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娇拿起黄底粉彩的小茶吊刚要倒茶,听得这话也停下手。她还以为是六妹妹的丫鬟偷听祖母和她谈话,却没想到另有别情。

“奴婢瞧见是听兰。”

听竹、听兰是长房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最近听竹提了一等,听兰还是二等留在屋外听差。

长房老太太笑一声,“居然是她。我怪道她从前看着伶俐,如今怎么心不在焉,原来心思都用去了二房。”说完话看一眼白妈妈,“你我都是老眼昏花,竟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丫头。”

她身边的二等丫鬟竟然都被二房收买了去,怪不得她这边的事二房知道的清清楚楚。

白妈妈道:“现在怎么办才好?”

长房老太太从软靠上直起身子,“不急,叫人看着她,她什么时候给二房报信又经过谁,摸透了她,日后我自有用处。”

白妈妈应下来。

琳娇满面愧色,“之前我还让听兰帮忙绣条衣带,却都没察觉。”

长房老太太道:“不怪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离的太近倒不能知晓了,倒是六丫头难得的伶俐。允远过于耿直和萧氏一味软弱,竟能生出这样聪慧的女儿。”

“只是可惜了,”琳娇叹口气,“御史恐怕不几日就要弹劾三叔父,福建那边又有铁证,这罪名下来自然连累妻小。我们想帮忙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长房老太太念动手里的紫檀串珠默不作声,半晌才道:“你三叔父在福建恐是得罪了不少人,这次考满是早就被盯上了。二老太太这些年在京里倒是有些门路,只是,她不会帮忙反而火上浇油罢了。”

琳娇一时也想不到法子,“要不然让夫君向三叔父透透话,说不得三叔父自己能想到法子。”

允远?那是一股的倔脾气,福建的形势他如何不知晓,不过是死也不肯低头罢了,若是提前将这些说给他听,保不齐他会比御史早一步上折子,事闹出来想找人保他也难了。

“要不然…”琳娇又想起来,“联姻呢?六妹妹的年纪到了能说亲的时候,依孙女看这件事还是早早张罗,否则二房老太太插手六妹妹不是只有听从的份。”

不管是世家望族还是权贵宗亲都是靠联姻互相扶持,想要和他们打关系没有这个准备是不行的。

姻亲的事也是急不得。

长房老太太阖了阖眼,看向琳娇,“去跟二老太太说几句话再走,免得被人挑不是。”

琳娇应了起身出门。

长房老太太转头吩咐白妈妈,“将六丫头叫来。”

白妈妈听了笑着去寻了琳怡,琳怡领着玲珑进了内室,长房老太太让人端了一盘金丝果让琳怡尝尝。

琳怡拿起来一块吃了,又酸又甜。

长房老太太慈祥地叫白妈妈,“包上一些给琳芳、琳怡带回去吃。”

琳怡谢了长房老太太。

长房老太太摆摆手让琳怡坐得近些,仔细端详起琳怡来。

多少年不见面总是十分生疏,长房老太太和董氏不同,眼睛里更多的是关切而不是审视探究。

“模样长得俊,过几年长开了更漂亮,比琳婉、琳芳几个都强。”

被长房老太太这样一说,琳怡的脸倒是红了。

毕竟年纪小,放松下来也显露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可怜琳怡和衡哥两个孩子,跟着老三在福建任上吃了不少的苦头。长房老太太这样想着目光更加温暖,“六丫头,若是那块流苏绣让你来补,能不能补好。”

琳怡照实点头,“总会补个差不多,”说到这里琳怡抬起头来,“伯祖母身边的听竹姐姐手小又灵活,我将明暗绣的绣法说给听竹姐姐听,听竹姐姐就能补好。”

长房老太太微微一笑,难得这孩子持重,知道外面拿来的东西闺房里的小姐不能轻易动手。二老太太董氏身为长辈却这样急不可耐。

“有空你就教教听竹。”

琳怡笑着应了。

长房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你初来京城许多事不知晓,女眷互相来往总要有些能入眼的礼物,若是有时间你不妨准备一些,”说着又道,“礼仪可学了?”

