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脸色微变,知道英国公这是打算起了湛功的主意,心里虽也知道这样的事儿瞒不住,以后湛家的长媳是从英国公府出来的必回叫满京皆知,她却不愿意叫英国公生出什么事端牵连的锦绣,此时便冷笑说道,“你放心,我家都是有良心的孩子,只是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谁也别打算谁!”一边说,便一边将手上的一串佛珠往桌上一掷,冷冷地说道,“我累了,国公爷还是操心该操心的事儿吧!”虽然不知道英国公为何会将五姑娘容在了国公府里,还不准别人去探望,然而大太太也是有脾气的,只想想五姑娘对七姑娘干的恶心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五姑娘捅出来的可是大事儿,这里头多有风险,英国公不愿意叫内宅女眷也跟着搀和,此时叫大太太一噎,只觉得她不识好歹,然而到底忍住了这口气,只起身道,“既然如此,你便歇着吧。”世子在朝中越发得圣人的重视,妥妥的是当年版的另一个英国公,然而世子得意,圣人对英国公却不大那么感冒,不过瞧着他对自己还有几分忠心的份儿上还算和颜悦色。

况再想到自从算计了四皇子一回,在床上养了几日的伤,英国公也觉得自己的体力不复从前,有了缓缓下降的势头,心里的雄心已经灰了一半,又见大太太竟完全没有看出来他的疲惫,闭了闭眼,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可是怕我吃了她的宝贝闺女呢。”大太太恨恨地看着英国公的背影,抓着锦绣的手恨道,“胡闹成那样,如今还护着,连别人想看她一眼都怕怎么着她似的,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么?”她捶桌怒道,“他可知自己还是别的孩子的父亲!”

“太太何必与这样的贱人置气。”如今世子已是腾飞之势,哪里还是从前先帝在位时的担惊受怕呢?锦绣也不避讳,听大太太一五一十将这个不大痛快的年给絮叨了一遍,便抿嘴笑道,“国公爷护着又如何?一个失势的皇子的失宠侧妃,一根手指头便碾死了,只是大过年的不好见血。等过些日子,就算国公爷还护着,想必四皇子也要上门来讨媳妇了,由不得国公爷不给。”

到此时,先帝驾崩,这位竟还叫人称一声四皇子,而不是福王,便叫锦绣心里多少知道,福王这个封号,只怕圣人很是忌讳。

福王,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一声福王呢?将圣人置之何地?

“我不担心别的,只恐她坏了七丫头的好事。”大太太便叹道。

“还有肃王呢。”肃王,说的就是三皇子了,如今圣人已经叫他的郡王位晋到了亲王位,正是炙手可热时候,再说,上杆子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想必三皇子也得恨四皇子与五姑娘恨得不行,便不需要别人操心了。

“只是,就算四皇子失势,国公爷大咧咧地把人这么扣着,也有些古怪。”锦绣不过是随口一说,便只劝着大太太莫要与旁人为了这些置气,一会儿的功夫见七姑娘笑嘻嘻地进来,彼此拜了年,便叫大太太赶着自己出去玩儿了。

“要不要去见见五姐姐?”七姑娘与锦绣抓着雪彼此玩了一会儿,到底觉得没意思,便小声说道。

“见她做什么。”锦绣在七姑娘的面前也懒得装蒜,只冷笑道,“方才太太面前我没说,国公爷是什么样的人?出口哪里还会反悔?当初四皇子春风得意的时候都未往上头凑,如今会这么大咧咧地把侧妃娘娘给安置在府里?且有好戏看呢。”

“两位伯父神神秘秘的,我问了一回二伯父,他却叫我别管。”七姑娘便与锦绣说道,“今年这年过得也不怎么样,姐姐们都还没有回门儿,你又走了,我竟没有个主心骨,要不,咱们俩去看看五姐姐?”

锦绣大概知道五姑娘这一回只怕是落魄,闻言也觉得很应该见见她如今的模样,便点了点头,与七姑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人,就要往五姑娘所在的院子去。刚刚走到小路上,却见远远的,齐宣从小路的另一端走了过来,见了两个人,微微一怔,便上前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去?”

