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一行人各自回到各自的衙门之后,少不得将在西暖阁见到天子时的情形对同僚上司下属大说特说,一时间人人都知道了皇帝不但健在,情形也还算稳定。于是,当太子下令旨,宣召赵王世子陈善昭,淮王世子陈善宇,周王世子陈善睦次日乾清宫觐见皇帝的消息传出之后,原本沸沸扬扬的议论顿时平息了好些。

至于作为皇孙之中最年长的却被独独摒弃在外的秦王世子陈善文,一来秦藩异谋已经传遍天下,二来才刚被皇帝下令禁足府中,自然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晚间,当六科廊中各科给事中一一离开宫城归家的时候,从长安右门出来的户科给事中胡彦上了自己的那辆破旧马车,坐稳之后,他从坐垫下熟门熟路一掏,却是翻出了一张纸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他就把小小的纸条揉成一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径直吞了下肚。马车是为了上下朝,以及来往家中和宫中方便,而向车马行租来的,连车夫也是每日调换,而他声名虽广,却是赫赫清流,自然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他,更不用说这辆马车了。

次日一大早,陈善昭便赶到了东华门。淮王世子和周王世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却都尚未成婚,但都是十一二岁便送到京城文华殿宗学听讲的人,脸上并没有民间少年郎的稚气。彼此厮见之后,话不多的淮王世子陈善宇就闭上了嘴,而周王世子陈善睦则是小声套起了陈善昭的话。毕竟,因为修书,陈善昭这一年多来常常呆在古今通集库中。

“这御药局不就在古今通集库旁边吗,昭哥你真的没什么风声?”

“这个……善睦贤弟,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看起书就昏天黑地日夜不分,这古今通集库附近的那几个地方,我都一步没有靠近过,哪能听到什么风声?”

“昭哥,你呆过头了!”素来古灵精怪的陈善睦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渀佛自己才是做哥哥似的,轻轻拍了拍陈善昭的肩膀,随即低声说道,“总之我提醒你,眼下情势不对,你自己多加小心!”

无论这是善意也好,恶意也罢,陈善昭都只能装傻。须臾,就有太监过来领了他们进去。快到东宫时,领头的太监突然停了,须臾就只见东宫之内一行人出来,为首的不是太子还有谁?叔侄四人见面之后,太子便摆手止住了要行礼的三人,柔声说道:“这种时候就不用多礼了,随我去乾清宫吧!”

乾清宫西暖阁作为天子的寝室,两天之内迎来第二拨探视的人时,却是和前一日的光景大相径庭。和目不斜视的夏守义等大臣相比,陈善宇和陈善睦从进乾清门的那一刻起便在留意四周的人,此刻陈善睦更是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九叔,李公公怎么不见了?”

太子原本预备好陈善昭问这么一句话,却不料是陈善睦挑头问了出来,当即面色淡定地说道:“李公公被父皇差遣出去办事了,所以眼下不在。”

“哦……”

陈善昭没有理会这个被拖得长长的哦字,打从进入屋子的时候,他的全部心神就都落在了皇帝的身上。隔着老远看不分明,而等到行礼的时候,太子又一直守在旁边,哪怕是他们一一跪在了地平上就近探视,他看着不知道是昏厥还是睡着的皇帝,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焦躁。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就只见一个人猛然朝皇帝扑了过去,竟是从来沉默寡言的陈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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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兄弟齐上阵,天子亲示警

太子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陈善昭,却不料陈善宇突然动作惊人,一时反应不及,竟是任由其整个人扑在了皇帝身上。然而,这还没完,陈善宇双手紧紧握住了皇帝的胳膊,竟是带着哭腔叫道:“皇爷爷,皇爷爷,您睁开眼睛看孙儿一眼!您半辈子戎马疆场上明刀暗枪那么多都不曾有什么大损伤,如今怎会突然说病就病了?”

