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这才知道阿拉伯在明朝不叫阿拉伯,叫天方,不过她没想到明朝就已经有阿拉伯数字传入了。

“这个呀,你能认识我就不能认识吗?”苏络发了个“切”的轻音,以示自己的不屑。

周崇文似乎已经认定了苏络是个假货,也不与她争辩,“小绎说他姐姐后颈下有一颗红痣,如果你心中无愧,可敢验看?”

苏络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倒怕周崇文问一些以前的事她不好回答,谁想到这厮想一枪钉死她,上来就找实质性证据。于是苏络放心大胆地扔下那三吊钱,低头露出后颈,“看就看。”

周崇文大概没想到苏络这么痛快,怔了一下,苏络却以为他没看到,索性将后颈的领子拉开一些,露出颈下一片肌肤。

“看到了没?”她拎着领子等候审判,却听见吱吱唔唔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周厮满脸通红地紧闭双眼,摸索着朝门外走。

“你干嘛去!”苏络叫住他,周崇文停了一下,扔下一句“女子应谨言慎行,洁身自好”便冲了出去。

苏络莫明其妙地在屋里研究半天,终于想明白了,敢情这厮还自诩君子,多看了她脖子下面的后背,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想起他刚刚红头涨脸的模样,苏络乐得直拍大腿,追着跑出去,见周厮正这一下那一下地收拾院子,脸上红晕未褪,见她出来,更是让自己看起来忙一点,做扫地状,却没留意手里拿着的是锄头。

“喂,鱼做好了吗?”苏络挨到他身边,故意离得很近。

周崇文退了两步,仍拿着锄头扫地,有点紧张,嘴里也不像刚才那么利索了,“鱼…鱼…哦,小绎说没有柴了,去、去你家取一些。”

“我家?”苏络笑得很得逞,“现在不怀疑我是假的了?”

周崇文不说话,低头专心扫地,扫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工具,地上都出坑了。

苏络再抑止不住地大笑,有机会真想穿一回露背装给这厮看看,吓死他。

周崇文的脸上忽红忽白,连忙丢了锄头,跑到厨房去这摸一下那碰一下,不知道究竟在忙什么,半晌走出来,脸上已不见刚刚那般慌乱,远远地朝苏络道:“我还是不相信你,虽然你是苏姑娘的表,但未必是她的里。”

这句话着实把苏络惊到了,这里的“惊”做“惊喜”意。

在这个年代提穿越,会有人理解吗?

显然不会,但古人有古人的理解方式,“你是何方游魂,附了苏姑娘的身?”

苏络一琢磨,也是,她这种情况应该也算是附身的一种,也就没做辩驳,笑呵呵地看着周崇文。这一笑,周崇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脸上的颜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犹豫着朝苏络靠了靠,神情又是急迫又是恳切,“游魂理应前去冥府,不应在世间徘徊,苏姑娘古道热肠,为人至孝,你更不该害她。”

苏络一瞪眼睛,好家伙,还越说越来劲,哧笑一声,顺着他的话意说道:“既然她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娶了她反而去向谢小姐求亲?”

周崇文的脸又红了,“你不要胡说!”

苏络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顶着的明明是苏络的身体,可从周崇文眼中,却看不出一丝将自己当成熟人的感觉,如果不是这厮太没良心,就是这厮真的了解苏络,这种了解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内心的,所以能分得清眼前之人。

“胡什么说?你肯定知道她喜欢你。”苏络说着她自己的感觉,“你知道她喜欢你,却又让她给你绣什么求亲礼物,真是聪明的拒绝方法。”

周崇文轻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是她鼓励我向谢小姐求亲的。”

“啊?”苏络想了想哼笑一声,“真是伟大得让人感动。”

许是苏络轻浮的语气引起了周崇文的反感,他微带些恼意地道:“我与苏姑娘相交数年,互为知已,这种感觉岂是你一个游魂所能了解的?”

苏络一愣,好嘛,原来自己的身份还处于“游魂”上,不禁奇道:“我是游魂,是鬼哎,你不怕吗?”

