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锦绣便陪着同寿县主往永昌郡主处请安,刚刚进了屋子,便听到有妇人的哭泣声,那哭泣有点儿胆怯,有点儿害怕,竟是叫人听得心里很难受。抬眼看去,就见永昌郡主有些无奈地看着下手一个掩面哭泣的妇人,低声安慰了几句,似乎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有些不忍心。

那妇人的手边儿,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身子婀娜,色如春花,有些单薄地站在那妇人的身边,跟着垂泪。

大过年的,竟然还有人上门这样哭,锦绣真不知道永昌郡主的暴脾气还能忍住这个,然而想到昨日里那婆子曾说的“姑太太”,便心里有些了然。只是对永昌郡主还会对安平侯府之人这般善意多了几分好奇。

永昌郡主何时哄过人呢?这妇人这样儿哭,她心里头也厌烦,只是想到这小姑子当年在府里头虽然脑子有些不清楚,待她却不错,这才容下了,听得耳朵疼,就见同寿县主进来,急忙笑道,“过来,见见你姑妈与你表姐。”见那女孩儿有些怯怯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那样白莲花儿一样的表情叫她有些不喜,然而想到小姑子这些年的遭遇,也有点儿同情,便只做不见。

同寿县主因带着爵位,一般的妇人见了,就算是长辈也只将她的礼岔过去也就完了,那妇人却似乎不知道一般,看着同寿县主施了全礼,这才掩着眼角的眼泪,对着永昌郡主哽咽道,“这就是娴姐儿吧?如今也这么大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掩面道,“若是我不是那样不小心,我那没了的二丫头,也和娴姐儿一般大了。”

同寿县主与锦绣都有些震惊地看着这妇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永昌郡主听着这小姑子竟然拿个死了的孩子跟自己的闺女比,只觉得满脸的青筋都在乱蹦,瞪着眼睛,手里的茶碗都在乱响,沉默了片刻,这才挤出了几分笑容,对着身边的丫头唤道,“去问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儿起身,好叫妹妹去请安。”

“只有嫂子才这样为我费心了。”这妇人便感激道。

永昌郡主挥了挥手,这才问道,“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呢?”见她一脸踌躇,目中就一闪,淡淡道,“或是,问问老太太?”

“我想回家来住。”那妇人鼓起勇气说道,“嫂子不知道这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好容易被赦回来,她父亲又没了,我们娘俩没有了指望,如今,也只能靠着哥哥嫂子了。”她的目光在屋里那极大的博古架上徘徊,轻声道,“嫂子屋里好东西真多啊,”她哀求道,“想必咱们府里,也不差我们娘俩一口饭吃。”

“这个老太太做主便是。”永昌郡主对这妇人没什么意见,不过想到她是老太太的亲女,便不愿插手这里头的事儿,闻言便含糊道,“想要怎样,你与老太太商量着就是。”

“那就多谢嫂子了,”妇人目光一亮,忙拉着身边的女孩儿道,“芬姐儿,给你舅妈磕头!”那女孩儿果然颤巍巍地就要拜倒,却叫永昌郡主一个眼色,一边儿的丫头伸手一捞笑道,“姑娘一会儿,多给老太太磕几个头,就是孝心了。”

“这是应该的。”妇人急忙道,然而之后,却又有些扭捏地看着同寿县主与身边几个丫头身上华丽的衣裳首饰,小声儿道,“芬姐儿,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呢。”一旁那女孩儿也是一副泪水要落不落的模样。

永昌郡主只当没听懂,一边招呼道,“快再去看看老太太,实在不行,就叫妹妹在我这儿用了饭再走。”见她目中一亮,也有些诧异,只觉得这么多年不见,这小姑子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然而到底之前的情分在,便也不在意,叫那母女坐在边儿上,这才对同寿县主笑道,“你姨妈昨儿回了,却叫你两个哥哥再多住几天,听说昨天你们玩的就极好,这些天也不许拌嘴生气。”

“是南阳侯府的少爷?”她话音未落,那妇人便惊喜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女孩儿,对着眉头挑起的永昌郡主快活道,“我们芬姐儿虽然与我在外头吃苦,可是该教的,我一样儿都没落下,一会儿就叫她跟着两位少爷一同玩耍吧。”

