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姑见到裘母,还没反应过来裘母已经一把上前抓住她的手哭泣:“我的儿,你可受苦了。”

第六十五章

这声一出口,院子里的人都愣在那里,两个家人本来已经进到院里,只要桃姑一声令下,就把裘母拉了出去,但听到裘母这声喊,两人互看一眼,又垂手退了出去。

桃姑的眼垂下,这人有了钱,果然和原来不一样,什么人都寻上来了,她任由裘母拉着手,什么话也不说。见她不言不语,裘母哭的更伤心了:“儿,当日那些事情,全是那个不长进的孽障做的,我和你公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糊里糊涂就换了个媳妇。”

裘母边哭边诉,听起来真是让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落泪,桃姑还是默不作声,依旧坐在那里。裘母一边哭,一边用眼悄悄打量着桃姑,见桃姑身上头上,穿得戴得,都不像是凡品,头上松松挽了髻,只插了一支凤头玉簪,那凤头活灵活现不去说它,光那玉就润的让人心里爱。

这样玉簪,江玉雪也有一支,除非有重大事情,从舍不得戴出来的,想到这里,裘母更加心疼,不光是泪,鼻涕也要流下来。桃姑皱一皱眉,拿起做着的那幅绣活,绿岚虽然垂手侍立,但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看见桃姑拿起那幅绣活,忙走前一步上来接。

裘母见桃姑伸出手时,双手各戴了一对板金包玉的镯子,这不是金的,就是玉的,也不知她从哪里赚的这许多钱,心里这样想,哭的更痛了:“儿,我知道你怪我,你总是裘家明媒正娶的,哪有现时撇了这里,嫁去别家的理?”

桃姑见绿岚接了那幅绣活心这才放下,要这幅绣活摩弄脏了,却是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听到裘母又哭出的这几句话,心里冷笑,没想到马脚这么快就露出,还是不说话。

裘母见自己又哭又诉,桃姑只如木雕一般不动不说,心里已开始慌起来了,忙又道:“儿,当日你对我和你公公,着实没有不到处,哪似今日那个江氏,昨日我知道你的消息,大哭一场,又痛骂了那个孽障,今日一早就来寻你,儿你放下心来,什么事都有我和你公公做主,你也休要为了赌气嫁给别人,难道不知女子要从一而终。”

桃姑听的这几句,心里已不是冷笑,而是有些怒了,当初那些欺辱,难道就这么轻轻几句就要揭过?难道自己吃了这么些苦,受了那么多的罪,现在还稀罕他们的做主?

桃姑淡淡开口:“那些事都已过去,做主不做主还是休提,你年纪已老,还请回去享了你儿子儿媳的孝敬,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不送了。”说完就要唤老刘家的送她出去。

裘母记忆中的桃姑,还是那个温柔一心只知道服侍自己的女子,哪知道她现时变成这样,嘴张了两张,亏她挣的一副厚脸皮,瞬时又道:“儿,我裘家媳妇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人,哪里还有旁的媳妇,要享孝敬,自然也要享你的。”

竟然如此不识时务,桃姑本想唤家人下来把裘母轰出去,心里只是一转,已经换了个念头,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眼里似有泪要坠。

裘母听桃姑话里的叹息之意,还当自己这番话已经打动桃姑的心,泪又掉的极急:“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停妻再娶,是那孽障做的,我们可全不知情,儿,这些日子,你着实受苦。”

果然蠢妇,还真当自己念着当年的旧情,却不知当年你们不念情,现在还要指望别人念情,桃姑还是没说话,那泪缓缓流过脸颊。这泪瞧在裘母眼里,更是坐实了桃姑心里还有裘世达,只是已应了陈家亲事,不好反悔的。

忙拿出帕子替桃姑擦着泪:“儿,你等着,回去就去把那江氏撵了,陈家若不肯退亲,就问他个拐骗良人之罪。”桃姑心里更怒,却用袖子遮住脸,把裘母的手一推,两个肩头开始耸动。裘母这下更是觉得自己所猜不错,又安慰了桃姑几句,忙不迭的回去了。