周崇文挺了挺他稍显瘦弱的胸膛,“君子坦荡,岂惧鬼神之物。”

苏络简直要肃然起敬了,当君子当得连鬼都不怕,君子功力可见一般。不过在几百年后,有一位文学大师叫金庸,笔下有一号人物叫君子剑,因为描写得过于深刻,连带着苏络对君子这两个字不太待见。

“话说回来,我之前为什么要把钱放在你这里?”苏络用第一人称丝毫没觉得别扭,倒是周崇文皱了皱眉头,慢慢地道:“这些钱是苏姑娘攒下将来替弟弟说亲用的,放在自己身边总怕随手用掉,又怕留在家里不安全,便寄存到我这里。”

苏络从周崇文的言行中判定自己先前太武断了,这厮并不是小白脸,所以她积极地更正旧有观点,接受了周崇文的解释。这一接受,自然想到这厮既然人品没问题,那么谢家之所以拒绝他还是钱的因素。在追求幸福的紧要时刻也绝不做出自毁信誉的事,苏络心里的敬仰顿时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敬仰了一会,苏络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纯爷们儿,就是脑子不转弯,你先把钱都拿过去试试,讲讲价,万一能成呢?到时候你当上了谢家的女婿,翻倍还给我就是了。”

周崇文只说了一句:“取巧之为,岂是君子行径。”便轻易树立了君子形象的典型。

正文 第八章 君子的高大形象

苏络彻底服气了,如果这事发生在她头上,她肯定想也不想就挪用款项了,不过是凑个数字,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没有损失,有什么理由不挪用呢?偏偏就有人不用,因为那不是君子行径。

在她自我反思的时候,周崇文开口,“你…你还是早日回归冥府罢,你…你走了苏姑娘能活过来吗?”

苏络呛了一下,还纠结这事呢,无奈地抓抓头,苦笑一声,“我也想回去,但是现在回不去,你放心,苏姑娘没死,她现在应该是和我一样,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里,困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番话周崇文听的很有障碍,想了半天也没能完全理解,苏络拍拍他的肩膀,“总之以后我就是苏络,苏络就是我,别想什么我离开她回来的事儿了,我比你还想呢,也得能实现啊。”

“苏姑娘真的没死?”

苏络没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崇文瞄着她,神情有些复杂,半晌道:“你能成为苏络,好好照顾苏大娘和苏绎吗?”

“这该是我的责任吧。”苏络耸耸肩,“放心,我从没有甩开他们的念头。”

周崇文放心了,虽然神色间还有些难过,但看得出他暂时相信了苏络。说穿了这周崇文与苏络也就是邻居加知已的关系,不算亲密,如果是他的至亲被人附了身、换了魂,他肯定不会接受得如此轻易。

没轮到自己头上的事总会看得很轻松,君子也不例外。

两人话说完了,苏绎也抱着一堆木柴回来了,手里握着一卷纸,拿给周崇文,“周大哥,这是我这几天写的功课。”

周崇文抬手接过,苏绎又对苏络挤了挤眼睛,这才跑进厨房去。

苏络随手抽过来,纸地很糙,上面的字却十分工整,她讶异地抬头,“你还教小绎识字?”

不用刻意推断也知道,她们家是没有闲钱让苏绎上学的,前苏络的村姑意识使她只认识到给弟弟娶媳妇的重要性,而忽略了知识的重要性。

周崇文没有过份的表现自己有多崇高,拿回那些纸仔细看着,苏络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周厮的形象愈见高大,散发耀眼金光。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

“你还想娶谢小姐吗?”苏络摸着下巴开口。

“我没有钱。”周崇文头也不抬,缓慢的语速,声音中带着几许漫不经心,却多了两分慵懒的味道,让人过耳难忘。

苏络挖挖耳朵,挖去残留在耳廓中的天籁,满不在乎地一笑,“赚钱还不容易么!”

