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蝶曾想否认,就像云罗为了复仇不愿把身边拖下水一般,可是她们都视云罗为亲人,玉灵儿为帮云罗,不惜以身犯险、牺牲性命,她为云罗尽一份心,也属应当。

“几年前义兄说过要替我寻冰狐治病,以他如今的财力和势力,能寻到冰狐的非他莫属。”

袁小蝶立在一侧,没有接话,这原是他们都说好的,他们想替云罗做些事。

云罗反问:“小蝶,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么?”

袁小蝶重重一跪,抱拳道:“门主待我袁家恩同再造,不仅替我报得灭门之仇,还替小蝶寻到袁家骨血,小蝶感激不尽,小蝶能做的便是助门主一臂之力。”

好,她这一跪,便是承认蜀郡东溪县念慈庵里发生的一桩又一桩奇事都是人为。

世人相信这等古怪之事,可云罗会是那个不信之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罗伸手扶起袁小蝶。

袁小蝶轻声道:“在属下未离京城前,便私下见过李盟主。”

云罗微微凝眸,她听说梁杏子怀孕的事,李万财也曾说过要迎娶富贾之女孙佩容为妻,后来听人说李万财与孙佩容订了亲,要到今年秋天才会迎娶孙佩容过门。

那天袁小蝶奉命出宫办事,刚出宫门不久,便有人送来一张纸笺,上面只寥寥一行字“百乐门大茶园一见。”署名处是“李万财”三字。

李万财入京,定是有要事。袁小蝶此念一闪,当即前往大茶园,待她到时,李万财已经等候多时。

袁小蝶进入房中,抱拳道:“李盟主找我有事?”

李万财含着笑:“袁姑娘,请!”他倒了一杯茶,小心地递给袁小蝶,“傅三妹。又名脂香,乃先帝袁丞相嫡长孙袁瞩侍妾,育有一子,名唤袁继业。现在甘郡南安白龙县生活,得良田六十亩,又有一家三口的下人服侍,丰衣足食…”

袁小蝶一听,眸光熠熠,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寻到傅三妹,期望她能生下兄长的儿子,哪怕是个庶出,好歹延续了袁家的血脉,袁氏一族也算是后继有人。那眼泪哗的一下便涌了出来,惊道:“李盟主是说…说我侄儿与嫂嫂还健在人世?”她捂住嘴,想大声哭出来,可理智却不允许,泪水顿时打湿了脸颊。

李万财点头。“没错,人不是我找到的,是谢玉本寻到的,那时候她们母子过得很苦,衣不裹腹,你嫂嫂以给人浆洗衣衫、做些刺绣度日。寻到人后,谢玉本将她们母子及一家三口原是你袁家忠仆的下人一并送到了白龙县安顿。谢家还替他们置了六十亩田地,建了房舍度日…”

谢家替袁小蝶寻亲人,是因为袁小蝶是云罗身边的女侍卫,谢家是要她忠心服侍云罗。

李万财吐了口气,“我接到了谢老爷子的书信,方知你的家人现下过得很好。”他抬了抬手。令心腹随从候在门外,一脸凝重地道:“今儿叫你来,是要你替云罗做些事,谢老爷子说得没错,我们身为云罗公主最亲近的人。却不能了她心愿,让她一个弱质女子孤身报仇着实不当,所以我答应了谢老爷子,要助云罗一臂之力。”

袁小蝶满心感动与欢喜,她遍寻不着的亲人如今竟寻着了,更得知他们过得很好,没什么比这个更欢喜的,“不知李盟主要我做什么?”

