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苏家呆的时间多,虽然确实是存了心想要拆散他们,但看到他对待林氏的冷漠也还是心底发寒。”

“他奚落折磨了她整整四年。虽然在她死之前他没有动过手,但是折磨人的方式并不是只有打人一种!”

“所以林家纵然听闻这种消息也最多只是劝劝,并不能帮她把苏士斟怎么样!”

“但他们每劝一次,苏士斟对她态度又更冷一分。”

“林氏自知时日无多,害怕沛英兄妹日后遭他父亲毒手,便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写成了折子,要在她死前呈给皇后,好以此牵制苏家不得加害他们俩。”

“谁知道有人通风报信给了苏士斟,苏士斟冲到她房里把这折子给找出来了,看过之后暴怒下了手!”

“当时屋里具体怎么回事,你们得问他。但是据事发后见到屋里情形的人证说,原本躺在床上的林氏倒在地下,口鼻有血。”

“而据此人供述,当时院子里只有四个人,两个是林家来的陪嫁下人,两个是苏家的。”

“但林家的陪嫁之一,就是被苏士斟买通的眼线!”

“林氏不得势,院里亲眼见到的人又不多,苏士斟要镇压,多么容易!”

“就连沛哥儿的奶娘当时闻讯带着他过来,也被老太太以不要吓着他们为由,直到她清洗装殓之后再进去!”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姚氏含恨瞪向面色已呈青灰的苏士斟,说道:“一开始我当然是不知情的。”

“苏士斟对待林氏的态度使我一定程度上重新认识了他,我虽然曲意逢迎,却其实也小心翼翼,因为我知道一旦失去这个男人的喜爱,我也将会变得跟当初的林氏一样。”

“不然你们觉得为什么我在苏家会这么快上手成为苏夫人?”

“但真正令我警觉的还是后来他对沛英兄妹态度的不合常理。”

“就算他怀疑过林氏不贞,实际上也知道沛英兄妹不可能会是别人的种。那么他怎么着也不该对他如此提防戒备才是。”

“其实我看得出来,有时候他也是矛盾的,沛哥儿上进优秀,他也曾私下说过并不输他这个当爹的。”

“所以大约想过自己的罪行经过他的周密安排之后不可能暴露,也想抛却往事把他当成宗子培养。”

“但他又因为在大理寺里审过的案件太多,同时大约又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终究不敢放心接纳。”

“到了最后,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也就成为了我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下,又说道:“你们还真得感谢你们的母亲,如果不是她当时横了心要写折子呈交皇后,也不会令得他有所忌惮,而保得你们衣食无忧。”

“他骨子里还是担心他的忌惮会落下把柄,所以心虚到在吃穿用度上都不肯亏待你们。”

“不然你们只会更惨!还想跟坊间勋贵子弟打成一片?”

“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苏士斟咬牙,“你害死我,就不想想云姐儿他们怎么办么?!”

“不!”姚氏厉喝,“事到如今,我就算投鼠忌器不揭发你,你难道就会让云姐儿他们有好日子过么?”

“你仍然会像防着沛哥儿他们一样防着他们,而他们可没有慈姐儿这样的好运气,有个争气的哥哥护着!”

苏士斟握拳点头,连声道着:“好,好。”

戚缭缭问她:“那折子可还在?可有人证?!”

“当然有!”姚氏冷笑,“林氏屋里既有他的眼线,足见他这个人心思缜密。”

“从林氏屋里出来苏贼就开始着手销毁证据,那眼线本也没想到他会杀死主母,事后知道自己恐怕为他所忌惮而将灭口,因此在他焚烧折子的时候把它偷偷拿了出来!”

“然后他自己又制造了一桩事故,把舌头给咬掉了,以此令他放松警惕。”

“苏贼也怕弄死的人太多,动静太多,见此人不识字,便被打发去了庄子上,他已受我照拂有些日子了!”