老刘家的看的糊里糊涂,桃姑没发话也不好去送的,等裘母一走就上前问道:“奶奶,这?”桃姑把袖子放下,脸上哪里有泪痕,唇边只有一丝冷笑:“话可都是她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老刘家的顿时明白,没想到这奶奶出身不算什么,人看起来如此和善,该狠心的时候没有半点心软,忙对桃姑道:“她来吵了这半日,奶奶定劳累了,还是歇息一会。”

说着端茶过来,桃姑接过,喝了一口放下道:“那两个守门的呢?怎么随便就让人闯了进来?”老刘家的没敢接话,退出去唤那两个守门的家人进来,那两人知道定要不好,吓得额头上的汗都下来,进来后扑通跪下就不敢说话。

桃姑让绿岚拿过那幅绣活继续绣起来,等那两人跪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们是看衣识人的,见她穿着华丽,带着从人就不敢下死手的拦。”那两个连连磕头,怎么敢站起来。

桃姑轻叹一声:“罢了,这次也是头一次,下次再犯,可没这么好说。”这两人忙又谢过桃姑,这才爬起出去了。

桃姑停下针线,绿岚忙给她捶着肩,桃姑叹气,这后院的生活,舒是舒服极了,可是足迹不能出门,连街上都不能去望望,还要知道怎么对待这些下人,倒不如当日在船上自在。想起陈知隆所说的等成了亲就带自己出海,唇边不由浮起笑容,闭上眼睛,似乎能闻到海风带来的腥咸的味道,耳边有海鸟在叫。

裘母满心以为说服了桃姑,喜颠颠的回家报喜,还不等走到家门口,就见门口围了成千的人在看热闹,这是怎么回事?裘母先想到的竟是是不是出人命了?官府在查?

忙下了车,带着身边的两个婆子挤进里面,那些看热闹的有个把知道裘母是这家的人,你传我,我传你开始指指点点起来:“瞧瞧,这就是他家的老婆子,长的也像个人样,怎么做的全不是人事?”

还有人在笑:“上次他家为了娶现在这个休的,听说现在发了大财回来了,他家这才想把现在这个休掉,真是做他的美梦。”人群在窃窃私语,饶是裘母那么厚的面皮,也不由红了红,横议论的人一眼,等桃姑回来,再去买大宅子搬离这里,谁稀罕和你们住在一起。

想起见桃姑时候桃姑那一身的穿戴,裘母顿时觉得这座当时在自己眼里十分阔气的宅子变得狭小无比,不过三进三间的小宅子,家具也不是什么好的,花园太小,到时,定要买个七进宅子,震震他们,再好好的打些新式家具。

裘母乐颠颠的在想,刚进了门,就有东西扔了过来,裘母虽然在这两年,但当初在乡下时候和人吵架的功夫没丢,头一偏那东西就掉到地上,当啷一声,裘母看这东西有些眼熟,捡起瞧瞧,是自己的宣德炉。

她急忙吹一吹灰:“这都是怎么回事,吵吵什么?”一个女声已经盖过她的声音:“老乞婆,你回来的正好,拿了你家的东西快些滚出这个宅子,再迟些我就要撵了。”

裘母这才看见屋檐下面,站着个叉腰正在那骂个不休的少妇,细一瞧竟是江玉雪的嫂子江大奶奶,裘母的脸不由一放,把宣德炉交给旁边的婆子拿了,整整衣衫上前道:“舅奶奶,怎么说这也是裘家的院子,容不得你姓江的在这里胡闹。”

江大奶奶虽说是个富家奶奶,却是火炭性子,一点就着,昨日听的人来报信,裘家如何如何,已经两太阳暴出火星。江大爷本来还恼着江老爷当日给江玉雪下了如此重的嫁妆,本不想管的,被江大奶奶扯住耳朵教训一番,争产是争产,这江家嫁出去的女儿被婆家羞辱又是一回事,这事若落了下风,到时江家的人出了门也不好抬头见人。江大爷素来畏妻,今日一大早就带着人到了裘家。

裘世达正愁没了休江玉雪的理由,见江家这等阵势,不由摆出个江玉雪不贤不孝的罪名出来,哪禁的住江大奶奶几句话一说,休妻可以,当日江家的嫁妆,照了单子,一分一毫都不能少给了江家。

