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络嘿嘿一笑以示收了他的佩服,其实心里虚着呢,她这都是书上看来的,不像王韩是自己推断出来的。包子兴这才明白苏络买粮的目的,先是吃惊,而后又担忧,“如果旱情已有苗头,那江南的大粮商们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候我们本小粮少,岂能与他们对抗?”

“对什么抗啊。”苏络抓抓下巴,“就一千五百石粮食还不好出手吗?旱情一起,各大粮商纷至,他们也有竞争,越大的商户越要斗个死活高低,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跟在他们身后,趁他们相互试探的时候找个稳赚的价格把粮食卖完走人。一锤子买卖,也不怕得罪人。”

王韩听她这番理论思索良久,才又道:“做生意正如豪赌,今年北直隶少水,南直隶偏又多雨,谁也不敢保证今年当真有旱,所有江南粮商都在观望,不肯轻易出手,如果姑娘赌胜了,能抓住先机,就算我们本小粮少,也能赚个钵满盆圆。”

苏络得意极了,王韩又指着粮船,“因为在下先前的失利,粮行那边怕我拿不出其余尾款拒绝在下赊欠,在下手中银子不多,抵了包大哥的祖产这才能运来第一批货,剩下的还得姑娘陪在下跑一趟江南,亲自交付以保安心。”

这话说得明白,也丝毫不避讳自己先前的失败,让苏络对王韩更有信心,气度决定格局,有这样的心胸,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苏络当即回到苏氏在镇上新置办的两进小宅里取了八百两交给王韩,并说自己就不去了。毕竟有包子兴在,就相当于多了个担保人,她就无谓来回地折腾浪费时间,她得马上开始计划运粮进山东的事,另外此举也是想体现自己“用人不疑”的宽大气量,以此获得王韩的好感度,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将他顺利收入麾下,实现自己回到古代收小弟的美好梦想。

王韩果然大为感动,并在临行前对苏络说:“据在下的推断,姑娘将赌注押在了山东,赌今年山东大旱,可对?”

苏络真是佩服这个貌不惊人的王韩了,结合天时与推测,就知道自己的目地在哪。直觉告诉她王韩是要提点她的,于是连忙请教,王韩也不客气,从南北气候说到地理条件,最后道:“在东昌府莘县西郊山间,有一个小镇,由于地势所限,货物运输有一定困难,故而大商号不将此处放在眼里,小商号也不愿费工费时,所以每到天灾之时,镇上百姓必然出外逃荒,姑娘手中只有这一批粮食可卖,便不用顾及货源或持续运输问题,大可提前运粮至此,有粮囤积,镇上百姓定然不会远走,人多粮少之下,只要抓住适当时机,米粮就会一抢而空。”

这对苏络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商机,她这几天正琢磨到哪里卖粮呢,销路信息就从天而降,这说明什么?说明穿越者在古代还是有特权的。

这个王韩还真是个宝,苏络连连感谢,星星眼地畅想自己的一千两变成两千两、三千两。

王韩笑了笑,“姑娘初入商界,虽有远见,却少了些决心,此次囤粮如果成功,所得收益岂止二三倍。只要姑娘囤粮不发,旱情持续两月之后,二十倍的价格卖出也是轻而易举。”

苏络惊掉了下巴,二十倍,一千变两万,可能吗?一旁的周崇文再也听不下去了,煞白着脸冷冷地瞪了苏络一眼,划清界限地远远躲开,好像离她近点就要沾上黑心奸商的不良气息。

苏络其实也被吓到了,在旱情之时囤粮两月,固然可以大赚一笔,但未免有点太不厚道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第一笔学费

王韩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郑重地向苏络告别,苏络在码头边上足足挥了半个时辰的手,直到天色晚的也看不见了,才满足地哼着小曲回家。

她家现在在朱仙镇,青砖的瓦房,两进的小院,虽然不大,却让苏氏布置得精巧而温馨。苏氏在李富户家的工作还在继续,只是不住那了,她既然不想放弃工作苏络也懒得坚持,毕竟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像苏络,现下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能吃香喝辣地活下去。

事实上,如果她这票买卖成功,就算不那么黑心地赚上十几二十倍,单翻个两三倍她也能完成自己的目标了。所以王韩的提议她并没有真的想要付诸行动,只是偷偷YY了一下,两万两白银,1200万RMB,够中三回彩票了。

啥?中三回是1500万?你不交税啊?切!

