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她竟是忘了,张琪心里头也已经有了一个人的影子,倘若真的阴差阳错而不能在一起,那种伤心失望也应当是一样的,所以能觉察出来。唯一的分别只在于,顾铭对张琪有情,淄王对顾钰无意。只是在这个男女婚事不由自主的世上,动情有无从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说起来,她长这么大,动过情么?

章晗愣愣地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惘然了许久,当她再次抬起头来,却发现那边厢陈善昭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正在那哈哈大笑,她不知不觉就被那种灿烂的笑容感染了,原本有些阴霾的脸上渐渐浮上了微笑。

当陈善昭和顾淑妃太夫人说完话从正殿那儿走过来的时候,章晗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顾钰从东配殿出了来,眼睛上下也不知道用了些什么妙法,看着果然是不显得很肿了。她微微颔首,三姊妹便一块往前头迎了上去。说笑了几句,太夫人领着她们和顾淑妃道别,顾淑妃就和陈善昭一道含笑把人送到了长宁宫门口。

眼看那一行人渐渐消失,顾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等回转了来,她嘱咐夏雨带着两个妥帖的宫女在前院正殿通往后院的门上守着,自己便和陈善昭站在后院那并不宽敞的院子当中,沉声问道:“善昭,究竟前头都出了什么事?”

出了北安门,太夫人显见有些心不在焉,因而她一上车,听下头顾钰说,要和章晗张琪同车回去,她也没有太在意,微微颔首道:“也好,在宫里这么久,我也有些困了,正好在车里眯瞪一会,你们三姊妹同车说话也热闹些。”

张琪原待在车上再和章晗商量几句,不料顾钰也挤了上来,满心的话都不能再说,不禁有些郁闷。而等到马车缓缓开动,她却只见顾钰扶着一旁的拉手竟是勉强站起身来,随即对着她和章晗屈膝行了一礼,她顿时吓了一跳。

“三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今天多谢瑜妹妹和晗妹妹了。”顾钰行了全礼后,这才回身坐下,随即低头苦笑道,“我本以为自己已经都好了,今日进宫也能忍住,可没想到站在那头一次见他的地方,却是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心情。虽说是在娘娘的长宁宫里,但若人人都看到我哭过,传言出去也就成了笑话。多亏了你们拖我进去,这才能保住我的名声。”

知道外头车夫兴许能听见里头的话,因而她这一番话近似于呢喃。而章晗本以为顾钰必然会遮掩一二,可见其竟然毫不避讳地直陈心迹,不知不觉对其有些改观。张琪更是讷讷说道:“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而且毕竟也有三两个人看到了……”

“晗妹妹毕竟用借口挡了挡,总比无遮无挡的强。”顾钰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即便抬起头说道,“我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谢你们,回头就给你们送些冰粉去,哭过之后敷眼睛是最好的,不过,兴许你们不会有用上这个的机会……我从小就爱捣鼓这些花蜜脂粉之类的东西,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没用的”

接下来这一路上,顾钰再也没有说过比的话,而章晗知道交浅言深最是冒失,因而也就捏了捏张琪的手,示意其别出声。等马车到了武宁侯府二门,她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又先后搀扶了张琪和顾钰一把,随即就听到了留在家中的赖妈妈对太夫人禀报的声音。

“二姑老爷送信来说,夜里着凉,一大早就有些发热,今早请了个大夫,但还是高热不退,现如今还昏睡着,想请太夫人荐一位太医给看看……”

张昌邕病了,居然这么巧?

章晗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暗道这人果然是如自己所料,奏折一丢就当了缩头乌龟。只怕张昌邕让太夫人帮忙荐个太医,也是因为怀疑奏折失窃案中太夫人做过手脚,同时请太医也是为了将来对人有个交待,证明自己确实是病了。

太夫人显见也没料到张昌邕竟然会病倒,微微一愣方才说道:“那就让顾泉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张太医去给他瞧瞧,顺便看看他病情如何。”她本待还想说回头让张琪去探望他,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截然相反的样子,“论理该让瑜儿去瞧瞧他,但她素来自己身体就不好,从小三灾八难的,这次就不让她去了,回头等他的病稍好一些,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带着她去看他,让他好好将养”

章晗闻言便意识到自己竟是想漏第三条——张昌邕兴许还想靠着这一场病,把亲生女儿给赚回去,岂料又给老而弥坚的太夫人打了回票

PS:没说的,大家太给力了,今日继续两更……

第一百二十五章捷报贺万寿,宫中婚旨来(上)

乾清宫东暖阁。

扫了一眼案头那几份奏折,皇帝的脸色绷得紧紧的,许久都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良久,他的目光却是落在手中死死捏着的那一份奏折上头,另一只手痉挛似的抓着圈椅旁边的扶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杀了韩国公舒全,就再也不会有人揭开他心底这血淋淋的伤疤,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捅破这一点,而且还能够将这样的东西混在呈上给他御览的奏折中送上来他英雄一世,将蒙人赶出中原,让这天下重归一统,给了百姓一个太平的世道,可就因为他当初那一时气怒之下的过失,居然就要被人这样欺上头来?

