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湛尧这番话直叫二老爷哑口无言,愤愤地转头。

若不是二太太与他说过,七姑娘确实对三皇子有几分不同,他犯得着这么干,只为了给七姑娘要些好处,以后不至于在皇家讨生活太不易了么?想到七姑娘眼神不好竟然看中了这位,二老爷只觉得肝儿疼,此时便捶着桌子说道,“都是不叫人省心的!”还是他不忍心叫侄女儿满腹的心事成空方才如此筹谋,不然,照他的本意,还是大太太的娘家人更靠谱一些。

“这是请大人转交的。”坐在一旁的湛功,觉得方才自己也是出了一把大力的,便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地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了二老爷。

“赶紧去成亲!”二老爷烦死当信使了,将那匣子劈手夺来扔给了苦笑的世子,便转头与世子皱眉道,“若是大哥日后问起,你莫要将旧事说的太过详细。”不然若是英国公知道自己的弟弟儿子背着他搞事儿,还不定怎么抽他呢。

“知道了。”世子接过了匣子,老实地说完,便又对着湛功温声道,“今天过年,我母亲说是要送锦绣回家过,湛兄若是有意,便前去拜访吧。”见湛功一脸英武稳重,再想到自己那还是有些看不开,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四弟,世子的心中就是一声叹息。

到底是无缘。

“多谢齐兄。”湛功拱了拱手,想到能成亲的日子愈发地近了,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傻样儿。”二老爷浑然忘记当年自己娶媳妇的时候与湛功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讥笑了湛功一声,便与湛尧皱眉说道,“虽然皇位已然尘埃落定,只是我瞧着这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分。四皇子,”他淡淡地说道,“我听说最近还在与人走访?听说还与薛家走的很近,取了薛家的一个女孩儿做侧妃?”见湛尧点头,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薛家这几年,叫先帝把心养得太大,还以为是从前呢,要我说,圣人有些心软了。”

“圣人顾念兄弟情分,”湛尧看了沉默不语的儿子一眼,便笑了笑说道,“薛家那姑娘我多少知道,听说一开始还想送到宫里侍候圣人,再出个皇贵妃的意思,只是叫圣人呵斥了,四皇子这才捡了一个‘便宜\\\'。”脑子怎么长的,当初皇贵妃把如今的太后逼的站不稳脚,如今还想送宫里一个,真拿大家当死人不成?

“安国公是个什么章程?”自从圣人登基,安国公便越发地炙手可热,然而安国公却罕见地沉寂下来,闭门谢客,很是低调,便叫二老爷觉得这才是个聪明人,想到聪明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侧头去问湛功道,“你可知道?”

“并未与国公请安。”湛功只摇头说道。

他其实野心不大,如今是从三品的官职已经很满足了,只想以后娶了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没有在朝中钻营的想法,因此安国公不动,他也不动,只老老实实地上朝当布景板。

此时湛功的思维已经发散到过年时了,想到到时还是应该往苏家去,湛功便低着头面无表情看这桌上的菜色,觉得很应该把这滋味不错的菜订上一桌,到时候给苏家送去,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了。

“这孩子就这样,”湛尧都习惯了湛功的木头脸,此时便频频地给二老爷祝酒,将话题岔开。

二老爷也是个油滑的人,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

待这一桌终于散了,湛尧扶着湛功摇摇晃晃地回家,就见家中正是灯火通明,他媳妇正与两个小儿子说话,等着自己,便醒了醒酒,上前赔笑道,“我回来晚了。”

“知道你有大事儿,不然也不会带着大哥儿一起不回来。”服侍湛尧脱衣,徐氏并不用丫头上手,只给湛尧脱了斗篷,叫丫头上了醒酒汤,这才含笑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好事儿也不是咱们家的。”湛尧一讪,这才搓了搓脸,看着儿子在一旁自己脱了衣裳端了醒酒汤喝,都不叫丫头近身,只有两个小厮服侍,脸上就一抽,揉着头低声道,“赶紧给他娶媳妇。”这么守身如玉的家伙,还真是不多见了。

