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裘世达也知道现在边境战事正急,能做边军生意,不光是有钱,和官家也有很多来往,自己正想打官司,到时候处熟了自然就能让他帮着自己说好话。

满面堆笑的拱手还礼,又吩咐伙计去定一桌上好的酒菜上来,这才重新坐下和唐客人攀谈起来。

往来谈吐几句,裘世达见这唐客人为人豪爽,做事大落,心中更是高兴,面上越发谦和,这客人看起来也十分受用,等到酒席到了,连客带主三个人,喝的更是高兴。

这唐客人也豪爽,听的裘世达这里银子不够,从褡裢里拿出一包银子:“裘爷,我们虽初次相会,却极莫逆,这里一百两,权充定金,等后日货齐了,再奉上另外一百两。”

见唐客人几句话就拿出一百两来,裘世达算一算,这宗货也能赚个对本,脸上的笑更是恭敬,又饮了几杯,唐客人已经醉了,吩咐伙计把他扶回客栈,又让伙计秤了三两银子,去万花楼挑个花娘去服侍唐客人。

这才回转铺里,打开银包一瞧,细丝足纹的四锭银子,闪的人眼都花了,掌柜的在旁恭敬等着,裘世达想一想,把银子推一下:“这些你拿去先办货物。”

见裘世达把银子全数给了自己,掌柜的还有迟疑,这东家怎么这么大方了?裘世达用扇子敲下桌子:“这人是个大客商,等拉上线了,多的是赚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掌柜的连声应是走了,裘世达摇着扇子,真是天从人愿。

过了三日,货物备齐,唐客人点过货,连声夸奖裘世达做事果然老成,自己这个朋友没有交错,负了剩下的一百两银子,把货物押到船上,裘世达直送到码头之上,又送了几样下陈,几味路菜,这才各自告辞。

裘世达瞧着唐客人的船消失在天际边,这心放了下来,有这样的大客商,再让他介绍几个客商,到时何愁不发起财来,再加上有陈三太爷的暗中协作,想起昨日和陈三太爷派来的人的商议,裘世达越发觉得身轻似燕,要飞起来一样。

“唐爷已经走了?”桃姑坐在一树桃花之下做着针线活,有风吹过,桃花的花瓣落在她身上,陈知隆轻轻捡起一片放在手里把玩,听到她的问话,嗯了一声道:“唐兄和我十数年的交情,此番再作冯妇,何其难也?”

桃姑抿嘴一笑,为了自己,陈知隆宁愿这样弯弯曲曲的设计,而不是照了他往日的性子,断了他的财路,用不了一两个月,这铺子就得关门。

桃姑想到这里,眼神越发转柔,拿起手里的衣衫给他试试:“这是我做的,你别嫌针线不好,凑合穿着吧。”

肥瘦恰好,只是袖子那里还要再放一点,桃姑仔细的比着,陈知隆闻着桃姑低头时候,桂花油的味道,为什么别人的桂花头油味,自己只觉得腻的慌,而她的却那么好闻呢?

桃姑看完哪里该改,抬头笑道:“好了,等我再改下就可以穿了”见陈知隆只盯着自己看,桃姑用针戳他的手一下:“怎么,没看过吗?”

陈知隆呵呵一笑:“明白世人为什么要娶妻子,原来娶了妻子就有新衣穿。”听着陈知隆这话,桃姑只觉得这陈知隆和自己初见时的陈大爷可不一样,她故意放下脸:“丑话说在前面,我做的衣衫可比不上家里的针线人做的。”

这是实话,虽说做针线是女人都会的,可专门养的针线人的针脚绣活都比桃姑好多了,陈知隆只是握一握她的手:“这不一样,你做的就算粗针大线,也比她们的强。”桃姑本要戳到衣衫上的针又戳到陈知隆手上:“叫你再笑话我。”

这样的疼痛,比起陈知隆曾受过的,都不值一提,他却故意呼痛,桃姑也不理他,坐下来继续改衣衫,偷眼看见陈知隆握着手在那里吹,笑又溢出来,把衣衫放下,拉过他的手:“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你羞不羞?”

话虽这样说,已经轻柔的替他吹起来,风吹的更大些,花瓣掉落到他们身上,也不知道是桃姑的衣衫红呢,还是花瓣红?

