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琳怡带着五六个荷包,满车厢的香气回去陈家。

“周老夫人没将信收下。”长房老太太看着琳怡道。

琳怡不太着急,“伯祖母不是早说,周家不会痛快地收下。”

周家这样的外戚都惊觉的很,绝不会轻易答应。

“周大太太还问我在福宁时的情形。”

长房老太太没有惊讶,“你怎么说的?”

琳怡露出委屈的表情,“孙女就说生活不易,父亲想要落叶归根。我想要留在伯祖母身边。”说着笑起来,“我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长房老太太笑着点头,“你怎么没说说你父亲在福宁官途不顺。”

琳怡笑着拿出毯子给长房老太太盖在腿上,“孙女也想过,可想想若是说了这些,将来吴大人的密信交上去,皇上办了成国公,那最大的功劳不就是父亲的?父亲忍辱 负重在福宁这么多年,还不就是为了今天,周家顶多算是将密信递给太后娘娘。反过来,父亲没有在意这封信,就是周家大功一件。周家要冒险送信,也要图大利才 行。”功劳几家分,周家不肯吃小的那份。

长房老太太点头,而后叹口气,“本来就是你父亲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这样让人占了大头,你就一点不替你父亲委屈?”

琳怡摇摇头,“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来就是这个理。想要一下子独揽功劳也是要独自担风险,父亲在朝廷里有没有特别的关系,很难将这件事做成。”

长房老太太会心一笑,“若你是男子,我们陈家将来就有望了。”

第六十七章 前奏

前面陈家的马车走远了,郑七小姐和惠和郡主也坐上了车,周大太太带着周二小姐在车前又再三挽留,惠和郡主干脆一鼓作气让周大太太母女来郑家赏菊,周大太太笑着应下了。

马车出了胡同一路驰上大道,惠和郡主叹口气,“不知道十九叔怎么想的,宁平侯要巴结五王爷已经让人进宫寻惠妃娘娘说项,万一这门亲事成了,丢了脸面的可是十九叔,现在既然得了消息,还不提前打算,要等着宁平侯先反悔不成?再说,宁平侯五小姐如何能及得上周二小姐。”

郑七小姐虽然不喜欢母亲整日将哪家小姐挂在嘴上,却对这句话深以为然,“母亲要暗自高兴才对。之前的宁平侯五小姐,也是母亲帮忙牵线的呀。”

惠和郡主哭笑不得,伸出手来点郑七小姐的鼻子,“竟然编排起你母亲来了。”惠妃娘娘胜过了当年贵妃娘娘的恩宠,谁不想攀上宁平侯府这个靠山。想着叹口气,要不是因辈分的原因,她就将小七嫁过去岂不是更好。

马车到了郑家,郑七小姐捧着一盒子陀螺兴冲冲地进屋要找下人鞭起来试试。下人来报,周夫人来家里做客。郑七小姐只得先去给周夫人请安。

惠和郡主扶了郑老夫人,周夫人笑着给郑老夫人行礼。

郑老夫人忙道:“这可使不得,我该给您请安才是。”

周夫人笑着,“我们行家礼。”

郑老夫人失笑,“就算行家礼,您也是长辈。”宗亲的辈分是最难算的,平日里也就马马虎虎算了,到了正式场合。七十岁的晚辈,十几岁的长辈那都是有的,这位周夫人正是辈分高。年纪轻。

周夫人打趣道:“那我和老夫人要论私交。”

郑老夫人拉着周夫人,“怪道人都说,您是一等和善的人。”

大人在堂屋里说话。郑七小姐应付了几句,就找了借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着下人鞭陀螺。

喝着冰镇过的酸梅汤,郑七小姐舒服地出口气,吩咐樱桃,“让人将这桂花酸梅汁给陈六小姐送去尝尝。”厨娘新调的味道,比往常的都要好喝。

樱桃道:“小姐什么都想着陈六小姐,这酸梅汁陈家怎么会没有,这样送去算什么。反正陈六小姐常来往,下次再让厨娘做来就是。”

郑七小姐叹口气,想及琳怡在国姓爷府上说的话,“陈六小姐在福宁可是受了不少苦呢。”

“你怎么知道?”

郑七小姐听到声音忙站起身,阳光从树荫处投下来,斑驳地落在那人的流云外褂上,秀朗的面孔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无论谁站在他身边都会黯然失色。她是见惯了才不会大惊小怪。除此之外在十九叔面前能泰然自若的就是陈六小姐了。

郑七小姐上前行了礼,“是陈六小姐自己说的啊。”

“是在周家说的?”

