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见见你。”江年锦看着听溪紧皱的眉头,连忙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见她,我现在就让她回去。”

江年锦话音刚落,听溪按住了他的胳膊。

“你让她上来吧。”听溪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你确定?”江年锦看着她。

“我确定。”听溪勉强的对江年锦笑了一下。

江年锦看到她的笑容,就忍不住凑过去抱了抱她。怀了孕之后,她的身子反而更薄了。他抱着,都觉得心疼。

听溪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他搂的更紧:“不管你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样的故事,你只要记得,我爱你。以后,我们整个江家都会爱你。你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用怕。”

“我知道。”听溪拍了拍江年锦的背,这会儿,反倒成了她在安抚他。

“有事叫我,我就在楼下等你。”

“好”听溪答应着。

江年锦松开了听溪,走之前还不忘打量她一眼,然后告诉她:“你这样真美。”

陈尔冬也出去了,换装间里瞬间只剩下了听溪一个人。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她有些紧张。

门被推开了,那个女人走了进来。

听溪坐在椅子上,想站起来,可是到底没动。

林月琴看了一眼听溪,眼里的泪花就闪出来了。听溪没有错过这一个细节,她还是站了起来。

“我是…苏听溪。”听溪的声音很轻,但足够她们两个听到。

林月琴哽咽着点了点头,忽然伸手过来拉住了听溪的手:“孩子,我没想过,还能见到你。要不是看到你和年锦结婚的新闻,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听溪悄悄的缩回了手。

林月琴感觉到了听溪的生疏,连忙说:“听溪,我是妈妈呀。”

沉闷的这一秒,听溪忽然想笑,的确,真是可笑。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不,那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才是…”

“亲生母亲又怎么样?你把我放在玉梨溪边的时候,你念及过‘亲生女儿’这四个字的情分吗?”听溪不受控的激动起来,她不能激动,她知道。

林月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她低着头,哽咽着说:“我当时,有我的苦衷。”

听溪深吸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她的双腿没有力气支撑着她与眼前这个女人对峙。

“自从知道我是个弃婴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我却对当初非要丢弃我的‘苦衷’很好奇。你说吧,我至少也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你放弃。”

听溪让她说,林月琴反而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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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是有苦衷,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苦衷,对于丢弃一个孩子的错来说,都太单薄…

林月琴嫁入北城罗家的时候,罗家还是北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她是顶着罗家长辈的白眼进的门。

嫁进罗家之后,她拼命想要怀上孩子,可是,她不是容易受孕的体质。拼了三年,不止本就不待见她的长辈,连她的丈夫都对她失去了耐心,他开始夜不归宿,在外寻花问柳…

为此吵架的时候丈夫还理直气壮的说过:“你怀不上,我自然要其他人为我传宗接代生儿子!”

而就在这时,家里也盘算着要让丈夫和她离婚。

她却意外有了身孕。

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的生活有了转机。但是,她的压力依旧很大。家里的长辈不喜欢女孩儿,一心希望她能生个男孩。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怀孕有多困难,如果这次不怀上男孩,她的翻身日子就更远了。

她背着所有人偷偷去做了检测胎儿性别的检查,她虽怀了双胞胎,可是不争气的是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儿。

于是,在得知胎儿性别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开始在计划产前的掉包阴谋。

她在预产期的前十几天借口回娘家,在娘家人的帮助下,她偷偷在附近的小医院打了催生针,让这两个孩子提前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早已花重金命人觅得了与她同期怀孕并且怀着男胎的外地女人,那女人在同天破腹产下一名男婴,与她掉包。

母亲抱着两个初生的孩子过来给她看,她只看了一眼就泪流满面,她哭,母亲也哭。可是再怎么不舍又能怎样,她必须要维护她在罗家的地位,她到最后,还是得丢弃一个。

可是选哪一个,又成了她头疼的问题。

这两个孩子一样的鲜活可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最后,还是母亲替她做了决定。母亲说:“丢了这个天生带着泪痣的吧。老人言泪痣是前世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迹,是转世都抹不掉的痕迹,但凡生此痣者,孤星入命,这女孩儿,怕是命不好。”

她咬着牙,一狠心,扭开头,同意了母亲的话:“有痣的,丢了吧…”

听溪大笑起来,整个换装间里充斥着她的笑声,苦涩的,嘲讽的。

原来,这就是她被遗弃的理由,如此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番外—【听溪年锦篇】3

林月琴听着听溪如此苦涩的笑声,她的心都一胀一缩的疼。这个孩子,她欠她太多太多,多到再也补偿不了。如今她这样失望的模样,就像是犀利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也打在她的心上。

林月琴又想去拉听溪的手,而听溪这一次躲得更坚决。

原来,这位母亲丢弃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在那个家的地位,这就是她的“身不由已”。原来,自已惨遭遗弃也不过只是因为多长了一颗痣。

听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个位置如今早已空空如也。什么孤星入命,什么命不好,她苏听溪而今就是活的比谁都好,她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都错了橐。

“听溪…我知道我做错了,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在后悔,后悔当年不该那么丢弃你。”

