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的声音传到院子里。

周十九脚步微停。

琳霜吐吐舌头,以为行踪败露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去拉琳怡

琳怡颌首吩咐玲珑去关窗子,一阵风吹来,大雨突然如幕,本来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瞬间如晨光初现,天地都浸在万峰雨色中,唯有院子里周十九撑着的伞下一片安宁。

琳怡和琳霜两个人身上都被水淋湿了,玲珑和桑叶忙去拿干净的衣服。

琳霜道:“这么大的雨拿来也是湿的,我们只是湿了衣袖,过会儿再换也就是了。”

“我的好小姐,”玲珑拿着雨伞,“可让奴婢们省省心吧,万一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琳霜知道是自己错在先,瘪瘪嘴也就听从丫鬟们的安排。

两个人换完衣服,雨也缓下来,琳霜去琳怡房间里睡觉,两个女孩挤在床上嘻嘻哈哈地说话。

“好像比旁人高大些,”琳霜仔细想着说,“又不胖,不像我哥哥长得肥肥壮壮。”

这样说自己的哥哥,琳怡眼前浮起琳霜哥哥憨厚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琳霜半带认真,“人说贵游公卿子弟,鲜衣怒马,气势煊赫,是不是指的就是这样。龙子凤孙就是个普通人不同。”

琳怡道:“要说龙子凤孙,那个周永昌也是。”

提到周永昌,琳霜的好心情顿时跑的无影无踪,“他不是被除籍了吗?那就不是了。”

还有这种说法,琳怡不由地又发笑,琳霜这是在想方设法地逗她,好让她不要多想齐二郎的事。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琳怡不可能不去想。

周十九这次来陈家是故意透露消息?周十九胸藏城府,智谋又深,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第二天琳怡顶着黑黑的眼圈去长房老太太屋里。

长房老太太显然也是一晚没有安睡,早早就将陈允远叫过去问话。

陈允远决定还是听康郡王的,观望一下再说。

长房老太太颌首,“这样也对,科场舞弊可不是小事。你在吏部许多眼睛都瞧着,不能行错一步。”

陈允远吃过饭就去上衙。

长房老太太拉起孙女的手,“我们就等着听消息吧?现在的事不是我们妇孺能插手的。”

这样的大事一般都扯簿党派之争,她们能做的也就是像袁家、郑家问问情形。琳怡给齐三小姐、五小姐写了封信安慰两姐妹。

齐五小姐的信很快回过来。齐家如今乱成一团,齐二太太病在床上,她们两姐妹和嫂嫂轮流床前侍疾?里面没有要请陈家帮忙的话。

琳怡将齐家的信递给长房老太太看。

长房老太太也叹气,都是好孩子啊。

齐二郎的事陈家不好明目张胆地去管,琳怡坐在长房老太太身边也只是偶尔插嘴,“照哥哥说,齐二郎一直都是埋头苦学,怎么会注意海上的事。”

衡哥以为琳怡猜疑齐重轩真的是科场舞弊,张口辩解?“齐家哥哥聪明绝伦又博览群书也不是不可能啊。”

琳怡不是这个意思,外面都说齐重轩临考之时去主考官家借书,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就说齐重轩可能是被人陷害。

长房老太太倒听出琳怡的话外弦音,偏头看向琳怡,“那你就替我写封信,提醒齐家一下,让齐家想方设法去刑部问问齐家哥儿?这里面说不定有别的缘由。”

衡哥这才知晓是自己想偏了。

长房老太太的信送到齐家,齐家只是回信言谢再就没有了消息。

又过了两日,刑部传出消息?主考官曹子清门下的学生先招认,他送了曹弈清五百两银子为了让恩师抬手让他考上贡士。

长房老太太接到消息,心里瓦凉,曹子清的罪名定下,齐家哥儿也算是完了。

陈家长房一片沉寂,琳芳倒是托着香腮格外的开心,沈妈妈说的绘声绘色,琳芳觉得比看戏还要过瘾。

戏台上毕竟是假的呀,这可是货真价实。

琳怡还以为捡到了金子,谁知道竟然是赝品?实在太好笑了。

“要是让琳怡嫁给了进士,我都不甘心。”琳芳挑了块桂花糖放在茶水里,捧起来尝尝。

好甜,可见琳怡煮的桂花茶也不过如此,真是没见过世面。

 

