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哥整理齐二郎留下来的书籍,不知不觉时辰已经晚了,萧氏打发人来问,衡哥反正带了衣物,就让婆子回禀萧氏,“就留在长房老太太这里,明日径直去书院。”

萧氏听说儿女都留在了长房,心里不觉得有些空。回京之后不用单独立院,许多事靠公中安排,手边的事就少了许多,围在身边的一双儿女就占了她大半心思。萧氏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门口看了一会儿,这几日陈允远也迟迟不归。

萧氏刚要回去内室,谭妈妈端了萧氏平日吃的药膏子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萧氏不经意的问起来。

谭妈妈略微迟疑,见萧氏捧起药盅又皱着眉头放下,“拿下去吧,吃了怎么久也没有效用,以后也不要再做了。”

谭妈妈是跟着小萧氏陪嫁过来的媳妇子,如今熬成了管事妈妈,论对小萧氏的忠心,没有人能及的上她,“那怎么行,太太坚持了这么久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萧氏黯然道:“大概是我命中无子,强求也是无用。”

谭妈妈不禁焦急,“不能这样说,咱们家大太太还不是没有生下子嗣,二太太生下了大爷和四小姐之后多少年。这才…”

萧氏听得眼睛一跳,抬起头来。“二嫂怀孕了?”

谭妈妈低声道:“奴婢也说不上来,不过看到二太太的丫鬟在熬药,那药的味道奴婢省得,是保胎药。”

谭妈妈自家的媳妇一直吃保胎药才生下了小孙子。

萧氏先是羡慕然后是惊喜,“二嫂这个年纪正是生儿育女的好时候,有了喜也是寻常。”

谭妈妈道:“太太岂不是比二太太要小许多,”说着顿了顿,“奴婢说句没天良的话,二爷对太太虽好。可是太太也该有个亲生儿女在身边。”

萧氏没少听了这种话,特别是回到娘家,姐妹们也都提点。哪个女人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她吃过了那么多药也是没有法子…好在衡哥和琳怡待她如亲母。萧氏苦笑。“那又能怎么样?什么法子都试了。”

“也不一定,”谭妈妈将药盅重新放到萧氏手里,“太太去求求二太太。”

琳怡在长房老太太房里听白妈妈讲雪兰的事。

“真可怜。瘦成一把骨头,就在画舫旁边的小棚里住。开始老鸨也想安排接客的,谁知道病的不成样子,只吊了一口气在,哪里肯用了,好歹人是挺过来。就干些杂活。”

长房老太太道:“吴家也太狠心,总是伺候过主子的奴婢。怎么这样糟践。”

白妈妈道:“也不能怪吴家太太,听说是吴氏族里有人看上了雪兰,雪兰死也不肯去,这才被卖了…”

长房老太太又叹气,“雪兰也是性子倔强。”

琳怡也听过一些这样的话,家中出事,都是族里接收女眷,当年父亲进了大牢,她和母亲就只能听二老太太董氏和两位伯父的,萧氏在旁边若是说了话,立即就会被二老太太董氏训斥。

琳怡撇开思绪,也向白妈妈询问,“不知道林家遣了什么人过去?”

白妈妈道:“也是粗使婆子,见到有人来了,那婆子就悄悄溜了。”

她怎么忘了这一点,林家自诩,怎么能让人去画舫那种地方。

“伯祖母,现在就怕林家花言巧语骗人。”林大太太和林正青可是都长着好口牙。

长房老太太冷笑,“明日江东媳妇就去了,看林家能耍出什么花招。”

她对林正青太过了解,那双眼睛看到别人痛苦会愈加明亮,平常人会知难而退,林正青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肯认输的。

林大太太气得手脚冰凉,花了多少银子才打听来的事,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总不能跟那粉头说,他们是安庆林家。

婊子无情戏子无意。林大太太道:“让人去多给她些银钱。”