琳怡点头,“学了。”

长房老太太十分欣慰,“你的继母萧氏是个慈母,该教你的都不差了,也是盼着你能有个好前程。”

衡哥和她也奉萧氏为亲生母亲。

“你二伯母是个居士,常常出去讲经认识的人也多,有什么事你常看她,对京里的事自然而然也会知晓一些。”

长房老太太这是在教她注意二伯母田氏的一举一动。

才和琳怡说了几句话,长房老太太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平日里和琳娇总要将话说的细致入微,琳娇才能懂八分。现在她只想提点琳怡两句,琳怡却明白了透彻。

“伯祖母,”琳怡拿起织锦的毯子给长房老太太盖上,“少吃些天王补心丹,里面含朱砂对人身子不好,伯祖母这是常年的病了,若是总让一个郎中来瞧,倒不如换个试试。”

六丫头是劝她遍访名医。

长房老太太笑着看琳怡,“伯祖母已经老了。”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身边又没有了子女,活着也是度日罢了。

长房老太太想到这里,耳边传来清脆的声音,“伯祖母还不老,这个家还要指望伯祖母。”

还要指望她。长房老太太一时错愕,转而便笑了。六丫头看的明白,现在她还不能撒手。

两个人刚说完了话,白芍进屋行了礼道:“二房那边传话来,二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二爷…哥哥。

第十五章 处境

“二爷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白妈妈服侍长房老太太穿好紫薇花青缎软底鞋,长房老太太从软榻上坐起身。

听得这个消息琳怡愕然,在她记忆中哥哥没有摔马这一节,自从她重生后醒过来,放佛因她的细小变化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白芍道:“送信来的妈妈说二爷只是受了惊吓。”

众人这才松口气。

琳怡想起来解释,“哥哥一早跟着父亲去京郊。”

长房老太太叹气,“衡哥年纪还小,怎么能放任他去骑马。”

“家里请过武功师傅,父亲大概觉得哥哥已经能独自驾驭马匹…”哥哥在福建骑马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说话间琳娇、琳芳扶着二老太太董氏也进了屋。

二老太太董氏道:“衡哥摔了马,我们还是早点回府看看。”

长房老太太点头,吩咐白芍将二老太太、琳芳、琳怡送到二房,看过衡哥伤势后再回来。

长房老太太话音一落,只听外面道:“大老爷来了。”

二房老太太的长子陈允宁。长房老太太心中一笑,又是一个盼着她早早归西的。

回到二房,三太太萧氏已经等在垂花门。

“衡哥怎么样了?郎中有没有来看过?”

三太太萧氏红着眼睛上前搀扶二老太太董氏,“看过了,还好没有伤到筋骨,郎中说仔细养些时日就能好的。”

二老太太董氏又是担心又是后怕,“老三怎么这样大意。”

三太太萧氏拿着手帕擦擦眼角,看到衡哥被扶回来她也是吓坏了,“老爷说恰好遇到有人围猎,老爷就带衡哥去看,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衡哥,再找到衡哥时衡哥已经摔了马。”

二老太太董氏皱起眉头,“不是有下人跟着?”

“老爷只让衡哥身边的小厮跟在旁边,小厮也是一时看漏了。”

看漏了。是因为没有见到围猎的场面迷了眼,真是没见过大世面。二老太太董氏冷哼一声,“你也是,他们爷们儿要出去,你不多安排几个人,这还用我教?”

三太太萧氏愧疚地低下头。

二老太太董氏道:“老三还说要搬出去住,便是在我眼皮底下伺候着还弄出事来,搬出去不定要如何,这些年你在福建怎么当的家?”

三太太萧氏没想到二老太太这么大的火气,只得在旁边赔小心。

“没有一个让我省心。”二老太太董氏扔下一句话,进屋去看衡哥。

衡哥腿上已经上好了药,丫鬟们拿了软巾遮好,又盖了一层毯子,二房老太太揭开毯子瞧衡哥的伤,“这会儿疼的怎么样了?”

三太太萧氏让丫鬟搬来黄梨木大椅又放了软垫才请二老太太坐下。

衡哥将床上的腿微抬,“已经好了。”

“你可要小心…”二老太太董氏叹气,“我们家里如今只有你和你大哥两个,你大哥在京外读书已然让我牵肠挂肚,你在眼皮底下若是再有闪失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衡哥忙道:“孙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样几句下来屋子里倒是一片和顺。

二老太太董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三太太萧氏忙送了出去。琳芳也嘱咐兄弟好好养病,跟着二老太太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琳怡和衡哥两个。

“哥哥怎么会骑马摔了?”