李万财指着茶杯,示意她饮茶。

袁小蝶饮了一口。

李万财道:“我以前听云罗说过,她曾有一度忘了自己的身世,却在那年被萧众望踹伤昏迷时梦到了她母亲,把你知道的、关于云罗和她母亲间的事都详细告诉我。”

袁小蝶一直念着云罗助她报仇的恩情,如果不是云罗帮她,以她一介女子又如何能撼动大仇家王魁臣。思忖片刻,理清思绪,便将她所知晓的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李万财生怕她有忘掉的地方,又追问了几回,将都说了,方微微点头:“听说京城百乐门分堂大茶园的说书人徐先生擅催眠术?”

这么隐秘的事,袁小蝶也是云罗对付凌学武的时候方才知晓,副门主花无双知晓,知晓这事的只得寥寥几人。

袁小蝶应声“是”。

李万财道:“你设法说服徐先生,让他教你催眠术,待你学会之后向云罗请往江南。我和谢老爷子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到江南后你再巧妙脱身前往蜀郡,到时候自会有人与你联系,你得按照我们订下的计划行事,事成之后,我们就能最大程度地帮到云罗。”

在袁小蝶抵达蜀郡前她不知道李万财与谢如茂的计划,但从李万财的言辞之中,她却知道李万财与谢老爷子联系过,而身为云罗的义兄与亲舅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助云罗早日讨回公道。

但那日袁小蝶离开后,他们说话的隔壁屋里却出来了一个锦袍男子——慕容祯。

云罗听到这儿,见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道:“血梨花是…”

袁小蝶答道:“听说那是去岁便移植到念慈庵的,听李盟主的人说,是李盟主花高价从一个花木匠人手里买来的。”

自古梨花本是雪白的,能出一株血梨花,百姓们已经认定那是一个母亲日夜思念留在人世红尘的幼女用血泪所染,他们更在意的是这份真情,足可以感天动地,也至连地府的恶鬼都能被这份母爱所动,天帝破例将一个无助的女鬼赐封为神仙。

这,不过是人们暗藏在内心最真切的希望。

人们相信,所有苦难的尽头都会有甜蜜和美好的结局。

“那个唤作谢如山的哑巴…”

“是李盟主令江南神医李笃仁治愈的,早在半年前便就治愈了,恐他说话,用针封住她的哑穴,待我到后,我得了李盟主的指令,按照李盟主所言解开他的穴道。属下对谢如山进行催眠术,将《春晖圣母传》与他读了一遍,次晨他开口能言,信以为真地认为是被谢圣母治愈,更愿为谢圣母说话。”

云罗又问:“他不是真正的哑巴?”

“据说是七八年前吃错了东西,中毒后变成哑巴,是李神医替他解了毒。”

这已经足够让东溪县的百姓坚信,一切皆为神力使然,能让哑巴说话,可不是稀奇的么。

所谓的两桩离奇之事,不过是谢如茂与李万财联手布下的局,而这看戏的是全天下的百姓。

“第三桩,冰狐。”云罗顿了一下,“是李盟主着人寻到的?”

“不。”袁小蝶轻声出口,“是谢二爷无意间听一个从天山过来的商人提及,以为那里闹了妖怪,吓得不敢走那条路,后来谢二爷确定是冰狐,便告诉了谢老爷子,谢老爷子又写信告诉了李盟主。李盟主出纹银一百万两,悬赏江湖人中前往捕捉。得到冰狐后,李盟主小心养在大商盟的密室里,直至后来亲自送到了蜀郡…”

李万财怕是与谢如茂布局了很久,要有血梨花、难求的冰狐,更要写一本《春晖圣母传》,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得到。

“《春晖圣母传》是…谢老爷子写的?”

袁小蝶摇头,“属下不大清楚,我到蜀郡后不久便有人秘密送来一本《春晖圣母传》,令我将谢如山催眠之后,照着书中的内容讲给他听。”

所有的神迹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云罗暗暗责备有人坏了她的计划,可现下知晓是李万财与谢如茂对她莫大的关切与呵护,心中只有温暖与感动。

袁小蝶轻声道:“听李盟主说,谢老爷子要到京城了?”