“大哥儿这是洁身自好,你懂什么。”徐氏却觉得十分满意,只嗔了湛尧一句,便吩咐丫头们下去。

到底是新荣之家,虽然徐氏已经很严厉约束下人,可是总有些眼大心空的丫头想着攀上湛尧或是湛功,前儿个还有一个丫头叫湛功给丢出了房间,从此以后湛功的屋里便不再留丫头了。想到那些勋贵世家的下人大多行事规矩,徐氏便低声道,“咱们家的底蕴还是低了。”

“这算什么。”湛尧便不在意地说道,“老祖宗都是打江山的,过个三代以后你再看湛家,便是今日的勋贵世家了。”说完了,便与徐氏笑道,“你喜欢的儿媳妇今年听说回家过年,我说,还不预备点儿东西,叫这小子上门给人瞧瞧?”

“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个?”说起了这个,徐氏便露出了笑容来,见一旁偏着头,其实是在努力偷听的儿子耳朵尖儿都红了,便笑道,“也是时候娶媳妇了,对不对?”

“媳妇?”玩耍的两个小孩儿,突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好奇地围过来问道,“大哥要娶谁做媳妇?”

第173章

见两个儿子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徐氏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看了低头不说话,只默默地转着手中醒酒汤碗的湛功,温声笑道,“你们也高兴?”

“是不是锦绣姐姐?”湛风湛善是两个聪明的小子,早就从爹娘大哥的说话里头猜出了几分端倪,湛风便欢呼了一声,在屋里来回跑了几圈,这才扑进了徐氏的怀里叫道,“娘啊,快去把姐姐娶回来。小风最喜欢姐姐了!”从小锦绣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不仅如此,锦绣向来温柔和气,对他们真心的好,哪里不叫两个孩子开心呢?

“等以后要叫嫂子,知道么?”徐氏便笑眯眯地说道。

“难道叫姐姐,就不是咱们的嫂子了?”湛善在一旁很理直气壮地说道,“姐姐叫起来更亲近。”说完了便晃着小身板儿走到了湛功的面前,与自己的大哥大眼瞪小眼,许久,方才哼哼唧唧地说道,“大哥以后可不许欺负锦绣姐姐,不然,打你。”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打你。”湛风跟这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这么悲哀的大哥没有?”湛尧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子亲近嫂子更甚大哥,自己的媳妇还在笑,便一摊手无奈地说道。

“你们一起那么多年,这个家也只锦绣还能过来帮衬我,要我说,那孩子确实比你们更重要些。”徐氏笑眯眯地把两个小子抱在了怀里,摸了摸他们的头作为说这样的话的奖励,便与湛功告诫道,“听明白了,以后不准叫你媳妇伤心,不然,”她一叹道,“我哪里有脸再登门呢?”

“别说了,”湛尧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小丫头才是家里隐形的老大,便吸着气儿说道,“你这儿子只差把那丫头拱起来了,我想着,就算有欺负,被欺负的那个也是你儿子。”

“那就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儿了,我们还管这么些做什么呢?”徐氏可没有给儿子张目的意思了,只撇的一干二净。

“罢了,我去给娘请个安,回来再说。”湛尧怕了自己媳妇了,急忙起身就走,然而刚起身便想到了什么,对徐氏问道,“白天你不是说请大夫来看娘的身子?如何了?”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湛尧想到这么多年只媳妇尽孝,便十分沮丧。

“已说了,虽身子弱,却也不是大事儿,只是娘年纪大了,不合适补得太过,只少少地进些人参就是。”徐氏也十分上心湛家祖母的身体,不说多年的婆媳情分,更何况湛家祖母再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就要守孝,这岂不是耽搁了?已叫锦绣等了这么久,再等三年,徐氏都觉得有些过了。

“这就好。”好容易有好日子过,湛尧也想多尽孝心,握了握徐氏的手,便往母亲的屋里去了。

见他走了,徐氏方才对着湛功问道,“若是你愿意,我便去与苏家定亲,你看如何?”