永昌郡主的脸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这妇人的心思一点儿都不瞒人,这眼瞅着是打上自己两个外甥的主意了,心里头有点儿腻歪,她便淡淡道,“还是算了吧,芬姐儿如今这样儿,出去了,还不叫别人以为是少爷身边的丫头啊。”

那女孩儿本是目中发亮,听了这话,看了自己的衣裳,又见自己连同寿县主身后的丫头们的衣裳都不如,便低着头,眼里泛起了泪光。

“那嫂子有没上过身儿的衣裳,先给芬姐儿换上。”那妇人便含笑道,“嫂子放心,我们不嫌弃。”

这话一处,满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永昌郡主闭目不语许久,一张眼,这回是真冷淡了,撑着头道,“你不嫌弃,我嫌弃!”简直给脸不要脸!

那妇人也觉得说错了话,便脸上有些发红,却还是挤出了几丝笑容来。

锦绣在一旁跟看大戏一般,然而见这妇人虽然还有着几分美丽的容貌,然而满面风霜,执着帕子的手上全是老茧,又有些变形,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那么好,又听到她方才说什么赦回来,便带了几分猜测,然而见永昌郡主对这妇人的态度颇为古怪,便只当做听不见一样立在同寿县主的身后。

永昌郡主一烦了谁,那就真的不待见了。此时竟也不理睬这妇人,直叫外头送了两碗红枣桂圆茶来,对着道谢的同寿县主与锦绣笑道,“这天冷,喝点儿甜丝丝的东西,也暖和。”

那妇人见了自己的女儿就没有,就有些不快,却只此时,听到外头有笑声传来,“给姨妈请安来了。”就见姚俊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姚安。

那妇人一见姚俊,目中大亮,扯着身边那女孩儿就急声道,“芬姐儿,来!过去见见你表哥!”

 

第43章

一听“表哥”这么个词儿,姚俊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他受过英国公府里三姑娘的折磨,知道这表哥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有实力胜任的。况且他已定亲,虽然与那未来的妻子不熟悉,然而南阳侯府几代的教养,叫他从小就记在心里头,除了自己未来的妻子,身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便不应该再与别的女子有牵扯,叫自己的妻子伤心,因此如今已经不大在外头与女孩儿说笑了。

若不是六姑娘与同寿县主对他是真当做兄长一般看待,他也不会在她们面前那般肆意。

此时见一个女孩儿含羞带怯地过来了,他便有些皱眉,脸上也没有了一贯的笑脸,只拿眼去看永昌郡主。

“俊哥儿过来。”永昌郡主对拎不清的人带着一种天然的厌恶,此时也懒得给面子,只唤了姚俊上前,将那女孩儿留在了身后,此时便微笑道,“昨天玩得快活?”

“快活什么。”姚俊见永昌郡主这样的态度,便知道这两个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也不理睬,只轻叹了一声,在陌生人的面前做出了一副权贵弟子的模样儿,到底看着下头凑在一起笑的两个丫头可气,便凑到了永昌郡主的耳边,很是将自己被剥削了的悲惨说了,最后,就又是一叹。

永昌郡主听得将身子一歪,只吓得身边的丫头上来扶她,她却指着下头的两个小丫头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们凑在了一处,竟这般促狭。”

“二爷性子大方,又可怜咱们不大出去,这才帮我们买了些东西。”锦绣便站起来笑道,“还要多谢二爷呢。”

姚俊不由去摸自己的眼角。

府里的事儿,还没有能瞒过永昌郡主的呢。此时见姚俊不似往日活跃,便想到了缘故,又见那女孩儿袅袅而来,也觉得烦了,便对着姚俊笑道,“既然请了安,你便带着安哥儿去读书吧,你娘临走还交代,不许在我这里只顾玩乐呢。”

“既如此,我们便去了。”姚俊巴不得走呢,立时便拉着姚安出去了。

那妇人梗着脖子向外张望了许久,见永昌郡主满面讥讽地看着自己,不由讪笑道,“两个哥儿长得都这么好。”微微一顿,便小心问道,“不知如今都读什么书?可要走科举一途?”她一边看永昌郡主的脸色,一边含笑道,“这么大的公子,还是应该早点儿娶亲,也叫自己能安心搏个前程呢。”