“见见五姐姐罢了。”七姑娘素来与齐宣感情不错,也不瞒这个哥哥,然而见齐宣微微皱眉,便小声道,“四哥觉得不行么?”

“一个落魄之人,下场已经注定,何苦肮脏了自己的眼睛。”齐宣目光落在了七姑娘身后敛目不语的锦绣的身上一瞬,偏开之后,只忍着心里的欢喜低声道,“你们女孩儿家,只看着有趣的,叫自己心里头快活的事儿就是。”

“见五姐姐我就心里快活。”七姑娘一撇头。

“何必再与这样的人歪缠,倒叫自己看不到更好的东西了。”齐宣便一叹,温声道,“她害过你,自然是报应不爽,你只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是她最难受的地方了。”

“知道了。”齐宣今日是说什么都不叫自己过去,七姑娘只好点头,好奇地问道,“四哥从什么地方来?”

“父亲身子不好,我照顾几日。”齐宣不过是叫七姑娘放开心胸别钻了牛角尖,自己却并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日日都看着三老爷被冤魂折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看着心里都舒坦,然而也恐叫两个女孩儿叫自己吓着,便微微一笑说道,“父亲处有我与小五,你是女孩儿,只在房外问候两声就是。”不然若是七姑娘看见了三老爷那样痛苦的模样,心软了可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陪着姑娘回去吧。”锦绣只觉得齐宣虽然没有看着自己,到底叫自己心里不自在,然而想到他就要下场,不管这人心里有没有想通,还是不忍心在此时打击他,便避了避身子,与七姑娘含笑道,“我回来一趟,姑娘竟没有话与我说么?”

还真有。想到三皇子最近登堂入室,家里的伯父兄长都是一副认可的模样,七姑娘便一肚子话要与锦绣说,只匆匆地与齐宣告了别,便忙不迭地抓着锦绣回去说自己的心事了。

齐宣远远地看着锦绣的背影消失,不知为何,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然而想到自己自己能够高中,就算是有了身份,便是两位伯父也不能等闲视之,齐宣的心便稳了稳,自己往房中读书去了。

不说七姑娘如何纠结,与锦绣说道三皇子之事,单单此时肃王府里,三皇子瞪着一脸温煦的二老爷,许久之后露出了一个苦笑来,叹道,“二伯父……”

“齐大人。”二老爷微笑着纠正了一下这位王爷的称呼,心说这还没赐婚呢,瞎叫什么?故意坏我们家女孩儿的清誉么?

“齐大人,”三皇子最怵的就是这个油盐不进的二伯父了,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方才缓缓地说道,“所以,您说四弟是要谋反,是么?”他就知道没好事儿!得罪人的事儿,还得罪的是他舅舅,这样的倒霉活,若不是二老爷是自己心上人她二伯,三皇子早翻脸了。

再是亲兄弟,从皇兄登基的那一日,便已经分出了尊卑来。

三皇子是真不愿意插手宫中禁卫之事,免得叫人忌讳,然而这一回到底连着他大哥的命,只微微拱手,与二老爷说道,“既然二伯父相托,便交给小王吧。”

“这个……”二老爷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大人放心,贵府一片赤胆之心,皇兄是记在心里的。”三皇子心里多少明白,英国公与二老爷不叫府中小辈知道,就是为了日后若是此事乃是五姑娘编造,他们俩告错了人,不会牵连到几个年轻人,便温声道,“关心则乱,便是有个疏忽,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府里不是还有个敢妄议朝臣的罪魁祸害么?”

“侧妃娘娘确实有些胡言乱语,我们府上已经将她严加看管。”二老爷便笑眯眯地说道,“可若是此事为真……”

“大功一件,饶她一条命就是。”当然,饶了她的命,之后做些什么,三皇子就觉得,不需要与二伯父说了。

真以为他是善良的人么?