裘世达欺软怕硬的性 子,开头还梗着脖子说两声江家教女不贤的话,后面见江大奶奶果然动起真格来,趁她不备躲进吴新娘屋里,把门紧紧顶住,只在那里说好男不和女斗。

江大奶奶见事已至此,索性把裘家老两口的屋子全都打开,里面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裘父哪是江家那些人的对手,差点就被扔出门外,这样吵嚷不休,一传十,十传百,惹的无数人来瞧。

江大奶奶骂的不绝,裘家却没一个敢出头的,裘母赶巧回来,正好接了这个茬。

第六十六章 争执

听了裘母这话,江大奶奶眼都不捎她,只是卷卷袖子:“呸,什么裘家的宅子,这宅子,是当日公公陪嫁给小姑的,什么时候成了你裘家的?”江大奶奶这话听在裘母耳里,就是捅了马蜂窝。

她上前半步,一支手叉腰,另一支手就戳到江大奶奶眼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小姑既嫁了我家,连她人都是我裘家的,更何况这一小小宅子。”江大奶奶还是不捎她:“方才你儿子可是说小姑不贤不孝,要休了小姑,既出了你裘家的门,这些嫁妆自然还要带回我江家去。”

裘母可是能讲理的人?听了江大奶奶这句话,双脚跳的足有八丈高:“你江家家教不严,把这样女儿送到我家,休了她就该什么都带不走才是,哪有还带着嫁妆出门的。”

江大奶奶还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妇人,这嫁娶有聘礼嫁妆,无论休也好,离也罢,离开之时都是各自的聘礼嫁妆各自留下,哪听过这样明目张胆要把嫁妆留下的事情?

她冷笑三声,这样的人家还啰嗦什么,招呼一声来人,那些江家带来的人见主人招呼,一涌上前,江大奶奶指着裘母就道:“给我把她撵了出去,还要裘家那几个人,也统统给我撵了。”

下人们还徘徊一下,江大奶奶柳眉横竖:“怎么,你们都不想干了吗?”这大奶奶在家说一不二的,下人们心一横,管她什么亲家太太,几个人上前就要把裘母架住。裘母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拿出当年在乡下和人口舌之时的架势来,膀子左右一横,就把走近身边的人都拐了下去,接着猛的扑向江大奶奶:“你这没上没下的,我要和你拼了。”

江大奶奶虽说骂人嘴头还算利,可还从来没和人动过手,裘母那双手冲着她的脸来,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脖子上早挨了一下,只觉得脖子热辣辣的,江大奶奶怒从心中来,她虽没动过手,但仗着年轻,一双手推了出去,就把裘母推倒。

裘母一击得中,本来还想再打,谁知江大奶奶竟把自己推倒,索性滚在地上大哭起来,也不管今日去见桃姑的那身新做的衣衫沾满了灰,更不管头发上的首饰被滚掉,只一瞬就滚成个泥人,滚的时候嘴上也不闲着,除了骂就是恨,口口声声只是要江大奶奶赔命。

这样一来江大奶奶倒愣住了,她虽然泼辣,手段只限在后院宅中,这样市井妇人的手段她还是头一遭见到,但事已至此,既做就做到底,她定一定神,也不去看裘母,眼睛只是瞧着那几个手足无措的下人:“怕什么,还不与我把她抬出去。”

见那几个下人还面面相觑,江大奶奶冷哼一声:“真出了人命,不过就是几百银子罢了,能有什么大事。”裘母本不过是诈一诈,谁知江大奶奶竟放出狠话,嘴里还在哭骂,眼却一直往江大奶奶那里溜。

手脚四处乱踢,那些下人们都近不得身,那身衣衫已经滚的早连花色都看不出来,江大奶奶只是喝着那些下人们上前,见下人们怕被打到,江大奶奶冷笑道:“你们怕她打,难道就不怕我吗?”