“全凭母亲做主就是。”湛功沉声说道,“只是聘礼……”

“这是我们家的长媳,说什么都不能减薄了。”徐氏便笑道,“你与你父亲这几回竟是得了不少的赏赐,里头有不少稀罕的东西,金银也不缺,你不必担心。”

“我的私房也放在里头吧。”湛功虽然将赏赐中的大头放在了宫中,其实自己手头也很有些银钱,便想给锦绣做脸,叫聘礼多多的,也有叫人羡慕,不叫因锦绣做过丫头看轻了她的意思。

“这个就不必,以后你只自己给她保管。”徐氏却有未雨绸缪的意思。

虽然如今的家业都来自与湛尧湛功,然而真把聘礼放那么多,待两个小的长大娶来的媳妇,只怕会对锦绣这个大嫂心有芥蒂,觉得锦绣是占了湛家的大便宜,妯娌间怕有心结,倒叫锦绣委屈。因此徐氏只崇尚闷声发大财,叫锦绣把脸面得些,好处多些也就是了。

“嗯。”湛功本就觉得自己的就是媳妇的,见徐氏不应,自己便罢了,只等着回去将自己的财产好好儿地清点一番,到时候一起交给锦绣。

“这件大事儿完了,我也就安心了。”徐氏总是一块大石落了地,便拍着心口笑了。

“她家还未应。”湛功轻声道。

“只要锦绣愿意,就已经应了大半儿,剩下的就是该你努力,难道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你只坐在一旁就能娶上媳妇了?”徐氏抱着湛风湛善训了湛功一同,这才心满意足地翻家里的账簿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不说湛家已经开始寻媒人要上门提亲,就说锦绣,却是见着七姑娘兴致勃勃地进了屋,坐在她的身边开心不已,便将手中昨儿三奶奶给她的匣子放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姑娘怎么那么开心?”

“听说四皇子府上那个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自然欣慰的很。”七姑娘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儿的,便抓着自己的手说道,“当年她连姐妹们的名声都顾不得了,非要往福王府里钻,如今可好,不是因果循环么?”她可是记得清五姑娘险些害了她清白的事儿呢。

“听说薛家的那侧妃进门,连王妃都失宠,如今福王府都是那位侧妃在管着。”说起了这个,锦绣便为福王妃担忧,朝中的大事儿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定国公背后给了四皇子一刀,如今圣人喜他识时务,已封了他当初送入太子宫的那个族中女孩儿为德妃,恩赏不绝,也有安抚定国公的意思,这一来二去四皇子若是还能与福王妃伉俪情深,那才是见鬼。

“你放心,陈留郡君不是说已调了女兵保护王妃么?”七姑娘便不在意地说道。

锦绣便苦笑了一声。

这样大咧咧地送女兵入府,就是为了叫福王妃与四皇子对着干,虽然很解气,可若是四皇子这辈子老实了起来,不能去死一死,福王妃只怕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了。

只是想到陈留郡君,锦绣便觉得有些古怪。只觉得陈留郡君最近对自己越发地热情了,因她太过热情,锦绣也觉得为难,还在苏志有一回不知为何进京来看她时问过一回该如何应对,换来的只是含含糊糊的“只安心受着就是”,便叫锦绣每每琢磨都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难道二哥真的给陈留郡君给拿下了?

“你今儿就回家,莫非只能与我说这些?”七姑娘见锦绣发呆,便推了她一把。

“昨儿三奶奶神秘的不行,只说有好事儿,什么好事儿却不肯说,”锦绣一边说一边往面前的手炉里填了一块银霜碳,侧头与七姑娘说道,“姑娘知道些什么不成?”

“三嫂并未与我说。”七姑娘也诧异的不行,却见此时,正有个丫头挑帘子进来,便问道,“可是大伯娘处有事儿?”这丫头正是如今服侍大太太的丫头,也算是颇为得力,便笑道,“国公爷请姑娘去太太屋里。”更多的却不肯说了。

这丫头古里古怪的,七姑娘与锦绣对视了一眼,便披了斗篷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一进去就见大太太脸上微微不快,只听着英国公在说些什么,见着了两个女孩儿,大太太心里一叹,便招呼道,“小七过来。”

见七姑娘忐忑地上前,大太太握住了七姑娘的手,便转头与英国公低声道,“三皇子的心,我明白了些,只是,”她冷冷地看着英国公说道,“你也应该知道,嫁做皇家人是个什么日子,你既然叫这孩子为家族牺牲,便请你给她更多的脸面,叫她别叫皇家瞧不起。”