郑七小姐点头。

周家这次定会答应将信函送去太后面前。想要周家帮忙,就要看透周家的想法。

这是她所长。

周十九眼睛扬起。里面的笑容无波无尘般清朗。她说的在福宁“受苦”不过是诓骗周家的说法罢了。福宁日子不好过,理所当然想要留在京里,陈家送信上门不求升官,只求在京里平安度日。周家是政场上的狐狸,想要让他们帮忙不简单。

有了陈家游说,就让他省了不少的心思。

陈六小姐。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她,是他去福宁的时候拜访好友。好友的妹妹是鼎鼎有名的才女姻语秋,那年姻语秋做了女先生。

姻语秋名声极响,多少高门大户家的女子都像拜她为先生。姻语秋提出条件,斗琴赢了她的,她才肯教。哪个斗琴能赢姻语秋,不过就是托词罢了,没想到真的有人抱了琴上门。就此姻语秋就教了位家中故人的女儿。

那个学生就是陈六小姐。

耳闻相隔多年,直到那日才见到真人。

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聪慧。

私下里提起福宁,陈六小姐和十九叔一样,嘴角都是有那么一抹舒雅的笑容。

郑七小姐微皱眉头,“十九叔,你去过福宁,福宁那边到底怎么样?”

周元澈刚要说话,眼睛一扫看到不远处立着个身穿石榴衫的女子,周元澈不留痕迹地转身走开。

郑七小姐转头看到立在一旁的陈琳婉,惊讶地喊了声,“陈三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琳婉不徐不疾地向郑七小姐行礼,“听说妹妹回来了,我来和妹妹说句话。”

郑七小姐看着琳婉脸上甜美的笑容,就要上前亲近,一时想到琳怡提醒她的话,热情立即少了三分。

琳婉似是没有发觉,依旧声音悦耳,“我带来一条汗巾子,看看你喜不喜欢。”

蝴蝶逐花的式样,正好配她那条软金罗裙。

郑七小姐笑着拉起琳婉的手,“谢谢姐姐为我费心。”

琳怡也伏在长房老太太膝前说往事,“我哪里会弹琴,没办法就带了无弦琴去。我跟先生说,琴音由心生,我带了诚心,却怕输给先生,就没带琴弦。”

旁边的白妈妈听了也忍不住要笑。

长房老太太更是哭笑不得,“这样先生也肯教你?”复贵盈门

提起这桩公案,琳怡也有些不好意思,“求学就要厚脸皮。”

长房老太太肩膀一抖,“这是哪来的话?”

琳怡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父亲教的啊,父亲为了给我们兄妹请先生费了好多心思。”

在福宁的日子是很快乐的。

下雨的时候哥哥和她没有躲在屋子里,而是让人在后院憋池塘,放鸳鸯。下过雨后的天气格外清新,晚上可以放孔明灯,哥哥偶尔让小厮买些烟火,没有烟火他们就烧青竹,虽然没有京里生活舒适,却是无拘无束,所以来到京里,她才对外人少了份防备。

长房老太太叹气,“现在就看周家的意思了。”

琳怡的示弱很快带来了好处,周家让人送来了一筐蜜桃。这个时节能吃到这么大的桃子实在不易。

长房老太太脸上总算有了笑意,“看来我们要给周家回礼了。”

一筐桃子,换了封书信。

皇太后千秋,宫中设宴,内命妇、外命妇前去慈宁宫朝贺。一时之间宫门口异常繁华,琳怡听长房老太太说从前进宫时的情景。

“外命妇都要去的,从前宫里摆宴我都和郑老夫人、袁老夫人一道…”说到袁老夫人,长房老太太算算日子,“袁家也该被送进京了。”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白妈妈带进来消息,“林家出事了。”

琳怡放下手里的蜜桃,用旁边的软巾擦了手指。

长房老太太抬起眼睛,“怎么了?”该不会是与吴家的事有关,林家之前派人去过画舫寻吴大人的妾室,若是被人顺藤摸瓜,势必要找到他们陈家。

白妈妈道:“不知道林家老爷怎么认识的一群悍匪,在城外犯了事,将林家老爷招认出来,还说要替林老爷寻什么人。”

长房老太太神色不虞。

出了这种丑事,定会被人抓住不放,只要跟这事有半点牵连,都会被拽出来。

长房老太太捻动佛珠,“好在这件事现在才闹开。”要是早一步,说不得周家就不能再送书信。

长房老太太吩咐白妈妈,“让人多留意,有消息就回来禀告。”

白妈妈应一声快步出去安排。

“该来的还是要来,”长房老太太看一眼琳怡,“六丫头,你怕不怕?”