“那便有劳殿下。”二老爷满意颔首,见三皇子露出了疲色,便关切地说道,“殿下切莫太过辛苦,叫人担心。”

“多谢大人。”三皇子微微犹豫,便从一旁的桌上取过了一个盒子,与挑眉的二老爷说道,“这是给贵府的年礼,还望大人别嫌弃。”说起来,一个王爷却要苦哈哈地给一个臣子送礼,天底下还有这么悲催的事情么?

还真有。

二老爷也不接过,只看着这盒子叹道,“如何能收殿下的年礼,实在叫微臣汗颜。”然而眼睛里,却露出了“怎么才这么点儿,还不够塞牙缝儿的”这般的表情。

三皇子一窒,咬着牙齿看了看微微而笑的二老爷,撑着额头木然地说道,“外头还有一车,还请大人一并带回去就是。”真不想当个“贤婿”啊。

他一脸无奈,却不知二老爷正在仔细地端详他的表情,直到最后,发现这三皇子的眼里没有半分鄙夷或是厌恶,不过是些无力,二老爷这才真正地对三皇子放心,觉得这才是个能够叫侄女儿托付终身的良人,只从怀中翻出了个荷包来温声道,“瞧殿下辛苦,这是我们府上特制的一种香料,殿下绣着心里也舒畅些。”这是认可了女婿才有七姑娘做的香料,若是叫二伯父刚才不满意,呵呵……最后只能是说一声再见了。

赐婚,这里头说头大着呢,真叫大家伙儿急了眼,赐婚也不好使!

三皇子没有想到竟有这样的好事儿,一时只觉得这二伯父顺眼无比,动作也迅速了许多,径直地就往宫里去了,想着与自己的皇兄母后说道说道有关内鬼的问题。

这一进宫,便是一整天的时间。锦绣与七姑娘说的累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嗅着自己常年睡的床,锦绣也觉得心里安稳,睡得也很熟,这一夜的好梦,却不知府外京城之中,已然是一片大乱。无数的京中兵士闯进了京中几户官员的府邸,将那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的官员与后院儿哭哭啼啼的女眷都给捆了,纷纷押入天牢之中。

而一名四品武将,正领着身后的兵士,冷冷地立在满府哭声的福王府,眼见无数娇花一般的美人此时软软地伏在地上,目中没有半分怜悯,只看着四皇子色厉内荏地站在福王府的侍卫后头,也不说话,只微微挥手,精锐的兵士便一拥而上,将那四皇子死死地按住,这才缓缓地说道,“有人出首告殿下谋逆,证据确凿,还请殿下与末将进宫,将此事料理明白。”

“我没有!”四皇子大难临头,竟是大叫道,“是她们陷害我!”他的头死死地被扣在地上,却向着福王妃指去,尖叫道,“贱人,是不是你害我?!”

“还请大人允我一同进宫。”福王妃发丝不乱,稳稳地维持着自己的仪态,看了一眼只怕这次在劫难逃的四皇子,对着那武将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已是倾门之祸,请大人叫福王府保有最后的尊严。”

这一次,她会与四皇子陪葬吧?

可是为什么闭上眼,却叫她仿佛见到了,自己心里那人的模样?

一滴眼泪从福王妃的眼角滚落,却叫她飞快地抹去。

此生无缘,来生,换她来这样喜欢他,可好?

第178章

这一也悄无声息地过了,后院儿的女眷,哪里知道前头的事儿,因此一大早起来,锦绣还在屋里打扮,觉得大过年在大太太面前应该喜庆活泼些,便往身上换了一件桃花锦袄子,头上插了湛功给的两只明珠金簪,衬得容色越发娇艳,这才披了披风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却冷不丁就见几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走动,不由微微皱眉,只问道,“做什么这么慌张?”