若不是二太太与世子都与她说过三皇子应允的事情,大太太在英国公说已经同意了三皇子的求亲时就已经要掀桌子了。

“我已经准备给三弟捐官,”英国公也觉得自己这事儿是有点儿对不住侄女儿了,便慢慢地说道,“到时七丫头生父不是白身,又出身国公府,谁能小看她?况且,”他低声道,“你也应该明白,已换了圣人,如今三皇子正是风光的时候,七丫头能去做正妃,也是大善了。”

“家里的爷们儿都做什么去了,竟叫女孩儿去挣前程?”大太太虽然知道详情,然而看着英国公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不由恨道,“难道咱们家相当第二个定国公府?”定国公如今也算是风光,可是靠着福王妃与宫里德妃得到的荣光,又有谁会瞧得上呢?

“三皇子已允诺,此生不纳侧室。”英国公冷淡地说道,“不管男女,得到了家族的荣华,如今,就应该出力,天经地义。”然而见到大太太那张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的脸,他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对着默然无声的七姑娘说道,“你放心,咱们家不是定国公府,不会叫你吃亏。”

七姑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底被锦绣拉住了,低下了头去。

毕竟,之前一个未婚的女孩儿与三皇子有那样的瓜葛,是很不应该的。

“既然这样,我也不怕叫人说我,七丫头的嫁妆必要丰厚才行。”大太太是真对英国公失望,看他一眼都觉得烦心,测过了头去冷冷地说道。

“由着你吧。”英国公想到今日询问世子家中如何时,世子一脸的恭敬顺从,却没有半分孺慕,心里便很不欢喜,如今见着了大太太冷淡之中还带着疏远的脸,更是高兴不起来,有心想要说些别的,却见大太太一脸抗拒,便没了心情,只缓缓起身道,“过了年宫里想必就会赐婚,你费心些吧。”

说完了,便越过了女孩儿们出了屋子。

只是站在大太太屋外的廊下,英国公方才想到因着要过年,朝中已经没有什么叫人烦心的事情了,不愿意再往书房,又觉得府里妾室与通房叫他提不起性质来。英国公想了想,想到世子如今正守着有孕的媳妇,便抬脚往二老爷处而去,寻思与这个二弟说话解闷。

然而刚刚走到了二老爷的院子,英国公就见那一脸讨好笑容的中年,正与二太太说着什么,逗得二太太点着他的头笑得一脸的光彩幸福,而那个在朝中很是阴损的弟弟,看着二太太的笑脸时,眼睛里迸发的是叫英国公眼角一跳的深情。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两个琴瑟和鸣相亲相爱,英国公竟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情绪,无声地退到了无人处,英国公此时却发现,再想寻个人与他说话,竟然已经十分困难。

每个人,弟弟,儿子,都有自己更上心的人存在,他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可是却也隐约地明白,不管在哪个的眼里,他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或许,从前是……

许是年纪大了,如今在朝中圣人更宠幸年轻人,英国公也觉得日子空了下来,便有些失落。

看着远处一群小丫头们嘻嘻哈哈地捧着雪玩耍,英国公到底默默地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哪怕那书房里,也不过是一片的冷冷清清。

锦绣此时却正陪着大太太,听她细说三皇子的亲事。

待知道因发现了自己的心事,自己的伯父堂兄全都出动,七姑娘便红着眼睛与大太太说道,“叫二伯父这样为我上心,我简直无地自容了。”二老爷为了成全她小小的死心,为了叫她以后能过得好,也不知下了多少的功夫。

“长辈,就是在这时候为你们遮风挡雨的。”大太太握着七姑娘的手好生安慰了一会儿,这才与锦绣问道,“你今儿就家去?”

“因郡君说今日她顺路,且要带着我一同回家。”锦绣便笑着回话,见大太太微微颔首,便红着脸说道,“本是想再待几天的,只是……”

“你女婿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急了,这个我知道。”大太太便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又温声道,“我叫丫头给你找了几匹料子与些皮子,大冷的天儿不说你,就是你娘与哥哥嫂子,也很应该暖和些。”见锦绣要推辞,她便摇手笑道,“我知道你女婿只怕也送,只是这其中又有不同,何必与我推辞?”

