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辰这才看到后面端着托盘的店小二,牙痒痒的又朝好友瞪了一眼。

柳月笙理也不理他,径自在桌边坐下,嫂夫人,先用膳吧,吃完饭再好好赏景也不迟。

锦凤兰站直身,吐出一口浊气,陵陵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洛子辰自然是坐在她身边。

三个人泾渭分明的坐成两边。

柳月笙又一次眼角抽搐,他忍。见色忘友的男人,洛子辰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本该和谐安静的用膳环境却被天外飞来的刀剑之气所破坏,三个人堪堪闪避开,桌上的酒菜却未能幸免于被糟蹋的结局。

哗啦劈咱碎了一地的碗碟与杯盏,也砸烂了雅间里的桌椅案几,甚至波及了墙上悬挂的几幅字画。

柳月笙一把书巳花扇轻松惬意的挥了几挥,避免让自己沾上飞溅的污渍。

洛子辰也挥开手里的摺扇把飞溅过来的东西挡开。

三人之中,最闲的反倒是锦凤兰,她沉静安宁的被丈夫护在怀里,淡漠的看着在眼前打得难分难解的两名江湖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人一多,打架斗殴寻衅生事便不可避免,他们只是不走运撞上了而已。

武林大会刚刚结束,许多江湖人仍逗留在杭州城,今天这样的场面近来已引不起百姓惊惶。

两位朋友,你们的恩怨能否换个地方解决?这样很影响别人的用餐心情啊。柳月笙出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锦凤兰冷静的说:当道理讲不通时,那就可以动手了。

柳月笙抚掌同意,所以下一瞬他就动了,一把桃花扇使得得心应手,最后两脚把人给踹出雅间,直直的朝楼下摔去。

话说,看着门外,听到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柳月笙似乎带了点困惑,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向锦凤兰,为什么出手的是我,而不是提议的你呢?

因为她是你嫂子。洛子辰给了他答案。

锦凤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一向比较喜欢当君子而已。

柳月笙的脸一黑。

洛子辰哈哈大笑,非常高兴看到好友吃瘪的样子。兰儿说的没错,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南宫姑娘——

突然楼下一阵骚动,洛子辰与柳月笙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看向锦凤兰。

他表情很平静,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兰儿,要出去看看吗?洛子辰很是体贴的问。

锦凤兰瞥了他一眼,想了想,才点头,也好,反正也得换张桌子吃饭。

瞧她这副聊胜于无的表情,两个男人不禁又对视一眼,突然很认同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

能一出现就引起轰动,而且让男人骚动不已的南宫姑娘,武林中,杭州城只有一位——南宫灵。

所以,三个人出去就看到楼下多了位美得不真实的红衣女子。

艳红衣裙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肌肤欺霜赛雪。

锦凤兰随便往栏杆上一倚,带出几分佣懒和随意,随手把玩着腰间香囊下的流苏,像星子一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楼下那抹艳红的身影。

洛子辰靠过去贴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在想什么?

她老实地回答,君子还是小人。

洛子辰一笑,藉着两人相贴遮掩,手不老实的在她的腰上轻捏,你高兴就好。

锦凤兰脸有些发烫,扶在栏杆上的手微收,跟脸微垂,然后蓦地一笑。

笑什么?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老了。

洛子辰心疼的拥住她,调侃道:我记得南宫小姐比你还年长两岁,那她岂不是更老?

看上去美貌依旧,似乎还更诱人了些呢。她恍似呢喃的低语。

娘子,你这是嫉妒了吗?洛子辰捏捏她的脸。

他本是调笑,没想到锦凤兰认真的点点头,嫉妒啊,这样的美人我嫉妒一下才正常吧。

他将脸凑到她跟前,朝她眨脚臣,似笑非笑道:我觉得也许她更嫉妒你。

锦凤兰推开他的脸,啐了一口,满口胡言。

两人所站的位置并不偏僻,他们也没有避讳旁人,很自然的就吸引了不少或惊讶或鄙视的目先。

毕竟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抱在一起,还是有些惊世骇俗。

当南宫灵的目先扫过楼上时,突然停顿一下,之后眼睛瞬间睁大,直直地看向一处,神色似乎有些惊讶,还有些不可思议。

暌违三年她们再次碰面。

楼上楼下忽然之间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四日相对的两人。

最后,锦凤兰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开口,好久不见,南宫姑娘。

南宫灵怔了下,才回神般的说:好久不见,锦凤兰。

众人只见那紫衣书生在栏杆上轻轻一拍,整个人便如枯叶一般从楼上飘然落,风情万种,花园尽现下,泰然自若的在一张狼藉的桌上稳稳半蹲,姿态悠闲,风流潇洒。

洛子辰无奈抚额。

柳月笙戏谵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子辰,我越来越觉得嫂夫人真的生错了性别。洛子辰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脚。

柳月笙朝楼下指了指,颇有几分古怪的说:哎,她几时把你头上的簪子拿走的?

洛子辰这时也看到妻子手里那支白玉簪,下意识往头上一摸,叹气,我也不知道啊。

柳月笙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娶妻如此,做兄弟的只能送你四个宇——好自为之。

洛子辰一下拍开他的手,哼声道:少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有妻如此,我求之不得。

柳月笙摸摸下巴,你说嫂夫人打算怎么做呢?

洛子辰摸摸鼻子,看着楼下对峙的两人道:我也想知道呢。

楼下的锦凤兰半蹲在满是残羹刺饭的桌上好整以暇的勾过耳畔的一络长发,微微一笑,道:当年蒙姑娘大恩,凤兰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有半刻或忘,当真是朝朝暮暮思之未寐,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若非场合不对,柳月笙当真要笑出来。

洛子辰也忍不住嘴角含笑。这个时候的兰儿有几分当年画像上的影子。

南宫灵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似要发火又强压下,只足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两片樱唇死死抿住。

锦凤兰用手里的白玉簪挠了下头,蓦地痞痞一笑,咱们索性来个痛快,南宫灵,你自己说,想我怎么回报你呢?