他终于再次打开了手中的那一份奏折,那洁白的纸面上,龙飞凤舞就只有一行醒目的大字他越看越觉得晕眩,最后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最终一松手,那奏折便落入了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盆中,被那明亮而炽烈的火一点一点吞噬了干净,最后,就连那让皇帝暴怒的“天理不容”四个字,也在火舌的跳动下完全消失了踪影。

用一根木签子拨拉了一下火盆,确信那奏折确实已经烧得干干净净,皇帝方才直起了腰来,刚刚的怒色尽敛,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和镇定。当外头通报了一声之后,他便淡淡吩咐了一声进来。须臾,就只见李忠肃手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皇上,太子和英王楚王襄王越王淄王韩王已经在外头了。”

皇帝眉头一挑,最后却淡淡地吩咐道:“明日就是万寿节,让他们先去奉先殿给他们的母后行礼。”

撂下这句话,见李忠为之愕然,皇帝不禁眉头一挑,直到李忠慌忙答应一声退下去安排,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在了面前的那几份奏折上。随手翻开了最左边那一份,见那词采华茂的语句透露出的那一层意思,他不禁冷冷一笑,劈手就把那奏折又重重扔在了案桌上。

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以为他七老八十这就要死了?趁着是端午节,也是已故昭烈吴贵妃的忌辰,特意请追封其为皇后,他们以为这就是名正言顺?历朝历代,哪怕是皇后所出嫡长子为太子,也多有被废的往事,这种名正言顺有什么用,不过是只能用作安慰自己而已他立太子的时候就没想过名正言顺,否则他何妨先追封吴贵妃,再册立太子

因而,他随手拿过一张纸来,用笔蘸了朱砂在上头写下了鲜红的几行字。直到李忠进来,他才将墨迹未干的纸随手折了起来,亲自用蜡封口之后盖上玉玺,这才交给了李忠道:“明日万寿节朝贺之后,交诰敕房誊抄之后发吏部”

五月初六万寿圣节当日,恰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一大清早,身着吉服的百官便等在了午门及阙左门阙右门外。随着第一通鼓响起,执事官员和侍卫亲军先入,紧跟着便是皇亲和公侯驸马伯,再接着在京文武品官,其后是赶到京城的外官,内外杂职,幸运被选中的生儒代表,而那些服色各异的外邦四夷人,则是在最末。当一应人等渐次而入,从金水桥到奉天殿丹墀两旁肃立排班之后,只听三声静鞭鸣响,一时乐声大作。

从箫、笙、笛、琵琶到鼓不下十余种乐器的百多人教坊司乐班齐齐演奏,紧跟着就有经过最严格训练的乐人齐声唱道:“忠良为股肱,昊天之德承主恩。森罗拱北辰,御炉香绕奉天门。江山社稷兴,安天下军与民。龙虎会风云,贺万寿圣明君。”

这一曲之后,等到皇帝奉天殿内升座,乐声戛然而止。一时鸿胪寺官宣百官入殿,一一就位后,在鸿胪寺官的赞仪之中,一时间又是乐声大作,百官随乐叩首行礼,一时间,只听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宫城。

“恭惟皇帝陛下万寿令节”

待到朝贺之后皇帝赐宴群臣并番邦使臣,那气氛较之朝贺的时候便要轻松许多。尽管当今皇帝并不尚奢华,但此时寿宴之上,几家南海番邦全都是进献本国珍藏,一时间争奇斗艳,甚至还有岛国径直将精挑细选出的美人送上。皇帝一概笑纳嘉赏,待到重新落座百官祝酒的时候,却是太子第一个双手捧着酒爵站起身来。

“父皇圣寿,儿臣思前想后都想不出什么好东西进献。今儿臣访得前朝名噪一时的大儒朱氏一门子弟,进献其祖当年编纂的《论语集注》,并珍藏经史文献总共四百七十九种,今借花献佛,敬献以贺父皇万万年”

随着廷下众人分四列上前,双手捧着书上殿跪下,一时间四座里惊叹不绝。尤其是特意与礼部打过擂台,随即又蒙皇帝御准和淄王陈榕同席的赵王世子陈善昭,那眼睛盯着那些书,仿佛正在熠熠发光。就连和他爱好相仿的陈榕,此时此刻也有些看不下去这侄儿的失态,轻轻咳嗽了一声后见没效果,索性就拿起筷子轻轻敲在了陈善昭的手上。

