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嬛看看巩妈妈。

巩妈妈忙退了下去。

周琅嬛的手帕攥的更紧“我…你都知晓了?”有些话到了嘴边方觉得难以启齿,可是在太后娘娘面前,看着太后娘娘的目光,她就自然而然要顺着太后娘娘的意思说下去,齐重轩也帮衬姻家说过话,齐家的境况也如同走在刀刃上,若是没有了太后娘娘的庇护,她觉得就像是脚下踩空了一样,这样的惧怕和依靠,让不知不觉中就没有了抵抗。从前只要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她做起来都觉得万分的顺畅,唯有这一次,她心中艰涩,说不出的难过,回来之后更是如同大病一场。

琳怡看向周琅嬛“周姐姐好好养病,调养好身子最重要。”周琅嬛的话已经呼之欲出,她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两个人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传来五王妃的声音“将焦骨给我,齐二奶奶不一定能舍得。”

巩妈妈不动声色地推开门进来,片刻功夫大家都进了屋子重新落座。

望着小心翼翼的周琅嬛,五王妃笑道:“我们是来探病的,没得倒添了乱”说着去看沙漏“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齐二奶奶就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做东请你们来听戏。”

琳怡也起身告辞。

周琅嬛抬起头来欲言又止,齐大奶奶文氏和齐五小姐将五王妃和琳怡送到垂花门。文氏还不忘了将一盆焦骨牡丹送到五王妃车上。

琳怡回到康郡王府进内室里换好衣服,拿起针线来做。去了一趟齐家,那些盘桓在她心中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周琅嬛去过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宫里的情势就有了变化,这几日皇后娘娘要迁去坤宁宫的消息越来越淡了,惠妃娘娘宫里赏赐不断。皇后娘娘母家远亲出了事,牵连到了父亲,周十九也离京去了天津府。

周琅嬛和她交好人尽皆知,从周琅嬛嘴中说出关于康郡王府和陈家的事也就最可信。现在政局对父亲不利,内宅中只要她不能将巩二的事弄清楚,不几日功夫京里就会传言四起。周琅嬛在太后娘娘面前说那些话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和齐二不清不楚在前,周琅嬛背弃她再后。琳怡想到五王妃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瞧,好像她是一条砧板上的鱼。

琳怡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想要压垮她,没那么容易。

第二百零八章 意外

有些事巩妈妈还不明白,“既然郡王妃已经猜到了,怎么不接着齐二奶奶的话茬说说,也好让齐二奶奶知晓我们也不是被蒙在鼓里的。”

那时候怎么说?只要开了口必然不是什么好话,周琅嬛聪明有些话点到为止,再说旁边还有一个看笑话的五王妃。就算要发放心中的不快,也犯不着在外人在的时候。

琳怡看向巩妈妈,“巩二在外买卖药材没向府里管事知会一声,按照家法…我也不能护着他,”无论是谁都要有规矩,轻纵一次将来别人也脱了管束,“让他先去领二十板子,革了他这个月的银米,差事也先停了。”琳怡说着将对牌递给橘红。

巩二犯了错,理当受罚,越是陪房越不能袒护,巩妈妈知晓巩二惹了多大的麻烦,如今不过是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琳怡接着道:“巩二媳妇还照常给我梳头,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府里少些此类言语。”

巩妈妈应下来。

琳怡则回到内室里接着看庄子上送来的账目。

周老夫人屋里,申妈妈低声道:“郡王妃从齐家回来就在看账目呢。”想也能想道郡王妃去齐家做什么,这个档口必然是发现了她要好的手帕交,在太后娘娘面前害了她。

周老夫人颌首,接着看手里的佛经,“难为她了。”这是实话,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平稳不容易,再想想自己两个媳妇,“若是她们有一个能及的上,我也不用这样操心。”

申妈妈知晓周老夫人说的是大太太甄氏和二太太郭氏,“奴婢也以为康郡王妃弄清楚之后要回娘家商量对策。”没想到第二进院子却还像平常一样安静。齐二奶奶的事对郡王妃打击不小,不然郡王妃也不会知晓巩二和齐家小厮来往之后径直就去了齐家。康郡王妃可是向来能沉得住气的,突然知晓被信任的人摆了一道,心里一定很伤心。申妈妈想到这里,就觉得痛快。

这段日子大老爷、二老爷总不让老夫人安生。郡王爷就连想法子脱困都要将大老爷拽下水,大老爷白白就落了个酒后失德的名声。这次的事对郡王爷、郡王妃来说算是报应。申妈妈微笑着,拿起美人拳给周老夫人松腿。

