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仍旧滔滔不绝,“皇上还夸了大爷骑射呢。”

琳怡在旁边慢慢地倒着茶,不为所动。

周老夫人倒有些惊讶,“那是好事,大老爷现在在哪里?”

管事的道:“跟着几位宗室去吃酒了,您放心,大老爷一会儿就会回家,”说着看到琳怡,“大老爷说,看到郡王爷跟着皇上车辇走了,别的消息也没打听到。”

周老夫人点点头,赏了管事五两银子,“让他早些回去,现在家里有事,他也要收敛点。”管事应了一声,慢慢退了下去。

周老夫人看向琳怡安慰,“别急,这样的大事一时半刻也不会有结果。”

周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门房来道:“二老爷和二太太来了。”

周元贵和郭氏进了门。

周元贵扶着郭氏在旁边坐下,就低声道:“我们去岳丈家吃宴,听说郡王爷回来了,就过来问问情况。”

郭氏看向琳怡,“家里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反正我们也是闲着。”

琳怡颌首,周元贵和郭氏除了顺道来听听周十九的消息,还是为了甄氏的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琳怡坐了一会儿就回去第二进院子。

周老夫人将郭氏叫到一旁,“你大嫂身上不自在,家里的中馈还是你帮着管。”

郭氏惊讶起来,“可是…这…能行吗?还是大嫂管着顺手。”

周老夫人拿起茶来喝,“你先帮衬着,等你大嫂那边稳当下来再说。”

郭氏这才惴惴不安地答应了。

琳怡在房里做针线,白芍多拿了一盏灯过来,让琳怡看着舒服些。

白芍道:“大家都在说,祖宅那边要交给大太太管了。”

甄氏做了那么多事,自然是不能再管家,周元景还得尚不自知,为了打几只兔子和山鸡高兴。

琳怡看向白芍。

白芍道:“都说二太太管家比大太太强,至少二太太不会处处针对郡王妃,大家相处起来也自在些,也算杀杀大太太的气势。”

琳怡笑着看白芍,“你觉得呢?”

白芍摇摇头,“二太太看起来亲厚,可是更聪明,让人看不透。若是她没有害人之心当然是好事,若是有…那可比大太太更难对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甄氏凡事做在明处,郭氏就不一定了。

琳怡向白芍赞许地颌首,“所以以后,你就多注意二太太。”

白芍脸一红,“我也是向巩妈妈学的,巩妈妈时常和我讲这些

巩妈妈看人还是很准的,琳怡也时时防着郭氏,只不过郭氏没有错处露出来。

门禁前,周十九从宫中回来。

琳怡和周十九去套间里换衣服。

“怎么样?”琳怡低声问。

周十九低下头目光闪动,表情温和,伸手抱住琳怡的腰身,“三法司会审,五王爷主办此案。”

让五王爷来办,那不是死路一条。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谈

周十九道:“朝官举荐五王爷,因五王爷最是公正,定能不偏不倚。”

说是不偏不倚,不过是看到了现在的政局,皇上有意压制皇后娘娘,抬举五王爷,否则立长子该是二王爷,将二王爷过继到皇后娘娘身下也能为将来晋储君之位铺垫。

朝官哪个不会见风使舵。

周十九道:“皇上本就喜欢五王爷,这是人人知晓的。五王爷从小就仁孝,读书用功也比其他皇子多些,有一次宫里流行时疫,许多宫人病倒了,皇上也略有微恙,五皇子身上不舒服仍旧带病去读书,皇上知晓了夸他能吃苦,五王爷就说皇上如今也染病,他这点小病若是养起来,反而要让皇上担心。”

若是大人说出这番话像是别有用心,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异常的懂事。

“五王爷是最聪慧的,四岁能跟着年长的皇子读书,真正在皇子所学习时明显优于旁人,几个皇子都远远不能及。当时大皇子还活着,时时在皇上面前夸奖五王爷。”

琳怡道:“第一个孩子父母最疼,大皇子是德妃娘娘所出,虽也不是嫡子,但是身份也算尊贵,夭折了皇上一定非常痛心。”

周十九微微一笑,“如果大皇子活着,谁也不用再争储君之位,而且很有可能德妃娘娘已经晋了皇贵妃。”子凭母贵,反过来也可以母凭子贵。

于是五王爷和大皇子有些相像,皇上很有可能会因此移情。

这样看来是输定了。

怪不得许多臣工一早就看好了五王爷。现在皇上将差事给五王爷,就像是在手把手教五王爷政事,对五王爷是个历练,对皇上来说,是更好地考虑五王爷能否成为储君,乃至于将来的皇帝。

琳怡给周十九扣好盘扣,整理好腰带,两个人从套间里出来。

橘红来道:“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琳怡陪着周十九去后面的暖阁洗澡。

热腾腾的水,泡着琳怡自己配的药包,屋子里有淡淡的草药和柑橘的香气。周十九泡在水里,不一会儿鬓角就被汗濡湿了。

琳怡拿出帕子给周十九擦背,不知是不是被水蒸腾着,眼睛里都泛着水光,说不出的动人。

周十九含笑着,索性一动不动任琳怡折腾。

这男人,在家里时像一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文弱书生。

琳怡顺着周十九刚才的话细细地想,“这个差事,无论怎么办都是错。郡王爷早就知晓,才会没有真正阻拦我父亲替天津知府辩白。”

感觉到琳怡的手微停下来。

周十九的笑容收敛了些,“元元,生气了?”