“进了古今通集库,迟早你都能看着,猴急什么”

陈善昭盯着那些用红绸一本本捆扎起来的书籍,眼神闪烁地说道:“我只是惊叹,太子九叔果然有本事,居然那样的大儒后人也能给他找到,这样的珍本也能让他找到”

和一众官员的反应一样,对于这样一份说不奢华,却可说得上是价值极高的万寿节贺礼,皇帝自然高兴得很,当太子敬酒时,他举杯一饮而尽,随即便开口说道:“好,好这正是文治盛事,有了这些经史,朕将来让人编纂大典的时候,便又多了一份参考”

见皇帝果然高兴,太子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因昨天皇帝让他和其他皇子前去拜祭先孝慈皇后而生出的不安渐渐消失。随着他坐下,便是其余的皇子敬献礼物。他这个太子之后,便该是如今序齿居长的秦王。然而,秦王身在西安府,当然不可能插翅飞到这儿来贺万寿,作为代表的便是秦王世子陈善晔,陈善聪则隔着几步落在后头。众目睽睽之下,那位秦王世子果然是显得孱弱而苍白,就连声音之中也透露出久病的嘶哑。

“孙儿代父亲及兄弟众人贺皇爷爷万寿,敬献西域汗血宝马一匹,新谱万寿管乐一部,并孙儿亲笔所写的佛经一部。”

倘若没有太子的珠玉在前,这份礼物即便并不出彩,但也已经分外难得了。毕竟谁都知道,如今不比汉时,这汗血宝马几乎已经绝迹了。因而,当陈善晔躬身往侧里退了一步,殿外一时间乐声大作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兴趣。

“雨顺风调升平世,万万年山河社稷。八方四面干戈息,庆龙虎风云会。圣德圣威、洪福齐天地。御阶前文武两班齐、摆列在丹墀内。舞蹈扬尘。山呼万岁。统山河壮帝畿。礼仪赞稽,庆龙虎风云会。”

尽管都是嘉词吉词,但在众多诗词歌赋出众的文官耳中,这些清平之乐自然算不得什么,陈善昭和陈榕就更不用说了。陈善昭瞅了一眼秦王世子身边满脸不屑状的洛川郡王陈善聪,突然笑吟吟地冲陈榕问道:“十七叔今天送什么好东西?”

“我一个没封藩的亲王,送得出什么好东西?倒是你,之前问你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这会儿都快轮到你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太子殿下送的是文治,父亲当然就只能送武功了。”陈善昭冲着陈榕嘿然一笑,见秦王世子讷讷向皇帝敬酒,而皇帝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他便打算站起身来,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就只见洛川郡王陈善聪没有随陈善晔回座,而是起身上前一步,这才跪下深深叩头。

“皇爷爷,大哥代父王送上万寿节贺礼,孙儿却有另一份心意敬献。孙儿寻到了一位精擅建筑的工匠,其尤其善于营造堡垒,其祖上曾经于前朝工部任职,其营造的几个堡垒,在当时的蒙人铁蹄下亦是不曾陷落。孙儿知道皇爷爷矢志开万世太平,因而今日斗胆将他举荐给皇爷爷,愿我朝江山万万年”

尽管人来得突兀,礼送得更突兀,但当陈善聪这个小胖墩说完,一时大殿上却一片寂静。毕竟,人送得并不是金珠宝贝名家字画,而是更加实用的东西……不,是实用的人。御座上的皇帝在最初的皱眉过后,却是温和地点了点头。

“好,你有心了。”

尽管只是寥寥数字,但陈善聪知道自己在祖父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这样的评价已经足以让他大大松一口气了。因而,他自然不会不自量力提什么祝酒的话,再次磕了个头后便朗声说道:“孙儿本该让此人早早候在长安门外,可今天早上却不料此人竟是被工部的差役带走,令其充役营造西苑莫愁湖南墙。孙儿让人去看了看,方才得知此次工部调用的夫役足有七八百,不得不于今日寿宴呈报于皇爷爷知晓。”

倘若说之前陈善聪突然单独出来贺寿,便已经是满堂寂静,那么此时他这一番话出来,就更加让大殿中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皇帝那冷峻到了极点的表情。

PS:从昨晚上开始作者专区就很卡,不知道咋回事,第二更晚了点。下一章便是本卷结束了,临尾声处继续求下粉红,暂居第八,但差距很小,太不保险了……现在六十五票,要是明早能突破七十五张粉红,明日继续两更,我还是一如既往有诚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捷报贺万寿,宫中婚旨来(下)

