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好男子多得是,咱们府里不就有一个?”锦绣隐晦地指了指二房的方向,握着六姑娘的手说道,“再说,便是差些的人,莫非就不纳妾娶小老婆了?可见这里头,并不与模样相关,而是,”她摇头道,“而是那人的品性。”

“你今儿,可是说多了。”六姑娘便含笑道。

“为了太太与姑娘,叫我把心掏出来我都愿意。”这话锦绣说得确实真心实意。

若不是大太太这么多年的庇护,她如何会有今日的好日子?如今外头的产业越滚越多,凭她一个小丫头无权无势,若是没有大太太,又如何能守得住?况这些年,大太太真心养着她,便是她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大太太这样尽心,处处照顾,如何不叫锦绣心里感激?

“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六姑娘见锦绣说话的模样认真到了极点,便敛去了脸上戏谑的笑容,缓缓点头。

“我常觉得,男子纳妾与否,其实与有多少女子凑过来关系不大。”锦绣便轻叹道,“若是真的爱惜妻子,不愿意叫妻子伤心,是个有心人,莫非还能叫外头的女人把他如何了不成?只有那些心里想着自己快活的,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才会这边儿表现得心不甘情不愿,那头却又纳妾纳丫头。”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六姑娘喃喃道。

“这样的男子,又有什么值得咱们争夺的呢?”锦绣顿了顿,便说道,“只是这世上,却还是有好人的,姑娘不见南阳侯府,是何等的端正?能与表少爷走得近的,这位蒋家公子,应该也不是品行低下的人。当然,”见六姑娘沉默不语,锦绣只笑道,“这京里头也并不是就他一家,只不过是瞧上一眼罢了,太太如今的心神全在姑娘与世子身上,自然会万事妥帖,不叫姑娘以后费神。”

六姑娘脸上松缓了下来,却皱眉道,“只恐外头有人会说些闲话。”

“有什么闲话呢?”见六姑娘不再坚持什么美人都不是良配的理念,锦绣心里才念佛呢,此时便笑道,“不过是亲戚家走动罢了,莫非就要为了那起子小人嚼舌根,就要闭门在家,与亲戚都不往来了么?”恐她又想得多了,锦绣急忙笑道,“与姑娘走了一路,如今四姑娘七姑娘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只怕两位姑娘会说我与姑娘说知心话呢。”

“你又促狭。”六姑娘闻言便含笑摇了摇头,到底不愿为了这么个才见一面的人费神,只起身道,“罢了,知道你赶着回去服侍母亲,我也不留你了。”见锦绣点头,她便笑道,“只你别忘了,过几日县主特意叫你过去,若是你再不去,只怕我们也护不住你了。”

锦绣身上一抖,想到有一回她没有赶去与同寿县主说话,这位县主竟然找上了门来,很有些气势汹汹的意思,忙笑道,“这次必不忘的。”

“这可是你说的。”六姑娘与她一同下了石亭,见着前头两个找回来的姐妹正往这头走,一边走,七姑娘果然指点着两个人,脸上带着坏笑与四姑娘笑嘻嘻地说些什么,四姑娘还在点头,便推了推锦绣道,“行了,快回去吧,叫七妹妹抓住你,只怕你又回不去了。”

七姑娘的厉害锦绣也是领教过的,闻言急忙与六姑娘告辞,忙不迭地走了,走了老远,还听着七姑娘笑道,“六姐姐,你又偏帮她。”

装着听不见,锦绣便走回了前头,见此时世子已送人回来,正与满意的大太太说些什么,忙福了福,又亲倒了茶奉给了大太太,不说别的,只笑道,“太太给我的假,只怕是真要用上了。”

“娴姐儿给咱们府里下了帖子,我就知道,你是跑不了的。”大太太便笑道,“这样也好,你也去永昌那儿松泛两天,免得累着了。”又笑问道,“听说前儿外头送来了不少的土产,你可得了?”