云罗回道:“许就在这几日。”

袁小蝶的眼睛越发明亮了,燃着从前不曾有过的欢喜。

云罗道:“你嫂嫂、侄儿也要来京城?”

袁小蝶肯定地点头,“听说谢老爷子收我嫂嫂为义女,此次要随他们一道入京。”

有了这一层关系,两家就更为亲近。袁小蝶最想见的还是她的侄儿,那个至今也未曾见上一面的袁继业。

海棠从外面办差归来,看着坐在案前吃茶的袁小蝶,笑着抱拳:“袁师姐总算回来了!”

袁小蝶微微点头。

云罗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海棠,“说你办的差事。”

“是。”海棠应答一声,“属下随金记大牙行的人转了好几处地方,城南石桥巷有一处三进院子,里面有六座小院,还有一个不大的花园,也较幽静,只是价儿要得高些,对方要了一万六千两银子,且一分不能少。又有西市麻柳街有座三进院子,带有五处小院,听说原是商人住过的,价倒不高,只得一万两银子就能买下,只是太吵了些,地方也比城南石桥巷的要小。属下想着门主说过,最好能与早前谢大爷买在城南的那处二进院子近,就定了城南石桥巷,金记大牙行的刘爷帮忙说了话,卖家要一万五千两银子,牙行的酬银得我们出,说不能再少了。”

云罗问:“交头可给了?”

交头,又叫订金。

海棠道:“先给了一千两银子的交头。属下进去瞧过,这院子确实不错,又请了本门的神算子,也说风水是极好的,今儿午后,属下才听人说那院子原是谢丞相府名下的。安康大公主府搬谢丞相府后,谢家的日子艰难了些,这才变卖别院。”

318 恶事夭折

袁小蝶按捺不住,想着她的嫂嫂、侄儿要入京城,还有一家三口的老仆人跟着,忙道:“贺师妹,城南一带可还有其他人家出手的宅邸?”

云罗笑道:“你近来在城中走动得多,帮你袁师姐打听一下,看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处理,先置上一处,怕是袁奶奶母子到了,也得有个落脚处。”

海棠打趣道:“我自帮袁师姐挑个好的,只不晓得袁师姐想买个什么样的?”

云罗莞尔一笑,对袁小蝶道:“你得替他们打算周全了,若是久住京城,就得置田庄、店铺,若只是来探你的,怕他们还得回白龙县。”

袁小蝶道:“听说继业跟着谢老爷子的孙儿在一处读书,留在京城正好让他好好念书。”

京城有最好的书院、私塾,早前袁家就是官宦世家、,袁小蝶就盼袁继业能做个有出息的读书人。

云罗道:“既然你嫂子、侄儿要到了,我且给你几日时间办自个儿的事。”

袁小蝶面露讪色,“门主,属下想置些店铺还是田庄?”

云罗微微凝眸,“若置田庄,先置上三四百亩,剩下的银子先置一处宅邸,另再置些店铺。”

如果她的计划顺利实施,再过两三月,京城店铺租金会翻番,水涨船高,店铺售价也会升值。

海棠笑道:“属下手里还有些剩余银子,索性回头也置些店铺。”

次日一早,海棠与袁小蝶出宫了,海棠忙着布置谢宅,又请了谢玉本和谢玉柱兄弟过来相看,但凡差的、缺的都一并补全了,又令人重新换了新做的窗帘、窗纱等。

谢玉柱想着自家就要在京城安顿下来,满心欢喜。

黄昏时分,海棠与袁小蝶回到宫里。

两个人站在一边。与云罗回禀道:“谢宅都打点好了,谢大爷和谢三爷已住进去,六处院子尚未取院名,谢大爷说让谢老爷子到了再定。谢姑太太那边的二进院子也拾掇好了。虽说只得三座小院,听说谢姑太太与次子一家住怕也够了,两家隔得不远,吆喝一声也能听见。”

海棠顿了片刻,笑道:“袁师姐是个有钱的,今儿在城南买了座二进小院,又置了五百亩的良田庄子,还买了五家铺子,这前前后后可是好几万两银子呢。”

袁小蝶含着笑,想着自己也有亲人。心情极好,“这些年的积蓄全都花出去了。”

水仙从外面回来,提着裙子噔噔地上了二楼,人未到,声儿先到了。“门主,又出稀罕事了。”

云罗微微挑眉。

袁小蝶不满地瞅了一眼,“大惊小怪地作甚?”