“这是太太对我的慈心,我自然是知道的。”锦绣便低声说道。

“既然知道,就别叫我的心成空了。”

锦绣这才打起了精神陪着大太太说了会儿话,直到齐坚已经过来给大太太请安,见她有了人陪这才出来,使人抱着大太太给的东西,便在侧门处等着,不大一会儿,就见远处呼啦啦地过来了一架车,到了国公府外,就见那车里一个女孩儿探出了头,见了锦绣便露出了笑容,招呼道,“绣儿,快过来。”说完了自己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到了锦绣的面前给她紧了紧斗篷笑道,“别着凉,不然你哥哥又要心疼了。”

“郡君不与我们太太说话?”锦绣享受着陈留郡君的关爱,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只听陈留郡君摇头笑道,“如今谁家府里不忙?我此时上门也不知是添乱还是做客,不如等着过完年我再给夫人请安。”说完了便过来拉锦绣的手笑道,“我送你回家。”

锦绣看着她一笑,正要点头,却冷不丁地见侧门所在的巷子口,突然窜过来了一道看不住模样的黑影,被陈留郡君的女兵给制住,奋力挣扎着,突然尖声叫道,“父亲!父亲救救我!”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大哭道,“父亲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竟是据说过得不怎么好的五姑娘。

第174章

“还不堵嘴!”陈留郡君一声厉喝,便见那五姑娘挣扎了一会儿,就被女兵堵住了嘴给摁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锦绣骇然地看了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看不出本来面目,还带着血污的五姑娘,竟是发现,自己再也想不出,当年那个一脸柔媚,娇艳欲滴的女孩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然而见陈留郡君一脸的横眉立目,便急忙拉住了她,低声道,“郡君不宜动手。”五姑娘从前是英国公府的人,出嫁就又是福王府的人,若是陈留郡君动手,便多有无礼之处。见五姑娘竟沦落成那样,她到底不好擅做主张,只吩咐了身边的小丫头往国公府里送信儿,自己便对着愤愤不平的陈留郡君露出了一个思索的眼神。

好容易和小姑子亲近着一起回家,多么开心的事儿呢,却叫五姑娘这一嚷嚷一点儿的好心情都没有了,陈留郡君正心里想着把这女人一鞭子抽死,却见锦绣看着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千万别叫我二哥看见。”锦绣低声道,“不然,郡君只怕就骗不着他了。”说完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早就把他给……”陈留郡君正顺嘴要说说自己这几个月干的好事儿,却见到锦绣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立时便哼道,“原来是在套我的话儿。”

“不然怎么知道郡君为什么会带我回家呢?”知道苏志心里该是喜欢这样神采飞扬,与耳根子软的苏氏和微显懦弱的田氏不同的女孩儿,锦绣心里也觉得为苏志欢喜,此时便求道,“郡君且等等。”不得着府里头对五姑娘的话,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陈留郡君并无异议,五姑娘似乎也发现,锦绣并没有为难她不给她通报的意思,这才不动了,只伏在地上看着站在侧门高高的台阶上,披着一件耀眼的雪白狐皮披风,头上戴着一根白玉簪子的锦绣,想到这不过是大太太身边一个身份卑贱的小丫头罢了,今日却敢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心中生出了一分对这英国公府的恨意。

然而生怕自己的恨意会被人看见,影响了自己的大事,五姑娘便低着头将表情掩住,并未发现,那上头陈留郡君目光扫来时,目中的一点冰冷。

“你就是太好心。”见到五姑娘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锦绣,陈留郡君便摸着锦绣的头发叹了一声。

不过,若锦绣是个心生恶意,因旧日的恩怨便刁难旁人的人,自己还会不会喜欢她呢?

应该是不会的。

所以还是叫这女孩儿善良地对待别人吧,有了什么事儿,不是有她这个二嫂么?