那些下人们这才一涌而上,裘母虽然还是四处乱踢,但还是被她们按住手脚,抬了起来,裘母不断踢打,那些下人们抬着她走了数步,就差点被她挣脱,正在这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住手,你们闹的也忒不像话,毫无半点体面。”

说话的是裘世达,原来是裘母身边的两个婆子见江大奶奶来势汹汹,不见裘世达和裘父,江玉雪那里是定不能去的,想去寻吴新娘讨个主意。

到了那里见吴新娘房门紧闭,轻轻敲一敲门,里面竟传出裘世达的声音,这两人大喜,忙把裘母回来的事说了,裘世达在屋里转来转去,若不出去,那总是自己的娘,若出去了,江大奶奶那泼辣的性子,到时自己怎么办?

还是吴新娘劝了去,他这才开了门出来,听见前面乱纷纷的,心里直打小鼓,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去寻的人寻到没有?一步步拖着走到那里,平日抬脚就到的地方,足足走了许久才到,还嫌自己走快了,见那样情形,也要直起腰,虎个脸做个样子喝住众人。

他这一喝,江家那些下人也愣住,裘母趁机挣脱他们连滚带爬到了儿子跟前:“儿啊,江家这等欺我,你可要好好的教训他们。”裘世达见她满脸是泪混着泥土,身上的衣衫滚的全是泥土,头上的首饰也滚的不见,定一定心,吩咐那两个婆子把她扶下去。

江大奶奶见裘世达总算出来了,抱肩哼道:“你这个缩卵的,总算出来了。”裘世达在吴新娘屋里躲着那些时候,总算想起来怎么对付江大奶奶了,上前行一行礼道:“舅嫂请了,今日这事,还请舅嫂斟酌,再怎的说,今日还是亲戚,何必闹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江大奶奶轻蔑的瞧他一眼:“呸,还当你出来是个男人,昨日欺负我家小姑就有脸,今日倒和我说起什么不可收拾的话?要休的话,你写下休书,带着你的爹娘离了这里,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写下休书倒是裘世达愿的,听的反是自己要离了这里,裘世达嗦了嗦:“舅嫂说话太过,怎么说这也是我裘家,怎么要我们离去?”江大奶奶再次冷笑:“你身上一丝一缕,这所宅子,不都是当日小姑带来的嫁妆,有脸的人何消别人这样赶逐?”

不过,江大奶奶又哼一声:“当日你家本就没脸,今日又何必多说。”人都是这样,自己做下无数损天量的事情,没有人说时候,只觉得自己做的无限正确,等到有人说时候,不觉得耻,反觉得恼怒起来。

当下裘世达冷了脸道:“舅嫂说话太过,当日两家婚事,全是岳丈定的,怎的岳丈方去了没一年,舅嫂就这样翻脸无情。”

江大奶奶冷笑:“小姑还在孝期,你就纳妾,可有半点为人婿的担当?先无情的是谁?”裘世达正欲答话,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大侄媳,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的说,吵闹不休又是什么道理?”

救兵来了,裘世达的心落下,上前对来人行礼:“四叔来的正好,这件事还要请四叔做主。”江大奶奶见来的人是夫家族里的四叔,心里冷哼一声,这些只知道和稀泥,糊里糊涂的老头子,当日只要有一个人出来做主多说一句,也无需为了家私吵上堂去,白白把银子填了官家,此时再来,倒不知道又要放什么屁?

除了江四叔,还有裘家那边的长辈裘二叔,见江大奶奶一脸不理不睬的样子,这两人心里嘀咕一句,但还是上前,江四叔道:“侄媳妇,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夫妻本是前世的缘分,吵闹也是常事,哪有一吵闹就要闹着休的休,离的离?”

江大奶奶的眼微微一吊:“四叔这话说的虽有道理,但今日是他裘家要休我江家的女儿,我们这做娘家的不为张主,却是谁来张主?”

裘二叔见状,又上前道:“我家侄子平日对侄媳,并没半点不到处,昨日那事,却也是侄媳她急躁了些,然虽如此,侄子当时也就悔了,并没说出旁的什么,况且侄媳她吃醋捻酸,不孝公婆却也不是什么为媳妇的道理。”

说要道理,江大奶奶可输给人了?她的眉又挑了挑:“两位说的全无道理,不孝公婆,且问小姑她是短了他们的吃,还是短了他们的穿?”这个?裘家父母的食是没有看见,但衣是人人都看见的,也是穿绸着缎。

江大奶奶见两人没有反驳,又接着道:“吃醋捻酸?当日纳妾之资可是我小姑的嫁妆里出的,若小姑真是吃醋捻酸之辈,又怎肯在自己孝期做这样事情?”