第七十六章 张网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唐客人生意顺手,又过这边,此次见面,两人就像老朋友一样,称兄道弟,若不是唐客人的年纪大,只怕就要互称起表字来。

唐客人此时也不住在客栈了,就住进裘家,裘母虽说是自己当家,但手上的银子不是很凑手,见又来个人吃饭,儿子还要交代好好待他,脸上就有些样子放出来。

裘世达也知道娘为什么如此,不过就是为了自己每月只给她十两银子家用,可是这些日子,不光铺子里,外面应酬也多,原先这些都是江玉雪操心的事,全都成了自己的。

此时唐客人在裘世达眼里,就像财神一般,见裘母对唐客人放出些脸色,忙又塞给裘母五两银子让她办些好菜,裘母见儿子拿出银子来,心里更加觉得儿子和自己不是一条心,收了银子,却还是那么几碗菜出来。

裘世达是明白自己老娘性子的,只得趁着中午来铺子里面时,让伙计去熟食铺子秤些肉,打些酒来两个坐着对吃。

酒正要喝完时候,外面传来吹打声音,唐客人放下酒杯笑道:“今日日子好,只怕是谁家出嫁?”有个伙计站在门口,嘴又快,早看见了,笑着道:“唐爷,不是谁家出嫁,是街头酒坊的王老爷,今天和江家定亲。”

定亲都这么大排场,唐老爷笑一笑:“裘兄,我们一起出去瞧瞧。”江家,那不就是江玉雪,这和离才不到半年,她就要重新嫁人?裘世达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想起来对面还坐着别人,只得把险些被自己捏碎的酒杯放下,脸上露出柔和神色:“唐兄既有雅兴,小弟就陪陪唐兄。”

这行藏早被唐客人看破,他只做不知,站起身往外面走,裘世达跟在后面,却是一步一懒,只是这铺子也没有多大,几步也就到了街上,到那里时,正好是后面几抬聘礼过去,瞧着这些聘礼,裘世达只觉得王家无能,自己娶了两房媳妇,可没有哪一房是要自己下了聘礼的?

一时聘礼过完,裘世达正想叫唐客人回去,偏生街上有几个闲人在那里议论起来:“没想到王家竟这样大方,娶个续弦,竟下了这么多聘礼,方才我数了数,足足三十六抬,听说对方还是个二婚头,这样多的聘礼,别说二婚头,就是个黄花大闺女也娶来了。”

有人笑着说:“虽说是个二婚头,年纪也不过十八,生的如花似玉不提,还有四五千银子在手,那些嫁妆淡薄些的黄花闺女可怎么有她值钱?”果然银子是好物,那些闲人开始算起这桩婚事,王家能挣几多银子,聘礼过去,总也是原样送回,再加上江玉雪的嫁妆,总之一句,王家发了。

他们说的口沫横飞,唐客人听的津津有味,裘世达立在一边,又尴尬又恨,却不好走开,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把这些人的嘴巴统统堵上。

还盼着唐客人听一会觉得无趣就走了,谁知唐客人的脚就像钉在那里一样,只听到那些人都走了才笑道:“原来贵处的风俗和敝处不同。”

原来唐客人是喜好各处的风俗,并不是有意要打听什么,裘世达的心才算落了,开口笑道:“唐兄走的地方多,想必知道的风俗也多,什么时候得闲了讲给小弟听听,也让小弟长些见识。”

唐客人微微一笑:“谈什么长长见识的话,不过是见过些风土人情罢了,不过据我这些年行来,眼里所见的,都是要重信誉,行好事才能得人助。”这话听在裘世达耳里,只当他在闲谈,点头道:“唐兄说的没错,小弟就是照这样做的。”

唐客人没料到他竟这样老实不讳的讲了,心里只是叹一下,再没讲别的。

江玉雪定亲,陈家也接了请帖,桃姑虽说不在意,心里又实在不愿见那些三姑六婆,就由陈二奶奶去了,自己待在家里,在树下纳凉,看看蝴蝶飞舞,鲜花开放,实在自在。

只有自己一个人,桃姑索性命丫鬟们把荷花池边的地用水泼了,放上桌子,晚饭就摆在这里用,省的在屋里闷的慌。

糖醋排骨,蒜拌山蕨,软炸茄盒,小炒猪肝,新鲜菜汤,这些菜都是桃姑平日喜欢吃的,可是桃姑把筷子动了动,只夹了块排骨,吃了半个茄盒,用了半碗饭就放下了。

绿岚见她吃的少,上前问道:“奶奶,可是今日厨子做的味不好?”桃姑摇头,也不知是怎么的,平日里吃饭时候,那么一大桌人有时还觉得吵,可今天自己一个人吃饭就觉得什么都不香甜。

