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色张扬,素色收敛,都喜欢温婉的女子。琳芳的提议刚好背道而驰。

一面算计要去惠和郡主家做客,一面还要紧紧攥着林家不放。琳芳一个十四岁的小姐,想法还真是不少。

琳怡吩咐橘红将现下所有的衣裙都拿出来。

琳芳选了一件满底木芍药醉仙颜的褙子,下面配着鹅黄色宫裙,还亲自帮琳怡配了首饰,琳怡穿戴起来也明艳照人。

琳怡看了就笑,“我还是穿那件浅紫的褙子。”浅紫色不如淡红色鲜艳,穿起来更普通,琳怡穿上之后琳芳立即赞同。

指点完琳怡穿什么,琳芳这才放心离开,走在路上琳芳渐渐弯起嘴唇,虽然说惠和郡主若是喜欢她,说不得就会有机会认识勋贵、宗亲家的夫人,将来就有可能做命妇,这样就算林家大郎再有才气再有前程,她都不得已要放弃。可是不证明她现在就要让给琳怡。陈家有那么多小姐,她就是要一枝独秀。

第十八章 再进林家

“小姐为什么要照四小姐说的打扮。”

那也没什么不好,琳芳想要争来林正青的侧目,她是恰恰相反。

琳怡拿起桌上的孔明锁,秀丽的手指很快将孔明锁装好。玲珑回来正好瞧见琳怡将孔明锁放在桌上。

“咦,”玲珑惊讶地喊了一声,“这不是二爷才买来的九根锁,小姐这么快就装好了。”

橘红见玲珑完全不在意炕上的衣裙不禁泄气,拿着衣裙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玲珑也赶过来帮忙,瞧着橘红一脸的不痛快,“放心吧,小姐有小姐的思量。”

橘红停下手里的活,“我只是觉得四小姐没有好心,处处算计着小姐。表面上装作女菩萨,谁知道是什么黑心肠,”说到这里橘红压低了声音,“二太太更是,刚才我出去一趟听说,二太太是居士,不喜欢烟火的味道,二太太那边的紫竹院灶台不起火,连累我们西院也不能起火,怕是油烟被风一吹到了紫竹院,二太太闻着不舒服,现在天气总算好,饭菜不至于马上凉了,若是到了秋冬时节,三太太、二爷、小姐连口热饭也吃不得了,只能等大厨房派发下来。”

那又能怎么办,在别人屋檐下只能忍了,橘红也是心疼小姐才会这样,玲珑笑着安慰橘红,“现在才是春天,离秋冬还远着呢,说不得到了秋冬我们就回去福宁了,再说小姐又没在四小姐手里吃过亏,你怕什么。”

说的也是。

两个丫头说话间,只听外面道:“听竹姐姐来了。”

玲珑抬起眼睛有些惊讶,小姐只是给长房老太太捎了口讯,没想到老太太就让听竹来了。

玲珑和橘红出了屋,见到穿着青色对襟半臂,梳着双螺髻面容清秀的听竹。

听竹上前给琳怡行了礼。

琳怡将听竹让到大炕上坐了。

门口的丫鬟探头探脑,玲珑、橘红也不驱赶,看着听竹将手里的流苏绣拿给琳怡,“我想了一日也想不出方法来,只得麻烦小姐。”

琳怡笑着让玲珑、橘红去挑线然后将明暗绣的绣法与听竹讲,外面的小丫鬟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都收回头去。

大家围在一起做针线,一晃就两个时辰过去了,听竹这才起身告辞。

听竹一路回到长房。

长房老太太正和白妈妈摆叶子牌,看到听竹老太太将手里的叶子牌撂在矮桌上,端起茶来喝。

“老太太,”听竹上前服侍,“六小姐那边倒是挺安静。”说着将手里的双面绣递给长房老太太看。

针线平整,可见心里不乱。

“四小姐帮六小姐选了套衣裙浅紫色的褙子,鹅黄色的宫裙,还有一朵粉红色纱花。”

长房老太太抬起眼睛看听竹,琳芳真是有心思。

“琳怡没有问你这样穿妥不妥当?”

听竹摇头,“看样子六小姐打算就这样穿着去。”

大家族里的小姐,别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到了要说亲的年龄,全都一肚子的心思,琳芳虽说有几分的伶俐,却被二老太太和二太太田氏惯坏了。

“去打听着林家那边,瞧瞧他们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琳怡梳妆好和三太太萧氏一起上了马车。

林家早早打开了大门,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林大太太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做到抱厦里吩咐下人仔细安排宴席。今日不光是宴请陈三太太,她还叫来相熟人家的夫人、小姐。

林大太太将所有事安排妥当,回到自己屋里,不一会儿功夫有人来道:“薛姨妈来了。”

薛姨妈是林大太太同胞妹妹,薛姨妈的夫君去的早,她领着一儿一女过活,没事的时候经常来林家和林大太太说话。

林大太太笑着将薛姨妈迎进屋,“妹妹这么早就过来了。”