见世子坐回了椅子,此时闭口不言只侧耳听着,锦绣忙笑道,“已得了。”

“六丫头可有什么话儿出来?”大太太说到这个,精神便是一振,拉着锦绣在面前笑道,“我瞧着这季笙便极好,却不知道六丫头心里头是个什么意思?”见锦绣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她便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在外头似的藏着掖着,你只说,那孩子好不好?”

果然这正堂之中,只自己与大太太世子,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笑道,“太太还不知道咱们姑娘的品行,最是沉稳的,我哪里能探问到什么呢?只是我自己竟有一些想头,想与太太说些心里话。”

说到这里,世子便在一旁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望了锦绣一眼,赶着在大太太点头前,便温声道,“你在母亲身边最是妥帖的,且说说看,叫我与母亲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见世子语气不同,锦绣脸上便发红,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叫世子看破了,只是却也顾不得这些,只笑着凑在大太太的身边笑道,“只我想着,咱们姑娘是何等的品貌,说句不好听的,什么人也配不上咱们家的姑娘,若是真嫁到勋贵之中,与什么妾室通房争锋,岂不是委屈了?”

“我如何能叫她吃这样的委屈?”大太太便摇头道。

“只是想着叫太太留心,”锦绣便笑道,“也求三爷在外头多看看,不管以后是哪家,只望着是一个家风好,没有罗乱事儿的,”她顿了顿,便红着脸轻声道,“若是个如南阳侯爷一样规矩的,岂不是大好?”说话间又小小地奉承了大太太的兄长,果然大太太更加笑了起来,抹着眼睛笑道,“你个丫头,鬼主意是一等一的多,行了,我知道你与你们姑娘好,我们都记住了。”

“多谢太太。”锦绣装模作样地施了一礼,便也忍不住笑了。

“只你还是全心为我们娘俩考虑了。”大太太便拉着锦绣的手感慨道。

未来的夫君不纳妾,这若是从六姑娘的嘴里说出来叫人传出去,这听着不像,可是若不过是个小丫头的戏言,谁又能当真呢?只是大太太却多少知道了六姑娘的心意,便叹气道,“是我误了她。”叫女儿从小就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叫她的心性也变得……

“只我的一点子笑话,竟叫太太伤感,是我的罪过了。”锦绣便讨好地给大太太捏了捏肩膀,嘴里笑道,“太太不恼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姐姐方才还在,怎么就不见了?”见大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便越发地苦着脸说道,“我知道了,必是太太偏心姐姐,叫她吃独食儿去了。”

“若是你也想吃,我也给你说个好人家儿如何?”大太太便指着她笑道,“也叫你与你姐姐同喜一回?”

“罢了,姐姐的那个叫青梅竹马,我只怕是拍马都比不上的了。”锦绣愁眉苦脸地说道。

这些年,红玉愈发与那罗松感情好了起来,又因大太太身边的芳芷如今嫁去了罗家做长媳,亲近之下,罗松虽憨厚,却并不缺心眼儿,只在红玉的面前呆呆的,叫红玉欺负的不行,自己却甘之如饴,他如今长大了,虽没有十分的俊美,却也是个男子汉的模样,家里又有钱有地,关键是红玉能拿捏住他,便叫宋氏喜欢的不行,如今默认之下,是来往得更欢快了。

大太太是知道这些的,因此便也不约束红玉,只叫她在罗松看望她的时候,出府与他往来。

“你放心,你的亲事,只在我的心里头装着呢。”大太太看着眼前眉目似画的女孩儿,便感慨道,“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想到锦绣刚来的时候,处处谨小慎微,仿佛一根羽毛落下来都能惊着她似的,再看眼前巧笑盈盈的美貌丫头,她便叹道,“你们都长大了,我这心里头欢喜,却又觉得孤零零的。”

“太太只装在心里头,我却想着陪着太太过日子呢。”锦绣忙笑道,“只恐以后太太有了好儿媳好女婿,再有了一群的小少爷小姐们赶着叫祖母外祖母,太太的心里头就不记得我了呢。”