绿岚见她不说话,忙带着人收拾,老刘家的知道缘由,今天陈知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奶奶只怕是害相思了,原本以为,新婚情热是常事,这大爷和大奶奶,都成亲四个来月了,好的更加是蜜里调油一般。

老刘家的笑着端上来一杯茶,给桃姑打着扇子,却也奇怪,初见时觉得她有些丑陋,这看的久了倒觉得她为人沉静,越看越习惯,自己还如此,大爷那里就更是情人看西施,越看越好看了。

桃姑的茶只漱了漱就放下了,绿岚端上酸梅汤,又送上冰镇着的鲜藕李子,桃姑拿一块藕片咬了口,抬头看着老刘:“香叶她最近如何?”

奶奶怎么突然问起她?上次香叶回绝了宋嫂子提的亲事,以后奶奶就没差使过她,不过让她到二门那里传个话什么的,还以为奶奶恼她不受抬举呢?

桃姑的眼微微一动:“不过是想着,她怎么也是宋家送进来的人,要不要还给宋家?”原来是这样,老刘家的笑着道:“香叶只怕不肯出去,听说她哥哥要来赎她,还告过假去见过她哥哥几次。”

桃姑的神色还是没有变,为什么有人就是执迷不悟呢?听的陈知隆说过,唐爷偶尔也讥讽裘世达几句,反惹的裘世达在那里赌咒发誓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一切都是自己受骗上当。

“你倒好自在?”陈知隆有些抱怨的说话声响起,下人们纷纷行礼,桃姑只是看着池中半开的荷花,只等到他走上前才转头笑道:“你是去吃酒,难道不比我在家自在。”

陈知隆顺手拿过桃姑手里喝了半碗的酸梅汤一饮而尽,绿岚开头还当陈知隆要把桃姑手里的碗接过,刚要上前去接碗就见陈知隆喝干了那碗酸梅汤,绿岚有些怔了,不是都知道大爷好洁净,喜美色吗?

怎么娶了这个奶奶进门,就全换了个人,老刘家的知道陈知隆回来是不喜她们在旁伺候的,带着人退了下去,陈知隆这才宽掉外衫坐到桃姑身边:“这些应酬,实在繁琐,幸好今日和唐兄见了一面。”

桃姑知道唐客人已经来了有三次了,裘世达这条鱼是早就上钩,就等着张网捕了,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他竟无半点悔意。”

陈知隆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冒出一丝不快,握住桃姑的手微微加了点力气,桃姑已经明了,笑道:“有耻之人才会有悔意,无耻之人自然就要罚了。”陈知隆被她这句话说的重又欢喜起来,点头道:“唐兄今日也是这般说的,说历年所见,从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只恨报的不够速。”

还有三老太爷,不过这事就不关桃姑管了,陈知隆另有安排,只怕三老太爷现在还在做着美梦,和裘世达联手上告,把自己逐出陈家?

裘世达自然是不知道的,江玉雪定亲他觉得面上有些不好受,女子家讲究的是从一而终,纵和离了,她又不是桃姑那种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之人,竟不好好守着要另嫁,实在不知羞,却也知道这话只能放在肚里,万不能说出去让人笑话。

况且唐客人这次要的货物极多,算下来价值两千余两,虽说他先付了三百来两的定金,但凑上银子还是不够。算来算去还差了三百来两,此时自己也晓得没几个人肯借银子,只得去和陈三太爷周转。

陈三太爷皱一皱眉,让裘世达写了张五百两的借契,拿出现银子时,却只有两百两银子,裘世达瞪目结舌在那里,陈三太爷只端着茶喝:“裘爷你是晓得的,上衙门是要使银子的,况且这不过是成就了你裘家,却是我陈家的丑事,你现时也拿不出银子来,那三百两就往衙门里使去了。”

裘世达看着那两百两,若要不要,也没别处再设法去?陈三太爷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若不是此时要用的到他,谁愿和这样的人结交?穷酸不说,和极刻薄,除了一张脸皮长的好,就再没旁的了。