只是手里的帕子却拧得乱七八糟的。

她身边的女孩儿多少知道母亲的意思,就有些羞答答的。

“已定了亲,只是孩子都还小,这才想着过几年。”永昌郡主淡淡地说道。

“多大了还小。”那妇人听到已定亲,就有些失望,然而却陡然目中一亮道,“那些大家出来的女孩儿,哪儿有咱们芬姐儿这样的温柔妥帖,会照顾人?嫂子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芬姐儿照料的,这才熬了出来。”她目中晶亮地说道,“既然是嫂子的姐姐,我也能相信那哥儿的人品的,虽然芬姐儿有些委屈,不过也顾不得了,不若先娶了芬姐儿做二房奶奶,嫂子的姐姐管家也能有人帮衬着不是?”

永昌郡主听到这儿,是真对这小姑子失望透了,她对安平侯都不假辞色,更何况只是个出了嫁的姑太太,闻言便冷冷道,“我姐姐是郡主,姐夫是世袭罔替的南阳侯,”见那妇人已然喜得满脸发红,突地口风一转,讥讽道,“别说南阳侯府向来不纳妾,就是纳妾,也不会纳个犯官之后,你,懂么?”

“嫂子这是在嫌弃我?”这妇人被永昌郡主当场抽在了脸上,再傻也知道这是在看不起她,立时便捂脸抱住了身边儿垂泪的女孩儿,哭道,“好孩子,是娘连累了你!”

“姑太太想要哭丧,便出去哭,且小心惊了咱们的小世子。”一旁就有丫头笑眯眯地说道。

见个丫头都敢这么对自己,那妇人就向着永昌郡主看去,见她悠然地翻着自己的手看着,半点儿没有呵斥那丫头的想法,便拭着眼泪道,“如今,嫂子竟也与从前不同了。当年……”

“看在当年的情分,我才使人接你回京。”永昌郡主便冷笑地看着这妇人,戏谑道,“你以为你能回来,是因为你的好哥哥好母亲?别逗了,那二人早把你忘天边儿去了。”她冷哼了一声,只缓缓说道,“若不是我想着你从前待我多少有几分真心,如今,你还在那儿给主子种地呢!”

见那妇人因她的一席话傻了,她便不耐地对身边的丫头道,“还不服侍姑太太去给老太太请安?”果然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丫头过来,拖着这母女两个就走。

“从前我怎么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个蠢货!”永昌郡主眯着眼睛看着那妇人被拖下去,这才一声冷哼。

这妇人当年是安平侯嫡亲的妹妹,生得是娇花儿一般,很得安平侯与老太太的疼爱。当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满府里都害怕她,只她还多少能与自己说两句话,虽然当时就觉得她脑子有点儿问题,不过永昌郡主只当是性情上的事儿,没放在心上,这小姑子后来嫁给了一家侯府的嫡子,她也觉得还算圆满。

谁承想不过几年,那侯府就犯了事儿抄了家,这小姑子因身上有几宗不小的罪不让赎,大家都只能看着她被丢到了边关种地,这一过就是十多年,没有想到这一回赶上大赦,这才叫永昌郡主心里想起来,把她赎回来,却没想到回头再看,竟是这么个东西。

想着这如今也只被人称一声“朱氏”的小姑子她就头疼,颇觉得这一回是没事儿找事儿,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却还是见同寿县主好奇看过来时脸上一沉道,“以后不许学那丫头的样儿。”软软弱弱的,哪有世家女孩儿的风范。

“知道了。”同寿县主对自己的姐姐妹妹什么的没有兴趣,便爽快地应了。

见她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永昌郡主便忍不住笑道,“行了,与你表哥玩儿去吧。”又对锦绣道,“你们太太过了十五就来,这些天你就安心地住吧。”她面上生出几分好笑来道,“如今那府里,可没有功夫管你呢。”

永昌郡主说得古怪,锦绣忙问道,“府里头?”