林大老爷皱起眉头,“给多少是多?二百两?足够她去乡下养老了。要我看这般不识相便找上几个人去唬唬她,看她是要命还是要东西。”

不能暴露林家的情况下,也只能走这两条路。

林大老爷道:“我明日就让人过去,矮棚那么点地方,大不了就翻过来总能找到东西。”

旁边的林正青听着笑了,难为他们一个两个想的这样周全。

林大太太正舍不得拿自己首饰出去押银子,看得夫君胸有成竹,也就想这样试试。

林正青喝口茶,“过了今晚,只怕陈家就动手了,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

陈家?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林正青道:“父亲不妨想想,就将咱们是安庆林家的事告诉那吴大人的小妾又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吴家在京城定居了那么多年,那小妾自然知晓林家。以林家的名头,足以让那小妾将证据拿出来。

林正青看着林大老爷的眼睛,“父亲不就是想要拿到东西吗?”

林大老爷略微迟疑。

林大太太却一口否定,“那怎么行,保不齐那小妾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成国公必然会找上门。”

林正青仿佛不明白林大太太的意思,眼睛一亮侧过头去,“为什么要让她将这件事说出去?”

画舫上日日都会死人,不过是个伺候粉头的下人,就算投了湖也不会有人在意。将来这件事揭开来,也只能说她是了却了心事,追随吴大人而去了。林大太太想到这里笑起来,“我看青哥说的对,这件事还是早些办才好。”

林正青听完这话,带着丫鬟去书房里看书。那些证据母亲一定会拿到。凡事只要看透人的心里,就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吴大人的妾室能忍受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可见她心里是多么渴望吴大人摘掉犯官的帽子,恢复从前的光鲜,这时候只要哄着她。乖,把东西拿出来,你就能救了吴大人,日后在黄泉路上见到吴大人,吴大人定会感谢你。吴大人能将东西托付给你,是因为他不光将你当做一个妾室,而是他真正爱着的人。

于是接下来的事,就是一命呜呼,也算死得其所。

女人看似聪明,其实是极愚蠢的东西。

收拾书房的丫鬟,看到大爷脸上如同春风般的微笑,一下子看怔了。

林大太太紧张地等待结果,整件事解决好大概要两个时辰。林大太太看着沙漏,她特意让身边的妈妈带人去画舫,就是怕那些人毛手毛脚出了差错。

“大太太。”

半个时辰之后,林大太太身边的妈妈擦着脸上的雨水说话,“那个雪兰被人赎走了,说是回了老家。”

“什么?”林大太太站起身脚下一滑几乎跌倒。

没想到太阳一落山,外面就下起雨来。琳怡在碧纱橱里听长房老太太和父亲说话。

陈允远惊喜地看着手里的信函,“多亏老太太安排,否则这封信函定然是拿不到了。”

长房老太太笑道:“别谢我,都是琳怡想到的主意。那雪兰病得不成样子,倒是想要落叶归根,若是她的病能好,我们也好资助她些银子,让她回乡置办田地度日。更何况我们为了找她,连齐家人都求了,她也知晓我们的用心。”

陈允远听得这话更加喜不自胜,“琳怡年纪小哪里懂得许多。”手里的信尚未打开,长房老太太连看也没看一眼。

陈允远感激的心里不禁带了些许愧疚,他小时候在家里受尽冷落无人问津,长大后对陈家人只要恼恨,没有半点亲近之心,长房老太太就算关切他,他也不甚在意,现在想想是他的错,“老太太,”陈允远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个头,“这些年都是我不对。”

长房老太太看着陈允远真心实意认错的模样,不禁红了眼圈,“好了,”长房老太太伸伸手让陈允远起身,“早些年你们在福宁,我想帮忙也是无能为力。现下你回来了,我们就仔细筹划筹划,将来这陈家的老宅,还要交到你手里。”

陈允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万没想到长房老太太竟有这样的打算,“老太太,这…怎么好…我…”