昨日端午节在西苑莫愁湖闹出的那一场事情,皇帝并不曾大发雷霆,只是不轻不重地将当值禁卫军官以及几个负责西苑围猎的勋贵和文官叫来斥责了几句。然而,这今天一大早工部就已经忙着抓丁役去那边营造边墙,这种亡羊补牢代表着什么,却是谁都能明白的。若是平常日子也就算了,偏偏今日是万寿圣节,而更倒霉的是,竟被洛川郡王一下子捅了出来

“原来工部倒是做事勤勉,这般会替朕拾遗补缺”皇帝冷冷地朝六部官员云集的那个地方扫了一眼,随即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

陈善聪这蓄势一击筹谋了不止一两天了,此时知道今天自己这一状告到了点子上,也该见好就收,当即叩头之后退回了座位。而等到他落座之后,他就发现旁边的兄长陈善晔悄悄打量了他几眼,当即装成没看见似的若无其事举杯饮酒,目光随即就落在了施施然站起的陈善昭身上。

“孙儿代父亲及诸兄弟,贺皇爷爷万寿圣节”陈善昭上前行过礼后,这才直起身子,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函双手捧了,一字一句地说道,“父亲率大军征辽东,兵至建州,建州女真诸卫望风而降,甘为驱策充当向导,最后于塔儿河大破叛军,斩首千二百级,斩杀叛将数十,俘获军民男女万余人,贼首舒氏族人及其党羽下属,尽皆落网,女真诸部望风归附……”

他这番话还不及说完,皇帝便突然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将捷报呈上来”

“是。”陈善昭这才起身上前,双手呈上了捷报,复又回到原位跪下。足足等了好一会儿,他就听到上头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缘何兵部未曾有此捷报?”

陈善昭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踌躇片刻方才说道:“皇爷爷恕罪,孙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父亲远在北地,从前但凡有送进京城的奏报,都会同样给儿臣送一份,以备路上有失。儿臣昨日得到了这份奏报,因今日万寿圣节,因而便权当贺寿之礼呈上。”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一时间廷上更是面色各异。众人都知道赵王虽是豪杰心性,但为人谨慎,断然不会没有报捷文书送到兵部,而单单给陈善昭送上这么一份。此时此刻,廷上竟是比之前陈善聪指斥工部擅拉夫役更加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皇帝打破了这沉寂。

“好一场胜仗,正在朕万寿之日传来捷报,正是天降吉兆”皇帝示意身边的内侍斟酒,随即霍然站起身说道,“朕谨以这一杯,贺此次北征大胜”

距离皇帝近的人,都能看见这位君王的满面红光,显然,皇帝的高兴并不是装出来的。然而,尽管人人因此而起身附和,最后一杯酒饮尽,四下里都是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但更多人的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当这一日的午宴结束时,其他诸王和勋贵大臣们敬献的礼物早已经被人抛诸脑后了,甚至连太子精心设计的那文治大礼也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洛川郡王陈善聪揭开的那冰山一角,以及赵王北征再次大胜的影响,以及那莫名其妙没有被兵部送上来的报捷文书。而相比这些,陈善昭却并没有给别人和自己套近乎的机会,只和淄王陈榕笑着攀谈几句,一出宫就径直回了府。

由于武宁侯顾长风还在外头征战,太夫人昨日从宫中回来,便吩咐上下严禁随便外出。然而,这一日万寿节朝贺,顾镇身为嘉兴公主驸马,而顾铭身为勋卫,一个位列勋贵之中,一个则是负责宿卫,全都在宫中。待到散场的时候,顾铭脱不开身,顾镇却是匆匆赶了回来。

而章晗昨日从陈善昭那里得知了西苑围猎出的岔子,再加上陈善昭突然去长宁宫中知会陈榕前去乾清宫,她就知道这几日只怕又是多事之秋。因而,她在支摘窗内看见顾镇面色阴沉地径直进了太夫人的正房,紧跟着不多久,王夫人也赶了过来,她便知道必然是今日寿宴又出了什么岔子,一时只觉得心中颇为不安。

尽管陈善昭告诉她父兄平安,可她身在京城,又在顾家这样的豪门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怕就怕那种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的危机。

思来想去,她便索性打起帘子到北屋去看张琪。见人坐在书桌前正在认认真真地临帖写字,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凝香不要出声,随即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张琪身侧,见那笔下一个个字已经颇为娟秀纤巧,她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看到张琪手腕一抖,那一捺收不住,一时满脸懊丧的时候,她方才开口说道:“运笔讲究的是收放自如,还有,手腕不要那么沉,放松一些,人不要僵着,否则写的时间长了容易累。”