“心大的丫头多了去了,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命了。”永昌郡主冷笑道,“你们太太这次出手可干脆。”见锦绣露出了不解,她便笑道,“你们老太太不是赏过她一个丫头么,看着这丫头尽心服侍了一场,她又年纪大了,你们太太不忍心叫她孤苦,前儿个便给她与府里的一家下人的儿子办了喜事儿,谁知道呢,”她掩唇笑道,“可热闹了,你们府里头的三老爷,还来抢了一把亲呢。”当时据说三老爷抱着自己的心上人悲愤地对眼前的这些不懂得爱情的家伙一阵愤怒地咆哮,而那丫头,也哭晕在三老爷温暖的怀里,很有些苦命鸳鸯的做派。

于是三老爷连府里下人的媳妇都不放过的风声,已经传遍了京中,很是一则风流佳话了。

“那绿珠?”锦绣用手指头想都知道那传说中的丫头是谁,不由问道,“她如今嫁给谁了?”只怕,会被乱棍打死吧?

“给你们三老爷做了通房。”永昌郡主淡淡道,“你们老太太只说给错了人,那什么绿珠不是大太太的丫头,怎么能随便做主呢?说起来不是老太太的心爱的丫头么,到底给了她儿子,那下人倒是因祸得福,得了你们太太院里的一个二等丫头,听说乐得不行呢。”

大太太院里的二等丫头也算是受重视的了,府里谁娶了不乐意啊,只是想到三太太那样的性情,锦绣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绿珠一叹。

她一门心思要做妾,却不知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以后,可是莫要后悔。

看三老爷那样儿,也不是个长情的。到时候在三太太手底下讨生活,有得苦头吃呢。

“我们太太没事儿吧?”锦绣便有些担忧。

“过几日,你见见就知道了。”永昌郡主便笑着说道。

之后的几日,姚俊与姚安因永昌郡主带回了一个要命的小姑子,忙不迭地告辞走了。那安平侯如今只差给永昌郡主跪下服侍了,哪里还想着自己的妹妹,一时那母女也有几分可怜,况且老太太只看重儿子,这女儿家业全都没了,便有些不愿意叫她留在府里,只是听说后来朱氏跪在她面前一阵哭求,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才留下了。

到底被自己的亲娘亲哥哥给刺激了一把,朱氏便老实了许多,只是永昌郡主也不耐烦见她了,只交代府里头不要苛待了她们母女也就罢了,只是却不知道,这母女日后,竟然也翻起了风浪。

这一日,锦绣正跟着同寿县主在屋里写字,便见文心掀帘子笑道,“英国公夫人来了。”见锦绣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便点着她的头笑道,“小没良心的,这几日我们待你如何?你竟只想着回去?”一旁的同寿县主也搁了笔,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才几日,你竟就要回去了。”

“等我服侍几日太太,就回来。”锦绣忙笑道。

似乎是锦绣用了“回来”两个字,同寿县主便露出了笑容,点头道,“那,你可得记得回来。”

锦绣应了,又因同寿县主也想去给大太太请安,便一同向着会客的花厅而去,就听得里头一阵的说笑,一进屋,就见大太太与二太太一同坐着,此时面上都带着几分笑容地看了过来,待见了礼,大太太便将同寿县主召到了面前,与二太太笑道,“这孩子,竟比之前咱们见的时候活泼了些。”

“有人陪着她玩儿,自然活泼。”永昌郡主便笑道。

二太太人聪明爽快,很得永昌郡主的脾气,此时也不避忌,只笑道,“那,可是谁的功劳呢?”

同寿县主的脸微微一红,锦绣见她臊了,便在一旁一福道,“如此,我就当仁不让了。”

“好个丫头,这是在抢功了。”同寿县主感激地看了锦绣一眼时,永昌郡主便笑道,“这孩子说的还真没错儿。”

“我看着,竟有些清减。”大太太将锦绣拉在自己的手里,目光温和道。

“这可冤枉。”永昌郡主叫起了撞天屈道,“知道她是你心尖儿上的人儿,我还敢委屈她?衣食穿戴,哪里不尽心呢?清减倒是有的,只是,你却不能怨我。”见两个小丫头同时一缩头,有些心虚,她目光一转笑道,“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留了好多的戏本子,这几天点灯熬油,不吃不睡,还能不清减?”