“前头,”见是锦绣,便有一个丫头吞了一口口水,眼睛里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姑娘去看太太吧,前头来了许多的人,把咱们的府都围了,好多的人,府里都说咱们家要坏事呢。”

“胡说!”锦绣眼角一跳,眼见一群小丫头惊慌的什么似的,立时呵斥道,“乱什么乱,外头没打进来,咱们自己就起了内讧么?”见那几个丫头都不出声了,她脸上便缓和了起来,温声道,“没事儿,咱们家有老爷少爷们顶着,哪里能败落呢?只怕是有小人挑唆,叫人自己心里慌张。好好儿去做事儿,不然,等我把你们记下来,每个人都罚三个月的月钱。”

见锦绣并不慌乱,知她是大太太的心腹,这几个丫头便有了几分安心,又听着锦绣要罚钱,立时便害怕了,哪里顾得了什么前头的事儿呢?只给锦绣道了罪匆匆地走了。

待这几个丫头都走没了影儿,锦绣的脸上方慢慢地落了下来,心里也觉得忐忑,只匆匆地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了,却见七姑娘正小脸发白地陪着换了一身国公夫人品级打扮,一脸沉稳的大太太的身边,急忙上去问道,“我影影绰绰地听着外头说府里不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你们国公爷在前头呢。”大太太见是锦绣,脸上方才放松些,安抚道,“不是大事,只是听说是四皇子坏了事,因咱们家出了一个四皇子侧妃,因此被牵连了些。”见锦绣脸上微微一变,她便问道,“怎么了?”

“五姑娘,为什么回来的?”当初就觉得蹊跷,眼下联想到四皇子后脚跟着坏事,锦绣便急声道,“莫非是五姑娘与此事有关?”若真是五姑娘出首告了四皇子,锦绣只觉得,亏了如今姑娘们都嫁出去了,几家姑爷家也知根知底,不然谁家会放心一个姐妹能把丈夫告到去死地步的儿媳妇呢?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大太太一听就差点晕过去,双手哆嗦着说道,“这是要做什么?要败坏谁!”

“大伯娘。”七姑娘见大太太气的往一旁倒去,急忙扶住了她,连声道,“您别生气,五姐姐是五姐姐,谁都不会叫她连累。”

“只怕她又害了你。”五姑娘告了四皇子,她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是七姑娘怎么办?如今的太后圣人会怎样看待她?这样的女孩儿,皇室还会不会将她赐婚给三皇子?

大太太只觉得嗓子发甜,闭了闭眼,也知道此时不能垮,只抓着七姑娘的手低声道,“三皇子的事儿,若是不成了,你也放心。伯娘总不会叫你吃苦。”她娘家大把的男孩儿等着,就不信找不出个七姑娘喜欢的。

“若是他因此事嫌隙我,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七姑娘满心对五姑娘的怨恨,此时见着了大太太想要晕过去的模样,也烟消云散了,只打点起精神仰头笑道,“况,他不是那样的人,不然怎么会相中了我?大伯娘,我信他呢。”

“若是如此,我的心里也爽快些。”七姑娘这样懂事,大太太便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几个女孩儿里,只你波折多些。”

“我已经很幸福了。”七姑娘真心实意地说完这个,就拉着大太太的手皱眉说道,“五姐姐干出这样的事儿,亏了已经被逐宗。”虽然眼明的人都不会将逐宗与英国公府的教养分开,到底好听些,此时七姑娘便低声道,“大伯娘,五姐姐都被逐宗了,她那姨娘,咱们府里还养着做什么呢?”

锦绣听着便也是目中一闪,也伏在大太太的手边低声说道,“这事儿,若是太太出面难免叫人觉得太太嫉妒,咱们忍了她十几年,如今再忍也是使得的。”见七姑娘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她便只一笑,便与微微颔首的大太太说道,“不过,若是旁人觉得姨太太不应该再留在府里了,就与太太无关了。”既然有能将这两人一棍子打死的好机会,锦绣自然不介意自己蛇蝎心肠地落井下石一回。

“你是说。”大太太皱眉道。

“想必咱们不说,二老爷也在前头劝呢。”据锦绣目测,二老爷不是个给我一耳光我抽回去了此事就了了的圣父,这位崇尚的是你动我一根汗毛我叫你死全家的务实主义。五姑娘那样得罪过他,不把这对母女给埋坑里叫她们再也爬不上来,锦绣都会觉得一定是二老爷被穿了。