“啊,晗妹妹你来了?”张琪连忙放下笔,正要站起身时,被章晗按了按肩膀,她便又坐了下来,随即笑眯眯地说,“好容易才学会了一点诀窍,可一不留心,还是容易写错……”

“没事,多练习练习就好了。”章晗一面说一面笑着拿起笔来,和张琪示范写了几个字,正在轻声提醒该临哪几个人的帖子时,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晚秋提高嗓门的声音,忙放下了笔。下一刻,她就只见晚秋引了白芷进来。

“晗姑娘,白芷姐姐来了。”

白芷恭恭敬敬地向章晗和张琪行过礼,随即便笑容满面地说道:“奴婢是来向晗姑娘道喜的。今日万寿节午宴上,赵王世子呈上了赵王的捷报,说是得了大胜,不日就要班师回朝。淄王殿下亲自向赵王世子求证过,说是晗姑娘的父兄都安然无恙,而且还立了功,所以驸马爷从淄王殿下口中得知之后告诉了太夫人和二夫人,太夫人特意吩咐奴婢禀告晗姑娘一声”

陈善昭竟然在寿宴上送了这样的捷报?

章晗又惊又喜,而张琪却反应更快些,连声对凝香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打发白芷姐姐报喜的赏钱?这样的好事,她第一个报喜怎么都该重重赏了”

白芷见竟是张琪越俎代庖地打赏,一时间更觉得这姊妹两人感情极好。因而当张琪留着她坐下,又细细问事情原委的时候,她自然是把太夫人把自己召进去吩咐的情形全都说了,只颠来倒去,也就是知道赵王率军大破叛军,斩获无数,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章晗虽有些不满足这消息的单薄,可转念一想,太夫人能知会自己一声,也都是看着赵王此次大胜的面子上,否则她父兄那样的品级,还不至于让顾家人留意。因而,她又亲自谢了白芷,便婉转打探太夫人眼下心情如何,自己是否能过去道个谢,当白芷微微沉吟了一会,有些赧颜地说驸马爷刚走,太夫人仿佛有些困倦不便见人时,她那欣喜不禁打了些折扣。

然而,这一夜的章晗仍然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尽管早就从陈善昭几次的明示暗示中知道那边打了胜仗,但毕竟和过了明路的捷报不同。她不知道男人们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只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亲人安危得到了确保。直到次日早饭过后,芳草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说出了从厨房媳妇那儿听到的传言时,她才为之大吃一惊。

昨日皇帝寿宴上,陈善昭呈上捷报,但兵部却是事先并没有奏捷而陈善聪更是在之前告了工部一记刁状太子精心设计的献礼,在这两件事的打击下,顿时完全显不出来了。

然而,这一天也就是万寿节次日上午,当武宁侯府再次得到内侍传信,吩咐摆香案预备接旨的时候,上上下下全都有些意外,但仍是又一次忙碌了起来。太夫人和王夫人这两位有品级的忙着让人预备诰命礼服,就连管家仆妇都换上了平日舍不得的新衣裳。而章晗和张琪自忖自己乃是顾家外眷,依旧一如往常那样呆在屋子里。然而,章晗正一面翻书,一面思量陈善昭是不是在昨日这寿宴风波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一个人影突然撞开门帘冲了进来。

“晗姑娘,请赶紧梳妆换衣裳”

章晗见是绿萍,不禁一愣,待听明白了这话,她顿时更糊涂了。然而,绿萍也来不及解释,连声把芳草碧茵等几个丫头都叫了进来,甚至顾不得和张琪解释,径直连扶带拉地把章晗按到梳妆台前坐下,三两下松开了那个简简单单的纂儿,还有那三两样寻常的发饰。她正拿起木梳要给章晗梳头,手却突然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先不忙,绿萍姐姐能不能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晗姑娘,宫中的天使是来给您传旨的”

章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整个人都木了,虽说耳边只听得张琪连声追问绿萍,但她自己却半点实在的感觉都没有,直到白芷送来了一大堆首饰,道是顾钰说让她随便挑,她才陡然之间醒悟过来,随即不容置疑地伸手一推那精致的梳妆匣子。

“不用这些。”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也不看满脸错愕的绿萍和白芷,还有旁边的张琪和那几个丫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平日我是怎样见人,今日就怎样去接旨,换一件鲜亮些的衣裳就够了”

能传给她这一介女流之辈的,不可能有别的旨意,只有婚旨。她竭尽全力这许久,却不想仍然命运操之他人之手,可事到如今,不管是福是祸,她都要以本色去领受

第二卷朱门燕完

PS:估摸着大伙要拍我了……很正常,因为第三卷是并蒂莲,自然敲定到大婚等等都是第三卷了,而且第一卷第二卷都是卡在二十万字,这本书我尝试了一下控制字数和节奏,希望第三卷也能卡准。看来月初大家月票有限,那今天也容我休息一下,明日开始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赐婚