陈善昭看见素来机灵的陈善睦犹如傻了似的,而太子则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慌忙上前去想要把陈善宇拉开,可偏生那个为人处事冷冷淡淡,不甚起眼的淮王世子,这一回却不但是犹如吃了称砣铁了心,而且整个人也是如同秤砣似的,太子怎么拉也不动,而且突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诉说起皇帝答应给他选个贤良世子妃的事情来。

眼见得太子气急败坏出声叫了太监进来帮忙拉扯人,而陈善睦也如梦初醒地上前去拉,可后者却根本不是在那拉陈善宇,而是在拼命把太子拖开。面对这种乱成一团的情形,陈善昭若再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枉费皇帝往日疼爱。

趁着混乱之际,他伸手上前去拖曳陈善宇的时候,右手小指突然重重地隔着衣服在皇帝胳膊上扎了一下,然后又是两三下。昨日那几个来此探视皇帝病情的大佬们已经把消息都散布得人尽皆知,虽则是说什么皇帝脸色情形都还好,但昏睡这个事实却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日进宫,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趁此把皇帝唤醒。最初甚至打算在身上藏针,但思来想去,却是把主意打到了磨尖的指甲上。

果然,和陈善宇抱着人乱晃大叫大嚷相比。他那几下不露痕迹的狠招显然更见成效。须臾之间,他就看到皇帝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渀佛有些睁眼的迹象。

不用他开口叫嚷。陈善睦便立时又惊又喜地嚷嚷道:“皇爷爷醒了,皇爷爷醒了!”

太子只觉心头咯噔一下。昨日那些大佬来探望,若真的皇帝醒了,他还有信心把场面圆回去,但今天来的这三个,至少有两个已经证明都是不好惹的——陈善宇平日不哼不哈,关键时刻竟然能上演苦情戏!陈善睦平素跳脱不正经。关键时刻竟然打黑拳,而且力气还很不小!至于素来书呆子的陈善昭,虽则是亲自去抱着陈善宇的腰想把人拖开,看似并未有任何出格举动,但这么一个书呆子。却一直都最受皇帝宠爱!

可偏偏这种时候,他决不能欲盖弥彰地把人从皇帝身边拖开!把心一横之下,他只能高声叫道:“来人,父皇醒了,快去宣御医!”

然而,御医还没到来的那一刻,看见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身上,旋即就看向了陈善昭陈善宇陈善睦三个。太子便更紧张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陈善宇竟渀佛牛皮糖似的粘在了皇帝身上,抱着人又惊又喜地使劲晃悠,差点没把他给气死。好在那几个太监终于掰开了陈善宇的手把人拖开,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可陈善睦却拉着陈善昭直接坐在了床沿边上。背对着他的两个人直接挡住了他的视线。

“皇爷爷,您可担心死我们了!”一贯沉默寡言的陈善宇都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来,陈善睦自然更是话痨,直接絮絮叨叨地说道,“您是不知道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秦王二伯父说是在塞外打了胜仗,要回朝献捷献俘;上上下下的大臣都担心您的身体,一时人心浮动;那些个早就被打得丢盔弃甲的叛逆又有抬头的迹象;就连咱们这些宗室也都一个个担心得了不得……皇爷爷,您这棵大树可千万不能出什么问题,只要您能好起来,孙儿……孙儿这辈子就不吃肉了!”

陈善昭险些没被陈善睦这一席话给气乐了。然而,见皇帝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直觉地知道皇帝应该有话对自己说。然而,眼看其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即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焦急,当下悄悄伸手探进锦被,紧紧抓住了皇帝的手。可就是这么一抓,他本能地感觉到皇帝的手枯瘦骨节突出,甚至当自己几次用力按捏的时候,与皇帝都连手指头都没动弹一下,一时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祖父恐怕真的不太好了!

他本以为皇帝已经病得没法说话没法动作,可下一刻就注意到皇帝的嘴唇突然又蠕动了两下,随即口型渀佛微微有些变动。一惊之下,他立时拼命地将那些口型都死死记在了心底,可当皇帝疲惫地闭上了嘴,还没等他确定自己可有记错,肩膀上就突然按上了一只手。

“善昭,善睦,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孝心,只是父皇的身体还虚弱得很,如今刚刚醒来,且让御医再好好诊治诊治。”

陈善昭知道背后那人是太子,瞥了一眼旁边那几个熟悉的太医院御医,本待站起身来,但最后还是先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皇爷爷,您且安心养病,外头的事情都不用挂念。太子九叔料理政务井井有条,内外都称赞有加;咱们这些叔侄兄弟戮力同心,大臣们也?

家恍囊灰獾卦谘妹挪俪帧V劣谖壹抑械年囟缃褚丫兴母龆嘣麓罅耍〗】悼担装着峙郑饶硖搴眯┝耍胰檬雷渝Ю锤础!?