水仙捂嘴笑道:“今儿近午,大总管把早前皇上赐给豫王世子、广平王的美人都传回宫里,你们猜猜,这是怎的?”

云罗不由得忆起宋代有位皇帝无子,便给两位储君人选各赐十位美人。过上一段时日把美人们宣回宫里,令稳婆验身,一位储君未动一人,而另一个却是把美人都变成了他的姬妾,最后这位皇帝以为另一人乃不贪女色之人便立为储君。

她一语道破:“莫不是验身?”

易嬷嬷捧着点心进来,笑道:“还真是有趣儿。二十个美人,个个都是完璧之身,皇上要再送回去,豫王世子请奏皇上把他得的十个美人转赠给自家的几位兄弟,从二公子到六公子。每人两个。”

慕容祎未动人,慕容祯也没碰美人。

云罗心头一暖,“皇上可应了?”

易嬷嬷笑道:“皇上口谕‘赐给你,便是你的人,由你处置’。”

有了这话,等同圣旨,慕容祯再转赠给自己的兄弟便不算有违旨意。

水仙道:“广平王也要推辞,可皇上却道‘告退吧’,只得将十位美人再领回府中。”

云罗抿嘴笑了。

她们皆瞧得出来,云罗的心情很好。

云罗道:“明儿一早,我得出宫去公差房,那几本戏文都瞧过了,回头还得劳嬷嬷亲走一趟,把戏文送到翰林院去。”

这天夜里,云罗躺在榻上,又忆起慕容祯那日说的话,满满都是幸福与甜蜜。

*

神宁大公主府,乡君阁。

凌雨裳坐在窗前,听桂香禀报完,挑眉问道:“云罗明儿一早要出宫?”

桂香俯腰,小心答道:“正是,已令人备下车辇。”

“贱人生的贱货,就算封了公主,穿了锦袍也是低贱货色,竟一回回坏我好事,她能在宫里躲一辈子么?还不是要出来的。”凌雨裳咬咬下唇,猛地一扭头,看着旁边的桂嬷嬷道:“娘派你来服侍我,便是要你帮我的,你且说说,这回当如何毁了她的名声?”看似问桂嬷嬷,她自个却先有了主意:“她惯会使狐媚法子,把翰林院、户部的官员们一个个勾得没了魂儿,还有百乐门公差房的男子也都被她迷住了,她就是个玉臂千人枕的贱蹄子。”

云罗今非昔比,现在可是昌隆帝御封的公主身份。

桂嬷嬷惊道:“乡君是想…”

“怎么,不可以么?她害我如此,岂能放过的道理?”凌雨裳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锦盒,道:“桂嬷嬷亲跑一趟,到市井之中散布流言,就说云罗原就是谢氏与乞丐、痞子鬼混生下的贱种,说她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主儿,只管作贱。”

桂嬷嬷连连摇头,“乡君,不可啊!”