是的,林月琴是真的在后悔唏。

一双儿女出生后,丈夫对她关爱备至,而公婆也开始不再对她冷眼相对。似乎一夕之间什么都改变了。大家都说儿女成双,龙凤呈祥,说她能为罗家带来祥瑞。她在那个家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可是她并不快乐,只有想起生产那天的选择,她心底的失落每一天都在增长。

望着渐渐长大的女儿冉冉,她时常看着看着就在想,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是不是也长成了这般玲珑剔透的模样?是不是也这样的高挑?是不是也有人如此宠爱?她偶尔会去玉梨县走一圈,只期待着可以遇到那个孩子,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都行。

顺风顺水的平静生活在一双儿女长大之后彻底结束。这也许就是自己当年丢弃自己女儿的报应,那报应来的那么快又那么突然。

大女儿冉冉在大婚当日跳楼自杀让她心碎欲绝,而儿子,那个她掉包换来的儿子,在罗家一家人的宠溺下,变得无法无天渐渐走上歪路也不知道悔改。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苦心经营的“幸福”就这样分崩离析,让她开始反省。她对失去那个女儿的思念也就更加的浓厚。

如今,终于找到她了。好在,即使苏听溪不在自己的生母身边长大,她还是那样的优秀。这样的苏听溪,会让她的愧疚感,少一点。

听溪听着林月琴的忏悔,她说的字字灼泪,可是听溪冰冷的心一点都不见回暖。

“你觉得,我该原谅你吗?”听溪冷冷的看着林月琴,即使她的眼眶里有热泪,但是她的目光还是冰冷的。

林月琴摇头:“我从来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是庆幸,能在你出嫁之前,看看你披着白纱的美丽样子。”

听溪听她这么说,慢慢的捏紧了她自己手里的那团白纱。可是这虚渺如烟的东西,给不了她支撑。

林月琴打量着听溪,然后抹干了眼泪笑起来,略带自豪地说:“我女儿真美。”

她的语调那么腻那么暖,可听溪知道,自己不能被她眼里的温情动摇,她背过身去:“既然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林月琴绕过来,走到听溪的面前。

“听溪,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年锦是个好孩子,你跟着他我也就放心了。”林月琴边说,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檀木的盒子,这个盒子很大,撑满了她整个包包。盒子表面雕刻的精致花纹里,皆用金丝儿填充着。

林月琴将这个盒子递过来,塞进了听溪的怀里。

听溪看着这个盒子发愣。

“这是北城的习俗,女儿出嫁之前母亲的心意。我老早就准备好了两份,一份给了你姐姐,这一份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

林月琴说着,摘掉了木盒上的那把小锁,盒盖慢慢的打开,听溪低头看到了盒子里面满满的金饰,从头上的耳环一直到脚上的脚链,一应俱全。

换装室的灯光打下来,灼了听溪的眼,她感觉到眼里的泪水要流下来了。

“我不能要。”听溪想也不想,就合上了木盒的盖子,把盒子递了回去。

林月琴摇着头不愿意再接回去。

“听溪,你一定要收下。我不会要求你叫我一声妈妈,我只希望你能收下我的这一点点心意,我相信,如果你的养母没有去世,她也一定会为你准备这些的。你就当,是她为你准备的。”

听溪捧着盒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记得,记得自己将莫向远带回家之后,母亲就开始瞒着她四处问人打听,打听这样的盒子哪里可以买到,打听这样盒子准备起来大概需要花多少钱,然后她更没日没夜的接一些手工活…

听溪想,她也许不应该怪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她的丢弃,才让她遇到了更丰满伟大的爱…她忽然更遗憾,遗憾自己没有能让她的母亲在有生之年过上好的生活。

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有人敲了一下门,然后推门进来了。

是江年锦。

他到底无法安安心心的坐在楼下等着,多等一秒他的心都更慌乱一分。

江年锦看了一眼听溪手里的盒子,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年锦,你帮我劝劝她。”林月琴看着江年锦。

可是江年锦眨了眨眼,却没有顺从她的意思。

“伯母,您收回去吧。”江年锦顿了顿说:“我母亲已经为听溪都准备好了,不劳您再费心。

听溪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江年锦。

江夫人竟然面面俱到到连这个都替她准备好了?难怪刚才江年锦对她说她什么都不会缺。

林月琴也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又一波涌出来。

“我知道你们都疼听溪我很放心,可是就当我求求你们,让我尽一点小小的心意,让我也少一点愧疚感好不好?”林月琴说着,膝盖一曲想要往地上跪。

江年锦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他回头看了听溪一眼。

“听溪,你自己做主。”

听溪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妇女,心里有些难受。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她当初的决定,但是,她也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不近人情的女儿…听溪挺直的双臂慢慢的收拢,她把那个盒子紧紧的抱住了。

“我收下,你走吧。”听溪别开了脸。

这个盒子好沉,压得她的心都在下沉。

江年锦回眸看了一眼听溪。他就知道,苏听溪永远做不到铁石心肠。这样的她,让他更加的心疼。

林月琴听到了听溪的话,立刻破涕为笑。

“谢谢你孩子。谢谢。”