说苏络低估了古代人的智商也好,受网络小说荼毒太多也好,总之她就是觉得现代人回到古代肯定是大有作为的,随随便便虎躯一震,金银美女小弟就全都来了。

“明儿带我去朱仙镇看看,咱们村儿的经济不好,限制我未来发展。”苏络说话抽了抽鼻子,厨房已经飘出了鲜美的味道,让她肚子打了个响雷。

当天中午苏家姐弟蹭吃于周崇文处,吃得很是没有形象,碍于苏络的游魂身份,周崇文只是像征性地喝了点汤,两条鱼让苏络苏绎分了,看来君子虽然不惧鬼神,但尊敬还是有一些的。

吃过了饭,苏络想告辞了,周崇文却拉着苏绎不放,借着指导功课的名义让苏绎在他这过夜。苏络想想就明白了,这厮大概是怕自己这个游魂害了苏绎,所以才不让苏绎回家。

“晚上一个人住我也害怕啊。”苏络抗议,古代的晚上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夜里更是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人在这种环境中是最喜欢胡思乱想的,隔壁住个人好歹能在心理上自我安慰一下。

周崇文却对这话颇不以为然,苏络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说自己是“游魂”,怎么会害怕之类的话。

“晚上我也留下。”苏络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周崇文俊秀的眼睛瞪得溜圆,知道这厮的君子毛病又来了,为了不得到什么“女子要洁身自好”的评价,苏络也就不再坚持,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自己独处正好可以想想明天有什么招式能一鸣惊人日进斗金。

第二天清晨,苏络顶着一对熊猫眼与周崇文向朱仙镇进发。对于苏绎,周崇文是不同意他去的,转弯抹角地说了一大通理由,什么珍惜时光好好学习啊,什么有时间多磨练一下雕技将来成材啊,反正就是不想让他去,因为多去一个人就多花一个人的路费。

苏绎看来也是个君子样的,当真就听话不去了,虽然他很想去,但面对家庭现状时,他选择了不去。

相对而言苏络就没这么好的气度了,她差点没指着周崇文的鼻子骂他缺乏同情心,多带一个孩子能多花多少钱?小气得没边儿了。

但是周崇文坚持,苏绎也表现了他不去的决心,捧本书进屋学习去了。

他越是这样,苏络越觉得弟弟可怜,朝着周崇文一叉腰,花钱也是花我们家的钱,你管得着嘛。

周崇文不理她,进厨房打了个小包,再告诉她你家的钱还是在我这寄存,在你通过审查之前你家里一切用度由我这里支出。

苏络的鼻子要被气歪了,敢情他觉得自己能卷款潜逃还是怎么的?也不想想那么点钱值得她跑一回吗?况且她虽然不是真正的苏络,可她也是讲道义的。

周崇文沉默了一阵,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这人的信用度有问题,我昨天在集上看见你收了人家的钱还撺掇李大嫂去告状。

正文 第九章 赚钱,还不容易么

苏络这才知道这位君子兄因为对“苏络”在集市突然反常感到好奇,一直尾随她们,也就见到了苏络撕毁私了合同那一幕。

“举个例子,如果你去买东西,老板卖了假的给你,被你发现了,你拿着东西要报官,老板说我再也不犯了,以后保证不卖假货,你同意了,不报官,决定给他个机会。结果第二天你发现那个老板还在卖假货,你不忍乡里继续受骗,马上决定去报官,不给这骗子第二次机会,你说你做得对吗?”

周崇文有点谨慎,他觉得这里有圈套,不过还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头,“当然对。”

“那就错了,你明明答应那个老板不去报官的,结果你又去了,岂不是言而无信?”

周崇文听出了些倪端,摇头轻笑,“这怎么一样?不报官的前提是老板不再卖假货,但是他还在继续卖,这时报官又怎能算是言而无信。”

苏络一拍手,“关键就是这里,你觉得祥记可能因为这件事之后就吸取教训,改恶从善改邪归正改假归真吗?”