裘世达在心里把陈三太爷也骂了千遍,最后还是收了银子,谢过陈三太爷,再去设法筹货物去了。

第七十七章

总算裘世达在这里做了两三年的生意,和众人也有些交情,不过一月,就半赊半买的把货物备齐,和唐客人约定的日子也到了,一大清早看着伙计送货物去了。

裘世达坐在铺子里,喝着茶等着唐客人把约定的银子送来,这笔生意,少说也有千两银子赚头,到时拿了银子,好的衣衫也该做几身,这身穿出来见人的,还是去年江玉雪给自己做的换季衣衫,今年已经不时兴了。

下人也要置几房,省的自己的老娘总是在那嘀咕人不够使,也不想想当年在乡下时候没人使唤也过来了,裘世达越想越乐,真是天从人愿,江家还当自己离了他家就无路可走了吗?

等在衙门那里告准状了,把桃姑叫了回来,那时瞧江玉雪羞不羞?一个卖酒的黑汉,还有个女儿,这后娘也是不好当的。

裘世达的茶都喝光一壶,还不见唐客人来,难道说他直接去了码头,把银子交给伙计了,那可不行,伙计见了这么多银子,起了坏心怎么办?

裘世达扇子一收,起身打算去码头,就见伙计急匆匆进来,裘世达的心放下一半,重又坐下看伙计一眼:“慌张什么?银子呢?”

伙计咦了一声:“东家,董爷说银子都全给了你,还拿了东家亲自写的收条出来,小的这才回来铺子里。”

伙计说一个字,裘世达的心就凉一截,等伙计的话说完,裘世达的心不光是凉了,还有一股怒气上来,偏生这伙计还不知道,用手摸了摸头:“东家,董爷不是说还要回转来这里请东家喝酒,说谢谢东家这些日子的款待。”

裘世达已经腾的站了起身,抬脚就把这伙计踹到地上:“没用的东西,你难道不会请了董爷一起回来?怎么就放他走了?”

伙计被踹了一脚,又被劈头盖脸骂了这顿,怎么能受的住,爬起来道:“东家,董爷手里有你亲自写的条子,说银子已经收齐,小的这才回来,况且董爷和东家这等熟悉,难道小的还有不信的道理。”

裘世达被气的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此时也不想再和这伙计纠缠,甩下袖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就匆匆往码头赶去。

码头上还是人来人往,船进船出,裘世达还希冀着董客人的船并没有开出去,但在码头上看的眼都酸了,走的腿都软了,也没看见董家那条船,他拉住身边经过的人,问了又问,却有哪个肯理?

足足在码头转了有一个时辰,也没看到船影,此时裘世达心里似冰雪一般冷,自己这次是上当了吗?算下来那些货物也要三千来两银子,付了一千五百两,还有另一半,人家可是要赶着来收,此时只盼着那么人晚些来收,好凑出银子来。

一步一步走到铺子时,已是日挫西了,铺子里却是人声鼎沸,看见他来,有人道:“好了,裘爷来了。”裘世达此时没精打采,勉强一认,却是这次赊货给自己的商家,只见他笑嘻嘻道:“裘爷,董爷派来的人都和我们说了,已经如数付清给裘爷的银子,还请裘爷快些把小店的银子结清。”

他这一说,其他的人也纷纷上前:“裘爷,当日看在你我的交情,这才赊的货物,此时董爷已经把银子付了,裘爷也该了了我们之间的帐。”

“是啊,本店历来是概不赊欠的,如不是裘爷,我也不会赊了。”这纷纷攘攘的声音让裘世达的脑仁直疼,心里明白是中了人家圈套,刚想开口解释,那些人见裘世达只是不说话,还当他要赖账,这裘世达做的事情人人也是知道的,不过一来是看在银子面上,二来这总也有个两三年的交情,不好一下子就翻脸,这才赊欠了些。

不然那些货物,若遇到一家手笔大的,就足够了,又怎会要走十多家才凑的齐?登时就有人变脸道:“好了,姓裘的,你定是要赖账,需知我们不是那江家娇滴滴的女娘,任由你欺的,这有借条,有证人,我们不怕你,就去衙门走一遭 。”

说着就上前扯住裘世达的衣衫,这一人为头,另外的人纷纷跟上,把个裘世达团团围在中间,裘世达方吐出一句:“银子并没在我手上。”

这话说出来怎么有人肯信?董客人也是见过的,看起来豪爽大方,做人周到,穿着也是不俗的,光一个扇子上带的扇坠就是上好的汉玉,值三四百银子,这样的人怎会为了四千银子的货来坑裘世达。

定是裘世达收了银子不认账,想慢慢拖延赖帐或是挪作它用,这群人都是辛苦做家的,有一两个登时就叫起屈来:“姓裘的,你收了董爷的银子,难道还要赖董爷不成?”