“没有,”琳怡看着蒸腾的水气,“我父亲就是这个脾气,上这本奏折是早晚的事,再说皇上将父亲放在科道,还不就是这个意思。”

早一些碰到这个案子,让五王爷一派有了充分的谋划,周十九去天津府查证是首当其冲,可是进了京之后就等于卸了差事,往后种种都和五王爷有关。天津知府常光文死也好活也罢,都在于五王爷的处置。要知道常光文虽在朝中没有官声,在天津却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杀了常光文就有故意打压皇后娘娘之嫌,不杀常光文,又有为了彰显仁义、贤良收买人心将国法视同儿戏的把柄攥到御史手里。

只要五王爷接了差事,局面就会改善,他们反而绝处逢生。

琳怡的手再一次停下来,“我只是想问问郡王爷,我们是不是皇后党。”

无论是广平侯府还是郑家又或是老康郡王爷,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皇后娘娘的母家有些关系,当年因皇后娘娘母家被牵连,看似好像是城墙失火殃及池鱼,其实将这里面的关系串起来,谁也没有被冤枉。

周十九好半天才笑道:“在别人眼里,大约已经是了。”

就算现在不是,从前也是。一旦被人认定了,就不可能再改变。政事上是这样,没有安安稳稳独善其身的,到头来都要被大势推着走。譬如郑阁老,小心翼翼的阁老当了几十年,最后还是要被二王爷牵连。

琳怡仔细思量,“没等我们站位,先人已经替我们选好了。”就像父亲,不是屈从于董氏一族,就是被迫面对大局。被董氏一族算计的结果前世她已经经历过了,这一世选择了后者,会不会有个好结局。

周十九在桶里等着琳怡继续擦背。

琳怡半晌才回过神来,抿嘴一笑,“妾身已经擦完了,郡王爷还在等什么。”

政事总是复杂的让人一下子不能说清楚。

周十九洗完澡,琳怡吩咐橘红换了水,自己也泡了一会儿。水暖暖的,泡过之后疲倦、寒气一下子都被驱赶走了。

白芍已经烫好了被褥,刚准备放个暖暖的手炉。

周十九吩咐撤下去,“用不着了。”

白芍一怔,就想说,郡王妃这几日都用手炉的,跟着郡王妃时间长了,就知道郡王妃有脚冷的毛病。

不过被郡王爷这样一说,白芍也不敢辩白,只能将手炉原封捧下去,到了外间橘红见了就问起来,“姐姐怎么没放手炉,晚上冻醒了可怎么得了,每日早晨还要换一次呢。”

白芍低声道:“郡王爷让拿下来。”

橘红道:“姐姐有没有说郡王妃要用的。”

这话还用说吗?明摆着是郡王妃吩咐的。

两个丫头正在说话,巩妈妈听到了走过来,伸手拿起手炉塞到橘红手里,“或是你用,或是倒了,别送进去了。”说到最后忍不住“扑哧”就笑起来。

白芍和橘红被笑得一头雾水。

巩妈妈道:“到底是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贪欢

琳怡喝了些热茶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脚下没有暖炉,被子却是才熏热的,周十九回来了,橘红就不用担心她会冷,要换两次暖炉了。难不成在她心里,周十九就是个大暖炉,琳怡想到这里,笑着缩起了脚。

洗过澡的琳怡脸颊红红的,像抹了胭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着头抿嘴笑。

周十九伸手将琳怡揽在怀里。

两个人安静的躺着,什么也不说,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外面月光清澈,树影在月下摇曳,让人觉得很舒逸。

琳怡还有一件事想问周十九,“侯爷知不知道大嫂身边的沈管事?”

早知道瞒不过她,周十九直言,“知道。”

琳怡仰起头,“沈管事是郡王爷…杀的?”她让人打听过,沈管事死的那天周十九正好在京里。

周十九颌首,“就是我回京那天晚上,我让人动手杀了他,第二日才让人报了衙门。沈管事穿戴好,官府发现了不会草草了事,定会花费时间去清查。”

这样一清查,大家都会知晓甄氏的所作所为,这样就解了她的困境,琳怡看一眼周十九,“郡王爷怎么不问我巩二的事?”

