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全身僵硬的只有拳心还能一点一点握紧。

“听溪,我会让她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笑一辈子,我不会让她哭的。”

那是,他的誓言。

连苏听溪都不知道的,他的誓言。

现在,他违背了他的誓言…怕是,早就违背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那明灭的星,是不是那个人的眼睛,她在看着他吧,这样身不由己的窝囊的他。

“很多人想见你,我们进去吧?”安培培晃着他的胳膊撒娇,是撒娇,又不是。

这双清澈的眸子,他总看不穿,到底藏了多少的情绪。

这儿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

苏听溪应付不了的,这些人,这些事,还有这些阴谋。

可是此时,他保护不了她。

那么,既然保护不了,那就离她远远的。

他点了一下头。

安培培笑了,笑的好像刚才的一切,她从没有看到过。

莫向远快步的往大厅方向走,安培培回了一下头,她回头的瞬间,笑容凝固了。

是那个女人吧。

莫向远藏在心里的那一个。也是…江年锦不顾一切去保护的那一个。

她想起那时候她刚流产,躺在病床上虚弱的连口都开不了,可是江年锦却非要在她那样的时候见她,他一直都是优雅的、充满绅士风度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却一分钟都不愿意等,因为多等一分钟,那个女人就要被舆、论多折磨一分钟。

江年锦终于拿出了她当初留在Beauty的那份合同威胁她。

其实,她自违反合同离开Beauty去了Modern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在等,等他追究她欠他的一切,只是后来,一直没有等到他有什么动作。很多人都说,江年锦根本不屑与她计较…是的,他是真的不屑与她计较。

可是,她偏偏动了不该动的人。

动力不该动的人,是他说的。

后来,所谓保留追究一切的权利,也是他说的。

他要保护她不受外界的伤害,也不允许她因为这件事逃离他的身边…她认识的那个果决的江年锦从来不曾这样矛盾过。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

“不进去?”她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莫向远回头喊她。

“来了!”她跳上台阶,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屋内人头攒动,觥筹交错之间全是莫须有的寒暄。

江年锦就站在人潮的最中心,很多人想要和他搭话,他礼貌的回应着,东张西望的目光却显出几分心不在焉。他在找什么人?

沈庭欢就站在江年锦的身边,隔得老远还对她扬了扬手里的香槟,微笑。

安培培没有回应她。

苏听溪…除了是那两个男人在乎的人,她还是沈庭欢的讨厌的人。

当初,就是沈庭欢说的,她说“培培,我手上有一个可以用的替罪羔羊,她可以替你背负失去那个孩子的罪孽。”

刚才,也是沈庭欢说的,她说“培培,莫向远在外面到处找你呢,你不出去看看?”

呵,闺蜜,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词。

听溪奔出老远,心里的酸楚在迎风慢慢消失,她才记起自己并不熟悉这一片场地的地形。这是主办方临时租借的,在加安北边富人区的一个会场里。平日里都是江年锦他们这类公子少爷混迹的地方,像她,若不是参赛选手,根本没有资格进来。

前方,有个泳池。

蓝盈盈的池水在月色下发亮。

泳池边站着两个人,隔得有些远,隐隐绰绰之间她看不清,只知道是两个女人。她们正在比划争论着什么。

富贵多是非,在这样的地方,看到两个女人争吵简直比在动物园看到两只猩猩逗趣还要平常。

听溪无意去窥探别人的事情,转身折回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嘭”的一下,像是有人落水了。

“啊!”

一声尖叫随即响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救命啊…”站在岸上的女人显然不会游泳。

听溪下意识的,就转了身跑过去。

是会游泳的。

小的时候,她总爱和同院的那些小男生一起混玩,上天入地下水,他们玩什么,她也玩什么,游泳就是那个时候会的。

母亲会笑她没有小女孩的模样,可是她又不制止听溪这样疯玩疯闹。母亲其实是个很开明的女人,她后来总说,女孩子多会一些生存的技能,也没什么不好…

听溪跳进去了,水花四溅,岸上的女人躲开了些。是沐葵啊。

而水里扑腾挣扎的,竟然是久太太,柳惠。

她们两个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沐葵还在喊着救命,即使看着听溪跳进去了,她还是一脸惊恐的,也是,毕竟是那样瘦弱的苏听溪,谁能相信她可以在水里救起一个人呢。