武宁侯府七间九架的正堂荣华堂中,此时顾家人正济济一堂。然而,往日素来习惯了当主角的他们,这一日面对突如其来的圣旨,却都有些不安。因为这圣旨不是给顾家人的,而是指名给章晗的。尤其是从前力主把章晗留在家中的太夫人,此时此刻更是面色凝重。倘若不是李忠身为皇帝身边的侧近,嘴风紧得油盐不入,她必然还会竭尽全力探听一二。

无缘无故给章晗这女子传旨,应该多半是婚旨。可此前四位亲王的王妃都已经定了,那多半就是诸皇孙了。以章晗父兄的品级,她多数是会配给那些郡王,这其中,早先就有企图的洛川郡王陈善聪倒是可能性最大。一来秦王妃应该早就上下打点过了,二来陈善聪今日万寿宴上才有些表现。倘若如此,倒是可惜了章晗这聪明伶俐的姑娘……

“章姑娘来了”

随着这声音,众人齐齐往外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容自若地从外间进了这正堂明间。见章晗一身缥色的交领右衽斜襟衫子,滚着折枝花的襕边,下头着一条艾绿色的裙子,而除却发间一枚玉簪,耳上一对玉塞儿,再不见其他配饰。可就是这样的衣裙打扮,却是让所有看着她的人齐齐想起了一句诗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就连李忠,也忍不住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既然章姑娘来了,那便请诸位各就其位吧,咱家传旨之后也好回宫复命。”

太夫人正不悦地扫了一眼绿萍,暗怒都吩咐了把顾钰那些首饰带去,让章晗好好装扮装扮,结果还是让其就这么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出来了。可听到李忠这么说,她不禁心中一动。要知道,此前聘顾抒为韩王妃的时候,也不曾劳动李忠这个皇帝的亲信侧近亲自出马,莫非刚刚她的猜测有误么?只此时楚妈妈已经是慌忙上前搀扶她就位,她也顾不得考虑这许多。须臾,地上便整整齐齐跪下了一大片人。

章晗刚刚一进屋子见到李忠的时候,便认出这是自己和张琪头一次入宫的时候,在顾淑妃的长宁宫中曾经见过一次的太监。那一次她就觉得其人可疑,如今就只看人竟然能承担传旨的重任,足可见绝非寻常太监。因此,此刻她虽是眉眼低垂,可恭谨放在双膝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僵。

她这辈子很少求助过神佛,可如今面对皇帝的圣旨,她能做的,便只有在心中默默祷祝而已

“赵王中护卫副千户章锋女章晗,六行昭宣,四德淳备。性识柔明,言容婉嫕。可聘为赵王世子妃。待大军凯旋之后择吉日完婚,钦此。”

这圣旨也知道是何人主笔,言简意赅,除了那四个嘉词之外,意思便是没读过书的人也能听懂。然而,章晗虽说一字一句全都听见了,可头脑却许久才反应过来,因而行礼的时候不免有些迟缓,等到李忠含笑将那一卷旨意交给了她,一贯最擅长待人接物的她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好在李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外,当着同样震惊的顾家人的面,他便干咳了一声。

“赵王世子上了赵王殿下的奏捷文书,其中赵王殿下保奏有功将领二十四员,章姑娘的令尊令兄便在其中,先锋之阵斩杀大将便是令尊令兄所为。这旨意本待要晚几天来,可皇上盼着这捷报已经很久了,今日一高兴之下自然击节赞赏,道是有其女必有其父,有其父必有其女,自然就早早让诰敕房拟了这旨意。”

他一面说,一面又笑看了顾家人一眼:“顾家才刚册了一位王妃,如今又有这样的喜事,真是可喜可贺不日宫中便会派人来教习礼仪,顾大小姐倒是有个伴了……”

居然是赵王世子……怎么会是他?虽说他在外人面前是书呆子,可他毕竟是皇帝甚为喜爱的皇孙,又是世子之尊,聘世子妃不是应该聘一个出身名门的千金么?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寒微女子,皇帝怎么会聘她为赵王世子妃,难不成是他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不,不可能,这家伙惯会装傻充愣,实则精得什么似的,断然不会给人这样的把柄,更何况,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也就是想方设法传递消息,可那又不是私相授受……

章晗想着想着,眼前闪过陈善昭每每露出的笑容,突然又觉得有些不确定了。因而,哪怕李忠的言下之意是她暂且留在顾家,她也并没有露出分毫异色。不管这婚旨有多么出乎意料,但她如今再不是在顾家寄人篱下的外人,不用再担心遭了别人的轻易算计。只是,刚刚乍闻旨意之后的感觉,却不仅仅是诧异惊疑如释重负,仿佛隐隐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