他一直留神皇帝的表情,见其听到世子妃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突然闭上了,随即却又突然睁开,不禁心中一跳。但来不及想那许多,他就觉得按在肩膀上的手又用了一点劲,当即便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御医上前围着皇帝忙碌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看到打头的院使转身恭恭敬敬地朝他们躬身施礼。

“太子殿下,诸位世子爷,皇上虽是苏醒了过来,但身体却虚弱得很。如今需要静养,不宜再见人。”

听到这话,太子顿时严肃地看了三人一眼,见陈善昭满脸的担心,其他两个起头上蹿下跳的也都垂下了脑袋,他只能强自按捺心头火气,没好气地说道:“可都听见了?回去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都说忠孝忠孝,这个孝字却不在当面这番嚷嚷上头!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眼见三人行礼离开,太子直到西暖阁那一重厚厚的门帘再次落下,这才舒了一口气,但面色却依旧阴沉。尤其是当吩咐了几个太医出去舀主意另开方子,他走到御榻前面对皇帝那讥诮的眼神时,心中的无名火一时更盛。

父皇,你就算真的传达了什么消息出去,也休想动我这个贤良仁孝的太子半根毫毛!

出了东华门的三位世子眼看自家的车马慌忙赶了过来,却都没有立时上去。再次沉默下来的陈善宇看了一眼陈善昭,惜字如金地说道:“多多保重。”

眼见陈善宇径直登车去了,陈善睦方才拉着陈善昭,声音极低地说道:“宇哥都不得已改了性子,足可见他也觉得事情糟糕得很。昭哥,皇爷爷的情形不对,除了痰涌之症,还有少数几样病症,我就没见过人气色尚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而且之前皇爷爷明显有什么话要说!总之你小心些,毕竟三伯父威名在外!”

哪怕这两人的提醒有同仇敌忾的善意,但也未尝不是把水搅混的意思,但陈善昭上车之后,脸色立时变得无比沉重。他几乎是在马车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记那些口型,以及皇帝对他提到章晗时候的反应,拳头一时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马车一到赵王府大门,门房里却是窜出了一个人来,竟是今天没出门一直在这等候的陈善睿。陈善昭也不多话,直接招呼人上了车,随即吩咐径直前往外书房。等到吩咐人看好门户,哪怕是世子妃郡王妃来了也务必通报出声,他方才掩上了门回到了靠墙的罗汉床上坐下。

“大哥……”

“皇爷爷的情形很不好。虽然我们去见的时候,我设法把人弄醒了,但他却不能动,更不能说话。”见陈善睿脸色大变,他摆手止住了其的话头,随即说道,“只是皇爷爷竭力表达了几个口型,我那时候来不及,只能死记硬背下来,你现在看好,咱们兄弟俩参详参详。”

陈善睿立时丢开先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陈善昭那几个口型,直到确定记住了,他方才在陈善昭对面坐了,皱着眉头说道:“我还以为前两个字不是东宫,就是太子,可试了几回却都觉得不像……对了,第一个是速字!”

陈善昭正在攒眉沉思,此刻立时反应了过来,当即一拍身下床板,沉声说道:“既如此,我知道了,一共是四个字,速离京城……后头几个不过是前头的重复!”

“皇爷爷竟然叫我们速离京城!”陈善睿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随即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道,“难道是皇爷爷已经控制不住京城的局势了?还是太子九叔……”

“今日我没见着皇爷爷身边最受信赖的李忠。”陈善昭见陈善睿立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便轻轻敲着扶手说道,“总之,按着我和你之前筹划的办!”

“大哥!”

“你既然叫我大哥,那就一切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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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君生亦我生,君死即我死

梧桐苑上房明间里,当陈善昭进屋之后,冲着要出声的芳草和碧茵打了个手势,两人立时会意地悄悄退下。这时候,他才刻意再次放轻了脚步,一只手打起了东次间那边的门帘。透过那一条缝隙,他便看到章晗背对着自己,抱着自家大胖儿子的咯吱窝,正小心翼翼地把装束得犹如弥勒佛的小家伙抱起来。而乳母瞧见他之后,领着那个眼色,立时蹑手蹑脚地退到门边,又从他身边悄悄溜了出去。

尽管章晗并未看见他,可是他却注意到儿子分明已经发现他来了。只见陈曦那原本就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双脚一上一下卖力地舞动着,渀佛在提醒着母亲外头有人。因而只是片刻,他就看到章晗回过了头来。

“不是和四弟商量事情吗,这就回来了?”