泳池的水凉。在这样夜黑风高的夜里,更是彻骨的凉。

听溪好不容易拉住了柳惠的手,可是柳惠已经渐渐的失去了意识,她的身子越来越沉,听溪渐渐使不上力了…

“苏听溪!”隐约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噗通,噗通”几下,泳池里跳进了很多人。

没一会儿,听溪和柳惠就一起被托上了岸。

听溪只是咳了几下,没什么事儿,可是柳惠已经昏迷了。

救护队围上来抢救,兵荒马乱间围观的人群都在退开让路,听溪回头张望着想要看清楚刚刚喊她名字的人是谁,可是她的视线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

风特别的凉,她抱着自己的双臂想站起来的时候,被一件温暖的外套给罩住了。这干净的味道,她知道是谁的。

她抬眸,看到江年锦站在她的身后。沈庭欢也跟着,眯着眼睛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听溪,像是看着怪物。

听溪看着江年锦这样冷森森的瞪着她,她却扬了扬嘴角。

“我没事儿。”她说,怕他不信似的,还晃了晃手脚。

“你倒是敢有事试试!”他咬牙切齿的,可是一伸手,却把听溪给抱住了。

“诶…”听溪想说,有很多人在呢,可是转眼一看,所有人都在关注柳惠,根本没有人注意这边,她便这样,任由他抱着。

只有沈庭欢,看着这样惊慌失措的江年锦,看着他那样紧紧的抱着苏听溪,满眼的错愕渐渐转化为怒火…

柳惠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住院观察一下。

但是这一场意外还是惹来了众人的唏嘘。

也是,比赛都还没正式开始,风波就已经开始了。

后面赶到的陈尔冬拨开人群径直就冲到了沐葵的面前,她抬手揪住了沐葵的衣领。

“你到底干了什么?”陈尔冬高声质问着,她的眼里冒着火光。

整个加安的人都知道,老久是陈尔冬最尊敬的师父,陈尔冬一直和老久一家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老久金盆洗手之后,老久的太太柳惠替自己的丈夫好生照料着他的徒儿,无论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都给了她不亚于老久的指导。

这样的恩重如山,也难怪陈尔冬会这样的激动。

沐葵眼里同样戾气深重,她用力的甩开陈尔冬的手“你别含血喷人,是她自己滑进去的!”

陈尔冬被沐葵一推,重心不稳往差点也后仰进泳池,幸而被站在一旁的普云辉给拉住了,他紧紧的握着陈尔冬的手腕。她全身都是凉凉的,面色也是。

陈尔冬站稳之后,普云辉才松开了手。

他看着陈尔冬义愤填膺的模样,淡淡的道“尔冬,什么事都得有了证据才能说话,你先别激动。久太太醒来之后事实自然水落石出。”

他说罢,站到了沐葵的身边。

沐葵的脸色也不太好,她最近的脸色,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难看的。

不过听到普云辉为她说话,她紧皱的眉头还是松了松。

“你为什么要帮她!”陈尔冬瞪着普云辉。

这个从小在她身边围着她团团转、万事以她为先的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出口总先帮着别人,而且那个人,还是处处与她作对的沐葵。

普云辉,什么时候这样的陌生?陈尔冬有些难受,是她把他推的太远了吗?远的他们再也无法靠近了?

“我没有帮谁,我只是提醒你。”普云辉有些无奈的想要伸手过来按住陈尔冬起伏的肩膀,可是她躲开了,“啪”的一下,甩在他的手表上,明明该是眼冒泪花的疼,可是陈尔冬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她总是这么倔,人前,再疼她都不会说。

“沐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带回Beauty。”陈尔冬喘着气,眉尖微蹙,“是我眼拙,看错了人。可是你记得,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饶不了你。谁拦着,我都饶不了你!”