毕竟,当初英国公会下定决心将五姑娘逐宗,没有二老爷孜孜不倦地上眼药也是成不了的。

“只是国公爷恶了二弟怎么办?”二老爷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大太太不愿意他与英国公为了这些后宅之事生出嫌隙来。

“我瞧着,二老爷已经这么干了。”锦绣心说二老爷是为了家里不假,这也是为了他自己了来着,便只小声说道,“只国公爷说叫柳氏与五姑娘离开的话时,太太别心软就是。”姨太太,柳氏也配叫一声太太么?带个姨字也不行。

“我还没有傻到这个份儿上。”自己竟然叫两个小丫头不放心,大太太便允了,只对着这两个说道,“一会儿外头乱糟糟的,你们也避讳些,别出来叫人冲撞了。”至于五姑娘如何,大太太还真觉得自己管不着。

她不是有亲爹在么。

大太太却不知此时亲爹正冷着脸端坐在迎客厅里,与一名笑眯眯的武将喝茶,一旁二老爷撑着头作陪,没事儿便看自己的大哥一眼,心里好生同情,便与那武将温声道,“不知大人,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国公爷,齐大人。”这武将只一拱手叹道,“实在是如今四皇子咬死了叫人陷害,咱们也为难,因此,便想着再往各处去询问询问,顺便,”他低声一咳说道,“也请侧妃娘娘去宫里辩白几句。”比起如今还岿然不动的福王妃,出首告了四皇子的五姑娘简直叫人鄙夷不已。这明显是眼瞅着四皇子江河日下,要给自己寻个好出路来着。

也不知这里头有没有英国公的示意了。

竟然告的还是安国公的远房亲戚,这真不是在与安国公相争?

讨好圣人,再抹黑一把安国公,这位英国公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英国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盆黑水只怕要泼到自己的头上,然而亲眼见着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心里陡然一股火上来。

他虽然无情,却也没有那么下作!如今就应该五姑娘这档子事儿,他名声就被毁得七七八八了。

简直就是混账!

二老爷也很同情自家大哥,作为一个跟在大哥后头形象示人的弟弟,他被鄙夷的目标小了些。况且,他本就不是个特别要脸面的人,这么点儿怀疑,与在朝中叫政敌们挽着袖子叫骂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小菜一碟,因此如今颇有清风拂面之感,只对着那武将温声道,“咱们家素来一片忠心为圣人,大人若是想提审那早就破家而出的孽障,带走就是。”说完了,他还忍不住给英国公说了一句良心话道,“若不是担心这丫头跑了打草惊蛇,早就逐宗的女孩儿,我们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呵呵好个事后洗白。

此武将用一张微笑的诚恳的脸,表达了自己的“信任”。

当然,肚子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也不知四皇子如何了?”二老爷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在宫中辩白。”又不是秘密,这武将突然又想到,似乎这府里头住着的一位姑娘,刚刚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湛功湛大人订了亲来着,想到上峰进宫之前,也曾叫他不要冲撞了被连累的国公府,他便多说了几句道,“不过从几位犯事儿的大人家搜出了四皇子的书信,这个就不大好解释了、”此时四皇子正用晕倒在地的方式抵抗宫里的审问,可见是穷途末路了。

“叫人担忧啊。”二老爷便叹了一声道,“不过圣人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说完,便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二老爷的煽情的,至少这武将眼角就是一抽,见屋外头,正有个穿着破旧衣裳的女子踉跄地被拖进来,急忙起身告辞道,“叨扰府上了。”

“哪里的话,我与大人也是一见如故。”二老爷殷勤地送了这一队人抓着浑身颤抖,频频后顾的五姑娘走了,这才唾了一口,走到了英国公的身边叹道,“祸家的孽障,大哥,早知道这是个这样的玩意儿,当初她生出来就该掐死!”

不过说起来,他这大哥真不大会养孩子,英国公府上这么多的儿女,大部分都很出息,他大哥就养一个,还能养得坑了家里一次又一次,这真叫二老爷佩服极了。

马后炮,谁不会说呢?英国公最重清誉,此时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掌便拍碎了手边的红木小案,冷声道,“这丫头以后,不许再进我的府里!”