“你这张伶俐的嘴!”大太太便笑着指着她,说道,“跟八哥儿似的,如今我屋子外头,也不用再养大尾巴鹩哥儿了。”

“那太太把鹩哥儿的月钱也发给我吧。”锦绣便笑道。

“罢了罢了,”大太太便撑着头笑道,“回去看着平安吧,一会儿外头又有些府里的事儿,且叫我歇歇。”见世子敛目而笑,便笑道,“送送你三爷,回头晚上叫小厨房做点子新鲜的菜色,给你世子与姑娘们添菜。”

见她脸上带了疲色,锦绣忙应了,见世子起身忙去送他,直到送到了前院儿就在眼前,见世子脚下一顿,她便笑道,“世子在外头忙碌,我便不多烦着世子了。”

“四弟,是怎么回事儿?”就在锦绣转身要走的时候,便听到世子的声音,慢悠悠地传了过来。

锦绣猛地转身,骇然地看着目中了然的世子。

第89章

见锦绣的脸上显出了苍白,世子目中便闪过了些许的笑意,温声道,“你不要害怕,我也只是问问。”

锦绣却浑身哆嗦。

若说这府里头,一个二老爷,一个世子,平日里都是笑眯眯的,很是个温和的主子,只是锦绣却最怕这两个,亏了都是爷们儿,不常在后宅,而且世子平日里多看着外头,对她们这些小丫头都很和善,她谨慎着,也就罢了,如今竟听世子问起了齐宣,锦绣只觉得背后的汗刷地就下来了。

稳了稳,见世子并无怪罪之意,锦绣便垂着头低声道,“四爷是府里的主子,我并没有别的想法。”

见她站得离自己远远的,一双眼睛冲着地面,却向着四处看着,很是惊慌,想到她刚刚在迎客厅里给大太太说的那些话,虽是帮着六姑娘说出来的,不过却也怕是心里话,世子便知道,别看这眼前的丫头跟谁都笑嘻嘻的,只怕主意很正,不是愿意与人做妾的,心里便软和了些,温声道,“你养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我是知道的。”

见锦绣局促地笑了一声,世子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四弟这些年的心思,我是看出来一些的,若是别的丫头,给他做了屋里人,也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既兄弟情深,笼络了这个如今越发出息的弟弟,又在他的身边插了自己的一双眼睛,还是很划算的。

只是到底有些卑劣,因此世子多少不屑这样。

“我不愿意。”锦绣低声道。

世子突然笑了一声,问道,“什么?”

“我不愿意!”听他这样说,锦绣也管不着害怕不害怕了,猛地抬头道,“我绝不给别人做妾!”见世子含笑看来,看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锦绣心一横,冷声道,“三爷若是真想这么干,只怕到时,我一头碰死在主子的面前,大家脸上不好看!”

见锦绣就跟一只浑身的毛儿都炸起来的小动物似的,世子再也忍不住了,只笑着叹道,“竟这样烈性。”见锦绣又往后头退了几步,瞪着眼睛看过来,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妥帖的模样,世子便摇头笑道,“我并没有说些什么,瞧瞧你吓的。”

锦绣瞪着眼睛不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迟疑来。

“罢了,我只是想着看看你的心意,如今明了了,自然不会叫母亲身边的人受了委屈。”摸着手边的淡紫素纹香袋,世子便揉着眉头说道,“你既然无心,我也知道要怎么与四弟分辨。”见锦绣脸上发白,他便低声道,“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儿吧。”

锦绣真觉得冤枉,这些年,不说对齐宣望风而逃,这多少有些夸张了,只是拒绝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齐宣却只当做听不懂,这还能如何?心里的苦水吐不出来,锦绣只低头说道,“知道了。”

“四弟那人,看着老实,其实是个极倔强的。”世子便淡淡地说道,“小主意也不少,这如今是叫我知道了,若是以后叫二叔知道,我只怕要闹出风波来。”看齐宣的意思,是非锦绣不可,只是世子却觉得,若是锦绣做妾,那就是宠妾灭妻,恐为祸家之本。可若是做妻?