这几句说的两人又对看一眼,见他们不反驳,江大奶奶冷笑:“姓裘的不过是恨我家公公去年没了,他再从江家得不到什么好处,这才闹将起来,若论这样男子,自己没什么本事,只念着妻子的嫁妆和娘家的帮补,若是我,早该一头撞死,还能说出什么话?”

这话戳破裘世达心事,裘二叔的脸顿时红起来,裘世达见状不好,桃姑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休要把江玉雪这边也脱了,上前道:“娘子她几次仗着嫁妆丰厚,欺辱我家,这等事情,关着门又有谁知道,若不是受了气重,谁会发作?”

见他又把事情推到江玉雪身上,江大奶奶差点倒了,江四叔忙上前道:“夫妻的事,既闹到这等田地,谁对谁错还真是不知,侄媳你不如这样,把侄女接回去住几日好生问问,这样吵闹,不是事情。”

这话正中裘世达下怀,江大奶奶眼一转,今日这气是出够了,但小姑那里只是说了几句,她的心事还不明白,点头道:“既如此,今日我就索性在这里住下,等问问小姑再说。”

说着唤起自己带来的下人径自往江玉雪房里去了,裘世达见他们走了,这才拱手道:“今日劳烦两位叔叔,只是家里事情太急,不留二位饮酒。”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两块银子:“代茶,代茶。”

那两人得了这点银子,心虽不满,但聊胜于无,裘父送他们出去,裘世达忙到裘母那里去问问情形。

裘母已经梳洗好了,见了儿子,那泪水就往下掉,裘世达略问了几句,就问今日情形,裘母此时恨江玉雪不止,满口只是夸赞桃姑,又称桃姑极有情意,看来嫁陈家不过是不得已之计。

第六十七章 甜蜜

这番话说的裘世达吃了颗定心丸,只是还有件事是极要紧的,忙又问道:“外头都传她发了财回来,是真是假?”一说这话,裘母就想起今日桃姑的服侍,撇嘴酸溜溜的说:“也不知那丑妇竟有这么大运气,今日我去,她穿的是绸,吃的是油,头上戴的不是金就是玉,手上还戴了金包玉的镯子,这可是你现在媳妇都没戴过的。”

裘母话里的酸溜溜裘世达半点都没听出来,只听到那些东西是连江玉雪都没戴过的,看来发了大财的说法不是虚言,想到桃姑素日对自己是千依百顺,不像江玉雪还有那么些小性,主意又在心中了。

裘母讲完,这才想起喝茶,咕噜噜喝下足有半壶的茶才又道:“虽说她现在富贵了,可是我今日瞧着,她对你还有些怨气,也不知能不能说的转来。”

这个?裘世达摸摸唇边的那撮小胡子,笑而不语,裘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张口甜如蜜,桃姑又是个柔顺的,只要再放些甜话哄着,桃姑那里定会回的转来。得意洋洋之中,两母子都眯了眼笑,好像已经看见桃姑重新回了裘家的门,到时就是自己当家作主,想什么吃,想什么穿都不消淘气的。

那场闹剧桃姑次日就从好打听的老刘家的嘴里晓得了,听的裘家大闹,想来鱼儿已经上钩,桃姑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老刘瞧着她的笑容,心里不知该怎么说,张张口道:“奶奶,大爷那边要不要?”

这话倒把桃姑问住了:“他那里要怎么?不是还有十多天就过门了?”说到过门两个字,桃姑不由有些羞涩,老刘家的见桃姑不接茬,忙道:“奶奶,万一有心人到大爷面前搬弄是非,到时?”

桃姑用黑线把鸳鸯的眼睛绣出来,举起在光下瞧瞧,只觉得这鸳鸯活灵活现,心里十分满意才放下绣活笑道:“若连这点事情他都不相信我,又有何用呢?”