二老爷眼见这小案四分五裂了,吞了一口口水退后了一步,深深地担忧自己被大哥当这桌子拍了,只离得英国公很远添油加醋地说道,“我瞧着,这就是当娘的问题。”见英国公冷冷地看过来,他便卖力地说道,“大哥的儿女何其多,却只这个叫人不省心,可见不是大哥的错,还不是因生母之故?”当然,柳姨娘身上流着与老太太一样的血这种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要拿出来刺激他这个已经气急败坏的大哥了。

“柳氏,”柳姨娘不在府里上蹿下跳,谁还记得起来,如今叫二老爷提起,英国公眯了眯眼,再清正也忍不住迁怒了,敛目道,“赶她回自己家去。”

“可是老太太。”二老爷心里快活,却只做出了一副担忧的表情。

“你还会担心这个?”英国公抬眼,冷冷地看了心虚地摸着鼻子的二老爷,嘴角勾起一丝冷漠来,“谁敢叫老太太知道,我便容不得她了。”他微微一顿,再次说道,“不管是谁。”

“全凭大哥的意思吧。”其实二老爷对四皇子的事儿没什么担心的。又不是他家造反,又很有些功劳,大抵名声不大好,不过还是很能够得到些实惠的。况此事又是他对三皇子最后的试金石,若三皇子还对七姑娘一往情深也就罢了,若是不,至少也能叫七姑娘看明白这么个人,有什么不好呢?

七姑娘地位太低,三皇子地位太高,二老爷只觉得为这个侄女儿一颗老心都要操碎了。

女子一旦嫁错,就如同他那倒霉大嫂,可真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说起来那大嫂竟然没有变态,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得了英国公的允许,作为为了兄长冲锋在前的二老爷自然兴冲冲地出去吩咐下人料理柳氏,又忙着安抚府中受惊的女眷下人,这一白天的功夫,便眨眼过去,见外头这样的大事儿都出了,想必各家还没脑残到这个地步,会在这么个时候相互走动,便只折回来安抚这个流年不利的大哥。

不说英国公如今是如何的郁闷,只五姑娘被人拖着走在寒风里,看着探出头观望的人家,心里便有一种如同刀割般的羞耻感。

英国公府所在的这条街,四周都是显贵,她回京后也常与这些府里的小姐们往来应合,从前自己还能压住这些女孩儿的风头,可是到了如今,自己却成了这样的模样。脚下只有一双普通的布鞋,五姑娘只觉地踩在雪里,双腿都要麻木了,又冷又害怕,只哀求前头的那个似乎能做主的武将道,“大人,能不能给我备个车?”

“我说侧妃娘娘,四皇子犯了事儿,您还想坐车?”那武将斜眼看了她一眼,讥讽道,“还真把自己当从前的侧妃娘娘呢?”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娶媳妇,真得把那姑娘的心肠摸透,不然不定啥事儿叫人不高兴,就能送你一家子去死了。

“或是,给我件斗篷?”五姑娘也知道这不是府里,此时只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我真的很冷。”

听说那位福王妃,哪怕是最初衣衫单薄地与一干女眷跪在雪地里,也没有吐出半个请求的字眼,很有风骨,甚至比四皇子还要强些,不管如何,身为武官,这些人还是更尊敬这样的人些,此时便看了五姑娘一眼,到底丢给她一件散发着怪味儿的斗篷,便往宫里去了。

五姑娘也知道这一回决定着自己的生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夫妻情意了呢?只默默地想着心事,直到到了宫中,她心中忐忑地走到了一处宫室,眼见那将自己带来的武将低头退了出去,这才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说道,“贱妾齐氏,要告发福王殿下谋逆,还请圣人垂询。”

“贱人!”就听一声尖锐的声响,那一旁看着她进来后露出了诧异表情的四皇子,一脸狰狞地向着她扑了过来。

 

第179章

四皇子本在装晕,一直到有人说告了他的那人即将前来与他对质,他方才悠悠醒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早就逃出去,他只当死在外头了的齐侧妃。

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四皇子也顾不得别的了,跳起来就要把这贱人掐死,却陡然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拼命回头,就见一名年轻的武将一脸冷漠地按着他。

“你敢怎么对我?!”哪怕是那抢了他皇位的圣人与太后正冷眼看着,四皇子已知这一次再难逃过,再也不装了,只厉声呵斥道,“我可是福王!”见这青年面上岿然不动,他侧头就对着上头的圣人叫道,“皇兄就是这么眼看着这个臣子,冒犯你的弟弟么?”