周老夫人拿起茶来喝,既然陈氏知晓了是谁害她。就该提起精神对付害她的人才是。

琳怡看账本入了神,白芍走到跟前低声道:“晚膳准备好了,厨房问什么时候摆箸。”

琳怡看了眼沙漏,“等郡王爷回来。”话说出口,这才想起来周十九已经去了天津府,人习惯了一种生活,潜意识中就不想改变。

“家里没有旁人。就将菜端去第三进院子,我陪着老夫人吃。”平日里是为了顺应周十九的时间,现在家里有长辈自然要长辈为先了。

白芍道:“郡王妃若是不愿意过去,奴婢就说郡王妃忙着…”

“用不着,”琳怡笑道,“过不了两日,老夫人就会发话不让我过去。”她们是互相不对眼,又不是她单方厌恶老夫人。平时还没有借口常过去,现在倒是好时候沟通感情,探听消息。

琳怡去了周老夫人房里吃饭。两个人客客气气地母慈子孝一番,琳怡这才回到房里。

端坐在临窗大炕上,巩妈妈进门低声道:“齐家送消息过来了,说常望买卖草药是听相熟的人说的,常望老子身上有病,要靠好药续命,开始常望只是想买到便宜的山参…”

是有人故意将常望引去巩二那里,巩二是买卖山参的好手,常望又缺这味药,自然想方设法和巩二套交情。琳怡问白芍,“常望认识的人可在哪家当差?”

白芍摇头,“齐家没说这个,只说是常望不对,要帮着府里一起找挖参的人家呢…”

帮忙找倒不用,她去周琅嬛那里没想着要齐家帮忙。不过是要让周琅嬛清楚,这件事的问题在哪里,她当年是想嫁去齐家,可是知晓皇上赐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和齐家的婚事。

白芍道:“出去打听的婆子说,外面已经有了传言,说齐二奶奶也是因和齐二爷夫妻不和病倒了。”

果然,这一波接着一波,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最近许多事都透着蹊跷,婶娘一家肯定在背后推波助澜,这里面定是还有人在暗中安排。她反复思量,仿佛一切就在眼前,却还差那么一层纸没有捅破,否则她就能见到光亮。

光凭外面的传言还不能定她和齐重轩有染,要想让人信服,只有她身边人的话才可信,她是陈家的女儿,她名声不好了定会连累陈氏族里的女子,反过来说,若是陈氏族里的女子说出些什么,外面的人八成会相信。

辛辛苦苦做这样的局,总不会闹个传言就不了了之。做最坏的打算,真的有陈氏族里的女子站出来说,那个人会是谁?

琳婉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损人不利己的话能说出来的也只有琳芳。驱使琳芳的人,自然是——林正青。

这样的假设并不是琳怡凭空想出来的,上次在陈家的时候林正青句句话都饱含深意。

琳怡吩咐白芍,“让人盯着林家,有什么消息就回来告诉我。”

白芍应了。

琳怡梳洗完躺在床上,橘红进来检查窗子,“说冷就冷起来了,外面风很大,不知道半夜会不会下雨,要不然给我郡王妃换床厚被子吧!”

“也好。”琳怡也觉得今晚有些凉,每天晚上都是周十九先上床,等她躺下来的时候被子里是暖暖的,她从小就爱脚凉,成亲之后倒是没有因脚冷冻醒过。

橘红将被子换了,低声问琳怡,“要不然奴婢让人支床在内室陪郡王妃。”

橘红是怕她因周琅嬛心里不舒服,才想留下来陪她说话。

琳怡微微一笑,“不用,你在外面有事我就叫你。”

橘红这才端了灯出去。

琳怡躺下来,看着鹅黄色的幔帐,林正青除了害她,还在不停地提醒她,告诉她嫁给周十九是错的。想想也很可笑,前世在新房里烧死她的人,竟然反过来教她这个。若是林正青果然有前世的记忆,那么林正青应该知晓,她最该远离的人就是他。

琳怡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想起那几晚做的梦,好像她没有在新婚之夜被烧死,听到下人说成国公叛乱,然后她就被救了出来,万一这个梦是真的呢?前世的记忆她并没有完全记得。

琳怡想的有些烦乱,起身穿上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站在窗边看外面摇曳的红灯笼。

“郡王妃,”外面传来橘红的声音,“郡王爷让人回来报信了。”

“说什么?”琳怡走到床边披上衣服,等着橘红开门进来,半晌外面却没有声音,琳怡刚要去问,外面传来缓缓开门的声音,琳怡听到橘红的走了几步,外面的门复又关上,片刻功夫,内室的门才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迈进了门,琳怡吓了一跳,皱起眉头正要出声,目光所及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吞下。

熟悉的眉眼和笑容,是周十九。

琳怡睁大了眼睛,“郡王爷不是去了天津府,怎么会还在京里?”

