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见敲打得差不多,又给了个甜枣:“你的新吉他我已经下单了。”

“!”沈熠激动得差点儿抱他,“你是我亲哥!”

沈铮嫌弃地推他一把,面色却很柔和。

季老收徒的事,很快就在圈子里面传开了,方雨默这个名字,时不时被人提起。

消息后来还传到了金融系几个老师耳中,他们对方雨默满口赞誉,越加关照起来。

季老不晓得自己的身体能坚持个几年,很想把他学到的东西都传授给方雨默,问她每周没课的时候,能不能去他那学习。方雨默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也是因为季老的心思太迫切了,她还确定了一件事。季老和夫人是没有孩子的,未来他们的财产,都会交给亲传弟子!也就是说,等两位老人百年后,她不仅能收获地位,还有财富!

她被利欲冲昏了头脑,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死不后退。仗着系里老师照顾她,隔三差五就请假,去季老那报道。

只是有一件事,她不得不瞒着。她画不出宝灯那样的画,心一横,就把自己的手给弄伤了。

方雨默的手受伤,季老和夫人对她非常关心,劝她好好养病,这段时间不用去季宅了。

她却为了给季老留下个勤奋好学的好印象,“满心赤诚”地表示,手伤了也不影响听课,坚持要到季宅报道。

起初季老的确是挺感慨的,心说如今这份勤奋和努力真是难得。

这天她又早早请了假,准备明日去听季老讲课。她手不方便打字,便给季老去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

季老年纪虽大,说话却中气十足,关怀备至地叮嘱:“云城最近降温得厉害,你明天多穿点儿。”

方雨默连声应着:“嗯嗯,老师您和师娘也要注意保暖。对了,明天有没有去您那的顺风车呀?捎我一路。”仗着季老喜欢她,方雨默时不时撒个娇。

从大学到季宅,她所知,顺路的就沈铮一个,这话自然是奔着沈铮去的。

季士铭思索片刻,道:“小铮可能顺路,但是他工作繁忙,你还是叫个车过来吧。”

方雨默乖巧地说:“好的。”

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迅速沉寂。她就纳了闷了,季老那么有钱,怎么连个司机也不配,这么大冷的天,还要自己打车啊。

她还没得到财产呢,净花钱了。

回寝室后,她拍了张受伤的手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手伤了,好久不能画画了[大哭]。”

这段时间她的好友人数剧增,多是冲着季老的面子来的,纷纷给她点赞留言,询问她的伤情。

方雨默心里不耐烦的很,表面上还得礼貌地一条条回复着。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沈铮给她评论。是没看到吗?

她的朋友圈就对宝灯一人屏蔽了,生怕她发现端倪。

后来,她忍耐不住,给沈铮发了消息:“学长,我听老师说,你明天顺路去季宅那边?”

虽然没挑明,但话外之意,捎她一程是季老的意思。

沈铮听到提示音,放下手边的工作,看了眼手机。方雨默隔三差五就给他发消息,他已经很久没回过了。

这次他却犯了难,既然是季老的意思,他不答应,有些不尊重恩师了。

于是沈铮回复:“明天你到学校门口等我。”

方雨默得寸进尺,装可怜:“学长,我手受伤了,你能不能来女寝这边接我?”

一想到她上车时,其他女生那羡慕嫉妒的样子,方雨默就一阵暗爽。

不怪沈铮敏锐,从小到大,用各种手段接近他的女生太多了。方雨默一句话,他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沈铮没有和她进一步发展的心思,便淡淡地问了句:“脚也伤了?”

方雨默脸涨红,磕磕绊绊地打字:“我才想到车子不好开到这边来,咱们就校门口见吧!”

分明是沈铮不愿意接她,她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沈铮没再回应,放下手机,英挺的眉头蹙了起来。他现在疑惑,自己把方雨默介绍给季老,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个方雨默,表面上乖乖巧巧,温柔体贴,谦虚好学,但沈铮却看出了皮囊下并不优秀的本质。做学问的不一定都是好人,只是沈铮始终不相信,能画出那般画的人,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念头一转,他想起了宝灯。上次匆匆一别,又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喜欢自己的女生那么多,大胆表白的不算少,她却是最有趣的那个。无意中摸了下自己的后腰,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赶忙把手收回来了,还把上扬的嘴角也给压了下去。

第二天,方雨默盛装打扮,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小短裙,站在寒风瑟瑟的校门口。

沈铮接到她,打个招呼便没开口了。方雨默尽量找着话题,可惜沈铮的反应都很冷淡。

“那三幅画,系里说不征用了,我就把它们放在老师那,一直没取回来。老师是爱画之人,肯定会好好珍惜的。”

沈铮侧头,晦涩不明地看了方雨默一眼。

方雨默还无辜地望着他:“学长,怎么这么看我?”难道是她说错话了?不会啊,系里面都知道那三幅画价值多高,还哪敢用来当道具啊?