南宫灵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举剑当胸,做出防御之姿。

柳月笙凑到洛子辰身边,压低声音轻笑,嫂夫人够坏啊,这么赤裸裸的当面施压威胁。明明什么都没做偏给了对方无法承受的压力。

洛子辰宠溺的笑笑,没说话。

有人一见南宫灵被人威胁,便挺身要做护花使者。

结果他们的刀剑尚未出鞘,锦凤兰手指翻转间,只闻叮叮当当一阵响,持在手中的兵器纷纷落地。

私人恩怨,诸位插手,只怕不合江湖规矩。锦凤兰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却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清冷目先环视一圈,她淡淡的笑,谁要不服大可上来试试,不过呢,刀剑无眼,咱们就各安天命。

不是威胁更胜威胁的话顿时就让围上来的人不约而同退了一步。

锦凤兰朝南宫灵勾勾食指,笑得一脸温良无害,南宫灵,怎么样,想好答案了吗?

南宫灵抓紧手中的剑,稳住心神,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爷爷请你到杭州参加他老人家的七十大寿,不是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在场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既是南宫老庄主请来的人,又为什么要找南宫二小姐的麻烦?

不过,这更说明大有隐情,其中的恩怨牵扯想必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置喙的。

锦凤兰摇头,请柬呢,我就接了,我人也来了,可是我想了一路也没想好该如何回报你,今天咱们既然碰到了,不如就问问你本人也好。

面对着对方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南宫灵却觉得冷汗从脊椎骨往上冒。

她后悔了,三年前她就后悔了,可是最深的恐惧,却是在三年后重新面对锦凤沉寂三年的她身上多了内敛,也更加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种捉摸不透的敌人才是最让人害怕的,现在南宫灵怕得冷汗直淌。

她咽了咽唾沫,有些艰涩的开口,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

锦风兰摇头否认了,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南宫灵毛骨悚然,有时候直接杀了对方反而是太便宜了他,我一向非常认同这个说法。

南宫灵连连后退。

她无法不怕,无法不俱,因为南宫山庄不会为她出头。

柳月笙将手搭上好友的肩,感慨万分的说:子辰,我现在真的对嫂夫人感兴趣了,她绝对是号人物。

洛子辰狠狠甩开他的手,低声警告,趁早打消你的念头,她进了我洛家的门,这辈子都不会离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院墙再高,红杏出不来,我也能翻墙进去,对不对?

洛子辰瞪了好友一眼,被他这半真半假的玩笑惹得心火大起,翻墙时小心别让我家的看门狗给咬了。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柳月笙摇着桃花扇,笑得无比欢乐。

洛子辰没好气的用力拍了他后背一掌,然后朝楼下的妻子道:兰儿,既然不打算杀她,就别浪费口水了,你肚子还空着呢,咱们先吃饭。

众人皆默然,在这种严肃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很吊诡。

锦凤兰闻言回眸一笑,身影轻旋,人已飞回楼上。

洛子辰还惊艳于她方才瞬间的妍丽,见她回来,下意识伸手拥住她。

锦凤兰泰然自若的将白玉簪插回他的头上,微微一笑,借用了一下,现在完璧归赵。

做完这一切,她趴在栏杆上,对南宫灵道:明天我一定会到场祝贺老庄主七十大寿,烦劳二小姐替我捎句话。

南宫灵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还真是没礼貌。柳月笙啧啧两声。

锦凤兰讥诮一笑,毫不客气的说:那些没人教她。

洛子辰捏捏妻子的脸颊,宠溺地一笑,行了,别管那些不相干的人了,我已经让店小二重找了个雅间,菜都摆上了,咱们吃饭去。

锦凤兰点点头,任他牵了手走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柳月笙不由得扼腕。真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第九章

九月二十六,杭州,南宫山庄。

张灯结彩的门前,来往俱是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

南宫老庄主的七十大寿正好在武林大会结束后,所以不少江湖上难得的人物都在今天露了面。

锦凤兰从车上被丈夫扶下来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朱漆大门上悬挂的大红灯笼。

洛子辰顺着她的目先看去,笑道:喜欢这个?行,咱们回去就让人把院子挂满。

锦凤兰白他一眼,无聊。

柳月笙附和,绝对无聊。

锦凤兰若有所思的站在南宫山庄的大门前,沉吟半晌,然后低头一笑,倏地转身,算了,不进去了。

洛子辰毫无异议的点头,行,那咱们回客栈。

柳月笙摺扇一层,拦住他们:喂,你们夫妻俩也差不多点,都到人家家门口,又要打道回府,这不自来一趟

嘛。

洛子辰耸耸肩:不会白来的,正好明天领兰儿到处转转,好好游一下西湖。

锦凤兰从香囊里摸出一瓣干燥花嗅了嗅抬头看天,只见满天星光闪烁夜风扑面而来带来深秋的凉意她的记忆忽地有些恍惚。

记得那个相似的夜晚她坐在爹膝头听他给自己讲那些江湖轶事娘在一旁做着女红温婉的笑着。

似乎很久不曾回想起这些儿时往事却突然在今夜再次浮现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太过相似吧,一样宁和安好。

洛子辰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她的心绪变化,握住她的手,凑过去闻了闻,笑道:嗯,确实挺香的。

她知道他的用意所以也只是笑了笑。

笑意倏地在她的嘴畔凝固,一点点收敛,最后冷凝成一层寒霜。

洛子辰也看到了那个人所以他的脸色也冷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