见过苏乔谈对象,当她发现陆明远的存在,还挺为苏乔感到高兴。

陆明远正在厨房里烤面包。

他最擅长做面包,能做出各种花样。比如现在,他弄了几个六角星,摆成一排,倒扣了一块奶酪。

韩阿姨瞧见这一幕,笑道:“这是啥呀?”

“是午餐,”陆明远回答,“小乔还没起床。”

他端着盘子,无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

恰好苏乔披着纱衣,顺着扶梯,一步一步地下来了。

她给主管打了电话,请下一整天的假。

主管听说了昨晚的宴会,十分理解苏乔,向她透露一个消息:“没事的,苏经理,我们取消了上午的例会…叶绍华也没来。”

苏乔当即了然。

取消例会,说明苏展不在公司。叶绍华今天旷工,肯定是去了医院,陪伴姐姐。在外人看来,叶姝重病入院,他们这帮苏家人,于情于理都要在事发第一天照看她。

这么一想,苏乔忽然觉得,她不去公司也好。

她和陆明远说:“今天我留在家里陪你。”

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当然不足以表情达意。苏乔兴致盎然,讲起了甜言蜜语:“抚慰一下我对你滔滔不绝的思念。平时上班,我最想你了。”

陆明远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面包:“少来这套。”

他掀开烤箱,拿出精致的餐点:“除了面包,我还做了胡萝卜派。你吃不吃?”

苏乔叼着面包,吐字不清:“我讨厌胡萝卜。”

陆明远理都不理,收拾起了盘子:“你讨厌的蔬菜至少有二十几种。你这挑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还有一个疑惑:“你经常不吃饭,胸上的肉是怎么长的?”

苏乔有些脸红,坦白地说:“我不知道啊,天生的。”

天生的问题难以探讨。苏乔拨弄了一下头发,忽然指控他:“哎,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管我。”

陆明远低声承认:“你不让人放心,我当然要照顾你。”

苏乔闻言,莞尔一笑。

她抱紧他的腰,语速很慢,像是在倾诉心事:“你真好呀,以前都没人管我吃饭。工作一忙,我就忘记了晚饭,因为没人知道嘛…”

陆明远听得不高兴,冷冷地打断:“现在我知道了。”

他稍微缓和了语气:“今天早上,我在你的抽屉里,找到了治胃病的药。”

“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有一阵特别忙,”苏乔诚实地解释,“整个业务部都忙得昏天暗地,我压力很大,没有食欲。”

陆明远表示理解,又教育了她一顿。他将苏乔拎到餐桌前,准备妥当,看着她吃饭。

苏乔拗不过那些菜卖相好看,竟然一道又一道、逐个尝了一遍。

都挺好吃的。

她越发觉得快乐安逸。

家里还有一个韩阿姨,她握着吸尘器,正在打扫楼梯。楼梯和餐厅有一段距离,阿姨又背对着他们,苏乔贼胆乍起,亲了一下陆明远。

他低头喝着牛奶,手却伸了过来。两人无声地玩闹,苏乔忍不住先笑了。

笑声又被电话铃声覆盖。

苏乔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陆明远瞥了一眼,来电提醒的备注是——“爸爸”。

这下,苏乔连饭都不吃了。

她赶忙按下接听,站起身,走到了院子外。在苏乔的潜意识里,和自己父亲的谈话,仍然要回避陆明远。还有不少秘密,是他根本不知道的。

陆明远目送苏乔的背影消失。

他这二十几年来,只和苏乔一个人亲密无间。凡事都想和她分享,想把她养得健健康康,尔后的人生几十年,牵着她的手一同走过。

但他知道,目前看来,那条路稍有坎坷。

很快,苏乔揣着手机回来了。

她告诉陆明远:“我爸听说了叶姝中毒的事,他怀疑是苏展做的。今天下午,他和我妈就要坐飞机,赶来北京看我…”

陆明远切开一块胡萝卜派:“你和他们提过我吗?”

怎么提呢?