琳怡摇摇头,“不怕。就算闹开了,前面还有周家、郑家和林家。”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他们一个小小的陈家肩膀窄身子弱担不起多大的重量。

长房老太太点点头。

琳怡沉下眼睛,有人撒网在前,如今是收获的时候了。

周家将信带进宫中之后,整个京城似是一下子静了下来。连续半个月的酷热天气院子里的竹子仿佛都无精打采。

终于迎来一场大雨,袁家管事婆子一边抹额头上雨水一边报喜,“我们家老爷、太太回来了。”

长房老太太将茶杯递给琳怡,笑道:“几时进京?”

袁家婆子道:“大约申时。二奶奶说,请老太太明日过去呢。”

长房老太太笑道:“好,明日我们一定去。”

袁家人走了,长房老太太吩咐白妈妈,“去准备准备,明日我和六丫头去袁家。”

圣上招袁学士回京的圣旨一下,袁家反倒如临大敌,平日里即不见客,更不出门赴宴,只等着袁家老爷、太太返京。如今袁学士踏进袁家大门,隐忍了许久的袁家,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水滴,一下子炸开了花。

袁家远近的亲戚全都上门贺喜。

长房老太太和琳怡在袁家的垂花门下了车,抬头就看到笑容满面的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虽消瘦了些,精神倒还好,上前给长房老太太请安,“老祖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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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更新晚了。有点卡,改来改去都不大理想,结果删了好多。

第六十八章 再遇

长房老太太笑着看林大太太,“好久不见了,家中一切安好?”

林大太太表情僵了僵,仍旧强笑,“托老祖宗的福,都好着,只是青哥要临试了,我也是忙里忙外不得闲。”

父亲被戏子陷害的事八成是林家所为,难得林大太太在长房老太太面前还能泰然处之。

林大太太说完话又拉起琳怡的手,“瞧瞧,这才几日不见啊,陈六小姐出落的更漂亮了,真真是让人看了挪不开眼睛。”

林大太太滑腻的手,那双波含深意的眼睛让琳怡浑身不舒服。

上辈子她进了林家门,拜长辈的时候,林大太太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只是冷淡地吩咐喜娘将她扶进新房。而今却似将她当作亲生女儿般。

袁大奶奶在旁看了抿嘴笑,“林大太太在我面前不知道提了多少次陈六小姐。”

琳怡想起惠和郡主相看周二小姐的情形,可不跟现在正好相似,周围的女眷也都在瞧着林大太太和她,况且还有袁家人在旁边说项。

好在长房老太太已经知晓林家嘴脸,不会点头答应林家。

长房老太太看看袁大奶奶,不留痕迹地转开话题,“亲家老爷、太太可好?”说着话伸手让琳怡搀扶着向前内院走去。

琳怡轻巧地脱离了林大太太的掌控。

林大太太脸上笑容收敛了一半。

袁大奶奶道:“大太太瘦了一大圈身子骨不大好,大老爷精神倒是不错。”

长房老太太叹气,“任是谁被这样折腾都要如此。”

袁大奶奶拿帕子擦眼角,“可不是。大太太知晓二弟妹怀了身孕,这才宽慰许多。”袁大奶奶拿下帕子,“大老爷、大太太回来之后就念叨亲家老太太。若不是亲家老太太哪有我们袁家今日。”

袁大奶奶这般逢迎,是怕长房老太太在袁大太太面前说起袁氏一族对袁二爷夫妻不管不顾的作为吧!

琳怡扶着长房老太太慢慢向里面走。这些话哪里用得着长房老太太说,大姐夫也会向袁老爷禀个清楚。袁氏一族虽然太过世故。可也算不上是丧尽天良,大姐夫入狱,袁氏一族总算妥善照顾大姐。光凭这一点。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长房老太太笑着道:“这话严重了,我一个老太婆又能做什么。”

几个人刚要走到堂屋。后面有丫鬟道:“陈二老太太和两位陈小姐来了。”

二老太太董氏带了琳婉、琳芳一路赶了过来。

“我去看嫂子,才知嫂子已经先走了。”二老太太董氏笑着道。

袁学士回京仿佛就变作了一块肥肉,无论是谁都想要凑过来咬上一口。毕竟这么快被朝廷从尚阳堡召回来的官员少之又少。

琳芳向琳怡努努嘴,“六妹妹怎么也不回家,我和三姐都想妹妹了。”在外人面前琳芳总是要表现的姐妹和顺,尤其是欲语还休的模样,让人觉得她仿佛受了多少委屈。

人前这种口舌之争。她实在没有兴趣,琳怡一笑而过。

进了堂屋,琳婉、琳芳、琳怡三个依次给屋子里的女眷行了礼,因袁家是亲戚,房里的人大多都沾亲带故,这样一来比去旁家做客随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