旁人纷纷附和:“裘爷素日精明胜过众人,岂有被人拿了货不收银子的道理?又不是我们这些老实头。”

裘世达现在百口莫辩,就算此时说出被董客人骗了,只怕他们也不相信,哪里又有这一千五百两银子散于众人,众人见他面红耳赤,更加坐实他拿了银子想赖账的罪名,开头还只是骂,也不晓得是谁先打了裘世达一拳,立时裘世达的眼眶就红了。

一个动手,自然个个都动手,虽说没有棍棒,但一顿拳头脚尖,也先奉承了裘世达,裘世达别说这两年养尊处优,就是当日在乡下时候,裘家父母疼惜,轻易也不打骂的,和同伴们玩耍时候被打几下,裘母还要追到人家门上痛骂一顿,说打坏了自家儿子。

这样一顿拳头脚尖,他怎么消受的起,不消几下,已经被打的哭爹叫娘,连连求饶,有个把老成的也怕打坏了他,忙上前劝道:“我们只不过是为银子,就算打坏了他,银子没有拿回来也是不成的,还是让他把银子还了我们。”

众人这才住手,裘世达这时已是嘴肿目赤,只说的一句:“银子委实不在我手中。”早有人捏着拳头又要上来:“方才问过你铺里掌柜,说平日银子你收的紧紧,怎的又不在你手里,难道还想再挨打不成?”

裘世达怕了打,忙摇手道:“不是这样,是,”

“是就把银子拿出来。”有人不耐烦的嚷道,银子银子,裘世达只觉得自己脑袋一个有平日的三个大,脑中嗡嗡直响,辩解不成,打回去打不过,要银子是没有,一时竟是无路可走,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天上来阵风,把自己陷下去,刮上天,好解了眼前这种尴尬。

“你们这群人,怎的围着我儿子不放?”裘母的尖叫声响起,接着就是两个膀子一边一个把人分开,进来瞧见儿子鼻青脸肿,一张俊脸连丝清秀都看不到,心疼的更是转身指着这些商家道:“你们当街无故打人,我要去衙门告你们去。”

本来这些商家看着裘母年老,又是个长辈,自然要让着一点,谁知开起口来,竟是个不讲理的,这些商家里面也有隐约听的裘母平时行事的,此时对了上来,先是一个对另一个嘀咕:“方才这姓裘的说的银子不在他手里,听的他平时极孝顺,只怕银子全都放到他娘手里了。”

一人说,自然就有人回应,先是小声,又是有人大声的道:“你儿子欠了我们的银子,他素来孝顺,自然银子放在你手上,还不快些去你家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就去堂上走一走。”

裘母正拿手替儿子揉着额头,心疼的问长问短,谁知商家们这样说,也顾不上问儿子发生甚事,双手一叉腰:“你们说欠就欠,再说你们打伤了我儿子,还要汤药费,不和你们要汤药费倒罢了,哪有倒给银子的道理。”

这样无赖的话众商家都是没听过的,都愣住了,裘母还当他们被吓住,拉了裘世达就道:“儿,我们走,休理这些无赖。”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紧紧拉住:“赖账的,哪里走?”裘母还要回身再骂,已有人道:“银子定被他们母子收在家里,我们就随他们前去,搜出银子来就好。”

立时众人都应,推着他们母子就往裘家走,一路上裘母骂声不绝,想挣脱却被人紧紧拉住,这些商家还对路边的人诉说裘家收了货,卖了出去不给银子,此时来讨,还被他家赖账。

是人都爱看热闹的,况且此时正是吃了晚饭,夏日暑热,人人都在外面纳凉的,比不得冬日时候个个关门闭户,他们在前面走,后面跟了无数的人看热闹,倒比有处决犯人时还热闹些。

更有好事的人在那里大声说出当日桃姑,江玉雪的事情,都说他家没福气,纵是裘世达那么厚的脸皮也红了一红,裘母骂了一阵,早已声嘶力竭,只气得喉咙里面都喘,半个字也骂不出来。

第七十八章 十倍之报

到了裘家门前,几个人上前砰砰的敲门,开门的是丫鬟,看见一群人涌进来,吓得大叫:“不好了,有人来打抢了。”