难道要这样:爸,妈,跟你们说件好事——我泡到了陆明远,对!他被我拐回家了。我想和他结婚,给他一个名分。

苏乔迟疑了几秒,拿起筷子吃东西,胡萝卜也照吃不误。

陆明远便猜出了答案。

他并不生气。

苏乔心虚地狼吞虎咽,陆明远给她倒了一杯水,提醒道:“吃慢点,都是你一个人的。”

他们在餐桌边宛如一对夫妻。

十几公里外的医院里,顾宁诚也在关怀他的未婚妻。叶姝一家人来全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叶姝的弟弟叶绍华,他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顾宁诚安慰他:“你姐姐没事。医生说了,咱们送治及时,休养半个月,叶姝就能出院了。”

“诚哥,”叶绍华开口道,“我…”

他欲言又止,讲话有鼻音。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情绪外露,说哭就哭——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顾宁诚心想道。

顾宁诚一夜未眠,眼圈下有浅浅的黑影。他半靠着座椅,诱导道:“绍华,我是你的姐夫,你姐姐的丈夫。我昨晚抢救叶姝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真心对她,做不了假。”

叶绍华抽了一下鼻子,改变了自己的称呼。他不叫“诚哥”了,真真切切地喊道:“姐夫!”

顾宁诚疲乏地回应:“嗯,你说吧。”

叶绍华便说:“姐夫…我怀疑是大哥下的毒。”

顾宁诚猛然一震,拉起他的衣领:“你不能乱讲话。警方还在调查,你知道什么?”

话音未落,叶绍华的母亲从门廊处冲了进来。

她出身于一夜暴富之家,性格直爽又泼辣,小时候吃了不少苦。自从有了叶姝这个宝贝女儿,她便把叶姝当做公主娇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叶姝被下毒,她生为其母,欲哭无泪。

“阿华,你快告诉妈妈,告诉你姐夫,”母亲厉声质问,“为什么说是苏展做的,你都知道什么?”

叶绍华拉紧母亲的手,如同握住了主心骨:“我姐昨天晚上,最先和我…”

“阿华!”

又是一声责问。

语气肃穆威严,来自于他的父亲。

叶绍华抬头,瞧见父亲立在门口。今日天凉,父亲还回了一趟家,换了一件长风衣,他带着自己年轻美貌的秘书,开车路过医院,进来探望女儿。

母亲给叶姝起了一个小名,唤做“娇娇”,意指女儿的娇柔、娇贵。

父亲也喜欢“娇娇”这个名字,可他现在的话,有些不近人情:“昨天的聚会人多口杂,你是听了哪个长舌妇的话,诬赖到阿展头上?”

他双手背后,叹了一口气:“咱们苏家现在,全靠阿展撑着。阿澈告诉我,苏乔手上有遗嘱,我昨天和你妈妈一起拉拢她,她还假装听不懂,和咱们就不是一条心。你怀疑苏乔,都别怀疑阿展。”

第51章

怀疑苏乔做什么?

叶绍华拖长了声音,语无伦次道:“爸,我姐中毒了,昨天我们迟几分钟,打个岔子,开不进医院,她人就没了!”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眼底蕴着一股酸涩,几乎又想掉眼泪。

“昨天的聚会上,我姐就喝了一口葡萄酒!”叶绍华蓦地抬头,大声控诉道,“那酒是苏展亲自倒给她的!除了苏展,还有哪个王八蛋敢在那种场合给姐姐下毒?”

“王八蛋”三个字一骂出来,顾宁诚按住了叶绍华的肩膀。

叶绍华面红耳赤,无法克制。

他抓紧了顾宁诚的袖子,抖出了所有的心里话:“顾氏集团在抢那块地皮,苏展最恨别人抢他生意,苏乔昨晚告诉我,顾家也在竞价台上!”

“你闭嘴!苏乔的话,你也信?”父亲薄怒道。

他差点对儿子动手。

碍于妻子和女婿都在场,叶绍华的父亲沉下脸色,慢条斯理道:“阿华,爸爸平常教你的话,你忘干净了?你必须把阿展当成亲哥哥!阿展不是坏孩子,他有自己的分寸,他要真想害你姐姐…”

父亲慢慢地弯身,凝视着儿子:“他根本不会留你姐姐一条命!下毒的人,不是阿展。”

叶绍华脸色煞白,背后的汗毛立了起来。

父亲微微一笑,再次站直。

他的话是对着叶绍华说的,眼睛却瞟向了顾宁诚:“有些人啊,年纪不小,道行不高,成天琢磨着要离间咱们苏家,阿华,你也不想想,没了你大伯父一家,咱们苏氏集团要靠谁来撑?苏乔吗?”

父亲将手搭在皮带上,叹息道:“苏乔的奶奶,和你的奶奶,不是一个人啊。她奶奶自己吃药吃死了,还怪到咱们的头上,这笔账,算不完的。”

叶绍华不言不语,抽抽搭搭地哭着。

他实在是心中难过。

父亲三言两语化解了他对苏展的怨恨。可是除了苏展,谁能给叶姝下毒?