“没怎么。”沈铮握着方向盘,冷静地思考。

不对劲儿。季老是爱画的人,难道方雨默就不是?难道不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作品?可不管是传阅还是借用,方雨默都不怎么在意。

现在更是大大咧咧,把画都交给了季老。这是对老师的尊敬吗?不见得。

沈铮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很快扎了根。他认为,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他给忽略了。

送方雨默到季宅后,他进门去打了个招呼。季老穿着宽松保暖的衣服,见到方雨默时还挺高兴,转眼看到沈铮,心却沉了沉。

“老师。”沈铮尊敬地问好。

“小铮一会儿还要忙吧?谢谢你送雨默过来。”

“是,我马上就得离开了。”

“那老师不留你了。”

沈铮走后,季士铭意味深长地看了方雨默一眼,心底一声长叹。他都活了多少年了,什么没经历过,还能猜不到,方雨默是利用了他,接近沈铮吗。

他也算是看着沈铮长大的,这孩子虽然心思沉,但如果真喜欢谁,不会多加掩饰,看他刚刚走在方雨默后面,落下那么远的距离,就知道他对方雨默不仅没那个心思,还在刻意保持距离。

不想方雨默走上弯路,以后伤心难过,季士铭语重心长地劝着:“雨默,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以后别拿老头子当借口了。”

方雨默以为自己做得够隐蔽了,谁知道季士铭三言两语就给她戳穿了,脸上火烧火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怕季士铭生气,刚要道歉,却被他拦住了:“你知错就好,我没怪你。”

方雨默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谢老师。”

之后在季士铭讲学时,她听得更认真了,老师说什么她都点头。

季士铭以往都是一个人讲,不怎么和她交流,这次却停下来,问了她几个问题。

方雨默本来就是草包一个,哪有什么自己的见地,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句,怕季士铭失望,她仓皇道:“老师,我经验不足,不如您见识远,是不是说的不对?”

季士铭沉静地到:“做学问没什么对错之分,你不用一味跟着我的想法走,要学会自己思考。”

方雨默更恭敬了:“老师您说的是。”

一旁送水果的季夫人,听着两人对话,也轻叹了一声。这雨默啊,根本就没理解季老是什么意思。

讲课结束,方雨默托着她受伤的手,很遗憾地说:“也怪我不小心,有段时间不能动笔了。”

季老温和地劝她:“成竹在胸,比仓促落笔更重要。”

方雨默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表了一番决心。听多了空话,季老心中的失望更重。

时间不算早了,她其实早就有打算,以后就住季宅,反正这里房间这么多。

可惜季夫人留她吃了晚饭后,并没有说留宿的事。方雨默也没找到机会开口,只能趁着还没闭寝,自己约了个车回学校了。

她走后,季夫人问:“老季,你也发现了吧。”

“嗯。”

“唉。”

季老都已经八十高寿了,什么人看不穿。和方雨默接触了两周,他就摸清楚这是怎样一个孩子了。

不是说,能言善道,开朗善谈,谦恭好学不对,只是这性格,和画中风骨相差太多。

季老为什么见到三幅画时,那么激动?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作画之人扎实的功底和出众的天资。

小小年纪就能自成一派,这该多有难得?

按说画作的作者,就算是在心境上不如他,也应该差不了多少。但方雨默不是。

很浅显的问题她都答不上来,每次都是那么几句万金油。她最深刻的见地,还是在寿宴当天,结结巴巴讲出来的。

从此就像是明珠蒙尘,泯然众人矣了。

季夫人刚刚是在问,季老,你是不是看出来这孩子不对劲儿了?

画作骗不了人,他们一把年纪,却被方雨默给戏弄了。

林婉君握住季士铭的手,心疼地问:“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其实她不生气,年纪这么大了,没什么好动怒的。她就是心疼,季士铭是怀着多大的希望啊,换来如此深重的失望。

季士铭头很疼,说话都沧桑了几分,有气无力的:“还是给她一次机会吧。”

说完,拍拍林婉君的手,脚步荒凉地往楼上走。到了书房,他把那三幅画拿出来,细细端详。

脑海中忽然有了个想法,他取了一点药水过来,然后在画作上几个点测试了一下。

果然,真被他给试中了。本来空白的地方,慢慢出现了图案。他仔细观察一番,觉得那是一朵莲花。

他慢慢笑起来。不少作者在作画时,都有留落款的习惯。这见药水现行的莲花,也算是一种。

季老怀疑,方雨默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画作上还有原作者留下来的记号。

自从方雨默和宝灯疏远后,宝灯就盛晴晴一个最好的朋友了,在方雨默刻意隐瞒下,宝灯也不晓得她把画作献给了季士铭,还因此成为了他的学生。

宝灯的日子一直很平静,每天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偶尔还构思一下竞选财神的论文提纲。