“至于那折子,如今就在我手上!但你们若想要,仍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戚缭缭对着苏士斟磨了磨拳。

“你得让沛哥儿兄妹答应给云姐儿他们一条活路!不能让他们回头在他们身上施加报复!”

“我答应!”苏慎慈站出来,“只要他们不再作恶,之前的事我一笔勾销!”

“你立字据!”姚氏嘶声道。

苏慎慈瞪她,接过纸笔写了起来。

姚氏点头,遂转身进屋取出个烧去一角的陈旧折子来。

“我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林氏亲笔!上面还有她的指印。如今她人虽死了,但是当初她受诰的时候礼部文书上是有她的指印存档的。”

“我曾经找由子去对比了一下,是一模一样的!至于人证,你们自己去南郊庄子上去提就是了!”

“很好!”戚缭缭一拳捅在苏士斟胸腹上:“沛大哥你们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倏地闪进来一群人!当先的那个不是苏沛英又是谁?!

姚氏懵了:“你们还有人?!”

“废话!”程敏之抬脚将她踹开,“要不然你以为那箱子里的镯子和银票怎么来的?!沛大哥,这老贼怎么处置?”

苏沛英箭步冲到前方,红肿的双眼里血丝也已弥漫了一大片。

戚缭缭揪着苏士斟衣襟将他拖起来:“知法犯法,人面兽心,好一个世家出身的苏士斟!”

“你大约没有想过,林夫人纵然不能说话了,可有朝一日你会栽在她的儿女手上吧!”

“就算我真这么做了你又能拿我如何?”苏士斟忿然冷笑,“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林氏早成了一堆白骨!”

“纵然你们有证据,但你以为,我在大理寺呆了这么多年,在三司连这点应变及疏通的能力都没有吗?”

“不会有人相信你们的说辞!相反,有慈姐儿那个镯子在,更能反证你们与她勾结想要诬告我!”

“戚缭缭,你成日间横行霸道,我听说你从来久已不给自己留下麻烦,那么这一次,你怕是会要连累得戚家夹着尾巴做人了!”

“你这么有自信吗?”

戚缭缭也在冷笑,随后她击击巴掌,门外夜色里便又走进几个人来。

第281章 我也有恨

苏士斟听到这声音时脸色已变了变,再看到门槛下那袭耀眼蟒袍,一口气便就顿在了喉咙里!

“苏大人刚才说的话,碰巧我们所有人也都听到了,若是沛英兄妹要去御前代母申冤,我等恰恰好可以当个人证!”

以燕棠为首的坊间年轻辈勋贵几乎都到齐了,除了他之外,他身后的戚子煜,程淮之以及邢烁个个神情漠然望了过来!

苏士斟面如土色!

面前这几个都在朝中担着官职,基本上是五军营里能独挡一面的将官了。

他们的态度一定程度上还可以代表着几家勋贵府上的态度。

眼下他们与燕棠联名作证,自然是可以将他的罪责定下大半的了,别说还有姚氏和她手里的人证……

“你可真是丧尽天良!”苏沛英咬牙怒喝,接而疾冲过去,揪住他衣襟来:“苏士斟!你这个衣冠禽兽!”

“你忘了我母亲是你亲自八抬大轿地娶进来府里来的,是与你拜过天地,生育了两个儿女的结发妻子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爱则已,你是有多狠的心,居然下得了手杀她!”

苏士斟被他揪得连打了几个踉跄,在苏沛英的逼视下,他别开了脸。

“我不是成心的。不过是失手。”

“那也是杀!”苏沛英怒吼,“别告诉我不知道她在病中时日无多,她口鼻里的血是怎么来的?”

“是你动的手!”

“你对着一个病弱女子动手,而且还是与你有结发之恩的妻子,你这不是蓄意让她死又是什么?!”