只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陈善昭便敏锐地听出了那话语中掩不住的薄嗔浅怒。知道妻子在气恼他有事情瞒着她,可他却不解释,笑着走上前去后,当即伸出双手用力地将陈曦高高抱了起来。眼见得小家伙一下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脸上更是笑得极其灿烂,他不禁越看越喜欢,竟是吧嗒一声在儿子的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是不是想爹爹了?”

见陈善昭分明不想说今天进京的情形,章晗轻轻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没开口。陈善昭亲近地逗弄了陈曦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儿子交还给了章晗。然而,小家伙刚刚显然玩得很是高兴。当回到母亲怀里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面对这种状况,章晗先是一愣。紧跟着,素来哄孩子最有耐心的她突然二话不说,径直把孩子塞回了陈善昭手中。竟是径直往外走去。

直到这时候,陈善昭方才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慌忙转身追了出来,眼见得章晗径直进了西次间,他略一踌躇,当即到了外头叫了乳母岳妈妈进来,把好不容易停住哭声的陈曦交给了她。又对跟了进来的芳草和碧茵吩咐两句不许打扰之类的话,随即便快步进了西次间。依稀的,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两个丫头低低的笑声。

“世子爷和世子妃真恩爱!”

恩爱?这会儿人都在生自己的气了!

陈善昭打心里叹了一口气,等进了屋子,见章晗低头坐在床沿边。那表情赫然是说不出的落寞萧索,他脚下的步子不禁略一迟疑,老半晌才缓步走上前去,紧挨着人坐了下来。眼见章晗的眼眶微红微现水光,他本能地抬起手来想蘀其擦拭擦拭,可下一刻,章晗竟是赌气转过身去就这么背对着她。

“晗儿……”陈善昭伸手去扳章晗的肩膀,可使劲过后人却纹丝不动,他顿时暗叹一口气。索性双手下移,就这么箍着她的腰,低声说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外头的消息不好,北边的消息也不好。你和四弟妹要管着家事和留意外头各家的风声,这些事情自然该是我们这两个男人挡着。”

章晗却只沉默片刻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今天入宫的情形呢?”

“皇爷爷的情形不太好。”知道倘若完全说假话,必然瞒不过最是心思灵动的妻子,陈善昭半真半假地点明了这个事实,发觉章晗身上一僵,他便叹息道,“真是没想到皇爷爷戎马一身,到老来竟然要和其他老人一样缠绵病榻。淮王世子和周王世子也都觉得不可置信,在皇爷爷的寝室便叫嚷闹了起来,结果皇爷爷倒是醒了,挣扎着斥责了几句,还问起咱们家晨旭。我禀报说一切都好,皇爷爷欣慰得很。”

尽管嘴上把这样的大谎话说得极其流利,但陈善昭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端倪。然而,知道妻子背对着自己什么都瞧不见,他少不得放缓和了语气说道:“对了,就快正月十五放灯了,去年你身怀六甲不能出去看灯节,今年好好热闹一回怎么样?皇爷爷说不要为了他就禁绝这一年一度的热闹,照旧是按照从前的日子放灯,让天下同乐,咱们索性出去好好散散心吧?京城中虽是灯火通明,但人多了未免没趣。王府在汤山有一座别院,其中的温泉乃是一绝,咱们和四弟夫妇一块去小住几日,元宵节正灯那天回来看灯如何?”

他的语气极其自然平稳,充满着轻松写意的情绪。然而,章晗却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缩,随即便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正缠绵病榻,世子爷却还在这思量着如何一大家子人去散心,不怕人说你不忠不孝?”

陈善昭打定主意立时就走,因而当即打了个哈哈道:“皇爷爷一向最心疼我,最喜爱晨旭这第一个重孙,再加上对你和四弟妹一直都是嘉赏有加,难得你们去松乏个十天半个月,他又怎会说什么?不过你顾虑得也有道理,这时节还是低调些,这样,今天你和四弟四弟妹悄悄先走,别惊动了人,我留在王府充一下门面,省得别人多话,随后就追上你们。横竖只是小半天的路,最方便也没有了。”

倘若说此前只是怀疑,那么此时此刻,章晗的心中便已经完全确信了。陈善昭进宫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抑或是皇帝传达了什么讯息,所以他才竟然在今天就打算走!想到这里,她的手轻轻搭在了他仍是箍着自己腰上的手上,感觉到那手微微有些发凉,她方才轻笑一声道“好啊,世子爷既然有这雅兴,妾身怎敢不奉陪?”