提到交税,苏络又要乐了,在明朝做商人真是不错,曾经她很重视这个问题,好歹在几百年后咱是好市民,回了古代也不能偷税漏税地给穿越者抹黑吧?谁想咨询了包子兴才知道,这四百年前朝庭最注重的是农税,农民兄弟很辛苦,种个田都要交税,商人呢,除了听着就不像好人的盐商们课税较重外,其余行业也就是走走过场。市税是三十而取一,也就是三十分之一,相对于几百年后那是相当厚道了,就这,还给形同虚设掉了。古代重农轻商,由此可见。

这可不是咱不交,而是没人收,那能怪谁去?于是苏络心安理得地漏了税,一路YY地进了家门。

在家里见到周崇文真是让苏络讶异了半天,她曾经提议过,让周崇文每天别折腾了,就住她家吧,都被这厮严辞拒绝了,说什么瓜田李下、男女之防,苏络就郁闷了,让他住下也是跟苏绎住,他防谁呢。

苏绎见苏络进门,快步跑过来,给她倒了杯水,再把自己今天的功课拿给她看。这小子自从苏络挖了宝,改善了家里的居住条件后,就把他姐摆上了神坛之上,看苏络的目光里都带着一串小星星。

苏绎倒也不敷衍,纸上写的文言文别管看不看得懂,胜在看得仔细,末了摸摸苏绎的脑袋,送过去一个赞赏的笑容,这小子就像中了大奖一般,捧着功课臭美去了。

苏络就坐在周崇文对面,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说话。她还记得这厮临走时给她扔的冷脸子,还记着仇呢。

周崇文也不说话,两人就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这时苏氏端着托盘进来,装着两个小菜和一盘包子。

苏络欢呼一声,最近她对包子情有独钟,每顿无包不欢,当即抓起一个咬了一口,苏氏宠溺地一笑,又柔声怪她也不洗手,出去取了块手巾,给苏络净手。

苏络乖乖地享受这种亲情的温馨,对周崇文的别扭劲也减了不少,开口问他怎么没回村里去。

周崇文没说话,看了一眼苏氏,苏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络儿,听周先生说,你把银子都用于囤粮?”

苏络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冷冷地瞪着周崇文。当真无耻,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吧,还跑到她家里来寻求盟友。是,她也知道趁天灾发财的行为不好,但是她不去自然有别人去,况且她只打算翻个两三倍,人家王韩开口就是二十倍,相比之下她简直厚道极了,根本排不到坑害百姓的奸商排行榜中去。

周崇文就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平静地回望苏络,再用他堪比央视主播的声线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苏络“腾”地站起来,“谁爱当君子你找谁说去,市面上那么些无良奸商你不去教训,就知道教训我!你凭什么教训我?有时间管好自己的事去先!我不吃了!”最后一句是朝着苏氏说的。

苏络气哄哄的回房去了,苏氏脸上满是焦急,向苏绎示意一下,苏绎便扔下饭碗跟着苏络进了房间。

“姐。”苏绎递过一个顺手抓来的包子。

苏络接过来,恨恨地咬一口,嚼得颇有气势,口齿不清地问:“小绎,你说赚钱有错吗?”

苏绎抿了下嘴,“没错。”

苏络刚想点头,苏绎又说:“可是奸商都该死,像那个祥记。”

苏络嘴子的包子噎了一下,苏绎继续说:“周大哥说你想把米价提高二十倍去卖,那…那就是奸商。”

苏络心里咒骂周崇文没弄清自己意图就抹黑自己形象,连忙向苏绎解释,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宏大的目标,提高二十倍那是真正的奸商说的,不是她。

苏绎大松一口气,连拍胸口,马上跑出去向周崇文和苏氏说明情况。苏络趴到门边上听了一会,虽然周厮对她意图提高两倍粮价的事还是不怎么满意,但好歹收回了拙劣的态度,向苏氏反省自己过于武断,临走前又让苏绎代他向苏络赔个不是。

苏络决定保留追究权利,偏有人不识好歹,第二天又上门劝说其实翻两倍的价格也是坑害百姓的血汗钱,跟翻二十倍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人家都旱了,你还好意思加价?