 二太太田氏抱着兵哥摇晃,宠溺地看女儿一眼?“不要乱说。

琳芳撇撇嘴唇,虽然她看不上进士出身,可不等于琳怡就能配得上,进士好歹也是储相,琳怡不是和琳霜要好,还不如让族里也给她找个员外的儿子嫁了,长房老太太也好搬去乡下陪孙女。琳芳又想到齐家小姐每次和她针锋相对的模样,“齐三小姐的婚事也该告吹了吧!”

旁边的陈临斌有些坐不住了,怎么离开家段时间,妹妹变成了这个模样,“妹妹,凡事要给人留些余地,给别人留余地也是给自己留余地。长房虽然和咱们家关系不好,可毕竟都是陈家人。六妹妹和我们还是同一个祖父,就算平日不互相照应,也不至于要做成仇人。”

琳芳怔了怔,哭丧着脸向田氏求助,“母亲,您看哥哥,怎么能帮着外人来说我。琳怡害我的时候哥哥怎么知道,要不是因琳怡在长房老太太耳边说我坏话,我如何连长房都去不得了?上次去族里,琳怡还陷害我将三姐推下山坡又让婆子在亭子里放蛇,让我在祖母面前跪了好几日,又被罚关在屋里思过,要是这事阄出去,我才是走投无路的那一个。”

陈临斌看妹妹皱着脸哭得伤心,不由地也微微动容,“害人之心不可有,妹妹下次防着六妹妹也就是了,不要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听了还以为妹妹…”

田氏接过儿子的话,“你哥哥也是为你着想,就要嫁人了,有话不能张口就说,这是在娘家,将来去了夫家,难免要被人捉了把柄。”

说起琳芳的婚事,陈临斌道:“今日我还见到康郡王,真是仪表不凡。”

二太太田氏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容。

琳芳红着脸低下头,却还忍不住看向哥哥,期望哥哥能多说些康郡王的事。

不过康郡王仿佛并不知晓两家要结亲,陈临斌介绍自己是谁,康郡王就像对待旁人一样礼节地笑笑。

陈临斌思量片刻,在二太太田氏没有将话题引到蔡家小姐身上之前,先站起身告退回房。

陈允远一直等着康郡王的消息,康郡王始终没有插手帮忙。直到朝廷下发公文此次春闱成绩作废,三个月后重新再考,众人皆知科考舞弊案已经尘埃落定。

小英氏道:“老爷说了,齐家二爷始终没有招认舞弊。”

长房老太太早知道齐二郎好风骨。

长房老太太让白妈妈给小萧氏揉肿了的腿脚,小萧氏还有些不好意思,等到脚上舒坦下来,整个人才放松多了,“不过朝廷里已经有文官开始替齐二郎说话了,往年题目泄露,雷同试卷至少有几十份,这次独有齐二郎一份,再说曹子清不曾承认将题目卖给齐家,同样也没有真凭实据齐家贿赂主考官,国家栋梁之才难求,

望朝廷不要草草结案。”

看来是齐家上下活动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还是差一个皇上信任的人在旁进言。

待到小萧氏走了。

长房老太太满腹心事地和白妈妈说话,“我是不是将六丫头的婚事张罗的太急了?”