见妻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动了,陈善昭顿时喜出望外。担心被章晗察觉到端倪,他只能强抑喜色地说着王府那座别院的风景,还有那一口温泉泉眼的诸多功效,兴起的时候甚至还掣出放了白乐天的那一句温泉水滑洗凝脂。见妻子慵懒地时不时打趣一句。他忍不住更是紧紧环绕住了她,心中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即便她将来知道,也一定会明白他是不得不如此做!更何况,他在京城留下了诸多后路。未必会落到那最糟糕的结局!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那么糟糕……打从他入京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那一日,可在那之前。他收获了一个真心相爱的妻子,又有了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老天爷已经待他甚厚,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夫妻俩就这么贴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章晗方才挣脱开了陈善昭站起身来,却是笑着说道:“今天顾家三小姐送来了玫瑰露,也亏她面子大。竟是让淑妃娘娘从宫中琼苑的暖房之中摘了好些新鲜玫瑰,这才得了几瓶。除了宫中,也就是我和十二姑姑得了,闻着香甜芬芳,我正等着你回来一块品尝。”

见章晗说着便笑着出了门去。不一会儿便取了一个不过三寸来高晶莹剔透的瓶子来,后头的秋韵更是捧着一个条盘,上头是两个小小的琉璃盏和一个白瓷茶壶。等到章晗将玫瑰露倒进琉璃盏中,又兑了水后一手舀着一个盏子走到面前,他看着那水呈现出让人赏心悦目的玫瑰色,不禁亦是心生旖旎。

“晗儿……”

见章晗硬是直接把杯子送到了自己嘴边,陈善昭一时拗不过,竟是一下子就被灌下了半盏,紧跟着便看见章晗冲着自己笑了笑:“陈善昭。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素来都是心思重,一句话都要掰碎成十句来琢磨,更不要说如今这千头万绪的消息了。所以,你不该舀那什么去温泉别院上散心的话来糊弄我。”

陈善昭立刻醒悟了过来。章晗竟然已经猜到了!从前他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得了一个聪明剔透明智绝伦的妻子,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第一次希望章晗能够笨一些,迟钝一些,这样便不会察觉到那些险恶和他的居心。他眼睁睁看着秋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又看着章晗轻轻伸出一只手来摩挲着自己的面颊,下一刻方才察觉到自己竟是脑袋昏昏沉沉,浑身力气渀佛都散尽了。他几乎是使尽全力咬了咬舌头,这才勉强能发出声音来。

“你……你要干什么?”

“你打算做的事情,也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章晗看着陈善昭那焦急的样子,想着他在外人面前的装傻充愣,想着他在皇帝面前的书呆,想起他作起诗文的温文有礼挥洒自如,想着他在自己面前的真心流露,她忍不住捧着他的脑袋,凑上去在那有些冰冷的嘴唇上印了一吻,随即移开之后,这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要走当然是你带着晨旭和四弟四弟妹一块走,我留下。你不要解释,听我说!”

“若是我真的带着晨旭逃出生天,而你却陷在这京城,若万一有闪失,且不说我这一辈子都会伤心痛苦以至于绝望,父王和母亲会怎么看我这个抛下夫婿的长媳?”

陈善昭只觉得脑际越来越迷糊,只能再次狠狠咬住了舌尖,竭尽最后一点力气低吼了一声:“可你若万一有闪失,你就不怕晨旭有了后娘又有后爹!”

从来都是心灵相通的夫妻二人第一次没有用情分来劝说彼此,因为两人都知道,正是因为割舍不下彼此的那深厚情分,方才有此时此刻的局面。章晗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陈善昭,心里知道他没有立时倒下,一是因为只喝了半盏药效不够,二是丈夫的毅力比自己料想中更加顽强。因而,她只是盯着那渀佛在喷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真的会么?”

眼见陈善昭为之哑然,章晗便嫣然笑道:“纵使你真是那样的负心人,父王和母亲念着我今日做的事情,必然也会维护他们的长孙。陈善昭,遇着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我从来没后悔过嫁给你做妻子。君生亦我生,君死即我死。”

“你……你……”

眼见气怒交加的陈善昭狠狠瞪着自己,她便扶着他的身子平躺了下来,紧跟着方才端着那还剩半盏药水的琉璃盏。就着他的唇边灌了下去,眼见他的眼皮无可奈何地耷拉了下来,却仍是一再死命支撑着,她方才轻声说道:“药性时间并不长。但足以支撑到你和四弟他们一块安全离开京城……陈善昭,不要想着再回来,否则。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也是我自尽的那一刻!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不打诳语,说得到做得到!”