苏络恨得咬牙切齿,问那厮你说怎么办?周厮道:“既然粮已运到,无法退还,不如就按原计划,在粮价不变的情况下,给灾区人民送去春天,送去福音。

苏络眨眨眼睛,放弃抵抗点头说好,周厮放心了,颇具成就感地离开,留苏络在原地不住地翻白眼。对这厮还是先应付过去再说,到时候粮食运到了地儿,要卖多少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当然她不可能过分的坑害劳苦大众,但也不能让她连本钱也回不来吧?原价卖?运费你出啊?

就这样,苏络总算是得到了家人的谅解和周厮的支持,安心地等待余货到位。大约四百平米的粮仓堆放了三分之一,苏络每天都去看看,再找没人的地方偷笑一番,不住地幻想着自己有了两千两、三千两后如何发起第二波商界攻势,到时候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过多久,她偷笑的次数就少了。这时已是四月中旬,王韩走了一个月,音讯全无。

出意外了?苏络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倒霉。包子兴比她还要着急,圆圆的脸上笑容日渐减少,包子铺都没心思开了。有时苏络看不过去,还会劝劝他,安慰他大概是路上耽误了,劝来劝去自己也跟着发愁,这都四月末了,王韩再不回来,她也没时间运粮去卖了。

更打击她的还在后面,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包子兴消失了,留了封信,说他南下去找人。事实究竟如何无从得知,毕竟八百两对他们这种贫下中农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说不定他找王韩后,两个人分一分就完了,这都是没准的事。

苏络有点消沉,比她更沉的是苏氏和苏绎,娘儿俩每天小心翼翼地陪着苏络,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周崇文更是一天八遍的往苏络家跑,来了就给她讲一些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励志故事,又说只要咱勤勤恳恳努力工作,终有一天还是有机会造福百姓报效祖国。

对于这些苏络没太听得进去,她琢磨了两天,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学科都是要交学费的,商道尤其如此。还好,她这学费交得没用什么本钱。

在老娘小弟周崇文的担忧目光中,苏络懒洋洋地伸了伸腰,一扯嘴角,“干什么呀?垂头丧气的?我们不是还有五百石粮呢么。”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出人意料(3500加更)

幸亏这本钱是挖坑挖来的,苏络除了有点心疼之外,倒也没什么不满情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嘛,这话适用于任何一个失了败需要鼓励的人。

苏氏请了两天假,在家观察苏络,看她精神似乎真的一切正常,不像是受刺激过度的模样,这才放心地上班去了,临走前让苏绎好好照顾他姐姐。这似乎是交待反了,不过对于这事她除了担心女儿外就没什么了,苏氏是我国传统女性代表,温柔贤淑、逆来顺受。骨子里早就被听天由命的思想同化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比周崇文娶不着老婆都想得开。

苏络忙活了两天,都是瞎忙,生意方面没有包子兴,她就像奔跑在森林里的熊瞎子,处于半失明状态。

找人工往山东运粮?手握朱仙镇流动劳动力的工头打量她一下,“一百两。”

苏络想抽他,从江南运粮到朱仙镇,连上租仓人工各种损耗,也不过是一百两,那还是照当时一千二百石的总数算的,现在不过是要运粮到邻省去,仅有五百石,明摆了是宰她。

她那一千两被支走了八百,付前期运费等八十两,租仓加感情联络费二十五两,置房费十两,周厮的老婆本十两,现余七十五两。

苏络试图讲价,工头问最后目的地,苏络说在莘县西郊,结果那工头反倒又涨了二十两,理由是莘县水路不可直达,还要转陆路,还要进山,没收你二百两算便宜你了。

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好使。苏络就奇怪了,通常这时候不是应该工头见色起意,扬言只要你陪我一晚,一切就好商量么?怎么没人向她提出这个要求?虽然提了肯定是佛山无影脚伺候,但是提也不提,总让苏络有一种不被肯定的挫败感。

其实这倒真是跟苏络的性别有关,这年头没人瞧得起女人,况且她还一脸“我是新丁”的小白模样,不宰她宰谁。

回到家,苏氏还没回来,苏绎坐在院子里写字,自从家里步入小康后,这小子已经改用宣纸写字了。

苏络绕到他身后,衷心地夸了两句,“写得真不错。”

这小子顿时乐得像朵花,看着那么一大朵花,苏络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走进堂屋,见到周崇文在屋里看书。

“没出摊子啊?”懒懒地打个招呼,苏络就想回房。

周崇文叫住她,“谈得怎么样?”