橘红亲手打了水进来,送上了干净的巾子然后躬身退下去。

琳怡看着周十九,“皇上让郡王爷去天津府查案子,郡王爷没有去,让人知晓了不怕得个欺君之罪?”

周十九微微一笑,解着身上的斗篷,“所以我才这时候回来,管事的打发了门上的婆子,只说我遣人回府报信,没有几个人知晓。”

那也太胡来了,这个节骨眼…皇上可都派人盯着。

周十九看向矮桌上的茶杯,伸手去拿。

琳怡拦着道:“那是妾身刚喝的,妾身再去给郡王爷倒一杯。”

周十九伸手拿过来喝了一口,茶是温的,抬起清亮的眼睛看琳怡,“睡不着觉?”

琳怡道:“也不是,觉得渴,就起身喝茶。”

周十九转身去掬水洗脸,然后用巾子简单擦了一下。

琳怡还要问周十九留京的事,刚走过来腰间一紧就被周十九抱起来送去床上。

琳怡躺在软软的床铺见,周十九站在床边脱衣服。

脱掉外面宝蓝色的袍子,又将里面的白绫亵衣解开,露出里面宽阔的肩膀,坚实的胸膛,流畅的腰身,平坦的小腹边深深的沟壑一直往下绵延,周十九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握住被子周十九眼睛一亮,笑容更深了些,“被子换成厚的了。”

琳怡颌首,“有些冷,就让人换了。”

不知怎么的,仿佛周十九对琳怡有所改变很是高兴。难不成周十九是觉得她没睡觉是因他不在所以不适应?换被褥也是因为身边没有他才觉得冷?琳怡脸上一红,收起思绪,最重要的事还没有问清楚,周十九怎么没去天津府。

第二百零九章 折返

周十九将琳怡揽到怀里,“皇上让我追查失米,并没限我几日到天津府。”

隔着薄薄的亵衣琳怡感觉到周十九温热的皮肤,“郡王爷这是硬要找借口,皇上命郡王爷追查失米,自然是要最短时间内到天津府,否则郡王爷就该到衙门里去。”京里人人都知晓康郡王离京的事。

周十九笑道:“谁说我没有走,我是突然想到有事要回京问清楚,这才半路折返。”

这是对外面的说法,只怕留在京里是周十九早就算计好的,只有周十九人走了,才能知晓京里会因这件事有什么变动,就像巩二和齐重轩小厮常望的事。

“郡王爷有没有查到些眉目?”大约是因为天气凉,琳怡缩在周十九怀里没有抬头。

周十九道:“别的倒是没有,只是想起来让人去户部问问这些年的丁额。”

琳怡眼睛一亮,“郡王爷是想查天津的人口?”说简单点,多少人吃多少米,如果人口多了,那么赈灾的米自然吃的就多,可是户部早就想到了这个,天津府有多少人口,皇上只怕一张嘴就能说出来,周十九现在查能查出什么端倪来。

“郡王爷这样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琳怡说到这里微笑不语。

周十九低下头看到琳怡一截雪白的后颈,“想起什么?”

琳怡笑道:“父亲在福宁的时候总是抱怨朝廷拨的赈灾米越来越少,”这可是父亲每年最发愁的事了,在地方当官最怕见到城中有饿死的百姓,“赈灾米是按照人口分发下来的,若是人口数准的话,按理说赈灾米应该够才是。国家收人丁税,许多人都藏匿了起来。藏匿的这些人恰恰是最穷苦的百姓。”天津府知府常光文很有可能是将米粮分发给了这些人。

周十九含着笑容,“不过没能为国家上缴丁税也是地方官之过,所以地方官员很少有所陈奏。”

所以父亲才笃定常光文没有贪墨。

短短两日,周十九就打听到这么多消息,或者在接下这差事之前,周十九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周十九的心思如深渊,在他身边也不能探得清清楚楚。不过,只要不去想也少了些烦恼。

从前她琢磨周十九一举一动是怕周十九像前世一样利用父亲,现在不去深究也是对周十九多了些信任,至少在这件事上周十九是在帮忙。

周十九低头看向静谧的琳怡,烛光闪烁下琳怡脸上多了些平和,“刚才没睡觉在想什么?”