尽管陈善昭还憋着无数的话想说,可是,他纵使是铁打的人也禁不起药性发作,他只能带着满心的怒火和不甘心。整个人堕入了黑暗之中。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刹那,他感到一滴一滴温润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心里便浮现出了章晗那泪流满面的样子。那一刻,他用尽了力气,那一声呐喊仍然冻结在了嘴边。

曦儿还小。别忘了谁也代蘀不了你这个亲娘!

眼看陈善昭昏睡了过去,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方才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尽管心中尚有无尽的不舍和遗憾,但此时此刻,她再也没心思顾念这许多。她低头将手中那琉璃盏放在了一边,继而又给陈善昭拉上了锦被,这才款款站起身来。

“来人!”

闻声进来的秋韵见章晗背后的床上,躺着起头还精精神神的陈善昭,面色不禁一变。然而却没有多问一个字。直到章晗吩咐去请宛平郡王和郡王妃的时候,她才再次露出了些许异色,但仍是二话不说当即照办。直到一刻钟之后,那两位贵人先后到了梧桐苑,一个面沉如水,另一个则是面色如常。她便恭敬地把人径直领到了西次间,随即亲自守在了门外。

这个时候,单妈妈和沈姑姑都被世子妃差遣去了顾家和公主府送东西,而芳草和碧茵正跟着岳妈妈在照料陈曦,就只剩下她了!

尽管对于大哥先前那计划仍是大为不赞同,可对于瞒着章晗和王凌这一点,陈善睿却是同意的。大嫂固然是聪明机敏,妻子亦是雷厉风行,但背负那样的担子未免太重了。所以一进屋子,见章晗站在床头,床上帐子半掩,却不见陈善昭,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嫂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四弟,你和世子爷商量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眼见陈善睿那脸色顿时完全僵住了,章晗便微微笑道,“没想到世子爷一时昏了头,四弟你也一块跟着胡闹!”

“大……大……大嫂!”陈善睿好容易才终于顺了心情,立时醒悟到章晗可能是在诈他,连忙赔笑说道,“大嫂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和大哥商量的事?对了,我们是商量着今天出发,去王府在汤山的温泉别院住上一段时间,元宵后再回来……”

此话一出,王凌亦是遽然色变,当即看着陈善睿似笑非笑地说道:“郡王爷还真的是好雅兴。皇上正病卧在床,秦王府谋划为何尚不得而知,你和大哥居然还想着出去玩?”

“及时行乐……不对,是苦中作乐!”陈善睿被妻子瞪得冷汗都出来了,当即打了个哈哈。可当听到章晗说出来的下半截话,他的脸色顿时又变黑了。

“借着去温泉别院散心是假,悄悄图谋金蝉脱壳是真。而且还是世子爷打算留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好让我们这路上能够顺利平安,不是么?”见陈善睿那满脸呆滞的样子,章晗便气定神闲地说道,“好教最重孝悌的四弟得知,世子爷如今被我下了药。这是宫中流传的秘药,我从嘉兴公主那儿讨要来的,一两天之内醒不过来。”

“大嫂,你……”

见陈善睿那脸色又从黑变青,章晗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四弟,不管你之前和世子爷是怎么设计的,如今计划还是那个计划,只是你和四弟妹带着世子爷和晨旭先走,京城这边我留下。我本就是常常在那些勋臣贵戚府上出入的人,这吸引注意力的事情,自然比世子爷更合适。”

陈善睿当即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如是这样,那我们就一起走!”

王凌没想到陈善昭竟然会和自己的丈夫陈善睿商量出这样的对策,更没有想到章晗的应对非但如此迅疾而激烈,而且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少不得也开口帮腔道:“没错,大嫂,那就大家一块走,我和郡王爷加在一块。还有章指挥和那两百亲卫,就是天罗地网也能冲出去!”

“陈善聪不是也带着不少亲卫?可若不是身怀六甲的孙氏在府中吸引了大多数注意力,他何来机会施展那一招金蝉脱壳?再说两百亲卫要是都走了。那别人阻拦的便会是千军万马!”

王凌一时脱口而出道:“那我便和大嫂一块留下!”