陈善昭……他若是得知了这婚旨是个什么心情?是惊怒气恼,还是……

等到送了李忠出门,太夫人和王夫人双双转过身来,见章晗仍有些怔忡,太夫人便笑道:“还是皇上眼光卓著,一眼便相中了你当孙媳妇。赵王世子品格纯良,就是太喜好读书,由是有些书呆子气,却是得有你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压一压。”

王夫人也顺口附和了两句,而周遭其他的仆妇丫头媳妇们也少不得齐齐围上来对章晗贺喜道喜,好话说了一箩筐。王夫人自然从了太夫人之命,笑着吩咐一一打赏。顾钰却最后一个上得前来,神情复杂地握了握章晗的手,旋即便微笑道:“晗妹妹,恭喜你了,皇上确实是好眼光”

知道顾钰说这话,是因为此前在宫中那句话,章晗也没有多说什么,也轻轻握了握顾钰的手作为回应,这才对太夫人和王夫人施礼道了谢。忙活了这么一会儿,一众人又回身往里走的时候,太夫人便对王夫人说道:“既然宫中不多日便要派姑姑来教习礼仪,再让晗儿住在我那东厢房就太不成体统了。之前抒儿说东府房子多,你还没安排孩子们搬过去,如今倒是正好,让晗儿搬过去先和抒儿做个伴,到时候宫中来人也便宜。”

章晗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不可能再和张琪日日一处起居,因而沉吟片刻,她便开口说道:“老祖宗,我和瑜姐姐最后再一块住几日吧,那边且收拾出来,来日等宫中知会来人之前,我再搬过去也容易。另外,我想选一天好日子,选一处地方上香,和瑜姐姐一起祭拜干娘。”

太夫人听章晗竟然不嫌逼仄,仍要和张琪再一块住几天,眼眶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水光,随即连连点头道:“好,好你们姊妹情深,我自然不会阻了你们,就先让人去收拾吧。至于上香的事情,我让人去好好安排安排,回头让你大哥和四哥护送你们一块去”

有顾镇这个身份尊贵,性子又强硬的驸马在,也不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太夫人发了话,王夫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顺口又称赞了章晗有情有义,等到一路送人回到了宁安阁,眼看章晗和就等在穿堂处翘首盼望的张琪相拥而泣,她也忍不住心头微动。等应了太夫人去张家报喜,退了出来回悦心斋之际,她见顾钰一直没说话,不禁眉头一挑道:“你可是觉得今日皇上这旨意来得突兀?”

“突然是突然,也却没什么突兀。”顾钰说话间便抬起了头,好些天黯然无神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湛然神采来,“晗妹妹虽出身寒微,但性情刚烈果决,再加上时运好,自然应该青云直上。我看似什么都比她强,但要和她学的东西,还多得很”

“好好,我的女儿果然长进了”王夫人就怕女儿连章晗都要嫉妒,此时顿时心头大石落地,一时间笑着拉了顾钰的手道,“你能看开,娘就放心了”

聘世子妃的旨意只下给女方,但陈善昭身为在文华殿日日听讲的皇孙,又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孙之一,这一头圣旨才刚出宫门,到了家中的他就得到了消息。见那通风报信的小宦官小心翼翼地偷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他突然浑身放松地往后重重一靠。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太过诡异,那小宦官完全弄不清楚陈善昭对这桩婚事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因而当拿到了陈善昭让单妈妈打赏的一锭银子时,他仍有些战战兢兢的。直到蹑手蹑脚退出书房时,听到里头隐约传来陈善昭的感慨,他才终于断定,这位世子至少大体上是满意的。

“皇爷爷英明日后我可以安安心心看我的书,不用担心其他事了”

单妈妈听陈善昭如此说,透过支摘窗的窗缝看见那小宦官出门一溜烟跑得飞快,不禁回头对陈善昭笑道:“世子爷这话传到皇上耳中,皇上必然会满意得很”

“那当然,要是皇爷爷这会儿就在面前,我恨不得磕十个八个头拜谢哎,要找个合适的媳妇儿容易么?”陈善昭笑吟吟地往后又靠了靠,直到太师椅被自己折腾得两只前脚离地,后背完全靠在了靠墙的书架上,他才大手一挥道,“妈妈去传令吧,赏赐阖府上下,让上下都知道他们的世子爷要成婚了,顺便也告诉外人,我对这门婚事很满意,说不出的满意”