这话老刘家的是不懂的,讪笑着准备下去,已经听到院子门口有人轻轻击掌:“说的好,我若轻易信了别人的话,我又何尝是我?”

这声音极熟,桃姑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老刘家的虽然行礼下去,但心里还是嘀咕不止,大爷这个,也太不合规矩了,哪有没过门就往新媳妇房里钻的。

迎着阳光,桃姑眼中的陈知隆看起来俊朗无比,一身蓝色缎袍,腰上系了根泥金二色的丝绦,手里拿着的似乎是马鞭,这还是头一遭,桃姑知道他会骑马,额上似乎还有汗珠,只是含笑看着桃姑。

桃姑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抬头向她微笑,老刘家的端过椅子请陈知隆坐下,绿岚急忙端上茶,都完备了,陈知隆一挥手:“你们下去吧。”

老刘家的脸上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这太于理不合了,桃姑微微一笑:“不过说几句话罢了,你们到外面侯着吧。”

她们这才下去,桃姑笑着看向陈知隆:“怎么,这要传出去,该说我淫 荡了。”陈知隆听着她开玩笑,心里就暖洋洋的,一大早就听人说了昨日裘母来了的事,心里顿时火烧火燎的,他相信桃姑,但是不敢相信自己,怕的就是桃姑不要自己,这才什么都不顾,骑马进城。

来到宅子也吩咐他们噤声,径自进来听到桃姑那句,心顿时放下,此时看着桃姑,看着她一针一线的做绣活,只觉得就该这样,才是过日子的,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娶亲,原来娶个自己喜欢的,只要在她旁边,什么都不重要。

桃姑用牙咬断一根线,回头见陈知隆呆看着自己,剜他一眼:“好了,喝了茶就走吧,我好好的,要被人瞧见,又是不好。”陈知隆嗯了一声却没有站起来:“早知道,正月二十八也是好日子,就该定在那日,偏生二弟又说什么日子太短,预备不过来。”

腊月二十八还有十天,桃姑微微笑了,心里不由有些得意,放下绣活把他拉了起来:“好了,不过就是差了八天,你也让下人们喘口气,这刚过完年又忙着娶妻。”

陈知隆乖乖的随她站起身,唤了声来人,老刘家的和绿岚应声而来,陈知隆放开拉住桃姑的手:“你们要小心伺候奶奶,似昨日那种被人闯进来的事,休要再有。”

两人忙齐声应是,桃姑这才把他送到院门口,陈知隆走的时候可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快速,走几步就回头示意桃姑进去。

桃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坐回去继续做起绣活了,他人不在跟前还不觉得,这见了面又走了才晓得,自己心里有多想他,十八日,还有十八日,就再也不分开了。

陈知隆走出宅子大门,在等着家人去解栓在大树上的马匹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妇人的声音:“你是什么人,怎么从我儿媳妇的家里出来。”

儿媳妇?自己的娘可是十年前就不在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个自称是桃姑婆婆的人?陈知隆皱眉看向她,瞧她穿着也还算是华丽,可是一双三角眼里满是算计,再加上一脸的提防,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陈知隆决定不理她,接过缰绳就准备上马,裘母早一把扯住他:“呸,你定是哪里来的穷汉,知道我媳妇发了财,就想凑上前去,我可告诉你,她生是我裘家人,死是我裘家鬼。”

裘家,那看来这人就是桃姑原先的婆婆,这样难相处,也不知道桃姑在她手下吃了多少苦头,陈知隆的眉头又皱紧:“裘家不是本县江家的女婿吗?和楚氏何干?”