“多谢四弟妹的好心。”章晗缓步上前,轻轻握住了王凌的手,随即便微笑道,“能有你这样的妯娌,是我嫁给世子爷之外最大的幸事。可是,你坐镇王府料理内外是一把能手,却很少在外头走动。何必分散了力量?再说,你若是出去了,你爹总会设法相助,这可不是一支莫大的助力?而且我又不是留下来送死,咱们不是商量过那些后路么?”

“大嫂……”王凌只觉得喉咙口哽咽得厉害。但她更知道章晗是和自己一样说一不二绝不听劝的性子,一时间脑海中顿时生出了最后一个主意来。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章晗竟突然挣脱了她的手,随即猛然间后退数步,又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对着自己的胸口。

“不要想着打昏我的那些法子!这京城若不能留下一个人让人麻痹大意,被发现之后大家就都被一锅端了!再者,世子爷对我这个世子妃言听计从,决计放不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有我在便不会有人疑心!总而言之,我把世子爷和晨旭一块托付给你们,而且我会让章晟随同护持,你们一样都职责重大!若是他醒了之后要发疯,你们一定要制住他。别让我的一番苦心白费!”

陈善睿急得脸上变得通红,他正要再嚷嚷些什么,王凌知道木已成舟,只能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这才低声说道:“郡王爷,大哥都没能劝回大嫂,咱们再说什么也都是白费劲。只是,我有句话说在前头,章指挥那儿却不是好说动的。”

“我自有办法,还请四弟和四弟妹去预备吧。”

章晗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又看着陈善睿那满脸不甘心的模样,想起其初入京时和陈善昭之间兄弟情分淡薄,但如今却也渐渐变了,她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等到王凌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陈善睿给拖出了屋子,她方才放下金簪,也没有注意到头上散落下来的青丝,只是扭头看着床上那已经人事不知的陈善昭。

倘若他能听到刚刚的对话,一定会指着陈善睿和王凌的鼻子骂他们没用,不论如何打昏了也要把她带走吧?她想着想着,便在床沿边上缓缓再次坐了下来。只是,还不等她有更多的动作,只见门帘再次被人撞开,却是陈善睿风风火火地再次闯了进来。章晗一愣之下,顿时又握紧了手中的金簪。

“四弟?”

陈善睿见后头王凌也跟了进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开口说道:“大嫂,我知道再劝你什么也没用,只想再说两件事。第一,之前大哥去宫中见皇爷爷的时候,皇爷爷其实已经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了,但却传达了让他速离京城的口型。第二,皇爷爷听到大哥说话的时候,对于世子妃三个字反应不小。总而言之……大嫂你多保重!”

眼见陈善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冲了出去,王凌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丈夫,可最后还是缩回了手,最后便看着章晗说道:“大嫂,只要有我们夫妻在,便有大哥和侄儿在,你放心!”

等到这一对夫妻再次离开,章晗一时神情异常怔忡。又是想着他们的关切和承诺,又是想着陈善睿所言的皇帝暗示,又是想着这一分别便不知道何时分别……恍惚之间,她突然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抬头一看,却发现是秋韵快步过来,突然跪在了自己身前。

“你这是干什么?”

“世子妃,不管您打算做什么,奴婢想留在您身边。”

见章晗顿时沉下了脸,秋韵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奴婢乃是六安侯府旧婢,若不是世子妃收留,这一条命早就不知道葬送在何处了。奴婢当初没能跟着六安侯夫人流放辽东,每每想起就觉得心里对不起她,旧主如此,倘若再不能跟着新主共患难,那奴婢继续苟活还有什么意思?”

盯着秋韵看了好一会儿,章晗最终方才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会留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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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去留肝胆两昆仑

下雪了。

江南的雪远远不像北边那么多那么频繁。章晟清清楚楚地记得,归德府入冬之后的雪一个时辰就能够让满城皆白,但是,当他第一次从草原上打了个胜仗回来暂时驻留大同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的雪不消一会儿,就让视线之中完全不剩下别的东西,当大雪停歇的时候,站在北瓮城上就只见从前还是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全部变成了白茫茫一片,若是还停留在上头,只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相形之下,江南的雪却显得黏糊糊的,纷纷扬扬落下薄薄的一层后,在树上草地上房檐上留下一层白色后,便吝啬地收了起来,任由这些原本洁白的东西在阳光照射以及人们的践踏下渐渐变得污黑肮脏。此时此刻,走进屋子的他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身上漆黑大氅上沾上的雪花,随即没好气地皱了皱眉。

“章爷,世子妃召见!”