白妈妈道:“老太太也是怕六小姐被选进宫。”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尚有一个理由她谁也没提起,“我觉得康郡王中意我们家琳怡。”

白妈妈惊讶地睁大眼睛,“老太太…您??????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活了一把年纪,再没有这点眼力,那就是老糊涂了,”长房老太太靠着软垫躺下,“不过六丫头不喜欢康郡王。我也觉得康郡王心思重,家里有没有长辈支撑,那周夫人是唯恐天下不乱,为了掌握康郡王是绝不会让康郡王称心如意的。”

要知道当家主母支撑的是后宅乃至整个家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算无遗策

葛家少爷从大狱中出来,身上多少染了些病症,葛太太接到消息去向陈家长房老太太辞行,族里三太太和琳霜也一起回三河县,长房老太太让人准备了四辆桐木漆翠幄车,挑了几个家人、婆子跟车送去通州坐船。

送走了琳霜,琳怡也没有了精神,在长房老太太屋里瞌睡,长房老太太看着孙女好笑,干脆让玲珑服侍琳怡去内室里睡觉。

琳怡上了炕,闭上眼睛踏踏实实地睡了两个时辰,醒来之后,郑家正好送信过来。郑老夫人请陈老太太和琳怡去郑家做客,信里说郑七小姐整日念叨琳怡,要不是惠和郡主请来嬷嬷让郑七小姐学规矩,郑七小姐早就来陈家了。

最近京里仿佛盛行请嬷嬷学规矩似的,琳怡看了郑七小姐的信才知道,请嬷嬷风波是因周二小姐周琅而起。

周琅人前礼仪周到原来是和宫里的嬷嬷学的,惠和郡主没能讨到周琅做媳妇,只盼着郑七小姐能比上周琅一半温婉,也就心满意足了。

郑七小姐满篇抱怨,说嬷嬷将她的鞭子、陀螺、花球全都收了起来,还逼着她学针线,现在她满手全是针眼,真是苦不堪言。

惠和郡主这是望女成凤,琳怡十分庆幸长房老太太和小萧氏对她要求不是很高。细算她每日拿针线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琳怡给郑七小姐回好信,陈允远也正好下衙来给长房老太太请安。

喝过一盅茶.,陈允远不知是报喜还是报忧,“母亲,儿子上峰尚书大人晋为大学士,加衔太子少保,主管这次会试,儿子也被晋为郎中,不日就要有正式旨意。”

这么快就又晋升了。

坐在一边的琳怡都抬起头来。升这一职是万分难的?父亲却在员外郎上任职不到一年就提了郎中。从前是平职留京,大家还不至于惊讶,而今这样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最重要的是赶在这时候??????

陈允远皱着眉头?“原来是有人密告科场舞弊,是皇上命我们尚书大人去查阅的试卷。”所以因此立了功,现在备受皇上信任,连同他们几个也跟着沾光。

长房老太太知晓陈允远的意思,“外面人还当是你们查出了科场舞弊。”说着抬起头看陈允远,“这次牵连的人不少吧?”

陈允远叹气,“对于科场舞弊案来说?已经是很少的了,其实这事也就是我们尚书大人经办,否则换了旁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获罪,但是外面人却不这么想,特别是齐家…齐二老爷见到儿子,脸色都怪怪的。”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琳怡想起周十九让父亲不要过问舞弊案,微微抿起了嘴唇。

长房老太太道:“看来齐家二爷不被放出来,这误会也就说不清楚了。”

不但是现在说不清楚?将来恐怕也很难释怀。吏部尚书做了出头的椽子,父亲更不能插手科场舞弊的案子,弄不好坏了自己也翻了一船人?既然开始沉默,升职了就更要沉默到底,没得选择。

做堂官是天大的喜事,可是随之而来还有不少的小烦恼。

长房老太太淡淡地道:“在朝为官就是这样,不可能所有关系都顾及到,你祖父、父亲在官场上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光鲜的时候自然有人捧着,没落了不踩一脚的已经是有交情在,不必想的太多,还是多思量日后要怎么做官吧?该打点的要趁早打点,别上任之后被人出了难题。”