世子的嘴角微微一抽。

那好四弟,不会这样发疯吧?

一个小丫头做妻,这四弟就真是疯魔了。

那可真是逼着锦绣去死了。

“这事儿不怪你。”头疼的很,世子便弹了弹肩膀上落下的花瓣,淡淡地说道,“你也不用害怕,也别现在就与母亲露出来,”听锦绣低低地应了,他只叹道,“四弟那头,我会去与他说明白,必不叫他与你为难。”况且锦绣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若是真传出去什么,大太太身上也落不下好,不然,世子也不会管得这样多了。

锦绣嘴里发苦,却还是感激世子的心意,福了福方说道,“外头的事儿那么多,还叫三爷操心后宅,是我的不是。”

“内不平,如何在外行事呢?”世子目光一闪,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季笙如何?”

“只要别表妹、红颜知己成群,那便极好了。”锦绣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

见小丫头一张脸跟吞了苦瓜似的,世子也乐了,再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摇头道,“这是什么怪道理?”只是想了想,却觉得极有道理,便温声道,“这个,我是记下了,”见锦绣仓促一笑,有些心神不宁,知道这小丫头便是与自己这样相处,也是极不安的,也不难为她,只挥手道,“别操心没用的,好好服侍母亲就是。”

虽然世子可怕了一点儿,不过有了他的话,锦绣便知道以后齐宣也未必会如如今这样与她纠缠,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对着世子一福,便匆匆地往回走,见她后头跟有鬼撵着一般,世子的脸上不过是一笑,之后,笑容却淡了下来,往后头缓声道,“四弟,如今,你可知道她的心意了?”

便见得前门处,脸色白得跟鬼似的的齐宣,慢慢地转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锦绣的背影,许久方才如游魂般地问道,“三哥知道我在?”只是手却捂住了心口,只觉得那里头疼得叫他忍不住想要大叫。

“听见你的声音了。”世子对着眼前,已经再也没有了从前畏畏缩缩,不上台面的模样的弟弟,合目道,“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思,你若是真想要她一头碰死,便再去找她好了。”果然见他这样说,齐宣一脸的痛苦,便温声道,“你们两个没有缘分,以后,还是罢了。”

“我是真心的。”齐宣垂着头,突然一滴眼泪落到了地上。

“这世间,谁能万事都顺心如意呢?”世子也觉得惆怅,叹息了一声,拍了拍齐宣的肩膀说道,“你如今的心思,不应该放在这上头,”见齐宣浑身都在颤抖,他便说道,“你今年下场,只要有了功名,我与二叔总不会叫你吃亏。到时候前程也有了,再给你说房好媳妇,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年少轻狂,不过如斯。”

“三哥。”齐宣突然唤了一声。

“什么?”

“如果,我不考了呢?”齐宣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慢慢地说道,“我不过是个庶子,又没有功名,以后分家出去,我也不会再上门当个叫三哥不喜欢的人,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娶他心爱的人了?

“到时,你会后悔。”世子的目光如同能看穿了人心一般地说道,“日子久了,你就会后悔,竟然会为了一个小丫头,放弃曾经的大好前程。你会感觉,这样并不值得。”

“我不会!”齐宣大声说道。

“真的不会么?”世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这个庶出的堂弟,眼睛里是有野心的,只是他如今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况且,凭着年少冲动的感情,又能走多远呢?

目光微微一黯,世子便与齐宣宽慰道,“回去好好地想想,你究竟更想要什么?”说罢,却只撇下了泪流满面的齐宣,往着前头走了。

齐宣捂住嘴无声地缩进了一旁的假山里,只觉得心里头疼得要死掉了一样,拼命地忍住了心里的难受,又抹了眼里的眼泪,他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低声道,“三哥,你还是不明白。如果,功名与她,我都想要呢?”