很无耻地将自己摆在了嫂子这么个美好的位置上,陈留郡君再看了五姑娘一眼,又想到与锦绣一般心窍玲珑却带了一分心软的福王妃,便默默地抓紧了手。

“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罢了。”锦绣低声说道。

况且,她也不会与陈留郡君说,眼下七姑娘正要与三皇子做正妃。七姑娘与五姑娘的矛盾无法调和,不管五姑娘有多凄惨,英国公都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早就没有了前程的女儿,去得罪荣华正好的七姑娘。

只怕不管是为了什么回家,五姑娘面对的,只能是英国公再一次的舍弃。

她就是想给五姑娘的心里,用英国公的态度狠狠地捅她一刀,以报这些年,这女人与柳氏带给大太太的所有的痛苦。

这才是真正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忍着心里的快活,锦绣只靠在了陈留郡君的肩膀上,低声道,“其实,我的心也可以很恶毒的。”只是这恶毒,却没有半点儿的负罪感。

“真正的亲人,不管你什么样儿,都喜欢你。”微微再一想,陈留郡君便想明白了锦绣的用意,心里一叹,便拍了拍她的背。

“我就是想叫太太别再为了这起子人烦心了。”锦绣孩子气地笑了笑,见此时府里正有不少的丫头婆子出来,便支起了身子,依旧是一副温柔妥帖的模样,与最前头一个颇有些脸面的婆子温声道,“才正好撞见了侧妃娘娘,因不敢自己做主,这才往府里通报。”

“国公爷已知道,姑娘若是着急,便赶路吧。”那婆子也曾见过陈留郡君,见此时她的手还搭在锦绣的身上,显然很是亲近,眼角一跳,便对锦绣更恭敬了起来。

“劳烦了。”虽然锦绣也很想看五姑娘那张绝望的脸,然而此时到底不好再回府,便对着这婆子微微颔首,又哀求地看了陈留郡君一眼。

“放手。”若四皇子还待福王妃依旧,陈留郡君未必会眼睁睁看着五姑娘回到英国公府。然而如今四皇子是拿福王妃当仇人看,陈留郡君只恨不能他早日去死,哪里还会阻拦,只叫女兵放开了她,自己扶锦绣上了车,这才对着五姑娘冷哼了一声,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五姑娘只恨得眼睛里滴血,此时觉得浑身无力,竟连爬起来都困难,见自己面前的丫头婆子为了过来,便抬了抬手,声音嘶哑地说道,“扶我起来。”

然而她说了这话,却见那几个丫头皆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她露出了嫌弃的模样。

“你们竟敢嫌弃主子?!”虽然知道自己叫四皇子糟践的不轻,如今肮脏的很,五姑娘却没有想到回到了家里,自己竟然还会叫个奴婢给轻视,此时恨得不行,只尖叫道。

“娘娘是哪里的主子呢?”早就得了英国公的态度,最前头的那婆子便一脸不在意笑容地挑眉问道,“这里是国公府,娘娘想要做主子,该往福王府里去。”

“待我见着了父亲……”五姑娘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的皮,都给我绷紧了!”

“娘娘的父亲是谁?”又有一个婆子笑道,“您一个出宗之女,哪里还有父母呢?”说完,一群丫头婆子便一起笑了起来。

若说嘴上的功夫,五姑娘拍马都比不上这些经年的奴婢,想到从前书中所说的奴大欺主的下人,她也知道讨不着便宜,况且还有大事儿未做,五姑娘只担忧地向着身后看去,见并无追兵,这才自己慢慢地爬了起来,见那丫头婆子领着她往府里走,都不来扶着她,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待进了英国公的书房,五姑娘就见自己的父亲与那与自己很有些仇怨的二叔,二人对坐在一起,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心中一突,却只扑到了英国公的面前悲声唤道,“父亲!”

“出宗女,能叫大哥父亲?”正在讨自己媳妇欢喜的二老爷,因这倒霉侄女儿被英国公招呼进了书房,心里哪里会没有怨气呢?此时便对着英国公笑着说道,“要我说,这孩子也真不规矩了些,以为王府的侧妃,你哭着喊着在这儿做什么呢?”

“别说这个。”英国公将冷嘲热讽的二老爷放在一边,只冷冷地看着匍匐于他脚下哭泣的五姑娘,目光落在了她脏兮兮的身上,挑眉道,“你来这府里,做什么?”