周崇文沉思,在想这个可能性,苏络在他开口前抢道:“绝对不会!经过这件事,祥记只会变本加厉,你想想,摆平一条人命只要八十两,以后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信誉?奸商眼里有这俩字儿吗?他们都看不到信誉,还跟他讲什么信誉!”

周崇文仔细琢磨半天,说你这是诡辩。先把人绕糊涂,再偷换概念。

苏络真得对周厮另眼相看了,绕了这么半天原来他还没糊涂,好在这厮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领着她低头赶路,等见到“朱仙镇”的地界碑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两个小时,停也没停过,只靠11路倒腾,苏络由最开始的野外郊游式前进变为惜字如金式前进,最终沦为垂头丧气式前进。

“幸亏小绎没来。”苏络感慨了一下,心里对周崇文有了新的看法,看来他的目地不是想省下什么出差费,而是怕累坏了孩子。感叹!总是有人只做不说,默默承受旁人的误解。于是周崇文的高大形象再次竖立,苏络当即决定不再在心里叫他“周厮”了,以后叫“周先生”,以示尊敬。

刚做完决定,迎面驶来一辆宽大的马车,灰篷布帘,车上铜铃叮当脆响,车夫手执马鞭凌空甩了一响,大声喝道:“迎金村、金宝村、宝来村方向,一位两个铜子儿,两个铜子儿一位喽。”

苏络很想感叹古代其实很先进,都有公交马车了,可是她不想感叹,她想骂人。

“既然有马车我们为什么要走来?”她的重音在那个“走”字上。

周崇文说:“坐马车每个人要两文钱。”

苏络无语,昨天在集市上用古今米价换算了一下,此时的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钱约等于RMB六百到七百左右,就算按一比一的汇率,两文钱也不过是两块钱RMB,为了这两块钱,他们走了两个小时。

苏络边生闷气边前进,又不甘心地回头,冲到周厮面前伸出五根手指,“你你你有五吊钱,五千文,却小气的连两文钱也不舍得!”

“我是‘只有’五吊钱。”

苏络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决定不和这厮一般计较,一会赚了钱,回家的时候马车包两辆,上半程坐马车A,下半程坐马车B,让这厮跟在车后一边吃尘一边跑,决不心软。

自我催眠地又走了小十五分钟,这才远远见到朱仙镇三个大字高悬在牌楼之上,其下人流穿梭,熙攘非常。镇内更是十分热闹,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连成一片,行商走足来往于街道,道路两旁有几家颇具规模的饭店客栈,虽还没到中午,却已是人声鼎沸,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虽然眼前的古镇不似影视基地展现的那般鲜明,多了几分灰灰的颜色,但却显得无比真实。苏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是来到了大明,回到了四百多年前。而更让她惊讶的,是朱仙镇的热闹程度竟不下未来的一个二线城市。一个镇,竟能有此规模?

周崇文笑道:“不必惊讶,开封府唯一的水陆码头就在朱仙镇上,故而繁荣。”

繁荣,苏络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前先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在这里她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满眼的黄金美女…呃,美女先不要。

与苏络的双眼放光不同,周崇文似乎忘了自己的向导使命,七走八走地带苏络来到主街道的一个拐角处,轻车熟路地找一处石阶坐好,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笔墨,还有一方白巾,上书四个大字,代写家书。

苏络无语地双手环胸看着他忙活,看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木板搭在几块石头上,看他铺上方巾摆好纸墨,代笔摊子正式开张。

“我们是来赚钱的。”苏络很是看不起他的小家子气。

“我是在赚钱啊。”周崇文朝手上呵了呵气,又活动了一下手指,“你只让我带你来这,我带你来了,日落前咱们还得回去,你抓紧时间。”

苏络算是看出来了,这厮压根不相信她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带她来就是敷衍她,还把她累个半死。

“你等着!”苏络自信满满地一仰头,“一会我捧着大把的金银回来你可别吃惊。”

周崇文眉眼不抬,仍做着他的活指运动,苏络狠瞪了他一眼,决定先去观察地形,刚走出没两步,播音员的声音传来,“只在正街上走走吧,镇上巷子多,别回不来。”

“不用你管!”苏络在脑中又播了一遍自己坐马车让这厮吃尘的片断,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气势提到极致,大明,她来了!