他心爱的人,从前只有她对他好,这样人,他死都不会让给别人。

锦绣匆匆地回了后院,见齐坚正扭着小身子在院子里蹬蹬地跑,急忙过去护住了,含笑道,“六爷怎么不歇着?”

“母亲呢?”齐坚歪着小脑袋问道。

“太太理事呢。”锦绣见一旁的婆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微微皱眉,见齐坚正心虚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动,便含笑问道,“六爷是叫我问,还是要自己说呢?”今日齐坚就古里古怪的,锦绣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如今便觉出了些许古怪。

“没事儿。”齐坚拱到锦绣的怀里,小声道。

“你说!”拍着怀里的小身子,锦绣便指着一旁的婆子说道。

齐坚扭头,用凶巴巴的眼睛看着那婆子,那婆子一抖,还是低声道,“六爷今儿给老太太请安去了。”见锦绣目中一缩,急忙说道,“六爷本是要与太太说,结果老太太派来的姑娘好凶,一口一个孝顺,一口一个规矩,竟是将六爷给拽到了老太太面前似的。”

锦绣感觉怀里的孩子在发抖,心里叹息了一声,叫那些婆子退了出去,这才将齐坚带回了屋,把他抱在了床上,轻声问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脑子不好,六爷与她计较什么呢?”见齐坚嘟着嘴不说话,她便温声道,“她是长辈,便是说了什么,六爷且别往心里去。”

“她骂母亲。”齐坚便小声道。

“太太又没因为她骂几声便缺了肉。”锦绣心里也生气,只是此时却不要添火,只安慰地说道,“再有这事儿,六爷便听着就是,以后,自有老太太不痛快的时候。”其实如今,老太太就不痛快极了。被二老爷困在了屋里头,平日里往来的人家儿都知道她“病重无法见客”,便只与大太太往来,便是想要似从前那样在外头传些闲话都不行了。

还有屋里的丫头婆子,知道她如今有些失势,也赶着往大太太处奉承,因此她使唤的动的知心人也不多了,难免心里头气的很,嘴上也不客气起来,整日里骂骂咧咧的。

大太太也不与她对嘴,只有几回带着想要“拜见长辈”的女客来的时候,叫人家在外头稍等,自己挨了几回大骂,英国公府不慈的婆婆与孝顺的,忍辱负重的儿媳妇的形象便越发地闪亮了起来。

眼瞅着老太太的名声臭了,锦绣便也懒得计较这些不疼不痒的,便与张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齐坚说道,“若是六爷真的对了嘴,老太太一生气伤着了你,岂不是叫太太难过?”

“我没对嘴。”齐坚对着肉嘟嘟的手指小声道。

见他很是心虚的模样,锦绣便含笑问道,“那六爷做了什么?”

“她说了那么多的话,我还担心她渴了,便去给她倒了一杯茶。”小胖子揉着自己的衣角,一抬头,见锦绣还在挑眉看着自己,便吹了大脑袋,低声说道,“小小的,”他讨好地比了比手指说道,“就小小地吐了一口口水。”

那凶得不行的老太婆叫齐坚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为了大太太,他却还得忍着,忍着忍着,他就忍不住了,趁着别人不注意往手里吐了一口口水,一会儿倒茶的时候便都抹进了给那老太太的茶杯里。

“下回不能这样儿了。”见小胖子很是得意,锦绣吓了一跳,急忙说道,“若是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到底是小孩子,想的不周全。

“我知道错了。”小胖子才不会与锦绣说,如今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想着往外跑,竟是连个倒茶的都没有,更何况哪里还有人看着,这才叫他捡了便宜,老老实实地道了歉,他就往锦绣的身上爬,讨好地说道,“平安乖乖的,姐姐别生气了。”见锦绣脸上温和了许多,果然是舍不得与他生气的,他便张着小手,嘴里流口水道,“姐姐,咱们读书吧?”

“六爷想要什么,只与我说就是。”锦绣哭笑不得地给他擦嘴,看他不好意思了,便含笑道,“可巧儿外头进了些鹿肉狍子肉,我叫外头做一样烤鹿肉如何?”