苏慎慈尚且可以在他庇护下安然做着苏家大小姐,他却不能不一路顶着压力,在苏士斟与姚氏的合力排挤下艰难生存。

而造成他这些年背负着苏家大公子的名声,却过得比寒门士子的日子还不如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这些跟生母冤死比起来的锥心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根本不敢想象在他们的不公平背后会有这样丑陋血腥的真相!

“你不懂。”苏士斟扭头避着他的目光,说道:“被逼着娶亲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奢望过郎情妾意红袖添香,可是你们的母亲不是,云姐儿他们的母亲也不是。”

“这也就罢了,你们的太祖母还要逼着我娶你们的母亲,她们婆媳相斗,结果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我也有恨啊!而你们的母亲临到死了还要背地里害我一把!”

“你就没想过是你无能吗?!”苏慎慈冲他怒吼着,“但凡你像个男人,把在仕途上付出的那些精力分个几分到内宅,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局面!”

“你不想当牺牲品,所以就让我们和母亲成为你们的牺牲品吗?!”

在这之前戚缭缭提醒她说林氏的死因可能有疑时,她虽然信,但却还是抱着一种负气的想法,并不曾当真认定林氏的死一定跟他有关。

眼下她亲耳得到证实,又让她如何能不激动愤怒?!

“你这样的人,从来就不配为人父!”

苏沛英撒开手,寒凉地望向他。

林氏死时他已经略为懂事,早些年忙于在生父与继母手下周旋,无暇去想这些,也缺乏能力。

等到大了些,见着林氏带过来的人在苏家已所剩无几,便偶尔也会有些忿气的想法,觉得生母的死跟他们有关。

但终归属于没有根据的猜测。

后来年数久了,读书入仕已成为他的人生目标,也不曾去平白无故地挖掘。

乃至于苏慎慈初初跟他说及时他还把她当成是胡思乱想的当年的自己。

可到底死的那个是自己的母亲,此事无异常倒罢,若有,那岂非让她蒙受了不白之冤?

林氏死后这么多年,苏家虽是对他们兄妹没少过什么吃穿用度,但是苏士斟到底身为生父,他及第之后他态度还对他有所转好,然而后来与姚氏他们撕破脸,他反倒是处处提防着他们来。

他在防备什么?就算他们父子有嫌隙,身为苏家子孙,他也不至于跟生父断绝父子关系。面上总还得维持家族大局。

那他为何还要处处针对?

因而,苏慎慈说到苏士斟有续弦之意的时候,他就开始深思了。

只不过也仅限于想想而已。

直至眼目下,真相被戚缭缭一步步引导,自姚氏嘴里挖掘出来,他整个人血液都已经在燃烧了!

“我定要让你尝尝恶果,以慰我母亲泉下之灵!——淮之,你帮我把他押起来,我要写状子去告他!”

苏士斟冷哂,掸掸袍子站直:“告状?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们几个素有交情,又知道苏沛英与我父子不睦,便是到了公堂上,我告你们合谋陷害我也不是不行的。”

“苏沛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苏家的声望还掌在我手上,王爷与几位世子为他出头而不惜得罪整个苏家,你们觉得值得吗?”

“苏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邢炙忍不住走出来:“哪怕你不是沛英的父亲,凭你这样的作为,我们难道还会袖手旁观?!”

程淮之接着道:“苏大人不知道什么是人伦道德,自然理解不了我们的想法。”

“而若要照苏大人的话说,我们得顾忌你声望的话——苏大人该不会还有十足的信心能打赢这场官司给自己洗脱罪名吧?”

“只要你洗不脱,那么你跟苏家声望可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苏家历经十几代,祖上积下多少辉煌,苏家人都以恪守祖训维护家族尊严为荣,你莫非觉得你事败之后,苏家族人还会站在你这边容许你抹黑整个家族不成?”

戚缭缭笑道:“你们都想岔了,他这只不过是在提醒我们,等他罪行败露了,苏家嫡支的掌家人就是沛大哥了。”

“所以我们大家帮助沛大哥,不是更加顺理成章而且于我们家族有好处吗?”