林月琴拍了拍江年锦的肩膀:“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我会远远的祝福你们。年锦,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是。我一定会的。”

“好,那就好。”林月琴笑着又打量了听溪一遍,拎上自己的包就往门口走。

她走时的背影已经脱去了来时的沉重。

江年锦走过去张开双臂拥住了听溪,她还有一些颤抖。

“都过去了。”江年锦宽慰她。

听溪点了点头说:“她的到来,让我在出嫁之前,再没有一点点的遗憾。”

是的,都过去了,都圆满了。

在试过了婚纱之后,听溪和江年锦又陆续确定了婚礼的场地,婚庆公司…至于婚礼的形式,江年锦没让听溪再跟着搀和,他说他要给听溪一个惊喜。

听溪又一觉睡到了中午,家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她早睡晚起的作息模式。她从床上爬下来,窗帘开得很大,阳光落了她一身。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转头一瞥又看到了化妆台上的那个檀木盒子。

她走过去将盒子打开,望着里面的东西出神。

房门轻轻的被推开了。

听溪一抬眸,看到江年锦的母亲站在门口。

“妈!”听溪站了起来。

“你起来啦,我还想悄悄进来叫你起床呢。”江夫人走过来。

听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刚起呢。”

“没事没事,你现在啊,不仅吃吃两人份的,睡也睡两人份的呢。”江夫人说着,看了一眼听溪刚从对着出神的盒子,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罗家的夫人来找过你了?”

听溪点头:“是。”

“见过了就好。虽然是可恨之人,但是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当初再不该,至少也给了你生命。你啊,就看在如今圆满的生活上,原谅她吧。”

听溪又点了点头:“是。”

“好孩子,年锦说你善良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人生在世,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做的很对。”

“谢谢妈。”

“好了好了,以后咱都不聊这些了。你快换个衣服下楼吧。喜帖已经到了,今天你爸你哥哥他们都在家,等下午商量好了宾客的名单,你还得帮忙写喜帖呢。”江夫人很开心的说。

“好,我马上下来。”

听溪答应着,江夫人已经从房间里出去了。

家里多了一桩喜事,大家忙虽忙,但是忙的都特别喜庆。

听溪下楼的时候,江老爷子正一脸认真的翻阅往年大儿子和二儿子结婚时的宾客名单。而江年锦正趴在他父亲的手边,翻看着手里的请帖,一脸的专注,连听溪下来了都没有看到。

听溪走过去,叫了一声:“爸。”

“嗯。”江淮抬眸应了她一句,然后转而嘱咐她:“听溪你快去吃点东西喂喂肚里的小宝儿再来凑热闹。”

江年锦站起来了,他手里还拿着请帖,对着听溪的小腹挥了挥,笑道:“今天的胎教课是教小宝儿写字。”

江老爷子“哼”的一声:“小宝儿你别听你爸爸的。你爸爸读书的时候全班男生就属他的字最难看。”

“哎呀爸!你当着我老婆孩子说什么呢!”江年锦不乐意了,他看了一眼听溪,听溪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江老爷子似乎来劲儿了

,他放下手里的宾客名单,笑着看着听溪:“这小子小学的时候,毛还没有长全呢就学人家追女孩子写小纸条,结果人小女孩嫌他的字太丑,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为这事儿,他还回家里哭过。”

“爸!你别坑我,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江年锦摆着手,示意听溪别相信。

“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才多大,我和你妈可都记得。要不信,可以把你妈叫来问问。”

“苏听溪,你别去问。”江年锦连忙说。

听溪瞪他一眼:“要不是爸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多情史没有交代。”

江老爷子笑得更大声:“听溪啊,等忙完这一段爸好好给你讲讲,这小子小时候可皮实着呢。”

“是爸爸。”

“爸,你要再这样揭我短,我可回加安了!”

“回去吧,反正听溪和我乖孙在这儿就成了。”

听溪笑弯了眼,而江年锦无力的跌回椅子里,他瞬间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里快连老三都排不上了。

下午,橙文把孩子哄睡了之后,一家子的人都围坐在大厅里。

听溪和江年锦两个人写请帖,其他人都在帮着包喜糖。二哥江年玉像是小孩子一样,边包边吃,江夫人感慨说照着这个架势下去,这喜糖怕是还得再进一批。

听溪看了一眼江年锦写的字,也没有像江老爷子说的那样不好看,反而字体遒劲,笔锋凌厉,特别的具有阳刚之气。

江年锦瞥见听溪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笑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知道爸是胡说的了吧?”

“你指哪件事?”听溪问他:“是字难看这件事?还是你小学就开始招惹女生这件事?”

“两件都,你哪件都不要信。”江年锦强调着。

“三妹子,爸早上说的这件事情是真的,我也记得呢。三儿写的纸条还是我教的。”

坐在一旁的江年玉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忍不住补了一句。

“啊!二哥!”江年锦简直就是要疯了。这是什么家庭啊,一个一个争相拆他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