小胖子很自觉地从锦绣的怀里爬下来,从自己的小书桌上翻出一本三字经,很正经地读起来,一副我很乖很听话的样子。

眼看肉嘟嘟的小孩儿已经开始摇头晃脑地读书,一边还分出了眼神儿偷看自己,锦绣便摸了摸他的头,叫丫头先管着,自己去外头传话要东西。

这样过了几日,便到了几位姑娘往同寿县主处的日子。锦绣赶着把自己要用的几样东西收拾了,又微微犹豫,便将前些天外头进来的一些土产与大太太赏给她的药材取了一些收好,这才与几位姑娘一同坐了车往安平侯府去。

一路上与几位姑娘说笑,竟也十分快活,到了安平侯府,先去拜见了永昌郡主。

哪怕是死了男人,永昌郡主却没有半分憔悴,反而因没有烦心事儿,更加的美艳精神,如今看着自家的儿子,那位小小年纪便得了爵位的小安平侯,她的日子过的不知有多快活,见了几个女孩儿,脸上便越发地笑起来道,“看了你们花朵儿似的,我竟也觉得年轻了好些。”

“平安呢?”一旁抓着他她的手的小安平侯朱琛便火急火燎地问道。

“六爷如今学字呢,实在走不开。”锦绣便急忙说道。

大太太如今可不敢叫齐坚总往安平侯府跑。两个小子凑在一起,觉得能把房顶掀了,精力旺盛得连永昌郡主都抗不住。而且都是极聪明的,一般的人降服不了他们。

“那我去找他吧?”朱琛便急忙说道。

“想都别想!”永昌郡主哼道,“叫我过几年安静日子吧,行么?”

朱琛急忙在她的身边哼哼唧唧地讨好了起来。

见永昌郡主如今有子万事足,锦绣便只低着头笑,不过一会儿,便听到外头有笑声传来,一个女孩儿扬声道,“是齐家妹妹来了,对不对?”便见宽敞的雕花红木大门之外,几个女孩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向着屋里看来。

当首一个女孩儿,眉飞色舞,却正是姚俊的未婚妻子沈嘉。

第90章

锦绣急忙起身,就见外头沈嘉的身后,正跟着几名不认得的小姐,前头的两个神采飞扬,上身玫瑰红遍地金的小袄,下头是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胸前一副镶红宝莲花图样的赤金项圈,光彩夺目,似乎与自家几位姑娘很是亲近,一进来便笑着给永昌郡主施了礼,便来拉几位姑娘的手。

想到七姑娘口中说过,永昌郡主处很有几位显爵家的姑娘与她亲近,锦绣心里头便有了些谱,只是目光,却落在了众人身后,一个缓缓踱进来的女孩儿的身上,见她身上一身儿粉红绣金的衣裙,头上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 ,未语先笑,只往永昌郡主处走去,笑道,“这几日手里闲着,给郡主绣了一个荷包,不知道郡主喜不喜欢。”

说完,便将一个极精致的荷包恭敬地奉到了永昌郡主的面前。

永昌郡主向来喜欢精致的东西,见了便笑开了,指着这女孩儿笑道,“看看,我就说这孩子有孝心不是?”

“郡主留我们姐妹在府里住着,我孝敬些,岂不是应该的么?”那女孩儿急忙奉承道。

“你的孝心我收了。”永昌郡主收了这荷包,便推她道,“过去与你姐妹们玩耍吧。”

锦绣见那前头的两个女孩儿脸上露出了冷笑,心里头微微一动,便见那女孩儿含笑而来,脸上说不出的亲近,笑道,“几位妹妹可算是来了,不然,我还觉得没趣儿呢。”

七姑娘只淡淡地笑了一声,偏开了头去。

永昌郡主就跟没看见这里头的争锋一般,只低头与朱琛说话,见了她这个样子,沈嘉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对着锦绣挤了挤眼睛,便与永昌郡主扬声道,“娴妹妹在自己的院里预备好了,我这就带几位妹妹过去?”