陈允远仔细听着长房老太太训诫。

陈允远开始还觉得这官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他在吏部的资历尚浅,最好的时机是再过个一年半载…可是第二日他就庆幸,多亏他提前一步做了堂官。

陈家二老太太董氏的弟弟,舅老爷董长茂因在福建立功被人荐为热河都统。

长房老太太听得这个消息坐直了身子?董家世代武将出身,在川陕熬了多少年,终于被朝廷重用。跟着太祖爷打江山的勋贵这些年因事被罢免了许多,倒是那些开始并不显眼的功臣子弟逐渐壮大,

董家能世代守城也是被朝廷信任,说不得哪一日就会一步登天,这是长房老太太曾经想过的,只是如今听到仍旧免不了惊讶。

长房老太太看着陈允远,“这么说你走文官的路子反而是对了。”否则更是羊入虎口,董长茂做了都统,那已经做到武将最高职,那是谁也得罪不起的。

长房老太太说着叹口气,“咱们家的爵位保不住了,哪日复爵了也是被董家所用。”老爷泉下有知也不会怪她吧,她一个老太婆是用尽了手段。

这句话正中要害,陈允远听到消息心里放不下的也是陈家的爵位。

长房老太太手肘一弯靠在光滑的紫檀扶手上,“朝廷什么时候给你授职?”现在是能顺利向前走一步就要走一步。

陈允远道:“礼部正在准备,三日之后面圣。”

时辰不早了,母子两个说完话,陈允远回去歇着。

长房老太太倒是睡不着觉了,让孙女陪着两个人玩叶子牌,琳怡故意让着,老太太还是一连输了三把。

长房老太太将叶子牌丢在桌上,“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算也算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

祖母说的算,不是指叶子牌,而是被人算计。

琳怡低声道:“是祖母拿的牌不好。”

长房老太太笑一声,摸摸琳怡的头,“就是牌太好才会被人惦记着,”

说着伸手让白妈妈扶着去休息,又嘱咐琳怡,“这几日琳霜那丫头在,你也不得休息,今天早些睡了吧!”

琳怡点点头,人不用和自己为难。

第二天琳芳从田氏嘴里听到消息,“咱们家有一品大员了?”

二太太田氏颌首。

琳芳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那…父亲呢?我能不能做上侯府的小姐?”想到宁平侯五小姐平日里被人簇拥的模样,琳芳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二太太田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儿一眼,“又在胡说,让你祖母听了看不骂你。”

琳芳得意地笑道:“我刚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还夸我越来越有样子了。”光给长辈行礼一节她就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二太太田氏笑了笑,“还是要抓紧学。”

琳芳坐过来腻在田氏身上,“有什么要紧,只要周夫人喜欢我,我无论怎么做都是好的。”

“你呀,”二太太田氏一手戳在琳芳额头上,“最让**心的就是你了,若是再不听我的话,将来吃了大亏可不要哭着回来找我。”

琳芳抱住田氏,“吃了亏不找母亲找谁。”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董妈妈带着丫鬟捧着汤药进屋,琳芳皱着鼻子去闻汤药,“这些药母亲要吃到什么时候?”

董妈妈笑容满面,“就快了,”说着顿了顿,“老太太家里来信,说是舅太太已经从川陕启程进京来看老太太。”

等到舅太太到了京里,舅老爷任命的文书也该发去川陕。

舅老爷上任的热河里京不远,按理说驻外都统家眷都要留在京城,那么以后两家就可以频繁走动。

琳芳笑着拍手,“这可太好了,到时候我带着舅太太和妹妹将京里转个遍。”

董妈妈说了会儿话就退了出去,几乎是前后脚,二太太田氏身边的沈妈妈带消息来,“康郡王的婶娘周夫人让人送红鸡蛋过来。

二太太田氏忙让沈妈妈将人请进屋。

来送鸡蛋的妈妈就站在帘子外,笑着道:“我们夫人本也想来的,刚得了消息太后娘娘不自在,几位夫人一起进宫请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