“这世道,有你这么要给大哥一刀的弟弟?”三皇子老神在在地说道,“老四,我早就知道你没长脑子,不过我觉得,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能出息点儿,没想到竟是越发地活回去了。”知道自己叫人盯着,还不夹着尾巴做人,这不是自己往死路上奔么,看着四皇子那张扭曲的脸,他只拍着额头讥讽道,“莫非,你是想父皇与你母妃,想着过去一家团聚?!”这个,他觉得还是能成全这个一片孝心的弟弟的。

“父皇刚刚驾崩不到一年,你们就容不得我。”从五姑娘现身,四皇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毕竟他当初以为五姑娘叫天天不应的,并未多做遮掩,此时便恶人先告状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子,若是你们想要伤害我,只怕是不能够的。”到时,想必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的臣子出来呵斥圣人不顾手足之情?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个道理你竟然还不懂。”三皇子见圣人眼皮都不抬,显然是懒得与这四皇子计较,此时便慢悠悠地张口说道,“所以说,你不孝啊四弟。”

“什,什么?”四皇子一怔,以他的思维,自然想不出三皇子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什么是孝子?恣蚊饱血,闻雷泣墓。”三皇子便笑眯眯地说道,“古有孝子的典范,四弟自己都说,自己是父皇最心爱的儿子,如今父皇泉下不一定怎么思念四弟呢,四弟怎么忍心,叫父皇空等呢?难道四弟就应为贪生怕死,就忘记了父皇对你的慈爱了么?!”

四皇子面对着三皇子这么一番理所当然,无法反驳的问话,瞪着眼睛惊呆了,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摁着他的,正是从昨天夜里便被急招进宫,得了安国公的密令先斩杀了内鬼,连夜整肃宫中禁卫的湛功,饶是此时心中一直紧张,湛功听到了三皇子这么无耻的话,都有些忍不住了,侧头看了正微微颔首而笑的三皇子,湛功默默地低下了头,只当自己听不着。

“至于其他,”三皇子并没有想过要放过这个“可怜”的弟弟,他们母子本应该是这世上最正统,最应该被先帝重视的人,然而就因为皇贵妃母子,竟然提心吊胆地熬了十几年,这种滋味,日日被先帝与皇贵妃恩爱的画面折磨的滋味,还有他的母后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国母的风范,却躲在内宫里一个人哭泣时无助的表情,直叫三皇子双目发红,挑眉温声道,“四弟是想要为兄念一念,你与那几个人来往信件上,关于‘得大位那日,诸君与我共天下’的豪言么?!”

“我,我,”四皇子看着那上头,已经能够主宰自己生死的人,哆嗦了一下嘴唇,突然指着一旁伏在地上不敢动的五姑娘,尖声叫道,“是她最先与我说这些的!”见五姑娘惊恐地抬头,他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地叫道,“笼络朝臣,讨好父皇,还有,”四皇子飞快地叫道,“她还叫我,可效法隋炀帝!”

五姑娘是个什么人,三皇子虽然不大清楚,却也知道她很有野心,却没想到野心竟然这么大,不由噗嗤一笑,揉着眉角说道,“是个有心气儿的好姑娘,不过,”他揶揄地对着四皇子笑道,“那为隋炀帝,下场可不那么好啊。”竟然还敢拿那么位倒霉皇帝做比喻,真的不是在乌鸦嘴?