总觉得,人和神仙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她在天上的日子枯燥乏味,在现世也未必有多精彩。

但这才是常态吧,生活便是这些平淡又恬静的日子组成的啊。

宝灯也不羡慕别人轰轰烈烈的,悠闲自在地享受自己的生活。

因为步调的放慢,她发现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学校门口一家粉店。

小店味道不错,收拾得很干净,她每周都得去两次。

上次去,老板还犯愁,说他这家店位置不错,生意也好,租房合同快到期了,也不知道租金会不会涨。

这次去,老板喜笑颜开,还给宝灯加了两块肉。

宝灯笑着问:“遇到什么好事啦。”

“也没什么,就上次说的那房租的事,没涨价,房东还给我降了五百!”老板跟捡了个大便宜似的,“真没想到在房价疯涨的年底啊,还能碰到个好房东啊!”

宝灯拍拍手,祝贺:“那太好啦。”

“我一口气续租了一年的!”

“哇~”宝灯更加开心,往后一年,她都有粉可以吃了!

正说着话,身后有人疑惑地叫她的名字:“宝灯?”

她回头,见是许久不见的林婷。上次林婷开车送她回家,还帮她搬了东西,转头就中了十多万的化妆品。

她是金融系的助教,平常很忙,有俩月都没见到宝灯了。

“林老师。”宝灯一眼就认出她来。

“你也来吃粉呀?”林婷站在柜台点单,老板见是宝灯的朋友,也给她多了两块肉。

既然是熟人,就拼了一张桌子。林婷这个话匣子,一见到宝灯就关不上了,说了不少系里的趣事。

“你知道季士铭季老吗?”林婷问。

“不知道。”宝灯不太了解现世的人。

“季老你都不知道,国画大师啊?我一个圈外人,听到他的大名,都如雷贯耳。”

宝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嗦着她的粉:“然后呢?”

“上两周,季老收了个关门弟子,是我们金融系的女学生!”

宝灯一边嗦,一边抬头和林婷对视了下。林婷捏着筷子,语气十分自豪:“那学生叫方雨默,和你一样是大一的,中文系的老师都来过几次,显然对她很感兴趣呢。”

宝灯慢慢收回了目光,注意力又放回了粉上:“挺厉害的。”

“可不是么!”林婷很是扬眉吐气地说,“最近我们金融系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面上有光呀!”

宝灯咀嚼的动作停了下,在心里默默地给金融系的众人点了根蜡。

方雨默会走到这一步,宝灯并不意外。只是她仍旧会想到,初见方雨默时,她主动和自己搭话的友好模样。

到底是人心复杂易变,还是她本性如此?

吃好饭,宝灯和林婷分头走,外面冷,宝灯脚步放快了些,同时拨通了方雨默的电话。

方雨默最近沉浸在追捧声中,宝灯的来电,无疑给了她当头一棒,她任由电话响了很久,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了起来。

“喂,宝灯。”声音不再甜腻腻,被冬风染上了严寒。

宝灯平静地说:“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方雨默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笑起来:“哦?然后呢,你准备对我做什么,去告发我吗?”她声音发紧,尽量克制嘶喊的冲动,“没用的,你怎么证明画是你的?如今老师和同学都站在我这边,他们会觉得你是犯了红眼病。”

听方雨默越说越来劲儿,宝灯叹气,这孩子怎么有点儿傻呢。“你是不是忘记,咱们的聊天记录了。”

方雨默双颊骤然失去血色,宝灯就像是扼住了她的喉咙,令她难以喘息,刚刚的嚣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时可怜哭求:“宝灯,我知道错了,都是我鬼迷心窍,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真的不能失去这一切。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求你放我一马。”

宝灯没吭声。

方雨默不住地加码:“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件事瞒下来,等季老百年后,他的财产我分你一半!不,我给你七成!咱们好歹朋友一场,你忍心让我身败名裂吗?”

宝灯淡淡地说:“如果不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根本就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雨默,承认错误没你想的那么难,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啊。”

“你懂个屁!”方雨默气得眼睛都红,“你知道季老收收我为徒后,有多少人来巴结我吗?你知道我的日子过的多自在逍遥吗?将心比心,你舍得放弃这一切?”

宝灯不知道还要怎么劝,方雨默才能明白,她从没有追名逐利的心思。

“雨默,我对你最后的仁慈,是不举报你。但你再不承认错误,谁都救不了你。”

方雨默直接把后面一句话忽略了,对宝灯感恩戴德:“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你是我最铁的朋友!谢谢你,宝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