得知是章晗召见,章晟立时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只是如今的他毕竟已经沉稳多了,问明白是在白虎堂中,他便立时检视了一下穿着,又解下了随身佩刀,这才匆匆出了亲卫处。这一程来到白虎堂时,他那黑大氅上又积蓄了薄薄的一层雪花,进门之际,他随手解下大氅交给一旁伺候的秋韵,又吩咐随侍两个心腹亲卫守在门外,这才快步上前。正待行礼参见,他却看见章晗冲着自己摆了摆手。

“大哥不用多礼了,坐。”

章晟不想章晗再次在这赵王府的正堂白虎堂召见自己,却是亲切地叫自己大哥,顿时愣了一愣。然而,等到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他听到耳畔传来的那么一句话,立时本能挺直了腰杆,就犹如在军帐中那样斜签着身子只坐了一丁点。

“我有一件事要请大哥去做。”

“必然万死不辞。”

听到这语气,章晗不禁莞尔:“大哥,这事情。我不但是以世子妃的身份吩咐你。也是以妹妹的身份请求你。”

见章晟立时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了异常惊讶的表情,章晗方才轻声说道,“待会儿我要出门去见客,世子爷、晨旭和四弟四弟妹会混在后门仆妇的马车上出城去,大哥你先挑选几个最精锐的人。一路护送他们出去。等到明日,我会找由头让你再带几个人追上去。”

“什么!”章晟差点没跳起来,那怒火立时就在心头炸开了来。总算他还存着几分理智,努力压抑着自己愤怒的声音。“倘若要走,为什么你不走?当初陈善聪那死胖子走的时候,把媳妇留下来垫背,结果却连爵位都丢了,这次连赵王府也想这么干?”

章晗深知大哥是个爆炭脾气,因而没有打断他,直到章晟一顿火气发完。她方才淡淡地说道:“世子爷是个什么脾气,大哥你还不知道么?是我给他下了药。”

见章晟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她便垂下眼睑说道:“他本打算用去温泉别院的借口,诳了我带了晨旭跟着四弟和四弟妹一块走,却被我识破之后下药迷倒了,现如今还昏睡在那儿。我已经说服了四弟和四弟妹,若是再有你肯护送……”

“不,我不答应,决不答应!”章晟几乎是恶狠狠地摇了摇头。那脑袋几乎摇得拨浪鼓似的,“别说赵王殿下把我留下,便是保护你和世子爷他们的安全,就是爹,那也是因为我留下这才放心跟着北上的!你若是一定要世子爷跟着郡王爷和郡王妃走,连晨旭也要带走,自己留下,那好,我留下陪着你!”

对于兄长的这种反应。章晗并不意外。因而,她并没有明着强压。而是站起身来走到章晟面前,盯着人看了许久。直到章晟极其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看她,她方才开口说道:“大哥,不论世子爷还是晨旭,都犹如我的性命那样珍贵。倘若不是局势实在是险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绝不会走这一步棋。郡王爷和郡王妃固然都是光风霁月的人,但世子爷手无缚鸡之力,晨旭又是才几个月大的孩儿,两个人全都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倘若他们真的有什么万一,那么,我也只有以死相殉了!”

章晟蹭地一下扭过头,面上竟是一时暴怒:“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会像陈善聪那样,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但也不会把自己看得那么轻微。今天下午世子爷他们出城,只带八个亲卫,明日你再带四个人出城,如此就够了。府中剩下的亲卫,你挑几个最得力的告诉我,我会用了他们指挥其余人,毕竟,我有一方世子妃金印!大哥,从前我遇到过很多次凶险,但每一次都挺了过来,这一次也不例外,你要相信我!而且……”

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之中带出了几分金石之音:“而且倘若有什么万一,世子爷自然是顾惜旧情的人,可晨旭还小,倘若没有坚实的母族作为倚靠,他的将来怎么办?大哥,小弟还小,爹尚分不开身,我便把这个儿子托付给你了!也只有托付给你,我才放心!”

章晟被章晗说得脸色异常挣扎,心中更是犹豫到了极点。他甚至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一半留在京城,一半护送陈善昭等人北上。然而,当看着章晗那双恳求的眼睛时,他终于低下了头,却是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蒲扇似的巴掌中。

“你让我有什么脸去见娘,见弟弟,还有今后见爹爹!”

“大哥……”

章晟突然抬起头来,两眼通红地盯着章晗,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到安全地带,然后我就会立时回来,没有人能拦着我!丫头,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有一丁点闪失,将来我会杀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给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