“不可!不可!”她几步一窜,抓住桂嬷嬷的衣襟,“有甚不可的,她几次三番地坏我亲事,还让我现在被姓郑的贱人压上一头,让我如何甘心?姓郑的躲在宫里不出来,否则我定要她做不成这嫡妻。”

桂香轻声道:“姑母,且照乡君所言着办。”

万一凌雨裳发作起来,她们姑侄又是一场皮肉之苦。

桂嬷嬷讷讷地接过锦盒。

凌雨裳双眉微挑,厉声道:“这事要敢走露半点风声,奶娘便是你的下场,下去着办,办得越隐秘越好。”

桂嬷嬷应声“是”,自后门离开神宁大公主府,扮成寻常妇人,将首饰变换成了银子,正舌灿金花地编排云罗与谢氏,冷不妨听到外面一阵骚动,正待逃走,却见几个着官袍服的人已经出现在眼前。

“来人,把他们立马围起来,不许走漏一个。”

官兵来得竟是这样的快,连听到的乞丐们都来不及逃脱一个,便尽数被抓。

慕容祯坐在曙堂花厅,正听慕容祉禀报抓住毁谤云罗婆子的事。听罢之后,问道:“真是神宁府的桂嬷嬷?”

六公子答:“正是。”

五公子、六公子今儿刚得了两个绝色美人,心情大好,这可是慕容祯送他们的礼物。

慕容祯喜欢云罗,对于豫王府的几位公子来说,皆不是什么秘密了,桂嬷嬷抵毁云罗,就形同是与他们为敌。

六公子脸上挂着坏笑。

慕容祯沉吟着:“以我之痛还施彼身”,这是云罗爱施的法子。

慕容祉脸上的惊愕一瞬即逝。

六公子抱拳道:“大哥不必为这等小事烦心,交给弟弟来做。”

豫王府众兄弟里,需要有人做一些脏事,六公子手段狠毒、脑子灵活,只是为人猥琐些,自来对他却是敬重有加。

慕容祯道:“今儿这么乖,可是手头又没银子使了?”

六公子挠着头皮傻笑。

五公子见此,他五房一家子人也过得拮据呢,忙抱拳道:“大哥,还有我呢,我也会帮衬大哥一把。”

慕容祯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给了慕容祉几张,又分了五、六公子几张,轻声道:“六弟,李氏到底是你嫡妻,别太为难她。”

六公子心下迷糊,怀疑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否则好好儿的慕容祯说上这么一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扫过慕容祯与五公子,确定不是他们说的,方道:“娶她这么久,连个蛋都没生,整日的就会拈酸吃醋,你瞧五嫂都给五哥生儿子了。”

慕容祉一急,轻扯六公子低斥道:“大哥让你看重她,你就得看重她,还有你顶嘴的份?”

慕容祯摆手道:“小心当差,都回屋歇下。”

三人出了屋,一离曙堂便开始小声议论如何整慕容祎,又如何对付凌雨裳的事。

赵家堡可是早几年就给了豫王府的,有这暗卫、细作的训练地,什么样的消息都能得到。云罗是真命凤后的命格,昌隆帝能知道,豫王府父子也都知道。

慕容祉避重就轻,冷声道:“我们豫王府行事太正,如今反被广平王这只恶狗给攀咬上。”顿了片刻,“就算我们行了恶事,也不能让人怀疑到豫王府来。六弟,广平王不是弹劾我们豫王府公子强占民女为妾么,这回…呵呵!”

六公子最喜欢干这种事,笑答:“四哥放心,弟弟会干得漂亮。”

五、六公子坐在回风长廊上,小声地商议对策,慕容祉因有慕容祯的告诫“往后干脏事的活就交给六弟去做,你莫要过问,我已经挑了彭先生襄助六弟。”只装不知,由得他们二人惩治桂嬷嬷。

319 冷情祖母来认亲

一大早,云罗携上袁小蝶与水仙出了宫门,刚到百乐门公差房大门外,见门外停驻着几辆轿子、马车,其间一顶蓝布家轿上垂挂着“凌宅”字眼。

一名丫头眼生的丫头迎过来,跪在地上道:“奴婢乃凌老太太跟前的服侍大丫头珠儿,我家老太太想见公主。”