陈尔冬最后的话音落下来的时候,她意有所指看着的

人,是普云辉。

普云辉动了一下唇,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陈尔冬踉踉跄跄的离开…

江年锦把听溪带回了酒店。

这一路上她不说冷,只是不停的喊饿。江年锦铁青着脸坐在一旁。

他不理她,听溪知道他为什么不理她。

他只是担心她。

她总是让他担心。

听溪故意凑到他的身边,她并不碰到他。她全身还裹着湿哒哒的衣服,已经脏了他的外套,她不能让他也跟她一样的狼狈。

“江先生,我要饿晕了!”她腆着脸对他撒娇。

是对他,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的。他一定也不习惯。

江年锦眼神往下一移,看到她一脸“谄媚讨好”的模样,他知道苏听溪这是故意在和他搭话。他这样不声不响的样子,让她不自在了吧。

他扬手把她的肩膀圈住,按在自己的身上。

“诶…湿。”

她惊呼,抬眸看到他还在瞪着,就立马噤了声。

“都要饿晕了,还敢跳进去是不是?”他手上的力道很大,似要捏碎了她的肩胛骨。

她讨饶似的缩了一脖子。“我没想那么多…”

“下次做有危险的事情之前,先想想。”他说。

“想什么?”听溪眨巴着眼,母亲去世之后她算孑然一身,根本了无牵挂。

她这样淡然的语气惹得他更生气。

“想我!”这两个字像是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听溪眼眶一酸,还来不及说话,就又被他抱紧了。

她的身上是湿冷的,而他,那么暖。她多希望,他能一直这样抱着她。而他,也的确这样,抱了一路。

听溪洗完澡出来,江年锦命人安排的小点心已经送来了。一屋子都盈着食物香。另一边的浴室里还有“哗哗哗”的水声,他还在洗澡。

听溪拉开椅子,往嘴里塞了一个灌汤包,汁水滚过舌尖的时候她跳起来了。

烫!

那厢浴室的门拉开了。

她吐着舌尖乱窜的模样不偏不倚的全都落在他的眼里。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话搁在苏听溪的身上怎么就行不通呢?

江年锦没管她,只是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折回去。

听溪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虽烫,可是这味道真是美的没话说,这汁水流进她的胃里,她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她回了一下头,江年锦不在,她刚刚明明听到开门的声音了。她没管,坐下来继续往自己的嘴里塞第二个,第三个…

忽然,听溪的脑袋被人小心翼翼的按住了,那温厚的掌心,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发。

“头发也不吹干。”他的声音哑哑的,听不出是嫌弃还是宠溺。

“我不是饿么…”

他没等她说完,就按下了手里吹风机的开关,一阵暖风从他指尖滑过,他的指尖忽然就像通了电,她乖顺的一动不动。

吹风机的声音不大,但是恰好可以盖过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她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的心跳呀,她抬手按了一下胸口。

江年锦的指尖温柔的在她的发间穿梭。发香在他周身浮动,他有些心猿意马。

这乌黑的、柔软的发丝,缠在他的手上,像是捋不顺,可是,他又不想那么快捋顺…

吹风机的热风把听溪的脸都煨的红红的。

江年锦松手说“好了”的时候,听溪才觉得自己的心跳慢慢放缓了速度。

听溪拂了一下自己的刘海,站起来的时候看清楚江年锦,瞬间,身体里刚刚退下的那股热浪又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才低着头挪开目光。江年锦身上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的系着,上半身几乎全敞着,那麦色的皮肤,精壮的腹肌…他果然像那些女人遐想的那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她又按了一下胸口。江年锦在她面前,真是越来越没有顾忌。

听溪想躲到窗口去吹吹风,可是还未迈开步子,就被他伸手拉住了。

他递过来一个杯子,还冒着热气,闻着味道,像是板蓝根。

她看着他温情四溢的眉目,忘了伸手去接,他干脆递到了她的嘴边。

“喝了。”他说。

“我不想喝药。”

“这不是药,只是预防感冒。”他还未收手。

“可是…”听溪摸了一下鼻尖儿,这味道她不喜欢。

“如果病了,怎么比赛?”他温柔的循诱着,几乎很少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声音。

她中蛊一般抬手扶着杯沿,仰头喝下之前还不死心的问他“你觉得,我会赢吗?”

他忽然生了好耐心似的,将她拉到床沿边,他先坐下,又把她按在自己的腿上。

“你很想赢?”

她点头,毫不掩饰“我想赢。”

她这样直白,倒让他变得好奇,“为什么?”

“因为这样,站在你身边的时候看起来才会名正言顺。”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忽闪忽闪的瞳仁,真诚的他不敢对望。

“所以你不会希望我帮你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