左右立着的燕棠及戚子煜同时瞥了她一眼。

苏士斟咬牙沉脸。

“算了,跟他磨叽什么?”戚子煜垂眸看着手掌心,说道:“咱们大小几个基本上都到齐了,可苏大人你难道没发现这里少了个人么?”

“实话跟你说了吧,湳哥儿现如今就在承天门外等着,只要咱们这里去个讯儿,他立刻会执着阿棠的牌子连夜进宫面见皇上。”

“沛英说的告状,可是告御状!你大约是不怕我们的了,皇上你怕不怕?”

第282章 千金小姐

苏士斟扫了眼人群,原先还残存的一丝侥幸也幻化成灰。

“你们真要逼死我?”他抬头将他们一个个扫过,停在苏慎慈脸上片刻,最后落在苏沛英脸上:“你乳臭未干,不要以为眼下得意将来就定然得意。”

“朝堂水那么深,你觉得光凭你一个人就能在朝上屹立不倒?没有我,你会寸步难行!”

“你想多了!”苏沛英含泪冷笑:“这么多年难道不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走吗?”

“就像你不理解阿棠子煜他们为什么过来一样,你永远也不会懂,我要报仇从来不关乎利益权势,只关乎我身为儿女的尊严,关乎我是否能够给生母尽孝的决心!”

“我不是你,我也庆幸这些年是跟妹妹相互扶持走过来的,不然的话我要是被你教养成你这样一副嘴脸,该有多么恶心!”

“让我变成你,或者说让我有那么一些像你,才是更让人绝望和感到可悲的事情!”

“将来我或者能在朝中独挡一面,又或者因涉世未深遭遇坎坷,我都绝不会后悔跟你决裂!”

“你不想我告御状,可以,我给你的路有两条。”

“一是当着族中老辈们的面供认罪行,辞官退隐,而后自苏家族谱上除名!二是由我带着这些证据去见皇上,请圣上定夺!”

苏士斟仰天大笑。

笑完了他深深看了眼他们兄妹,然后抓起手旁针线篮里一把剪刀,蓦地插在了自己胸口上!

血流如泉涌一般喷出来,瞬间浇湿了他胸前衣裳!

戚缭缭全身惊麻,随即冲过去:“快请大夫!快!”

“为什么要请大夫?不准去!让他死!”苏慎慈尖叫。

“你别捣乱!”戚缭缭一把将她推开,随即看向燕棠:“快请大夫!不能让他死!”

燕棠扭头跟院里侍卫们打了个手势,随后也与戚子煜他们一道上来帮忙!

屋里乱起来,除了苏慎慈仍咬牙切齿站在那里瞪着抽搐着的苏士斟,其余人都在行动!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死吗?”苏士斟半靠在桌腿上,望着漠然定立的她,扯扯嘴角道:“因为我死了,你哥就得丁忧。”

“丁忧三年,谁也不知到时候朝上什么情况。就算太子殿下还惦着他,他一切也还得从头再来。”

“而且我死了,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杀妻,苏家别的人固然恨我,但同样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们只会觉得,是你们自私地把苏家的丑闻散布出去,让他们也跟着丢人。”

“没有了他们支持,你依然也会在朝上孤零零艰难挣扎。更何况他丁忧完了,还得从头开始。”

“仕途经济远不是你想象得容易。世家,承蒙祖宗的恩德庇护,家族势力,世家固然比起寒门要占据不少优势。”

“但在朝为官,永远不是只凭学问就能所向披蘼。”

“慈姐儿,你修为还不够,你被私仇蒙蔽了眼睛,你居然连她,一个武将家的姑娘的见识都比不上。”

苏慎慈热泪滚出来,大吼道:“所以就连他们大家都在帮着我们着想,你这个当爹的到了最后也还要害我们一把吗?!”