苏络夸张地叹息一声,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周崇文拧起眉头,“你还是想去莘县?不怕王韩只是随口胡说,又在骗你?”

苏络摇头,“我向工头打听了,莘县那边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小镇,只是道路不通,十分难走,不然他也不会又涨价了。”

周崇文脸上满是同情,而后又出主意,说咱们可以就在镇上卖,实在不行回村里卖也行。

这主意苏络不是没想过,按镇上的行价这五百石米最少也能卖个四百多两,倒也能捞回些本钱,可她得能开张啊,早就说了,这镇上的米粮批发只掌握在那两大粮行手中,你从他们那进粮卖可以,从外埠进粮,不是等着人家挤兑吗?而且苏络当初还保证了,保证不在朱仙镇上卖出一颗粮。如果说回宝来村,按村里的购买力,五百石米得卖到哪年去?况且她还不想挤掉村里卖粮老大爷的工作。所以现在只有按原计划行事,按山东与江南的粮价差,扣除运费,就算原价卖,也能卖回三百多两,不致亏得太厉害。

听了苏络的解释,周崇文半天没吱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苏络想起一件事,在他对面坐下,“你提亲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周崇文瞟了她一眼,还是没言语,苏绎从外面进来,“谢先生嫌周大哥没拿够银子,又拒绝了。”这小子神情间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之前是十两,后来见到二十两了,标准自然也就涨了,周厮那里一共应该有十七点五两,又是差二点五两。命运啊。

“你不早说。”苏络说话回屋,没一会出来,扔给周崇文一根银条,“我现在不急着用钱了,你还有哪儿用钱的地方一并说了,要不要在镇上给你置办个房子?”

周崇文把银条摆在桌上,起身抱过一旁的包袱,稀里哗啦的,听声音像是钱。

“我与谢小姐今生无缘,何必强求?谢先生以为那笔银子是我挖到的,不见个几百两他是不会甘心的,况且…”他停了一下,轻轻一叹,“今年又是采选之年,京城会派人至民间选取女子进宫为妃,谢先生想让谢小姐也去试试。”

明朝后妃多出自民间,主要是怕妃子受宠后外戚专政,故而参选第一要素就是家世清白,无政治背景,越没钱没势的越受待见。

“谢小姐愿意?”

“尊从父母之命是天经地义之事。”

苏络无语,她是真的无语,想感叹一下都感叹不出来。她还以为谢小姐与周厮两情相悦至死不渝呢,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这事她也没有立场评论什么,她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呢。

周崇文感怀了一下,便抛开了再次求亲失利的阴影,打开包袱,果然,里面全是铜钱,包括他自己的五吊,还有上次苏络拿给他的那根银条。

“我原想在这镇上置办个铺子,用来卖粮,可听你一说,又觉得很有困难,既是如此,便按原计划行事。”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苏络拔弄着那些铜钱,对周崇文肯用全部家当来帮她有一丁丁的感动,“包子兴跑了,不还留个包子铺嘛,把铺子顶出去也能值点钱,关键是我不想把钱都砸在那个工头身上,他现在要一百二十两,走到半路再坐地起价,我拿什么给他。”

“我也要去。”周崇文像是没听到苏络的话。

苏络毫不避讳地上前拎住他耳朵,再次重复了自己刚才的话,正巧这时苏氏下班回家,见状吓一大跳,连忙拉开苏络给周崇文赔礼,苏络不在乎地一笑,说这厮耳朵有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面的管周崇文叫“厮”,周厮居然也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苏络,用他动听的声线贴心至极地说:“我会让你用公平的价格运粮过去,但前题是带我去。”

这回轮到苏络耳朵不好使了,连问了两遍,得到相同的答复,她哼笑两声,“不是瞧不起你,你看起来就不是场面人,怎么去跟工头讲价钱。”

周崇文就是不说,第二天就神秘兮兮地玩起了失踪,两天不见人影,就在苏络再次无语的时候,他又神奇地出现了,身后跟着十来个壮汉,个个比杀猪的李保还要结实,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笑嘻嘻的胖子,一脸的生意精明。