“若是问清了,殿下莫要歪缠了。”见上头的圣人露出了疲惫之色,知道三皇子这是在逗着四皇子玩儿,湛功便沉声道,“时日久了,恐为京中恐慌。”

圣人召心腹进宫,没有想到别人,却先想到了湛功,哪怕是看在湛功家底清白,与京中皆不熟悉,可是这份信任,也叫三皇子侧目了,心里多少明白,这人的前程少不了,他又想起七姑娘与这家伙的心上人十分要好,目光微微一闪,便决定托他一把,只对着上头的圣人笑问道,“要查办要抄家都简单的很,只是如今这宫里宫外,竟都有点儿叫人不放心的意思,还要详查,毕竟,皇兄的安危更重要些。”

“你先署理禁卫军。”圣人便对湛功温声道。

三皇子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禁卫军统领虽不过是四品,然而到底简在帝心,为圣人心腹,湛功能混到这么个地步,只要日后脑子不抽风,一世的荣华富贵就跑不了了。

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的三皇子,目光落在了五姑娘的身上,就觉得有点儿恶心人了,然而到底还是温声道,“这位侧妃还算有些功劳,便赦了如何?”

“不过是前头男人的事儿,与后院有什么相干?”圣人出奇地温和,只深深地看了目光漂移的三皇子一眼,见他嘴唇紧张地抿起,便含笑说道,“福王妃女眷,只命休还母家就是。只是,”圣人淡淡地说道,“薛氏谋逆,薛侧妃,便不赦了。”之后又有数道明令彻底将四皇子之事一一决断,其中株连之人无数,抄家流放者也有不少,然而三皇子到底不在意这些,只听到女眷赦了,想到自己那还在苦等的好友,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正待此事尘埃落定,三皇子也要离宫之时,却听外头有内监来报,说是福王妃请求面圣,三皇子只觉得不好,然而到底见圣人宣了,便只忍着心里的不安坐在椅子里等着,。

一旁的湛功,见四皇子圣人方才命人端上毒酒后便傻住了,也不欲将逼死皇子的事情揽上身,只将四皇子推给了一旁的内监,便只站在一旁微微皱眉。

大家都没有想到,一贯温和的圣人若是什么都不在意,只叫四皇子死,是这么的干净利落。这是什么证据都不用看了,眼瞅着就要送四皇子上路,定罪的意思。

然而众人也多少明白圣人这是不想株连太广,便只见着那宫外,福王妃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见到四皇子正看着毒酒发呆,目中现出了一丝悲哀,按着规矩给圣人与太后请安,这才附身道,“府中的姐妹,知道了贵人的恩典,心中感恩,因此要我前来感激贵人们的一片心意。”

“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三皇子敛目说道。

“另有一事。”福王妃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只低声道,“本不该这样不知好歹,罔顾了贵人的好意。只是,”她仰头,朗声道,“既为夫妻,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定国公府,没有背弃夫君的出嫁之女!”

“你这是何意?!”三皇子脸色一变,腾地便站了起来。

“罪妇只求,与殿下同死。”若是回到定国公府,她顶着罪王之妻的名头,只怕会连累家中的姐妹的名声。况若是再嫁,岂不是还会拖累别人?

青灯古佛苟延残喘,不如舍了这条命明心志,为家族博个忠义之名,也不枉她此生为家族牺牲一场了。

“闭上你的嘴!”三皇子也顾不得这是咆哮御前了,只厉声呵斥道。

“惟愿,圣人恩准。”福王妃重重地将头抵在了地上。

一旁好容易回过神来的四皇子,看着竟然还有上杆子求死的,竟是傻住了,许久之后,突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笑,满面的泪水,“没有想到,愿意与我同生共死的,竟然是你!”他恶狠狠地看着一旁,也曾与他花前月下的五姑娘,目中如同一匹狼般发着幽幽的绿光,森然道,“你呢?爱妃?”

“你那样欺凌与我,还想要我与你陪葬么?!”五姑娘尖叫一声,然而见四皇子那样看着自己,竟是感到极具的恐怖,只指着福王妃尖声道,“你以为,谁都是这样的蠢货?!”她美貌依旧,只要好好条理。凭着自己为国公府立下的大功,还能不出头么?四皇子这样无能,好好的皇位都丢了,凭什么叫她为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