长房老太太面容果断,“我心里认同的只有你母亲,难不成这份家业要交给董氏不成?”说着顿了顿,“你也不要太高兴,允礼去世后,我独自支撑这个家,现在除了这处祖宅,我手里的东西也只够给衡哥做份聘礼,琳怡嫁人添箱,旁的还要你自己去挣。”

陈允远又跪下来郑重地给长房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年纪大了,我自然愿意留在老太太床边尽孝,只是儿子听说,福宁水患,儿子可能要回福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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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就起来写书了,想要更两章。

结果每到周末孩子都生病。去医院开了药回来又吐了,折腾的全家都害怕啊。

最近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了,都是这样的病。

第五十五章 拜佛

要回福宁?

外面的长房老太太一惊,碧纱橱里的琳怡也吓了一跳。

朝廷怎么会突然让父亲回福宁。

她记得福宁是又有了水患,不过回去赈灾的并不是父亲啊。

长房老太太道:“什么时候听说的?考绩还没完,福宁不是还有其他官员?怎么会让你回去?”说着让陈允远起身到椅子上坐下。

陈允远也是一脸踌躇,“儿子也是才听说的,这边才有了些眉目,这时候回福宁就是功亏一篑。”

“这件事和成国公脱不开干系,”长房老太太打断陈允远的话,“等你回去福宁,那水患不知泛滥了多少时候,偌大一个福宁都干等着你陈允远不成?”

“儿子也知晓,”陈允远叹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再怎么样儿子也不能违命。”

长房老太太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屋子里一时静谧下来。

“不能就这样等着。”长房老太太的话如同黑夜里一道闪电,带来了一线光明也让人惶恐,“到了这个份上,既然成国公已经知晓,就一定不会再留着你,你回到福宁必然会领罪。与其等死,不如趁现在谋划保命。”

琳怡静静地听着,这件事摆明了是冲着父亲来的,福宁那边说不定已经下好了圈套,父亲没有准备的回去,可不就是任人摆布。

长房老太太道:“我原本就想着托人将你留在京中任职,既然已经有了这事,我出去帮你走动走动。”

陈允远感激地又拜了长房老太太,母子两个又说了两句话,陈允远在门上没落栓之前赶回了二房。

陈允远走了。琳怡端着点心从碧纱橱里出来。

长房老太太看着孙女吩咐白妈妈,“以后就将六小姐的铺盖都安置在我房里。搬来搬去的也是麻烦,再挑几件漂亮的摆件,小姐的闺房哪里能向我老婆子的房里一般阴沉。”

白妈妈笑着应了,带着一干小丫鬟去安排。

琳怡坐在长房老太太身边,拿起羽纱的扇子给长房老太太扇风。

“本来要和你老子商量,让他们搬过来住,现在看来还是等你老子的仕途稳当稳当再说。”

长房要选继子必然经过族里,二老太太董氏不是省油的灯,族里那些耆老族人也不会安生。要是将这层窗户纸戳破,家里外面就会应接不暇。

琳怡在旁边捧着茶,“就没有人能对付成国公吗?”

长房老太太半眯起眼睛,“就是没有人敢挑这个头罢了。成国公是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身上又有军功,历经三朝党羽众多。成国公在福建这样放肆,依仗的就是福建官员八成经他手。另外两成也是畏不敢言,好不容易出了吴大人这样的清官能吏,最后的下场却让人胆寒。”

所以父亲拿到的证据,恐怕难递到圣前。

琳怡喝了一小口水,抬起头来,“怪不得郑家也不愿意插手。”

长房老太太看着香炉里吐出来的袅袅青烟。“人人都怕被牵连,也只有死人…”说到这里长房老太太忽然想到什么。她怎么忘了这一点。高声将白妈妈唤过来,“你去,去二房找到三老爷,让他先不要拆开那封信。”

白妈妈看看窗外,“这么晚了,奴婢总要有个借口。”

琳怡道:“祖母不是一直想要母亲陪着去清华寺礼佛吗?明天可是好日子?”