不得不说,苏络实在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虽然她自信满满,但还是认清了自己的不足,比如说她不会制做玻璃不会大炼钢铁,也没有什么现代手饰划时代玻璃球可以拿去随便典当个一二万两银子,为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制造奇迹!

通过昨天晚上对古代职业的初步对比,苏络把自己的巡回捞金第一站定在了万恶的声色之所。

据N多穿越书籍记载,古代青楼可是个好地方,清高做势覆面登台,唱两首流行小曲那就火了。天天有人捧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死里砸你,遇见真命天子的机率极高。虽然名声有点不好,但谁让咱是穿越者呢,穿越者的信条就是,不怕名声不好,就怕桥段不雷!不管是啥,沾上“穿越”之后就剩俩字儿——牛!

正文 第十章 淘金,真不容易

对周崇文来说,今天是极为普通的一天,却又不太普通。因为他昨天求亲失败后,原本打算休息几天调整心情再来出摊的,谁想到这么快又来了。而且他还碰到了一件诡异的事。

苏络,他们做了三年半的邻居,几年的交往让他在集市上见到“苏络”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不是苏络。

苏络该是低调的、温柔的、羞涩的,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张牙舞爪谈笑自如的模样?更别提收了私了钱后还要撺掇着李寡妇去告状了。

所以她绝不是苏络,她在街角书写的天方数字,在家里翻看的帐本,更加肯定了周崇文的猜测,但她又是苏络,否则岂会那般毫无忌惮地让他查看身上的印记?他猜了许多,游魂附身是最贴边的一个。

或许是苏络流露出的本质上的东西,让周崇文并不怕她。虽然心中仍为那个腼腆又坚强的苏络叹息,却也很快地接受了此“络”非彼“络”的事实,因为她说,那是她的责任,她不会丢下弟弟和娘的。

抬头看看天色,他已经在这里坐了近三个时辰,没有什么生意,往常的时候他就该准备回去了,可今天他还得坐下去。因为苏络还没回来。

就在他又准备抬头看看天色时,身边以极为豪放的姿势坐下一人,瞄了一眼,周崇文开始着手收拾摊子,边问道:“不是说要捧着大把的金银回来吗?”

苏络紧抿着双唇,眼中迸发着怒意,伸手抓下头上的一片菜叶子,恨恨地摔到地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周崇文皱了皱眉,“你嗓子怎么啦?”有些谙哑,不复早上时的清亮。

苏络悻悻地道:“说书说的。”

周崇文错愕万分,“说书?你说的赚钱法子就是说书?”

苏络要呕死了。她说的赚钱当然不是什么说书,当她尾随一个看起来色眯眯的小老头成功地找到第一家青楼的时候,被人当做来寻丈夫的,给人轰了出来。到了第二家学聪明了,特地从后门进的,找到老鸨子接洽一番要求上台唱歌,所得收入四六分成。岂料人家打量她一番,直接叫护院将她扔出去,再送她一句:长成这德性也敢来砸场子!

苏络当即气得吐血,幸亏这朱仙镇的青楼事业十分兴旺,她就不信在这青楼一条街里,她找不到出路。

但显然她过于理想主意了,古人的警惕性很高,尤其是青楼业,无时无刻不在提防同行的不良渗透,所以她并没找到如意的工作,大家甚至连机会也不愿意给她,不是“轰出去”,就是“扔出去”,还有一家正在唱戏文,唱到“乱棒打了出去”的时候,苏络自动自觉地出来了。

所幸,上帝关上了一道门,他必会为你敞开一扇窗。识货的伯乐终于在最后一间小规模酒肆出现,虽然那里不及正规青楼那样宽敞,但毕竟也是一个表演舞台。

苏络首次登台,自然挑N多穿越书奉为经典的“水歌调头”来唱,唱完后老板娘把她叫下台去,半推半让地将她送出门,嘱咐一句:姑娘,这个行业不适合你,我一共两个客人,你吓跑了一半。