说到这个,衡哥眼睛立即亮起来,“琳怡,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看到一个骑术特别好的人。”

她当是什么,原来是骑术好,“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骑术好的,父亲给你请的武功师傅就是咱们福建鼎鼎有名的,哥哥不会是因为这个从马上掉下来了吧。”

琳怡笑着抬起头看到衡哥认真的表情。

难不成真的被她猜中了,哥哥是因为看别人骑马所以才摔了马,“哥哥不是对武功不感兴趣,只是想着参加科举。”

从前他是这样想,那是因为父亲在他耳边总说科举的好处,“琳怡,我今天看到那个人腰间佩剑,几十个人追不上他一个,他骑的那匹马连马鞍都没有呢。”那要逍遥自在地骑在马上,那气度让人心生羡慕。

大周朝男子有骑马狩猎的习惯,一般人家的男子都会仔细学骑术,更别提世家名门或是勋贵宗亲了。

“说了你也不信,”衡哥叹口气,“等我伤好了我一定好好学骑术,再让父亲给我请个好的武功师傅,若是能赶上那人一丁点我也知足了。”

衡哥很少有这种信誓旦旦的模样,看来今天真的是遇到了让他惊叹的人,“知道那个人不是谁吗?”

衡哥泄气地摇头,“人一闪就过去了,我连那些追不上他的人都不如,更不可能跟得上了。”

“哥哥别急,在京里时间久了自然有一日会碰面的。”

听到琳怡说这话,衡哥眼前一亮,“妹妹也想留在京里?”

留在京里?她没有想过,只是她知道有父亲的事在,他们全家恐怕暂时不能离京。琳怡转头看到衡哥脸上的笑容,恐怕衡哥如今是想留在京里了。

林正青听得身边的林临江谄媚地笑,“小叔叔别急,就算这块流苏补不上,老夫人也会喜欢小叔叔送的福寿图。”

话是这样说,不过事情没办成心里难免失望,林正青微皱眉头,“奇怪,表兄明明说陈家有人会双面绣。”

林临江道:“说不定是弄错了。”

林正青一眼望过去,“你以为表兄像你一样就会顺口胡说。”

林临江只是傻笑,在林家能攀上林正青是他的福气,将来等到林正青这个小叔叔发达了,自然有他的好处。

林临江道:“我去问问那块流苏还能不能补。”

“既然赶不上寿宴,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关键是能讨林老夫人欢心,林家族人那么多,凭什么林老夫人就扶持他一个人,他不喜欢回去听母亲一遍遍说利害关系。小时候被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听觉的母亲可怜,长大后仍旧一遍遍地听就觉得厌恶,如今照着她们的话做,就是为了耳根清净。

不一会儿功夫,陈老太太身边的白妈妈来道:“大爷拿来的流苏绣不是不能补,只是需要时日,不知大爷还能不能等。”

等,为什么不能等。林正青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那就请老祖宗帮忙。”

白妈妈笑容满面,“大爷太客气了。”

林正青从陈家出来,半路上林临江想起去给陈老太太请安时瞥见的那位陈家的小姐,“怪不得人说陈家女子秀美,如今一看还真的是。”

林正青嗤笑,陈家小姐,他没有注意。女人再漂亮不过是提线的人偶,就算他在意也是看她身上的线,不会在意她是什么人。

陈家二房。

二太太田氏安慰琳芳,“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次不露面也是好的,毕竟是外男拿来的东西。”

琳芳道:“那有什么,有祖母做主呢,不过是帮忙,”说着扭紧了手帕,“怪都怪琳怡,没有那个本事,偏要说没有合适的绣线。”

田氏微微一笑,将手里的帖匣送给琳芳看,“瞧瞧这是什么?”

琳芳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红金的帖子,“惠和郡主请母亲和我去做客?”

田氏伸手整理琳芳的衣襟,“你不是一直想去,惠和郡主也想见见你。”

琳芳立即来了精神,“那我们送什么礼物好?”

田氏就笑道:“你不是早已经想好了。”

琳芳抿嘴笑起来,一下子扑进田氏的怀里,“我就画母亲,郡主一定会喜欢的。”

琳怡还是第一次让丫鬟出去打听家里的事。

橘红平日里性子随和,加上她们从福建带来了不少腌渍的果子,橘红拿着这些果子蜜饯很快就和家里的小丫鬟说上话。

“惠和郡主嫁给了郑大学士的公子,郑家是实实在在的显贵。”

琳怡微微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