裘母本想先发作,谁知陈知隆反问这个,呆一呆道:“那江氏又凶又悍,不孝公婆,又无生育,七出之条她到占了四五条,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留。”

陈知隆闻言,眉皱的更紧,难道说是裘家见桃姑发了财,又想重修旧好?裘母还当陈知隆是江家的亲戚,说完这几句又道:“你若是江家的贵亲,就好好的帮你家凶悍不孝的女人寻门亲事,休在祸害我裘家。”

说完一扭一扭要走上前进宅子去,陈知隆使个眼色,那两个家人早上前一边一个,把裘母胳膊架起,就从台阶上丢了下去,接着扑通一声关上了大门。

裘母被丢的不重,但也不轻,趴在地上挣扎不起来,还是带来的婆子扶起,裘母站起之后连声咒骂,又揉一揉跌伤的地方,还对着婆子骂了两句,这才上前去重新敲门,只是任由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开门。

裘母今早一起来,就拿了裘世达写给桃姑的信欢欢喜喜的往这里来,本来以为把信一递,又说今日已休了江玉雪,桃姑的回心转意就是板上钉钉一般,谁知先是瞧见有陌生男子从宅子里面走出,又被家人们丢了出来,顿觉颜面大失。

既敲不开门,也只得回转回去,一边招呼两个婆子扶自己上车,一边又在做别的打算。

裘世达是一大早,梳洗过后就往楚家来,楚大嫂正在那里打鸡骂狗,只是恨楚大郎不去见桃姑,楚大郎被她呱噪不过,索性拿顶草帽盖在脸上,只当闭目养神,任由她骂。

楚大嫂骂歇了气,正打起一瓢凉水在喝,打眼瞧见裘世达衣冠楚楚的进来,忙把瓢丢下,上前笑道:“什么风把裘爷吹来,快些请坐。”说着就去打楚大郎:“瞧见贵人进门,还不快些去打些好酒?”

这两年之中,楚大郎每每想起自己妹妹当日被裘家休弃,自己也在中间做了那个为虎作伥的人,就脸热辣辣的,不停的打自己的耳光,只是一来种了人家的地,使了人家的银子,身边还有个见到银子就像见到亲娘的婆娘,再想着妹妹,也只能放在心底。

此时见了裘世达进来,心里就似吃了个苍蝇一样,听的婆娘叫自己去打好酒,半日都不站起身来。

楚大嫂嘴里笑着,手上就往楚大郎身上掐去,楚大郎被掐的疼痛,也只得起身,却也不招呼,只是拿了酒壶出门,在外面田野里游荡了一会,打好酒,没打他一顿已是自己手下留情,却也只敢在心里说,并不敢说出来,这才往家里去。

把酒壶扬一扬:“今日都没酒。”楚大嫂连眉间都是笑意,并没有骂楚大郎,只是夺下酒壶往灶下去:“就你,半日打不回酒来,人早走了。”

奇怪,怎么今日不骂自己了?楚大嫂把酒壶收到灶下,扬声问道:“孩他爹,你瞧我要去扯身衣衫,什么料子好?”

扯衣衫?楚大郎重新坐回到那个位子,用草帽盖住脸:“你觉得扯什么衣衫好,就扯什么衣衫。”楚大嫂还是满脸是笑的走出来,见他又在睡,把草帽掀开:“去,把地扫一扫。”

楚大郎答应着去拿扫帚,心下开始疑惑,这裘世达来有什么事?

第六十八章 定计

裘世达得意洋洋往城里赶去,今日裘母去了桃姑那里,三言两语说的她转身,到时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自己的了,快到家门之时,猛然想到桃姑和陈家的婚事,若陈家不答应退婚可又如何?

脚步不由停住,家人见他先还喜滋滋的,现在停在那里,也不敢说话,只是等在旁边,过了半响才听裘世达道:“先不要回家,去县前一趟。”

家人顿时愣住,小心问道:“大爷,难道你真要上县衙休了大奶奶?”休了江玉雪又何须上县衙?到时一纸休书,江玉雪还不乖乖的出门?

裘世达白他一眼:“啰嗦什么,还不快些带路。”

到了县前,裘世达还在思索该去寻谁时候,看见县里的书吏走了出来,见到裘世达,他急忙走前两步:“裘爷许多时没见,不知又有什么要照顾做兄弟的?”

来的正好,裘世达上前拱手道:“还请到酒楼一叙,有些事要请刘爷帮忙。”这书吏和裘世达这两年勾在一起,一年也能赚几百金,听了裘世达这句,晓得又有银子送上门,一路让着到了酒楼。

捡个安静座,上了酒菜,两人叽叽咕咕说了总有半个时辰,壶中酒都空了,菜也完了,裘世达和刘书吏这才拱手分开。

裘世达此时脸上,不光是酒的颜色,还有喜色,有了刘书吏帮忙,这事就是板上钉钉,再无别的岔子。

一路得意洋洋的进了门,问过下人,知道裘母已经回来,忙要去见裘母,刚走到拐弯处,就听到江大奶奶的声音:“我说妹夫,你这几日忙的很,怎么一大清早出门,到现时可才回来?”