周十九听了笑道:“元元的事哪有我不知晓的。”

周十九的意思是相信她,琳怡道:“那借券的事呢?还有大老爷在外喝花酒丢了脸面。”周元景因此和甄氏闹起来。

周十九畅然一笑,“借券用的是冯子英的。至于和周元景一起喝花酒的纨绔子弟,恰好我认识几个。”

想想周十九的酒量,喝花酒这类的事是难不住他。

看到琳怡戏谑的目光。

周十九细长的眼睛微挑,竟是十分坦然,“元元不说,我这个纨绔子弟好久不曾穿细绢的裤子,做不务正业的事了。”说着拉起琳怡的手放在裤子上。

琳怡脸颊更红起来,“明日让爹爹将郡王爷的小字改了吧!‘元直’两个人太委屈郡王爷了。”

琳怡很少会与他说笑。看到她闪亮的眼睛,周十九笑容更甚起来,“那元元说,我小字叫什么才好?”说着话。手顺着琳怡的衣襟儿伸了进去。

微微粗糙的手指,让她身体一缩。周十九垂下头来,眼眸清亮,“我的一位相熟的朋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宁愿做山中散人。大家都说,原是因他娶了个美娇娘。我曾去劝他男人要以前程为重…”

周十九一边说,一边伸手拢上她的柔软,指尖慢慢摩挲。

他的表情明明是往日的高雅娴静,仔细看去却漾着愉悦的笑容,“他和我说,莫轻怠了少年时光。”

周十九在琳怡耳边轻轻道:“少年恩爱,是什么也及不上的。”说着话,周十九的腿有力地侵入琳怡双腿中间。

琳怡红了脸。仰起头来看周十九,只觉得嘴边一软,温热的吻轻轻落在上面。柔软的唇瓣一开一合允着她的,好似刚才的低声细语,逗引着她轻启嘴唇。

她嘴唇微张,他的舌尖就描着她的唇形缓缓侵入进去,甜甜的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彼此轻磨,缠绵,呼吸仿佛也因此慢起来,慢到胸口也传来饱胀的刺痛,唇口豁然分开。略带着清香的空气一下子从口鼻挤进去,心跳顿时如鼓。

分别了几日,琳怡格外羞涩,周十九笑容从容,呼吸却有些急切,低下头沿着琳怡的脖颈一直亲吻下去。

不知道何时两个人的衣服都除了干净。

周十九缓动着腰身。琳怡微皱眉头,涨满的疼痛慢慢传来。

周十九轻喘一口气,静下来低头看着琳怡,在她闪亮的眼睛里微笑,“如今才知…少年恩爱…是什么滋味。”

周十九好久不在家,晚上折腾了好久,早晨早起让琳怡有些不适应。琳怡好不容易睁开酸涩的眼睛。

“你多睡一会儿。”周十九先起身,掖了掖琳怡身上的被子。

哪有周十九第一天回来,她就赖床的。

琳怡伸手拿起衣服穿好也跟着下了地,服侍周十九吃过早饭,将周十九送出院子,琳怡才回去歇了一会儿。

上午京里的气氛还十分舒缓,到了下午就如同山中骤雨,一下子急了起来。

天津知府常光文直言国家收取丁税一事,每年不过三四百万两的税银,不足朝廷税收的十分之一,许多百姓没吃没穿还要交丁税,相反的皇室、贵戚们大肆购买兼并土地,坐等收益却交税甚少。有些省份百年积欠钱粮达上百万,贫瘠的省份官员听到下放就哆嗦,年年都说要极早上缴欠朝廷的钱粮,却谁也没有本事还清,只能看着每年欠款累积上去。交不起丁税只能隐藏丁额,每年饿死的人不知多少,偏又有许多良田寻不着劳力播种而荒芜。

琳怡回去广平侯府,琳娇也正好去看望长房老太太,提起听到的传言,琳娇道:“那个天津知府也真敢说,将户部一下子拉下水,问户部一年逃掉的丁税有多少,收上来的又有多少,朝廷官员与其每年在这件事上遮遮掩掩,倒不如寻出一个改良措施。免得堂堂大周朝,每年都要出现饿殍满地、易子而食的惨状。”

常光文这话,针对的是握着土地的皇室、贵戚们。

不知道常光文是想要帮皇后娘娘,还是真的替百姓说话,琳怡可以肯定的是,这番话在皇上耳朵里会起作用。

当今皇上是明君,并不是听不得谏言的。常光文不过说了地方官不敢说的实话。若说常光文仗着是皇后娘娘的母族,就这样胆大妄为…谁都知道贪图富贵就要向皇室、贵戚们靠拢,而不是和这些握有权柄的人做对。

这样一来,许多不利于皇后娘娘的传言都不攻自破。

长房老太太喝了口茶,“想要改革丁税哪有这样容易,常光文说了这话,就别想再有好前程,大周朝的达官显贵都被他得罪光了,”说着看眼琳怡,“以后就没有人能拿皇后娘娘的母家说事。”

常光文赶在这时候“出事”是早就计算好的,切切实实地在帮皇后娘娘。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一不小心就会看朱成碧。

常光文对皇后娘娘,如同周琅嬛对太后娘娘。都是义无反顾地为了家族的利益。

“这下祖母可以安心歇着了。”琳怡扶着长房老太太靠在迎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