顾宁诚掏出一块手帕,亲自给叶绍华擦脸,温和地安抚道:“别哭了,绍华,你姐姐快醒了,她更不愿意看见你肿着一双眼睛。”

叶绍华方才止住眼泪。

顾宁诚把手帕递给他,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娇娇捡回了一条命。”

“娇娇”是叶姝的小名。

顾宁诚生平第一次念出这个称呼。

他很不习惯,耐着性子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交换了戒指。我爸妈非常喜欢她,把她当成了亲女儿,顾家和苏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不能也不会毁在我的手上。”

困倦袭来,顾宁诚缓慢地吸气,看向叶绍华的父亲:“顾家的领导团体是一群职业经理人,我爸年纪大了,想退休,告别了核心圈。我在宏升工作,没参与咱们的新项目。”

他像一个老练的捕手,专门炮轰蛇的七寸:“我会尽力…调解咱们两家。政府对竞价保密,我只能让顾家的公司,在价格上妥协。”

叶绍华捏着顾宁诚的手帕,迟疑道:“姐夫…”

顾宁诚大义凛然:“这个问题摊在那里,总得有人解决。”

他的岳父一笑置之,终于发话:“女婿,你比我的儿子有出息。我家女儿嫁给你,后半生的幸福都要指着你,你的人品和能力,我信得过。”

顾宁诚与他热络一阵,不再多言。

傍晚七点多,叶姝悠悠转醒。

陪床的护工有好几个,唯独不见她的家人。

她喊了一声,喉咙嘶哑,胸腔沉闷,胃部如火中烧,VIP病房都像人间炼狱。

自从叶姝中毒,她的母亲就没合过眼。半个小时前,母亲撑不住了,躺在休息室小憩,旁人不敢打扰,于是顾宁诚光荣地成为了第一个探望叶姝的人。

叶姝瞧见未婚夫,禁不住百般委屈。

“医生向我保证,你没事了,”顾宁诚勉强开口,“医生建议你留院观察半个月。这样吧,叶姝,你等十五天,我接你出院。”

叶姝气息飘浮,向他使了个眼色。

顾宁诚坐在病床边,把所有护工请出了门。

然后他听见叶姝嘶哑道:“我…给自己…下了毒。”

顾宁诚富有涵养,坐在原位没有动弹,好像早就猜中了一样:“你爸妈都蛮精明的。他们畏惧苏展,面上都不敢说。你弟弟胆子大,性子直,他说的那些话,万一传到苏展那儿…”

叶姝握住了顾宁诚的手。

她的手指苍白、纤细、微凉,如同秋末的枯枝断叶,缠绕着盘结在他身上。

“我…是为了你。”叶姝道。

顾宁诚摇头叹息:“娇娇,你是自作聪明。”

他竟给了她一个甜头。

叶姝头一次发觉,她的小名这样好听。

叶姝醒来的消息,如同烟雾弹一般爆炸,当天晚上,传遍了苏家的熟人圈。

苏乔的父母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们总觉得,女儿任职于宏升集团,就如同置身于修罗场。假如叶姝不幸去世,事态的发展会更恶劣。

当晚,苏乔的父母抵达了北京。

机场有专车接送,司机正是苏乔。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苏乔坐在车内,研读一份企划案,而陆明远捧着iPad,低头玩起了快速简笔画。

他画出了十二生肖。

苏乔撇眼看到,惊讶不已:“天哪,好可爱呀。”

陆明远把iPad放在腿上,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你爸爸的公司在选吉祥物,我给他画了十二个。”

苏乔表扬道:“吉祥物的选拔活动,昨天才开始。你这么有心,我爸一定会喜欢你。”

她一边和陆明远说话,一边拍着他的肩膀,态度热诚,宛如上司器重下属。

陆明远坐姿端正,问题直白:“你爸和陆沉的关系怎么样?”

苏乔还没回答,陆明远反握她的手腕,欺身而上。iPad滑落到地面,他根本不去捡,亲吻了苏乔的脸,又讲了一句:“贺安柏说,他们在董事会打过架。起因是,陆沉贪得无厌,提议收购你家的公司…”

“啊,确实有这件事,”苏乔勾住他的脖子,辩解道,“不过呢,我爸见多识广,宽怀大度,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陆明远信以为真。

飞机降落后,他们顺利接机,

苏乔的父母带了两大件行李,以及一位私人秘书。那秘书年约二十七,生得高大英俊,自称姓贾,苏乔便叫他“贾秘书”,听得陆明远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