被领头的推到一边:“叫什么叫?没看见你家主人在这里吗?”丫鬟战战兢兢的,这才看出这些人穿着也还干净,况且现在清平世界,哪里来的盗贼?刚要上前问什么,那些人早提溜着裘世达进了里面。

裘母的衣领被他们揪住,挣脱不开,等到了里面,才被他们往房里推:“快些进去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就只有上公堂一条路。”

别说没银子,就算有银子,让裘母拿出来比割了她的肉还疼,在自己家里,似乎又寻回些底气,双手叉腰站在自己门口只是骂道:“这是人家内室,哪有你们这样就要进去的?”

裘母这般不讲理,倒也是众人料到的,这里的宅子是赁的大家也都知道,再细细看,这里的家具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好的,裘母身上穿的也不过就一般的衣衫。

几个领头的在一起叽里咕噜商量了一番,有个年纪大些的上前对裘世达行了一礼:“裘爷,唐爷给了你银子也好,没给你银子也罢,这些都和今日之事无关,还请裘爷把银子都结了给我们,省的到时闹上公堂,裘爷面上也不好看。”

裘世达自进来后,众人不容他说话,况且被打被骂已经累了,此时只是坐在地上歇气,听了这句,眼睛咕噜一转,起身开口道:“既这样,容宽限几日。”

宽限?这人迟疑一下,点头道:“宽限几日也是成的,不过裘爷,日子也不要多了,就三日。”三日?裘世达心里暗算了一下,三日就算借不到银子,大不了拿着平日积的几两银子一走了之,再去他乡。

刚想答应,那人就又道:“不过怕旁人不信裘爷,我们还是留两个伙计跟着裘爷吧。”怎么会这样?到时候真赔不出钱来,只怕就要回乡下了,这么多年,还做的来那些粗活吗?

裘世达脸上有汗滴下,见他踌躇,早有人喊出来:“姓裘的,宽限你三日,已是天高海阔的让步了,你若不答应,就现时把银子拿出来吧。”

说着捏起拳头,裘世达被他打怕了,忙道:“三日就好。”那人这才把拳头放下,留了两个人守在那里,大众散去。

裘母气鼓鼓的坐在那里,瞪着儿子:“没银子,这可怎么办?”裘世达还在盘算着该去和谁借些银子,江家是不成的,已撕破脸了,看来只有桃姑了,陈家大富,别说一千五百两,就是再多十倍,也能借了回来。

忙对裘母道:“娘,现时别想这些,你上次不是说桃姑对我们还极有情意,少不得你去陈家走一遭,见了桃姑,多求求她,借个两千银子来完了这次的事情。”

裘母瞪着儿子:“不是说要去控告,说陈家强娶有夫之妇,怎的现时又不去了。”一想到这点,裘世达就肉疼的紧,此时紧急,先把这里的事情混过去了,旁的事以后再说。

都商量完了,才见裘父踱了进来:“刚才外面吵嚷个什么?怎的现时还不吃饭,天都黑了?”裘母恨恨的骂他:“只知道吃,全不知道怎么帮儿子,要你又有什么用。”说着进屋去翻衣衫好明日去见桃姑。

陈家那里是母子俩一起去的,那两个伙计也紧紧跟随,倒不需再派人跟随,等到了地方,裘世达自然不好进陈知隆家,见母亲在门上递了贴,心就开始悬了起来,也不知道这守门的通不通传?

过了一会守门的笑嘻嘻的拿着贴回来:“大奶奶有些不舒服,二门不敢递贴上去。”没想到连陈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裘世达正急得跺脚时候,一眼看见有个眼熟的丫鬟从门里走出,瞧见正好是香叶,等她走出一截才喊住她。

香叶转身见是他,面上不由浮出喜色,裘世达也顾不上说旁的,只是托她去桃姑面前说一声,让自己的娘进去见一面。

香叶今日却是难得被差出来替桃姑去请族中的妯娌来说话,听了裘世达这几句话,横竖要去回话,点头就应了,喜得裘世达左一个揖,右一个拱的谢了。

香叶要先去请人,刚迈出步子,就有个婆子出来:“香叶,奶奶说不需去请人了,这农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这话正落在裘世达心坎上,见香叶重新进了门,和裘母站在一起等着,过了有半顿饭的工夫,刚才那个婆子走出门对守门的问了句,守门的恭敬回答了,这婆子径自往裘母那边走去:“裘太太,大奶奶请你进去。”