“再喜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骨儿。”大太太听了,便皱眉不认同道。

“下次不敢了。”锦绣急忙说道。

“还敢有下一次不成?”二太太便对同寿县主含笑道,“县主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这样糟蹋身子,不然以后后悔也没地儿找去。”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同寿县主感激地应了,这才眼巴巴地对大太太道,“叫锦绣再陪陪我吧。”

“府里头有些事儿,过几日,我再把她送回来如何?”大太太见她不舍,也不忍心,只温声道,“锦绣的性情,你还不知道不成?”

同寿县主犹犹豫豫地点了头,便拉着锦绣坐在了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却在此时,就听得外头有丫头进来禀道,“姑太太来了。”

永昌郡主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然而这几日看着朱氏多少稳当了许多,微微犹豫,还是点头道,“请她进来。”

果然外头就传来脚步声,朱氏微微垂着头进来。锦绣见她短短几日便有了几分精神,只是还是柔弱的不行,身上还穿着白色镶点素色滚边儿的衣裳,虽看着年轻了许多,也多了几分俏丽婉转,然而却还是忍不住抬头觉得这人有点儿不靠谱。

还没出正月,穿了一身白来见郡主,这姑太太确定不是要与郡主结仇?

永昌郡主看着眼前的朱氏手都在哆嗦,恨不能将手里的东西砸到她头上,打开看看里头装得是什么。

却在此时,那朱氏却谁都不看,怔怔地看着正带着礼貌笑容的二太太,许久之后,直愣愣地问道,“你,就是二哥哥的妻子么?”

二太太的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第44章

二哥哥,谁啊?

觉得这称呼说不出的肉麻,锦绣只忙着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抬头就见了二太太那恐怖的脸色,浑身一抖,什么疙瘩都不见了,只觉得满脸是汗,之后,便同情地向着永昌郡主看去。

有这么个小姑子,郡主真是很辛苦啊。

不过,锦绣拼命地回想着当日二老爷的脸,又坚强地将“二哥哥”这么个称呼往二老爷的头上一套,竟感觉这二者完全不能兼容。

永昌郡主很多年没有这样丢脸过了,怒极反笑,正要要人把这朱氏给叉出去,便听到她还在继续说道,“没有想到二哥哥竟然被我伤得那么深,我,我对不住你!”说完,竟是自己掩着面抽泣着跑了出去,再也没有看别人一眼。

“我这小姑子,在外头久了,如今,竟是这里有些不大好使,”永昌郡主忍着满腔的怒意指了指头,只想着先把眼前这二位送走再收拾那女人,便带着歉意道,“你们别见怪。”

二太太一张脸黑得跟阎王似的。她自嫁与二老爷,那真是如胶似漆,没有一个人能插到其中的,如今竟然冒出了这么个家伙,只叫她心里恨得牙根都痒痒,然而却也知道永昌郡主不是她能随意迁怒的主儿,便强笑起身道,“本就叨扰郡主时间久了,如今,是该回去了。”

“弟妹说得对,也该回了。”大太太欲言又止,却还是起身,将锦绣拉在了手里,将永昌郡主劝住,便与气鼓鼓的二太太上了轿子。前头二太太的轿子飞快,她只是在口中叹气,锦绣见了,便轻声道,“太太别担心,我看没什么事儿。”将那朱氏初见时不着调的样子说了,锦绣这才说道,“二老爷那样的人,想要如何,还用等到现在?况且,也不会惦记一个年纪那么大的。”

“你不懂,”大太太摸着她的头温声道,“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明知道那是假的,也还是会心里难受的。”当年,她也真喜欢过英国公,见着他纳妾收丫头,那种心情,不是能随便就能忍下去的。

“太太,”将头伏在大太太的腿上,锦绣觉得安心了一些,又不想大太太总是想着这样儿的事儿,便换了话题问道,“绿珠……”

“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大太太含笑道,“你走的那天,芳芷便来与我说了你的担心,我想着确实不是个事儿,便急忙把她配了小子,果然就出事儿了,不过这样闹一场,其中也没有我的什么联系,也算是叫我逃出一难了。”若是真如同之前想的那般,她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风言风语那样盛行,就是因为人们只爱听那些有内容有八卦的假话。

“那老太太可又赏了人?”锦绣急忙问道。

“我给推了。”大太太敛目,有些冷淡地说道,“我只问她,如今府里小子不少,是不是要我费心帮她身边的丫头配出去。”至于老太太想要赏给她儿子,大太太便勾起了一丝笑容。她那个好儿子,只问了老太太一句话便把老太太给问没电了。

“三叔可挑完了没有?”