“去吧,我只管着这混世魔王就是了。”永昌郡主看着那女孩儿目光一闪,再之后,却是脸上笑着说道。

几个女孩儿便起身退了出去,沈嘉也不管旁人,只拉着锦绣笑道,“你如今,可是个大忙人,竟是连我的帖子都敢推。”一旁的几个女孩儿好奇地看过来,只是有认出锦绣不过是大太太身边丫头的,便与身边的人说了,见不过是丫头,便无人在意,只去与齐家姐妹说话了。

“姑娘叫我怎么赔罪呢?”锦绣也不找什么理由,只偏头笑问道。

“我哪儿敢叫你赔罪?”沈嘉便笑眯眯地掐着她的脸说道,“不然,娴妹妹岂不是要吃了我?”说起了同寿县主,她便笑道,“只是你这回不地道,你自己想想,多久没来了?”见锦绣果然心虚,便点着她的头说道,“若不是我这回拿住了你,你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呢。”

“姑娘这样说,是有好消息了?”锦绣的眼睛突然一亮。

“你也对你家里太尽心了些。”沈嘉便一叹,甩着手里的帕子嘀咕道,“轻飘飘的,没有鞭子赶劲儿。”见锦绣的脸一抽,知道她是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的,便也不遮掩,只是笑道,“我求了母亲,母亲已寻了一位良医,专看这类毛病的。只是,”她便好奇地问道,“这样的事儿,你怎么不去问你们太太?”

那位英国公夫人向来对锦绣极好,锦绣求的不过是小事儿,沈嘉便有些好奇。

“姑娘不是外人,我只与你说。”锦绣便低声叹道,“太太如今烦心的事儿多,我不愿意叫她再为我家里头操心。”见这回,轮着沈嘉嘴上抽搐了,她便含笑道,“这回姑娘赖不着我,是谁拍着胸脯,要帮着我把这事儿给办了的呢?”

她当初本是谁都不想劳烦的,可巧儿在她寻大夫的时候叫沈嘉撞见,之后沈嘉便上了心,又因她一个女孩儿确实不大好总是在外头寻大夫,这才托给了沈嘉。

“好啊,这么说,我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成?”沈嘉便故作生气地在锦绣的身上掐了几下,见她笑嘻嘻地想着躲,便也忍不住笑了,只是看着锦绣的目光却十分温和道,“这世道,也就是你这样的小姑子,方才为了嫂子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姑娘没见过我那嫂子,叶子落在头上都会吓过去的。”锦绣便低声道,“可就是这样的人,却为咱们家操持了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我总不能眼看着她叫人给欺负了。”说到这个“人”字的时候,她的脸上便有些复杂。

因为这个“人”,正是她的母亲苏氏。

自她认亲,已经又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有她给的地,加上二哥苏志是个脑子灵活聪明的,拿着这几年的钱又置了铺子与地,一家子的日子便过的好了许多,不说又建了大院子,甚至也买了一个小丫头服侍,竟也过的不差,唯一的不圆满,就是锦绣的大嫂田氏竟依旧无所出,这些年不知道得了多少苏氏的念叨。

田氏的人品没得挑,当年又是在家里最穷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嫁进来的,锦绣自然不愿意叫家里人辜负这样的好女子,因此心里头也着急,偷偷在外头想要寻个好点儿的大夫给她看看,也叫人心里头有底。

“你与你嫂子倒好。”沈嘉便感慨道。

“真心换真心罢了。”锦绣便叹了一声。

亏了她大哥苏广这些年没儿子也什么都没有说,反而默默地顶住了苏氏的念叨,不然,她那嫂子是真的别活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是?

“不过,你就大咧咧地带着大夫去看她?”沈嘉望着前头,方才送了永昌郡主一个荷包的那个女孩儿,此时却张狂的什么似的,正在与四姑娘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着什么,口里便冷笑了一声,也不去看她,只与锦绣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