“这位是薛老板。”周崇文介绍,“他在山东有几间商行,对那边的情况十分熟悉,我们的粮食经水路后,他再帮忙联系去莘县的车辆。”

苏络呆呆地跟薛老板打了个招呼,目光又瞄到那厮身后的精壮团上,周厮便回头介绍,“这些…是从开封来的兄弟,有他们在,我们可省些人工。”

“雇这些人得多少钱?”苏络吞了下口水,她就不信这些人是周厮靠私人关系找到的,如果他真能调动这么些人,就不致于娶个老婆都要借钱了。

站在周崇文身后一步的壮汉闻言笑道:“姑娘说笑了,我这班兄弟有钱未毕请得到,只是周公子开口,我们甘愿效力。”

苏络的嗓子眼不由得发紧,撇开那个满脸奸商相的薛老板不说,这十几号精壮兄弟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劳力,他们眼中时不时透出的警惕,手上有意无意地总在腰间划拉,习惯性地去摸什么,虽然现在他们腰间空空,可要对苏络说那里原来挂着一把刀,苏络不会惊讶。这绝对是一批练家子。

到底是什么人?周厮到底是什么人?随便就能拉来一批金牌打手当苦力?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不带这么玩人的

有了人手,那就一切好说了,看似奸诈的薛老板自告奋勇地去码头联系商船,苏络自然相陪,付钱顺便打听周崇文的真实身份。

薛老板叫薛洪涛,倒是个嘴快的人,热情,就是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只说自己是受了开封知府衙门钟师爷所托,跟着周崇文听他调谴,那些金牌打手他也不知来路,不过既有衙门出面,是捕快的可能极大。薛洪涛说自己经商多年,还没见过哪家商号敢用捕快开路的,反过来问苏络周崇文是什么来路。

这里要说说“师爷”这个职业,师爷只是俗称,正统一点应该称为“幕客”,帮助幕主官员处理日常事物,别看师爷本身不是官,但由于幕主对师爷的倚重,所以他们手中很是掌握了一部分实权,像薛胖子这样的商人,自然是要巴结的。

跟官府挂勾的,越发说明事有古怪,那个钟师爷肯为了周崇文出面托人,肯定是跟周厮有交情的,既然有交情,帮忙找个工作肯定不难,可事实上周厮又没有工作,如果不是另有隐情,就是脑子长包地想证明自己谁也不靠也能活下去,据周厮的日常表现来看,他脑子长包的可能性极大。

薛胖子确实有点能耐,问清了苏络租船的过程后让她躲至一旁,没一会回来,说用了十五两的价格搞定了船资,让苏络狠狠地佩服了一把。

到了晚上,苏络本想请金牌打手和薛胖子吃饭,被金牌打手拒绝了,随便找了间小客栈住下,说是明天起早就出发。于是苏络对周厮的身份好奇到了顶点,如果只是来自于师爷的托付,这些人怎么会一不吃二不喝,一副给周厮省钱的嘴脸?

“我父亲是前河南道都御史,钟师爷是我父亲的学生。”送苏络回家的路上周崇文突然开口,“你是想问这个吧?”

苏络讪笑两声,再次怀疑这厮是不是有读心功能,“我刚想问。”其实她想一下午了,只是没找到机会问。

周崇文笑笑,苏络见他不避讳这个话题,趁机问道:“这么说你还是个官宦子弟,为什么跑到宝来村去?”

周崇文脸上笑容淡了些,声线仍是柔和,低低诉说他父亲在五年前被人诬陷,去了官职,连带他刚刚考取的功名也一并革了,其父深受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去世了,周崇文独自一人各处漂泊,最后落脚于宝来村,享受平静生活。

“那你娘呢?”

“很早就去世了。”

苏络有点尴尬,她没想到会问出一段心酸史来,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御史似乎天生就是用来诬陷的,谁让他们总是充当正义使者呢。不过倒也难怪,有着铮铮傲骨的御史言官,难怪会培养出这么有君子风度的儿子。

这么说金牌打手们对周崇文的尊敬都是来自于他老爹,一个离任五年的御史,还能让后人如此尊敬,也的确是让人佩服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去?”

周崇文不回答,他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宁愿不吱声,也不愿意编个理由来骗人。

“你是怕我运粮过去再翻倍出售吧?”