世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叫一个尊敬长辈,孝顺虚心,虽然得了心爱的人儿,不过三老爷对老太太身边有上进心的丫头还是很有几分奢望的,闻言便觉得这侄子贴心极了,夸了世子几句,就眼巴巴等着他老娘开口,却不知道这简直就是在催命,老太太好容易喘上了一口气,这才断然拒绝了。

那些丫头妖妖娆娆的,老太太可不愿意叫这样儿的妖精迷住自己小儿子的心呢。

若是带坏了三老爷可怎么办?

“这样儿好好过日子多好。”锦绣便抿嘴笑道。

“以后啊,咱们都能过好日子。”大太太点着锦绣的头问道,“听说你们去灯会了,可有好玩儿的?”

“都带回来了,回去了我请太太姑娘姐姐们自己个儿挑。”锦绣微微犹豫,还是问道,“几位姑娘……”

“我叫人去请,谁来了便便宜谁如何?”大太太知道锦绣有点儿不乐意给三姑娘东西,只叹道,“你这性子,也不知圆滑还是刻板了。”

“叫太太心里难受的,我都不喜欢。”锦绣蹭了蹭大太太的手说道。

“小丫头。”大太太摇头笑了,然而目中却温和一片。

终于回了府,锦绣就见二太太满脸风雷地走了,不由很是发怯,跟在大太太的身边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儿,就见永昌郡主给她带回来的东西送了过来。此时堆得满地都是。等着都送到了自己的屋里,锦绣便见除了一些绫罗绸缎首饰之外,还多出了一个小匣子,一打开,就见里头是那一日同寿县主给的南珠,不由苦笑着摇头,却也知道,能放在这里头,应是郡主也许了的,便不再矫情,小心地将这匣子南珠放到自己床头的柜子里,这才叫人抬着一个箱子到了大太太的屋里,含笑道,“这些是灯会上的小玩意儿,虽不值什么钱,到底有些野趣,也是我出去一回的心意了。”

“已叫人去请你们姑娘了,”大太太温声道,“正好借着这由头儿,咱们好好聚聚。”

老太太将几个姑娘看得极严,大太太也想念六姑娘。

自那其中取了几个精致的木雕和一个核桃手串,大太太就罢了手。此时便有丫头过来说姑娘们到了,锦绣往外看去,却见得几位姑娘里,果然三姑娘没来,令人诧异的,却是素日里如隐形人一般,多少有些软弱的二姑娘也怯怯地来了,此时虽有些无措,到底没有离开。

七姑娘虽然不曾欺负过自己的庶姐,然而对这个不是同母的姐姐并不十分亲近,此时与六姑娘手挽着手,一进门就笑道,“伯娘,听说锦绣手里头有好玩儿的东西,”她上前对着锦绣笑道,“若是没趣儿叫我们白跑一趟,我可是要罚你的。”

“只要不罚我去给姑娘采梅花儿上的雪,我是随意的。”锦绣便摊手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七姑娘眼睛一亮,贴在锦绣耳边小声儿道,“过几天,你过来找我。”

见锦绣含笑应了,这才一笑,跟着六姑娘一同凑到那箱子边儿上,举着里头的面人儿手串与姐妹们玩笑。锦绣冷眼看着,就见二姑娘似乎有些不敢动手,然而却也不好多说,只做不见。倒是难得四姑娘看着二姑娘有些可怜,将手里的东西硬塞给她,与她说笑几句。

“锦绣!这些是都给我们的还是还有别人的?”七姑娘在大太太这里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回头,小脸儿红扑扑地问道。见锦绣一怔,便转了转眼睛,对着一旁的兰芷等人笑道,“快过来,我想着,这还是一同挑才有趣。”