苏士斟又笑了下:“你错了,我这是在帮你们。”

说完他抬眼望着苏沛英:“你想叫我在苏家族谱上除名,无非是不能杀我,又不能让我再压制你。”

“所以我成全你。”

“从今以后,我就算不死,也管不了你了。我知道你也不会再给我机会插手苏家。”

“身为世家嫡支的掌家人,你应该以大局为重,应该有运筹帏幄的能力,有力挽狂澜的魄力,有凝聚家族的魅力。”

“拥有这些,哪怕是你不当官,也能带领着整个家族从容向前。”

“苏沛英,你学问好,悟性也高,但是从此往后,你要面对的麻烦也不少。”

“你说你庆幸从来不像我,不曾受我教育,因为嫌我人品恶心。”

“那么以上,就是我抛却父子血缘,仅仅作为苏家后代之一送给你的一席话,你,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他长长抽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口,又说道:“我虽然从来不喜欢你们的母亲,也常挑她的刺,辱骂她,羞辱她,但是真的没有想过杀她。”

“我苏士斟,要女人,肯不计名份跟我的不在少数。我犯不着去蓄意杀妻污自己的名声。”

“但她居然把我刻薄她的那桩桩件件都写成了奏折,要趁在她死前呈给皇后,这我就不能容忍了。”

“俗话说夫荣妻贵,世间哪个当妻子的不是盼着丈夫好?偏生她只为了保护儿女而盼着我倒霉!换成你们,你们受得了么?”

“换成是我们,我们都只会反省自己!真是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自以为是!”戚缭缭把手抽出来,抬头又道:“大夫来了吗?!”

“来了来了!”

这一语把屋里人又俱都唤醒,邢烁刚想出门接应,门外已经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大伙闻讯扭头,只见戚子赫戚子卿当先走了进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竟是前些天才进京来的徐坤与夫人秋若水……

原来魏真出到胡同口正好碰上戚子赫兄弟与徐坤夫妇前往将领府上作客。

想来当着徐坤的面,魏真也不便说实情,只说是苏士斟在这里出了些意外。

因想起徐夫人通医术,便就先把路指给了戚子赫,请她过来先处理着,然后又去请医了。

戚缭缭无暇多想,赶紧让开。

徐夫人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苏士斟,飞快把斗蓬除了,然后道:“抬到榻上去!”

几个人搭把手的事,立刻将人挪到榻上。她这里将袖子卷起,徐坤便已默契地给苏士斟解开了上衣。

血渍浸染的衣裳之下,伤口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什么状况了。

戚缭缭看了看苏士斟脸色,忍不住上前:“夫人可有把握?!”

徐夫人一面洗手一面漠然回道:“外子这些年来的金创伤都是我治的,完全治好他不敢说,让他拖到大夫来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又扫她一眼:“姑娘是千金小姐,此处爷儿们的地方,还请让让吧,请令侄们过来搭把手就好。”

戚缭缭微愕。想起上回对她的质问,实在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见戚子煜他们几个都在侧看着,便就只得让开。

第283章 饭没吃饱

总算是徐夫人来得及时,先帮苏士斟止了血,而后大夫也飞马赶到了,终于于黎明时控制住了伤势。

而后趁着天未亮,苏沛英着人抬着他回了府,到了早上,燕棠又着人拿牌子进宫请来太医。

而这一日是苏慎慈原定的及笄日,如此一来,大伙首先听到的不是来自于苏家行礼的消息,而是关乎苏士斟在下堂妇宅子里突遭意外命在旦夕的消息。

虽然没有任何人对此作出解释和说明,但人们都自动认为是苏士斟与姚氏旧情未了,又起了争执之故。

戚缭缭想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是伤了,那就总得对外有个说法。

“那他伤好之后怎么办?”戚子煜也不免问苏沛英的打算。

苏沛英沉吟:“我想此事还得跟皇上坦陈。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呆在苏家,更不能留在朝上。”