裘世达的这心这时全都放下了,桃姑为人心善,又重情意,自己的娘怎么都和她有过五年的婆媳之情,这银子,定是能借到的。

心一松,看着离此不远的三老太爷的宅子,何不去他家也碰碰运气,再借一些银子好做本钱,想到这里,忙往那边去。

那两个伙计见他走了,一个守在陈知隆家门口,另一个就跟在裘世达身后。三老太爷家没这么多的人,进门也十分顺当,三老太爷坐在厅前,看见裘世达进来,眼皮都没抬,只是从嘴里哼出一声:“你是来还银子的?”

裘世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三老太爷连茶都不吩咐下人上,见裘世达什么话也不说,猛拍一下桌子:“把这个骗子给我打出去。”立即上来两个下人要把裘世达拉出去。

裘世达忙道:“三老太爷,这是怎的回事,在下怎么是骗子?”三老太爷气的胡子都抖起来,前几日自己的铺子里,生意少了很多,问起来,竟是陈二爷那里说的,不让再从自己那里走货。

忙忙的寻到陈二爷,拿出长辈架子要他给个说法,谁知陈二爷没见到,倒是陈知隆出来写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派去楚家和裘家的人,三老太爷愣在那里,陈知隆微哼一声:“三叔公,我敬你是长辈,你所做的那些事我不放在心上,谁知你手越伸越长,连我房内事都管起来了,我的妻子,我要娶谁就娶谁,容不得你来做主。”

三老太爷这几年养尊处优,在族里说一不二,哪受过这样的气?气的瞪着眼睛指着陈知隆:“你这等大逆不道,我要开祠堂请人评理。”

陈知隆的眉微微一拢,手上拿出一样东西,是裘世达写给三老太爷的借契:“三叔公,这东西我都拿的到,你真以为,还有什么东西我拿不到吗?”

三老太爷顿时软了下来,这些东西他都是收在卧房的一个匣子里,钥匙随身带着,连随身姬妾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所在,陈知隆竟能单独拿出一张借契,他额头上顿时有冷汗下来,抹一抹汗道:“侄孙,这事是三叔公糊涂,你休放在心上,我听的人说,侄孙媳妇是个极好的人。”

陈知隆这才把借契还了给他:“三叔公,你这么多年银子也赚够了,也该收山了,做侄孙的孝敬你三千银子做了养老之资吧,那铺子,也该收了。”

裘世达怎知道这些事的底里,还在那里嚷道:“三老太爷,当日你明明和在下说好的,要,”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这件事,三老太爷已经跺脚:“给我把他的嘴堵上,这样的骗子,怎的到处乱说,打了出去。”下人们齐声应了,捡起棍棒扫帚之类,把裘世达打了出去,扑通关上大门,裘世达想要再敲门时候门开了,一个小厮露出头来:“三老太爷说了,那五百银子,三日之内你要送上门来。”

说着门重又关上,见裘世达垂头丧气的出来,那伙计忍笑道:“裘爷,原来你的交情都是极好的。”裘世达恨的没办法,巴巴等着裘母,眼都差点望穿时候,见陈知隆家门口一群婆子手里拿着各种东西赶逐着裘母出来,口里还在乱嚷:“那里来的老乞婆,竟然还冒充大奶奶的亲戚,惊扰了奶奶,当的起吗?”

裘母抱着头,嘴里只是嚷自己不是骗子,哪个肯听,脸上已划了好几道,转眼已经被赶到裘世达跟前,裘世达忙护住她,领头的是老刘家的,见了裘世达,哼了一声就带着众人进去。

见了裘母这等样子,裘世达不消问就知道桃姑那里也是碰了一鼻子灰,裘母眼里的泪混着脸上的血在那里,显得有些狰狞:“儿啊,桃姑怎么变了一个人,全不是当日我的贤惠媳妇?”

话没说完,里面又有个人被推了出来,接着老刘家的手里丢了个包袱丢到她身上:“奶奶说了,你既恋着旧主,奶奶就成全你,由你随你旧主去罢,这里是你的东西,奶奶还赏了两件首饰给你。”

接着老刘家的转身进去,被推出来的是香叶,裘世达忙上前搀住她,裘母顾不得许多上前拿起那个包袱,打开来见里面有好些的首饰衣衫,忙忙的就要往怀里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