锦绣见她们说说笑笑,便转出了屋子,去了旁边的茶房端了茶与点心才回来,就见大太太正含笑看着姑娘丫头们在一处嬉笑,神色自在松快,这才将雕红漆海棠花茶盘放在一旁,只对着大太太笑道,“不若一会儿太太在院里摆一桌儿,姑娘们都在,咱们也热闹。”

“都听你的。”大太太含笑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指着手边的木雕对她说道,“这个给你芳芷姐姐留着,等她回来,你给她。”

“姐姐去哪儿了?”锦绣本以为芳芷还在后头盘账,闻言便好奇问道。

“我想着她在我的身边,总是叫人惦记,还不如等天再暖和些,送她出门子。”大太太露出了些不舍,还是笑道,“今日我叫人领着她去看那户人家了。”见锦绣有些诧异,她便摇头道,“我知道这样儿不合礼数,只是却不想叫她嫁人之前还不知道未来的丈夫长什么样儿,况且若是不合她心意,再换也使得。”

芳芷要嫁的那户人家,锦绣听兰芷提过,据说是京郊某处的大地主,家里头良田千顷,难得的是那户人家是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都很和气,况因大太太使人来相看过几次,知道是京里国公府里的大丫头,很是欢喜,并不因芳芷做过丫头有所鄙薄,因此便是芳芷不喜欢,想来大太太也会给自己身边别的丫头的。

“太太为姐姐想得真周全。”锦绣便羡慕道。

“等你以后长大了,我也这样儿,绝不叫你受了委屈。”大太太温声道,“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不管你们还是小六,我都得把眼睛擦得亮亮的,不会叫你们……”重蹈她的覆辙了。

将之后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大太太打起了精神看着眼前孩子们开心地笑着,竟然觉得自己也欢喜了起来,与锦绣小声地说了几句,这才含笑道,“至于别的,你觉得什么好,就叫厨房做出来就是。”

“伯娘要请我们吃饭?”七姑娘就凑过来问道,“都有什么?”

她对大太太这样亲近,锦绣也十分欢喜,便笑道, “冬笋玉兰片,桂花鱼条,姜汁白菜,知道姑娘喜欢吃藕,太太又特意吩咐叫一个蜜汁香藕,姑娘还喜欢什么,便告诉我,我只跑一趟腿也就完了。”

“不用了,”七姑娘便喜气洋洋道,“在伯娘这儿,我什么都喜欢。”之后便催促道,“你快走吧,等你走了,我好把你的箱子搬到我的屋里去。”

这话说完,连大太太都指着七姑娘笑了,锦绣只一低头,带着笑往着厨房走去。

同时二太太的屋里,却是气氛冷凝,平静之下简直就蕴含着暴风骤雨。

二老爷还不知道自己被认了一把二哥哥,这几日过年好容易在家,他只在院子里读书练字顺便与二太太沟通感情,今日听得二太太回来了,便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长子齐文赶到了二太太的房里,一进屋就觉得屋里古怪,再一看二太太脸黑得跟包公似的,只觉得心疼的要命,捂着胸口就上前问道,“我的太太,谁招惹了你生气呢?我去给你出气?”心里却将有犯罪可能的老太太三太太等人挨着个儿地排查了一遍。

二太太冷笑一声,正要给他两句好听的,却见齐文也在,只好先咽下了,看都不看二老爷一眼,只端了手里的茶喝,才喝了一口便将茶盅往桌上一丢,指着身边的丫头骂道,“茶冷成这样你们还端给我喝,是不是要喝死我,”她眼风向着莫名其妙的二老爷横扫而去,冷笑道,“好便宜哪个小妖精?”

这话说得虽然不大清楚,可是二老爷与齐文都听明白了。

二老爷傻眼了,见二太太竟然疑心他,若不是自己儿子在,他还想要点儿脸,恨不能就把自己的耳朵塞进二太太手里提着表达一下自己的忠诚了。四下看了看,他威严地对身边的丫头与儿子说道,“叫我与太太说些贴己话。”眼巴巴等着别人都退出去了,这才赔笑道,“我的太太哟,这话从何说起?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