“我母亲不能白死。我先禀过皇上,然后看看他如何定夺吧。”

“不行的话,等他伤好了,我再把族里的长辈都请过来坦述事实,让他们作证,再将他作个处置也罢。”

昨夜里大伙不让他死,是因为此事皇帝还不知情。

他若就这么死了,少不得还得走三司审案章程,如此事情就变麻烦了,到时候还很有可能变得被动。

看着他死固然是解了恨,去告官,让他身败名烈,也会很爽。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终究算不得赢。

且苏家祖上的功荫德行并不能因为他一个苏士斟就全部抹煞。

苏家十几代的传承不易,正因为苏士斟这根藤歪了,作为苏家宗子,他才更应该拔乱反正,将苏家声誉重新树立起来。

或者作为原配苏夫人的林氏的子女出息了,才是对九泉之下的她最实际的安慰。

戚缭缭听到这里也放了心。

她原本还怕他一气之下带着苏慎慈脱离苏家,另立门户。

苏士斟掌家的时候这条路确实可行,可是他既然不在了,如果他还这么做,就有些书生意气。

首先他就是脱离苏家,也并不会使人觉得他多么有骨气,只会让人觉得他没担当。

其次他们若走了,苏家就成了苏慎云他们姐弟的了,争来争去,反倒让姚氏他们那一堆笑到了最后,这岂非是最愚蠢的做法?

所以最好的结局是干倒苏士斟,然后苏沛英自己扛起苏家门楣来,树立起新的家风。

姚氏自苏士斟认罪起就已经松绑。

苏沛英临走前下了命令给她,限她三日之内搬出宅子。

宅子是苏家的,她没有份住。

姚氏嚎啕大哭,指天划地咒骂着苏士斟不是人,临到末了还要栽她一个行凶伤人的污名。

走在后头的戚缭缭蹲在她面前,倒是把先前苏士斟掏出来的五百两银票推了给她:“拿去过日子,我作主了。”

姚氏红肿看着她,眼里恨恨的。

戚缭缭道:“这钱不是苏家欠你的,给你只不过是暂且先买你这个行凶伤人的罪名。”

“从今以后你跟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包括苏慎云他们。”

“你要是想要苏慎云姐弟过得好,这事儿真相没有捅出来之前,就先管好你的嘴。”

说完她站起来,走了。

苏慎慈不会在乎这几百两银子,倘若她在乎,那她自己掏腰包也给得起。

姚氏没钱傍身,难免又会有生事的可能。不过是几百两而已,只要她手上没沾林氏的血,那么就打发她去过她的人生有什么不好?

她年纪也不算太大,换个地方再开始,再婚生子,未必不可能。

穷途末路的人,你须得让她有个奔头,才可能安份下来。

姚氏也没那么蠢,到了这份上,会知道怎么才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

苏慎云这一晚上还在梦想着姚氏能将到苏士斟的军,不料天未亮就传来苏士斟遭遇意外的消息。

她趿着鞋子到了前院,看到包括燕棠及戚缭缭在内的满屋子人,顿时吓得连气也不敢喘了,回到房里着人打听来经过,这才真正已吓得半死!

她期望的局势扭转没有来,如今反倒是变天了!

姚氏没有牵制到苏士斟,反让苏沛英一步到位当了家,成了如今苏家说一不二的主人!

她们这到底是给谁做了嫁衣裳?!

她怕得要命,再去打听姚氏。姚氏却只有封信给她,简短地嘱了他们几句好生为人之后就无余话了!