薛姨妈笑着道:“左右在家里也是无事。”

两个人亲昵地坐在炕上说话,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薛姨妈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听说青哥在读书。”

林大太太提到儿子,脸上顿时放光,“这孩子就是这样,从来不歇着,有时候我瞧着都心疼。”

薛姨妈一脸的羡慕,“是你好命,生下这样的儿子,这才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说到这里薛姨妈顿了顿,“我们荣哥能有青哥一半上进我也知足了,好歹日子有个盼头。”

薛姨妈说到了伤心处,林大太太忙收起笑容安慰,“青哥上进,我也有我的难处。”

薛姨妈叹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话说到这里,薛姨妈压低了声音,“若是陈家三老爷那边真的有证据能扳倒成国公,你真的准备让青哥娶了陈六小姐?”

林大太太这几日也是满腹心事睡不着觉,为了家族利益只能牺牲青哥的婚事。

“将来青哥进了翰林院,还怕招不来一只金凤凰?陈家三老爷面子上说是嫡长子,谁不知道陈家是由董氏把持,董氏娘家陈氏一族哪个敢惹,弄不好将来陈家三老爷从嫡长子变成庶子…”

这就是她最怕的事。想要利用陈家却又怕被咬到手。她好不容易养了个金玉般的儿子,如何能用破瓦罐配了。可是林老夫人的意思却是攥住这个机会,扳倒成国公那么大的事若不是联姻的关系,陈三老爷怎么可能被林家所用。可是能不能扳倒成国公还不一定,陈三老爷不过是个从五品知州,陈六小姐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薛姨妈看到林大太太的为难,皱着眉头出主意,“你不是还有个庶子,马上就要记在你名下了吗?”

冒哥。这和冒哥有什么关系。

薛姨妈低声道:“依我看,可以让庶子娶了陈六小姐,到时候你将庶子记在名下,一样的姻亲。”

林大太太抬起眼睛,“陈家又不傻怎么肯。”

薛姨妈笑道:“姐姐忘了,有陈二老太太董氏在,陈家长辈怎么会不答应,再说林家是有什么配不上他陈家的女儿,姐姐若是还不放心,就让这次宴请出些差错,陈家吃个哑巴亏。”

陈家吃个哑巴亏…这个念头在林大太太脑子里一闪,她知晓陈萧氏的脾气,只要她说些好话陈萧氏就会相信。

“再说不过是庶子,又不是你亲生的,大不了关键时刻将他往前一推。”

冒哥的脾气府里人都知晓,不过才十三岁就近身了三个丫头。老爷宠着那狐媚子,一直帮冒哥压着这件事,如今那狐媚子要死了,又要将冒哥记在她名下。

薛姨妈接着道:“冒哥那个庶出的妹妹,五小姐,也是个算计多的,我去她那里点拨一下,她定然能替你将事办了。到时候弄出丑事,陈家要顾及女儿的名声也只能将错就错,你趁机出来做好人,为了陈家脸面将冒哥收在你名下…”

林大太太听得手心冒汗,“这…能不能行…”

薛姨妈笑道:“你以为宗人府黄经历家怎么给庶子娶的媳妇。再说你有青哥在,只要青哥露个面,那些闺中小姐自己就动了心思,这样的事你不是没遇到过。”

林三太太的侄女就自己偷偷地跑去“看花”差点就走到了青哥的书房。

薛姨妈道:“为了你儿子的前程,行不行就试试。福宁那种地方教养出来的闺秀…没有多大的规矩,到时候说出去也只能说陈六小姐没见过大世面失分寸。”

陈六小姐配不上青哥,和冒哥倒还算般配。

看到林大太太点了头,薛姨妈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安排。”

马车到了林家垂花门前停下来,跟车的丫鬟掀开蓝缎的帘子,放下脚凳,将萧氏和琳怡扶了下来。

下了车琳怡抬起头。

天空一片蔚蓝。

前世她被林家娶进门时,被林正青牵引着向前走,她瞧见的无非是脚下的尺寸之地,那时她只想掀掉厚重的盖头,仰头看看天空。

再踏入林家,恍如隔世。

这次她不是新嫁娘,而是他们请来的客人。

从前被林家抬进门时她没看清楚的,今天就要看个明白。

她更要让母亲知道,林家是个什么地方。

第十九章 赢家

林大太太主仆赶出来接应,见到了三太太萧氏,林大太太一双眼睛里闪着泪光,“终于让我给你盼回来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三太太萧氏伤怀起来。

福宁这几年虽说阖家平安,可毕竟是苦的,她是京里长大的小姐,出嫁之后就随着夫君离家千里,单独立户哪有那么容易的,上有夫君下有一双稚嫩儿女,无依无靠,说不想回京城是假的。

萧氏稳住心神转身去看琳怡。

琳怡给林大太太行了礼。

林大太太笑眯眯地让琳怡起身,目光在琳怡身上转了两圈。浅紫交领蔷薇褙子,梳着单螺髻,戴了朵偏花,眉眼倒是细致…只是仿佛少些灵气,心里这样想,出口就变了模样,“是不是福宁的水土好,怎么养成这样的美人,等过几年长开了,那还得了。”