苏络不服啊,她的歌声字正腔圆绝无跑调,怎么会是这种效果?走的那人肯定是家里有急事。所以她说,不是还有一个嘛,他听得多投入啊。

老板娘拍了拍她的手,“他会感谢你的,他失眠三天,就是睡不着,今天在你的歌声中,他终于睡着了。”

回忆到这里,苏络困惑地说我觉得自己唱得挺好的。周崇文说那你唱来听听,一曲唱罢,便见周崇文东张西望地不知在找什么。苏络当然要问,这厮回答,这才初春,怎么就有苍蝇了。

苏络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眼,继续回忆自己的不堪之旅。

出了青楼一条街,苏络又饥又饿,正值街边一家包子铺的包子新鲜出炉,露天的灶台上架着一溜包子笼,热气腾腾的模样看着就好吃,咽了下口水,嘴里不自觉地嘀咕出一段赞美包子的语句:竹板这么一打,哎,别的咱不夸。我夸一夸,这个传统美食狗不理包子。这个狗不理包子,它究竟好在哪?它是薄皮儿、大馅儿、十八个折,就像一朵花。这是形容包子,你可不能乱用呀。说这个姑娘长的美,就像一朵花,你可千万不能说这个姑娘长的像包子!

正宗的山东快书,这是有典故的,苏络家里也不是一开始就条件好的,小时候也经历过艰苦岁月,肉包子是吃不上的,正值那时候这个段子正火,电视里收音机里每天翻来覆去地播这段快书,时间久了,苏络对肉包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和追求欲,从此但凡看见包子,脑子里都会自动配音。

她没想买,也没钱买,她就是想站这闻闻味儿,没想到她赞美包子的时候被包子铺老板听见了,中年发福的包子老板非得让她当众表演一段给包子做宣传,酬劳是一屉包子。

苏络动心了,张口就来,还自己配音: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这次的表演无疑是成功的,甚至把隔壁茶馆的茶客都引出来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不乐意了,认为苏络抢了他的生意,非让苏络赔钱。苏络那一屉包子还没到手呢,哪有钱赔他,双方争执了一阵,最后在包子铺老板的提议下当街摆下擂台,苏络与那说书先生两人各占一边,就凭一张嘴,看谁吸引的茶客多,赢的将获得包子十屉外加对方的歉意。

不得不说这包子铺老板将来肯定是大有作为的,明明不关他的事也能硬把自己的包子摊拉进去做回广告,茶客们自然乐得高兴,纷纷起哄,苏络当即袖子一撸,这就划下阵来。

说书先生自然也是见过大阵仗的,开口就是岳飞大破金兀术,岳元帅是河南人,河南人都以岳元帅为傲,说的又是经典段子,顿时赢得满堂喝彩。苏络见对方用题材讨巧占了先机,自然也不甘示弱,张嘴便是话说南宋末年,隐居临安郊外牛家村的忠良之后郭啸天、杨铁心家遭横祸,被与金国王子完颜洪烈勾结的南宋官府害死…

一个说的是抗金名将、精忠报国,一个讲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一个胜在岳帅粉丝众多,一个赢在胆大心细脸皮厚,无耻剽窃后世经典。一时间双方倒战了个旗鼓相当,人群越聚越多,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二人一个口沫横飞一个眉飞色舞,比拼一个时辰上便起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意,正当两人相视大笑三声,准备各捧五屉包子以求和解之时,场外突生惊变。

苏络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收保护费这个行业由来已久了,并且覆盖范围相当广阔,就连说书的也得交保护费。

苏络没钱,最后忍痛交出了五屉包子,在一干茶友“明天再来”的挥别声中,一步一个脚印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正文 第十一章 成功之母是失败

说到这里,回忆算是正式结束,周崇文还在等着下文,苏络却没再有开口的意思,周崇文便指着刚刚苏络从头上抓下来的菜叶,“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