这是连姚氏都死心收手了……

接下来这整日她都皆格外安份自不必说。

大伙在苏家留到近午,帮着苏沛英把大小事务处理得差不多才散。

苏士斟杀妻的事到底还未曾公然传开,坊间人只当作不知情,纷纷皆看在兄妹俩的面上前来探望。

苏慎慈好在有这大半年当家管中馈的经验,纵然内心纷乱如麻,当着外人也甚为得体从容。

戚缭缭在苏家用过午饭才走。和邢小薇一道帮着苏慎慈打点了一些琐事。

虽然说真相披露之后又不免使人想起昔年那些苦痛,更让人无法想象林氏死时的气愤绝望。

但是母亡的悲伤已过多年,她和苏慎慈也在这些年的经历里变得敢于面对,因此心伤归心伤,还不至于失了分寸。

苏慎慈还好些,起码还能将悲伤外露,戚缭缭却不能,她只能装成旁观者给出些得体的劝慰。

这也许更为煎熬。

出苏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苏沛英送燕棠出来。

戚缭缭看到燕棠身上的衣裳,方又想起昨夜里还答应跟他去屯营的事。

再看向他,想跟他打声招呼,他却已经先走了,便也只好跟着出门。

燕棠距她不过四五步,明知道她就在后头他也脚步未停。

戚缭缭知他故意的,眼下却也没有心情去哄他。

她准备先回去,改天找个时间再跟他说话。

刚刚拐上通往戚家的岔路,他却在身后喊:“上哪儿去?”

戚缭缭停住,扭头道:“回家呀!”

燕棠沉着气,板脸瞪她:“回什么家?害我一夜没睡,饭都没吃好!”

戚缭缭微愕,随即走回来,笑眯眯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请吃饭?”

燕棠拂拂袖子,负手在身后:“看着办呗。”

第284章 我们阿棠

“那吃什么?”戚缭缭向来就是个爽快人。

难得他镇北王陪着唱了这一夜戏,也算是间接地替前世的她报了这仇,她犒劳犒劳他也是应该的。

燕棠扭头往坊外走:“面。”

……半刻钟之后戚缭缭就惊愣地跟他坐在了坊门口的小面馆里。

面馆还是那家面馆,东家也还是那个东家,甚至连当初被某人嫌弃过的桌子板凳什么的也还是原来的,只是面前坐着的这位爷却不是当初因为她请吃面而满肚子怨气的那副神情了。

“先来两碗羊杂汤,再来碗羊蹄子面,一碗烧肉面,一盘酱羊肚。”燕棠娴熟地跟伙计点单,还神色自若地交代:“烧肉面不要葱花,少放汤。”

那伙计却也神色淡然,跟这位素来位高权重且严肃正经的镇北王交谈起来,竟然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么畏畏缩缩。

戚缭缭等他们完事,终于忍不住问:“王爷怎么会这么熟?”

“来的多了自然就熟。”燕棠递了双筷子给她,又蓦地收回来:“再叫我王爷你就看着我吃!”

戚缭缭刚才也只是一时顺嘴,闻言就从善如流:“阿棠说的是,我们阿棠真是越发接地气了。”

说着她又抬头:“不过你什么时候来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燕棠觉得这问题问得毫无价值,难不成他出来吃个面还得跟她禀报不成?

虽然他确实是故意一个人来的。

他面无表情喝了口滚热的羊杂汤,且还跟别的老面客一样抬起一只脚,豪放地支在了旁边板凳的矮杠上,透着那么一股子市井老百姓的惬意。

毫不吹牛的说,他已经把这里所有口味的面都吃过一遍,而且连他们的羊杂汤究竟该配成什么比例他都能得出结论来了。

起初觉得确实一般般,后来又觉得确实还可以,再吃了几次,好像也有点喜欢上了,就是这么简单。

戚缭缭看了他一会儿,端着汤碗从他对面挪到了他左首坐着,又道:“穿得这么好看,本来是准备要跟我出门的吧?昨儿事情来得急,我都忘了跟你打招呼。”

“这样好了,今儿这顿我请,你想加十份臊子都成。回头我再陪你去屯营,看星星看月亮。”

燕棠横眼扫她:“还带谁?”

戚缭缭托腮望着他笑:“当然就咱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