“我来给父亲认错。”五姑娘被英国公这样冷淡的声音唤得心凉,只猛地抱住了英国公的腿哀求道,“女儿错了!父亲,父亲您原谅女儿吧,求您了!”见英国公没有半分动容,便哭道,“谁家的孩子没有犯过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父亲,以后我都听话,再也不叫父亲生气了。”

“不是什么错,都能够被原谅。走错的路,也要你自己承担。”二老爷看着五姑娘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没有半分嬉笑,只冷冷地说道,“当日,咱们成全了你,你就应该自己会有这么一日。”

“父亲。”到底能够做主的是不出声的英国公,五姑娘便向着英国公看去。

“你只消说,为何而来。”英国公一脚将五姑娘踢到了一旁,露出了淡淡的讥讽道,“我知道你。若是没有把柄,你是不会上门的。说说吧,”他悠然地靠着椅背说道,“你拿到了四皇子什么证据?”

五姑娘一窒,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英国公看破了,心里恐惧,这才发现,从前英国公不过是不与她计较方才叫她能够春风得意,此时在两个中年人森然的目光里,她心里第一次觉得有些害怕后悔,却只能低声道,“四皇子要谋反。”

“谋反?”二老爷嗤笑了一声,挑眉道,“真以为这谋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成的?”当圣人是傻瓜呢?!

“不,”想到自己不经意听到的秘闻,五姑娘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生路了,不坑死四皇子,自己说什么都会再被送回福王府受折磨,想到四皇子如今对自己的折磨,还有薛侧妃日日对自己的糟践,五姑娘只觉得昨日被迫吞下的发霉的馒头还梗在嗓子眼儿里,只目光疯狂地抬头说道,“我知道,如今宫里还有一个人,是皇贵妃与四皇子的人!”

“谁?!”这一回,英国公与二老爷便认真了起来。

“禁卫副总管,”五姑娘哆哆嗦嗦地说道,“这人虽是安国公的远房堂侄,不过很早之前就被皇贵妃收买,是皇贵妃在宫里最忠诚的爪牙。只是,”她低声道,“他素日隐藏的很深,我也是才听到这些。”

英国公与二老爷的脸色微变。

这是一条大鱼,可是两个老狐狸,也担心这是五姑娘或是四皇子想要坑他。

谁知道是真是假呢?真的也就罢了,自然是大功一件,不过到底打了安国公一个耳光,以后想必要被记恨。可若是五姑娘在这是糊弄人,两人去大咧咧地说了,那下场只怕是相当凄惨。

看着匍匐在地的五姑娘,英国公沉默了片刻,对着二老爷微微颔首,后者表示了一个收到,便对五姑娘问道,“说罢,你想要什么?”见五姑娘瑟缩了一下,他只觉得这屋里的味儿实在不大美好,便不耐地说道 ,“若是不说,我就当你没要求了。”

“我想回家。”五姑娘低声说道,“求父亲收我回宗。”这么大的一桩事,她也算是于国有功,只要重新被英国公承认,哪怕是再嫁,她也能嫁到好人家去。毕竟,她身份不低,而且容貌也好。

“得寸进尺。”二老爷见英国公不动声色,便嗤笑了一声,冷淡地说道,“家里的兄弟姐妹叫你祸害了一遍,你还想回来?做梦去吧!”他见五姑娘露出了一丝绝望,这才缓缓地说道,“不过,若你说的都是真话,四皇子获罪的那一日,我会请求圣人将你休离,不会叫你跟着四皇子一起死,也就完了。”

“那我……”不能回家,就算是离开福王府,她都能去哪里呢?五姑娘想要再次恳求,却见英国公已经漠然起身,将书房外的小厮唤了进来,指着五姑娘说道,“看住她,一切以后再说。”竟也是一副看管犯人的模样,之后见五姑娘被小厮们拖了下去,这才坐回去,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个祸家的孽障!”

真以为将那内鬼揪出来是件好事?沾上储位之事,就没有好事儿!

五姑娘觉得这是立功,对于英国公来说这才是烫手的山芋。

“赶紧使人往宫里传话。”二老爷倒吸着凉气说道,“你闺女可把咱们坑惨了。”若是这两人晚了一步,圣人有个好歹,他们这两个知情人只怕也要跟着连坐啊。

“证据呢?”英国公冷笑道,“难道与圣人说,这是四皇子的侧妃出首?一个诬陷朝臣,咱们家就不用再在京里混了!”空口白牙,想必比起英国公府,圣人更信任安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