周崇文一愣,脸上多了些不自然,“你答应过我不会的。”

“显然你不放心。”苏络悻悻地扁扁嘴,这个答案她想了好久才想出来,其实在她决定去莘县的时候,心里还是抱着翻倍的念头的,两倍三倍,最起码把本钱捞回来再说,现在看这计划实施起来有点困难,人家一票金牌打手跟在后头,涨价?非得揍她个死奸商!得了,既然她没有穿越者的运气,赔本就赔本吧,她认了,回头拿卖粮的钱,再创宏图!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上有胖胖的笑面奸商薛洪涛,下有十数个精壮彪悍的金牌打手,那五百石粮从上船到下船,再到装车运往莘县,整个过程都没苏络什么事,她只管每天吃饭睡觉瞎溜达,早晚还能做做久未练习的美体瑜伽,生活滋润得很。

下船走了两天,就到达了莘县的地界,那个小镇叫桃源镇,在西郊的群山里,那里与世隔绝,很少与外界联络,也正如王韩所说,没有商家愿意去那里。苏络暗自高兴,她不需要多大的购买能力,一个镇,五百石米,怎么着也不能太愁销路。

于是一行粮车在莘县小歇之后,踏上了前往桃源镇的道路,苏络是彻底想开了,怎么说这一票干完还有剩头,没全赔光已经是运气了,故而一路高歌,周崇文私下里同她说了几次,让她不要用歌声打消众人的积极性。

从早到晚,整整一天,连翻了几个山头,当向导说再转两个弯就能看到桃源镇的山坳时,大家明显振奋了一下,可苏络就觉得有点不对,人家都说女人的嗅觉敏感,她就总闻到一种烟味和焦味,问了几个人,大家都摇头,可没一会,摇头的都点头了。

那是什么状况啊,就着夕阳,一片焦黑的残桓嵌在山坳之中,远处不时还有火光闪现,空气中充满了焦土的味道,连四周的温度都要比外面高上许多。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重大火灾现场,苏络看着山坳口处坐着的无数百姓,无一不是被烟熏得油黑,她后悔了。

别说购买能力了,生存条件都要没有了。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村过后还无路,老天一点不照顾。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油和米(4000加更)

“咱现在不能回头了吧?”苏络还抱着一丝希望。

“你说呢?”周崇文盯着那群比受了旱灾更灾的灾民,慢慢转过头看着苏络。

苏络脚有点软,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别,你别看我。”

灾民数量目测不出,黑鸦鸦一片,保守估计超过八百,上不封顶。多为妇孺小孩,按理说这应该是极为乱套的场面,此时居然静得出奇,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苏络和她的粮队,苏络干脆捂住自己的眼睛,“你们都别看我。”

周崇文已经走到那边去,柔声细语地打探情况,这时从山坳的残桓里又陆续走出一大队人马,队伍很长,大都是青壮年,也有白胡子老头,当然现在看不出白胡子了,一个个被熏得油黑,只有牙是白的。

他们手里或拎着桶,或拿着盆,古代消防员的架式,也有抱着烧焦烤糊的被褥的,看来是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他们脸上的神情被黑油掩去,沉默地走进妇孺群中,没一会,人群中响起无数哀嗷,苏络一屁股坐到地上,完全崩溃。

她是有感于受灾群众的悲惨遭遇,更有感于自己的时运不济,最重要的,她怕自己敌不过受灾现场哀嗷遍野的强大气场,做出什么不正常的热血决定。

她是商人!她一遍遍地给自己坚定信念,至少她目前是商人,并且不是奸商。

她不应该得到如此下场的,她学费都交过了,还想怎么样?

苏络“腾”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周崇文身边,“我们可以带着他们去莘县求助,可以贡献我们的车。”

这是她目前仅能想到的、先发制人的点子。

周崇文点头同意,可有人不同意,刚刚从火场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还带着火焰的味道,目光悲痛而愤怒,“去莘县做什么?等着他们将我们打散再分至各县去做流民吗?”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苏络问得很为难。

“许多家里都死了男人,不能再散了,与其被官府强制分散,不如我们自己去逃荒。”

苏络点头,很好,这一千来号的大部队不管逃到哪去,饭要没要来不说,首先就得被定个非法集会反动份子的罪名。到时候住牢里一抓,吃住就全有了,这盘算打得不错,明朝的建筑商也该乐了,要扩建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