白妈妈想了想,“正好初一。”

长房老太太点点头,“也好,就去跟三太太说吧。”

白妈妈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亲自去二房。

琳怡将桌上的酸枣仁做的糕点捧给长房老太太,“酸枣仁能安神,伯祖母吃一些,晚上好安睡。”

长房老太太一把搂住琳怡,“你这个孩子。”

吃了一块糕点,长房老太太漱漱口,“我今天瞧着齐家的哥儿倒是学问大,衡哥能和齐家哥儿学倒是能受益不少。”

琳怡点点头,“哥哥也这样说。”

长房老太太道:“可见齐家哥儿的憨厚。眼看秋闱当前,还能抽出时间来教衡哥,极是不易了。”

听说齐二郎跟来了她也觉得惊讶,眼见只有两个月就要秋闱考了,她还以为齐二郎给哥哥找几本书已是尽了心力。

长房老太太瞧着琳怡思量的模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不再提齐家,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串梅花形九连环递给琳怡,“听说是市面上新做的玩意儿,我知道你喜欢让人买了。”

九连环上刻着莲花纹下面缀着小巧的琉璃珠,远远看去就像梅花开满枝头,比她平日玩的要精致许多。她最喜欢玩这些东西,是因为它们能变化成不同的形状,每次解开都会让她十分开心。

第二天,萧氏带着琳怡陪长房老太太去清华寺进香。琳怡这才真正了解二太太田氏的名头真是非同小可。

清华寺是京里香火最旺的寺庙,到了初一、十五寺里就会聚不少达官显贵的家眷。认识人最快的渠道除了去参加宴席,大概就是进香之后聚在一起听经、吃素斋。

二太太田氏是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到寺里听佛经的,这样坚持个几年,恐怕京里大小夫人就没有她没见过的了。加之田氏声名远扬,主动牵连一窥其面貌的女眷也有不少。

就连萧氏也和从前不一样起来,主动去听了田氏讲的佛法。谭妈妈则在一旁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多一会儿,琳怡看到萧氏神秘地拿着三柱高香去了前面的内殿,谭妈妈紧紧跟了上去,琳怡打发玲珑去瞧瞧。

玲珑看了一眼就来回禀,“太太在拜送子观音呢。”

没能为父亲生下一男半女,始终是萧氏最大的心结。琳怡一直等到萧氏出来,谭妈妈在一旁低声道:“奴婢看到好几位夫人让二太太帮忙请送子观音了,太太何不也…”

萧氏看到琳怡,咳嗽一声,谭妈妈止住话。

萧氏上前挽住琳怡的手,“是不是觉得没意思了,让人伺候你去厢房坐了,等到老太太吃了素斋,我们才能回去呢。”

“母亲,”琳怡低声道,“京里有不少杏林圣手,母亲何不让人请两个进府把脉。”信佛也不是坏事,她是怕萧氏因此被田氏左右。

萧氏顿时红了脸,“你年纪还小不要打听这些。”说着让玲珑带着琳怡去厢房。

琳怡才应了,从禅房里走出一个穿着湖绸圆脸的太太,笑着上前拉扯了萧氏一起进了门。

想来是和萧氏一起听经的。

萧氏走了,陈家的下人就簇拥着琳怡进厢房休息,寺庙后院就是寺庙安排女眷休息的地方,在听说琳怡是陈家的施主后,六七岁的小沙弥在前面领路打开了一间厢房。

琳怡提起裙角刚迈进门槛,就看见琳芳和一个穿着杏色鸳鸯藤交领妆花褙子,梳着神仙髻,头戴累金莲花坠红蓝宝石花钿的小姐说笑。

看着那小姐细长的丹凤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琳怡已经想找借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