“想齐二奶奶的事。”琳怡没想瞒着周十九。

周十九伸出手将琳怡脸上的长发梳理好,“我让人去打听打听看齐二奶奶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琳怡摇头,“我心里很清楚,齐二奶奶在太后面前定是说起皇后娘娘的病,齐二奶奶有次来我们府里,正巧碰到姻先生在,我和姻先生就说起皇后娘娘没有避讳齐二奶奶,其他事,齐二奶奶都不知晓,就算是说也是凭空捏造,深究起来不可信,”说着顿了顿,“齐二奶奶是太后母家人,我们在一起说话,只要关系到政事我都万分小心,很少透露给她,就是怕有一日大家立场不同时,她会因此犯难…虽然早有了这样的思量,可是我也盼着,真到了那天,她能站在我这一边。”

琳怡不是那种娇蛮、自私的女子,不会一心只为自己考虑,平日里只要得了好东西,琳怡总会想着给郑七小姐、齐二奶奶和齐家小姐一份,自然不愿意见到这份情谊轻易就破裂。

琳怡轻声道:“仔细想想,我将康郡王府和陈家的利益看得最重要,齐二奶奶也一样,自然将齐家和国姓爷家放在首位。”

“你不一样,”周十九看着琳怡微蹙的秀眉,“你为了姻家的事铤而走险,齐二奶奶也可以为了你在太后娘娘面前一言不发。不过人和人性情不同不能相提并论,你们两个人可以继续来往,却不能引为知己。除非有一**变了,或是她变了。”

这是诚恳的意见?

琳怡松开眉角笑了,“郡王爷什么时候走?”

周十九道:“天不亮,免得生出许多事来,你不好交代。”

琳怡抬起头看了周十九一眼。这是实话,琳怡向窗外看了看,府里十分安静,谁能想到她房里突然多出个人来。

周十九低声道:“陈汉在外面把风,还有管事婆子安排,不会让人知晓,”周十九伸手给琳怡掖好被角,“如果我不在京里,宫里又生出事来,你可想过法子?”

太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干政,太后利用母家打听外面的消息就不算干政?若说景仁宫热闹,景仁宫再怎么也比不上五王府。太后娘娘既然能拿外戚来做文章,国姓爷家也是正经的外戚。

五王妃能将娘家的秘药送去慈宁宫,又送给齐二奶奶,只要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不经意地提起。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还不一定。

这是以牙还牙的做法,针对国姓爷和太后娘娘。这个法子好是好,仔细想想有利有弊,和太后娘娘为敌,没有坚实的靠山,就算这次赢了,日后也只会越走越艰难,一不小心就不得善终,所以还是要小心谋算才行。

琳怡道:“为了郡王爷能安心去天津府,妾身只得说有了法子,法子不一定有多好,一定能撑到郡王爷回京。”

琳怡蜷缩在周十九怀里。

周十九贴在琳怡耳边轻笑,“别让我不放心再回来。”

琳怡没说话,而是在周十九怀里睡着了。

听到琳怡均匀的呼吸声,周十九将手臂收回来,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从橘红手里接过氅衣和皮鞭,大步出了院子。

陈汉等在外院,见到周十九立即将门打开,马缰绳也送到周十九手里。

周十九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路行至西城的一处小院子内。

冯子英上前将周十九迎进屋内。

屋子角落里,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哆哆嗦嗦地跪行上前,“康郡王爷,小的说的没错吧?您回府里打听打听就知晓了,真的是康郡王妃让陪房和齐二爷的小厮往来。”

第二百一十章 杀人

那管事的见周十九不说话,就又道:“是您查到我这里我才说的,其实康郡王府里很多人都知道了。”不消几日满京城都会传这件事。大太太吩咐下来的时候目光中透着得意,康郡王府那把火已经着了,填些柴禾就能烧的更旺。郡王爷半路返转回京,大约也是听到了风声,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事。

他们做下人的也会在一起说各家闲话,只要主母有不光彩的传言,不被休掉也只能在家中充个摆设,没有脸面参加宴席不说,连家里的下人都管束不住,娘家也是嫌丢脸不闻不问,京中六品郭司业家的主母就是这样上了吊,丧事也是草草办了。即便罪名不能定下来,也要受长辈盘问…

冯子英瞧瞧去外面等着。

屋子里一时之间静悄悄的。

沈管事是周元景和周大太太常用的,在老宅子里做了多年,多少了解康郡王的脾性。康郡王能将他叫来这里,若是他不说实话,定不会安然无恙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