裘世达抬头一看,江大奶奶带着人站在路中间,脸上虽有笑,那眼可冷如刀。裘世达此时把江玉雪看的泥土一般,对江大奶奶可还有好气?也不行礼,只是笑道:“原来江家的家教也不怎么的,这女子就拦在别人路上,也不知道这宅子到底是姓什么?”

江大奶奶虽料到裘世达换了心肠,但是没想到他翻脸翻的这么快,昨日江玉雪哭哭啼啼,只说裘世达定是被吴新娘迷惑住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对她?江大奶奶虽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但女子讲究的是从一而终,也不能贸然就这样拆了这门亲事,安慰住了江玉雪,又来找裘世达算账,不管怎么说,先把吴新娘卖了出去,再想别的事。

此时听了裘世达这话,火气怎么压的住,也冷笑道:“我倒不晓得,江家陪嫁的宅子,怎么就成姓裘的了?”

这,裘世达呆了一呆,顺势就道:“好啊,既说这是江家的宅子,那我就一封休书,休了你江家的女儿,到时随你江家女儿要嫁谁,和我不相干。”

这是江大奶奶没料到的,她挑起眉,见裘世达脸上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休了这门亲事,对他来说毫不在意,想起昨日江玉雪哭哭啼啼之中,对裘世达还有情意,心头不由寒了起来,小姑嫁这男子嫁了两年,可真的明白他吗?

不过自己来此,并不是为裘家休了江玉雪而来,按住性子道:“你左一句要休了小姑,右一个要离了小姑,我且问你,你因何而休?”

裘世达的真意自然是不肯说出来的,只是抖抖袖子,漫不经心的道:“她嫁我两年,毫无所出,难道休不得吗?身为儿媳,不孝我母,难道休不得吗?身为嫡妻,却想着怎么把妾腹中孩子杀死,这,难道休不得吗?”

三句问话,句句进逼,已经把江大奶奶气的七窍生烟,她看向裘世达,语带寒意:“你身为男子,却用妻子的嫁妆过活,一桩罪也,身为子婿,却在岳丈的孝期纳妾,二桩罪也,发迹之时就抛了糟糠妻,三桩罪也,你有此三桩罪,倒口口声声小姑不贤不孝,你也有脸?”

这几句骂的,裘世达只当给他搔痒,他负手在背后:“女子嫁了丈夫,连一身都是丈夫的,更何况那些嫁妆,至于糟糠妻?”裘世达一笑:“算起来我不过停妻再娶,没有什么抛了她的说法,真如此算来,令小姑不过是妾,怎会是妻。”

呸,江大奶奶先啐了一口,接着就啪啪两下,打了裘世达两个耳光,这两下去势甚急,又带了许多怨气,让裘世达刚因为酒醒褪去一点的红色又重新大红起来,江大奶奶的指甲又带了下,脸上流出血。

下人们见状,要上前替裘世达瞧瞧,江大奶奶眼一扫:“你们几个,不过是我江家陪送来的奴才,要知道正主是谁。”她这一说,那些下人都不敢动了,只是垂手侍立。

裘世达素来爱惜容貌不下于女子,一张脸皮养的又娇又嫩,别说疤痕,连一点印都见不到的,此时被江大奶奶指甲划到,恨不得当时就把江大奶奶撕碎。见下人们不敢动,只得用手捂了脸:“你们江家出的全是毒妇,这亲,断定了。”

说完就匆匆回房寻药去了,江大奶奶这气怎能是打那两个巴掌就能消的,牙一咬,他要如此,难道要坐等别人来休不成?唤过婆子,命她速回去,把族里的长辈都请来,倒要说说这无故休妻是何道理?小姑年纪还轻,今年不过十八,难道就为了这个没良心的一辈子这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