袁小蝶瞧过《春晖圣母传》,知冯氏待云罗刻薄,总骂云罗是“赔钱货”、“该早死的丫头”、“短命人”,如今倒有脸面寻上门来见云罗。

云罗递了眼神。袁小蝶道:“我家公主今儿到公差房是来办差了,若要见人,且订茶园、雅座候着,公主一忙完公差,自会前去。”

不温不火,以公差为由而辞却。

珠儿回身站在轿前回禀冯氏。

冯氏颤栗着声音,道不出的气恼,“我是她的亲祖母。”

听得一阵车轮之音,待挑起时,却见云罗的车辇折入公差房的巷子里,而她自己在侍女、随从的簇拥下迈入大门,瞧都不曾瞧上一眼。

她的身世秘密暴露后,先有凌德恺打她耳光,现下又是冯氏求见。他们对她没有哺养之恩,便无亲人之情。

冯氏指着云罗的背影,啐骂道:“瞧瞧她那样儿是做孙女的态度么?”

凌学文的妻子唐氏下了轿子,轻声宽慰道:“祖母莫要着急,到底是公差紧要,且照她说的定个雅间候着,想来她也会到的。”唐氏又道:“她管着一门事务,我们且候着。”

正说话,不远处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却是凌雨裳笑盈盈地到了,见冯氏在,下了马车,毕恭毕敬地俯首行礼,“祖母也在呢?真是巧了。我今儿也来见堂姐的。”

凌德恺说云罗是凌德悌之女,云罗就只能是凌德悌的女儿。

冯氏挑起帘子,满脸笑容,“雨裳。你姐姐忙着呢,让我定了茶园雅间候着。”

凌雨裳那模样,仿佛拜的不是自己的祖母,倒像是拜皇帝,久久半跪着,“祖母且走好,我去试试看。”

冯氏想到云罗幼时的眉眼,心头着实无法喜欢,要不是凌德恺求上门去,总不能再坏了凌德恺的荣华富贵。只要云罗说她是凌德悌的女儿就万事大吉。“我瞧你也别在这求见,不如去茶园。”

凌雨裳笑道:“到底是自家姐妹,想来姐姐也不会如此绝情。”

这话说得很大声,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云罗的妹妹,如果云罗不见就真的待她绝情。

冯氏携着唐氏走远。

凌雨裳到了公差房大门。禀明来意,看门的官差道:“你且等着,小的这便去通禀。”

云罗听罢通禀,微微凝眉,很快冷笑道:“妹妹…”扬了扬头,“我何时又多出一个妹妹来?不见。”

凌雨裳见云罗不见,脸上涌出一份喜色。在公差房门外踱步:“瞧瞧,云罗公主一朝富贵,便不承认自个儿是凌家的亲生女儿了,连我这个堂妹都不认了,还说我们凌家人绝情、无情,她才是天下第一绝情、无情之人。”

生怕旁人不知晓似的。同样的话连续说了五六篇。

正说得起劲,便见袁小蝶出来,冷视着她,“是慎宁乡君啊,乡君可知昔日皇上赐你慎宁封号是为何意?是要你慎守安宁本分。皇上已令大理寺、刑部彻查云罗公主的身世。皇上尚未定夺,你倒先替皇上给定了,慎宁乡君可真会守圣谕行事?”

凌雨裳“你…”了一声,恶狠狠地道:“臭丫头,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胆敢这般与我说话。”

“在下是云罗公主的贴身女侍卫,这也是皇上前不久新封正七品带剑侍卫,这乡君是…”

郡主分三等,郡主之后又有县主、乡君,县主是正七品位,乡君是正八品位,虽有封号,但这品阶还不如袁小蝶。

凌雨裳厉声道:“我是云罗公主的嫡亲堂妹,岂容你这下人说三道四。”

袁小蝶道:“我家公主乃皇族姓氏,奉劝慎宁乡君言行得体,莫要惹人误会。”面露犀厉,着实无法喜欢这样的女子,冷声道:“乡君且回,下次来前且先打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