萧氏听着脸上笑意更浓。

林大太太挽着萧氏往里走,琳怡跟在后面,进了白玉石的如意平安门,就有林家两位小姐等在那里。

林大太太笑着指青色对襟荷纹褙子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道:“这是三姐儿初岚。”又指指草绿色暗纹褙子女孩子,“这是五姐儿初柔。”

林三小姐沉稳娇柔些,倒是林五小姐开朗,很快就和琳怡说上话,让琳怡讲讲京外的山水,一副羡慕的模样,“我只是看过陈庆的游记。最远就是跟着母亲出去上香。”

一边说话一边走上抄手走廊,风徐徐吹进来,衣裙如轻烟般飘在朱红的廊柱上,琳怡看向门庭内的竹园,原来这条路这么近,她那时觉得怎么也走不到似的。淡淡一瞥琳怡收回目光,跟着林大太太进了花厅。

林家不像高门大户那样摆设处处透着富贵,花厅前种着竹栅栏,里面养着蔷薇花,门楣上有题字瘦硬挺秀的柳体,任谁走到这里都要仔细地瞧瞧。

前世两家递庚帖的时候,林家庚帖上的字就让陈家人传看惊叹。上面的字是林正青的。父亲说些柳体的人要心正,心正则笔正,林正青的品行差不了。

现在想想,一笑了之。

众人进了花厅,廊下才走出两个人。

丫鬟上前请安,“大爷,太太说了,一会儿客人齐了让您过去请安。”

林正青点点头,那丫鬟才退下。

刚才仰着头看题字的是陈六小姐,浅紫的衣裙不那么显眼,倒是有一双淡薄的眼睛,目光清澈映着天空的云卷云舒,眼角一眨却犹如含着春雨,真正的心思就藏在这云朵下面。

这双眼睛他仿佛在哪里见过。就像他觉得东边偏僻处该修了处小院子,他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没有。

最近的事真是奇怪又有趣。

林正青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没见到林老夫人,三太太萧氏问起来。

林大太太叹口气,“老夫人的头风病又发了,疼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睡着。”

萧氏刚要说话,就被司经局洗马的侯太太抢了先,“过一会儿我们去给老夫人问安,”说到这里,高高瘦瘦的侯太太堆了满脸的笑,“我们老爷前几日识得以为杏林先生,说有一剂古方专治头风病的。”

林大太太眼睛立时亮了,“侯大太太说的杏林先生不知能不能荐给我们。”

侯大太太道:“我倒是总想着这一出,只是那位先生不大好寻,打个照面便又去山东了,我让我们静姐将方子抄了下来,赶明儿姐姐拿去给太医院的太医瞧瞧,若是可靠我们再寻那位先生不迟。”

侯大太太身边的面容甜美的侯二小姐拿出方子,身边的丫鬟忙递给林大太太。

这一递方子,满屋太太、小姐眼睛里都是若有若无的讥笑。

侯家想攀亲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些。

大家说了会儿话就要摆宴,众位小姐花红柳绿地坐在一起好不热闹。

齐家来了两位小姐,坐在一处说说笑笑,很快引了旁边的小姐过去,大家在一起说话唯独剩下了写药方的侯二小姐。

吃过宴席,太太们坐在一起说话,打发丫鬟带着众位小姐去院子里坐坐。就有人提出要办诗会。

在林家这种,少不了要动笔墨。

林家两位小姐是东道,自然忙着张罗。

众人看好了一处烟波亭,林三小姐让丫鬟挂起半竹帘,既遮阴又不挡视线。

大家摆好燕子笺,磨了老墨,林三小姐提议就以杏花为题。

几位小姐轮流写诗,林家两位小姐和齐家两位小姐不分伯仲,琳怡只是取中庸,不好不差正好过关。

琳怡一袭淡紫色衣裙虽然不受长辈注意,倒不受小姐们排斥,众人很快就将她围在中央,笑语殷殷起来,侯二小姐被撂在一旁,低头摆弄裙角。

因要找诗兴,几位小姐也在园子里走走瞧瞧。

一时丫鬟来送点心和林家自己做的菊花茶,正好轮到琳怡作诗,琳怡才拿起了笔,手臂轻轻一摆才要沾墨碰到了旁边端盘的丫鬟,温热的茶顿时撒下来。

侯二小姐“呀”一声将琳怡拉开些,一碗茶却还少半撒在琳怡褙子上。

丫鬟登时跪下来赔礼,“奴婢该死,都是奴婢没有拿住盘子。”说着吓得哭起来。

林三小姐忙上前看琳怡,“六小姐有没有被烫着,是奴婢不懂事,慌手慌脚害了六小姐。”

衣服虽然湿了,总是没有烫到她,琳怡摇摇手,“没事,”说着看小丫鬟,“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