西边偏院中,当赵破军从一个四下里嚷嚷的小厮口中得知这么一个突然的消息时,却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脸上才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章老爹才从五品,皇帝竟然会为赵王世子陈善昭选这么一位世子妃,而陈善昭还很高兴?如此说来,他此前心里若有若无的猜测只怕是没有错,章晗和陈善昭之间,真的存在某种默契……或者说情愫。

PS:撒花庆祝一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趁你病,要你命

端午节这一天,张昌邕在家里躺了整整一天,太医院的御医来把了脉之后开药,话说得凶险之极,一时间上上下下都吓了一跳。闻讯赶来探望的几个官员虽不曾被挡在门外,可当他们亲自被领到屋子里,揭开帐子看到脸色又青又白昏睡不醒的张昌邕,景宽还亲自伸手探过人的额头,再看了看御医开出的方子,他就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指望不上张昌邕了。

然而,过了皇帝万寿节这一天,前两日还病得七死八活,仿佛下一刻就会断了一口气的张昌邕,午后的精神却好了许多。得知这两日自己昏睡那些时间发生的事,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一听说太夫人只是下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御医,却没有让张琪来探望他这个爹爹,还捎带来了那样的话,他顿时为之气结。

果然顾家人就是那德行,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早晚有的是你们的苦头吃

转而一想到自己错过了这次最好的机会,他仍是不免有些捶胸顿足。思来想去,他便吩咐去叫了管家来,就在床上吩咐其去打听外头的消息,越全越好,等人连声答应后离去,他这才又躺了下来,暗想这次装病虽给了那御医不少银钱,让其开了一副药让自己昏睡了两日,也不知道其会不会禀告给顾家。可就算是禀报了,太夫人若真的扣着自己的那份奏折,应该也不会在这事上再为难他,不管如何,他总是顾家的女婿……

想着想着,张昌邕不知不觉又生出了几分困意,合上眼睛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只听到耳边传来了老爷老爷的急切呼唤,睁开眼睛一看,他才发现是一个小厮,而在其身后,赫然站着面露微笑的顾泉。一见着这一位,张昌邕不由自主地支撑着坐起身来。

“这点小病,还劳动顾管事又来探望。”

“小的奉命前来,一是来探望二姑老爷,二是来给二姑老爷报喜。”

见顾泉恭敬地行了礼,张昌邕想起平日这家伙行礼时亦流露出的轻视之色,一时间又惊又喜,连忙精神大振地问道:“喜从何来?莫非是昨日皇上万寿,拔擢官员……”

“不,是刚刚府里来了宫中的天使。乾清宫管事牌子李公公亲自前来传旨,聘章姑娘为赵王世子妃。”顾泉话音刚落,见张昌邕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想起自己最初得知消息时,惊诧之后却觉得理所当然,少不得又添了一句,“太夫人吩咐让东府收拾出一座整齐的院子来,待宫中教习礼仪的姑姑来了,便让章姑娘挪过去,如今仍是章姑娘和表小姐同住。”

“这……这是不是弄错了?”张昌邕终于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了神,强笑着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道,“她父兄不过是此前才因功得了封赏,听说她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怎么会突然下旨聘她为世子妃?”

“二姑老爷是病糊涂了吧?乾清宫管事牌子李公公亲自传旨,这种事情若是有假,那世上恐怕就全都是欺君罔上之辈了”

顾泉被张昌邕这话说得眉头紧皱,虽知道自己这话未免有些不敬,但张昌邕这样的人实在让人敬重不起来。因而,他也懒得在这里多呆,又代太夫人问候了几句,立时匆匆告退。而他这一走,张昌邕脸上惨白一片,最终突然发狠似的将床头边上的那个梅花高几推倒在地。

“见鬼,可恶,怎么会让她攀上这样的高枝,这不可能”

然而,发泄似的愤怒之后,张昌邕所感到的便是深深的恐慌。他很清楚,自己当初想对章晗做些什么,他也同样清楚,章晗对自己会有怎样的痛恨。倘若章家依旧是那样的寒微之家,哪怕章晗如今托庇于顾家门下,他依旧有一天能把人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任意揉捏。然而,章晗的母弟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脱逃无影无踪,章晗的父兄高升进了赵王中护卫,而到了现在,章晗竟然就要成为世子妃了,竟然要凌驾于他之上

“你休想得逞,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神经质似的说了这么两句之后,张昌邕想起那个藤箱之中被完全掏空了的东西,一怒之下只觉得喉头一阵咸甜翻涌,好半晌才勉强把这种感觉压下。现如今,他手中唯一捏着的,便是当年嫡女和庶女的偷天换海之计。从前他是顾虑这事若让顾家知道,他难免处境堪忧,但如今让章晗上位,他兴许就更加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