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听得手心都是冷汗,琳怡在她身边安排了这么多,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这些日子第二进院子消停,她还以为琳怡是刚做了母亲满心挂着晖哥。

周老夫人道:“最后一步就是要你将符放在晖哥房里?”

申妈妈颌首,“要放在郡王妃最牵挂的人身边,奴婢想着也就是世子爷了,长宁师太说这是机缘,也是唯一的机会,奴婢就想着冒险试试…”

“你真是糊涂,”周老夫人怒其不争,“怎么不和我商量就敢这样。”

她不是不想商量,申妈妈委屈道:“长宁师太说不能让老夫人知晓,否则就不灵验了。”放在往常任谁都会起疑心,只是放在这时候又是她相信的长宁师太,她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她不止是担心老夫人更是担心整个申家被牵连,现在她不能将实话说给老夫人听,“都是奴婢的错,害了自己不打紧,就怕连累老夫人…”

琳怡这样费心安排绝不会就这样算了,周老夫人沉着脸半晌才道:“这两日的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申妈妈说的仔细,周老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不等申妈妈说完,周老夫人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怪不得琳怡会将你放回来,她不是要害我们,是要利用我们对付陈家二房,琳怡怀疑陈二太太田氏,也是因为你…”

申妈妈嘴唇裂开鲜血也流了满唇,加上青黑的眼窝,看起来有几分骇人,“奴婢说的是实话,长宁师太本就是陈二太太引荐,每次来咱们府里,长宁师太都不忘要说陈二太太的慈悲。”

周老夫人冷笑,“只怕是陈家二房也着了琳怡的道。”

申妈妈仍旧不肯相信,“可长宁师太…是五王爷…还是信亲王妃那边…”

所以申妈妈才会深信不疑。周老夫人抿起嘴,心中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让人去打听,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过了两日,京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女眷们连宴席都去的少了,琳怡在府里专心照顾晖哥,琳怡握着晖哥小小的手,“晖哥眼看着没有什么变化,衣服却短了不少,真的是长了,长得也比刚生下来时好看了似的。”

旁边的乳母就笑,“世子爷本来就生的好看,现在长开就更好了。”

自己生的孩子当然是觉得最好,琳怡笑着逗晖哥,晖哥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她,偶然才发出喔喔的声音。琳怡正要问乳娘家中孩子的情形,抬起头看到乳娘正谨慎地行礼,琳怡转过头看到穿着官服的周十九。

“郡王爷今天回来的早。”琳怡笑着起身将晖哥报给周十九看。

父子两个安静地互相看着,晖哥还辨别不出父母和寻常时候没什么两样,不时地蹬动着小脚。

琳怡又抱了会儿晖哥,才将晖哥交给乳母,自己去套间里服侍周十九换衣服。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琳怡低声问。

周十九伸出手来揽住琳怡的腰,生产之后琳怡复原的很慢,身子亏了不少,这些日子总算略微丰盈了些,终究不过是一指之余。

琳怡抬起头,看到周十九闲逸的笑容,许是为了现在的政局高兴,二王爷被立为储君,五王爷被打压,真正离三王爷出头只有一步之遥,剩下的这一步也是最难走的。

琳怡和周十九去了东侧室用饭,周十九才拿起筷子,外面就有妈妈来道:“衙门里有事,在门口等着见郡王爷。”

周十九放下筷子起身出门,琳怡在屋子里等候,不多时候周十九返转,“有商船的消息了,船队大约十日就能靠岸。”

也就是说商船遭了海盗和风浪是谣传。

周十九道:“这样一来,普远大师说的商船未出海之前就卜算到恶兆不但蛊惑人心而且动摇朝纲。”

宫中知晓消息不知会怎么样。

周十九拉起琳怡的手,两个人又回到东侧室坐下,“皇上命人细查长宁师太,查出长宁师太和淑妃娘娘同出一族。”

万事俱备,要想这把火烧的旺,还要多添些柴。

商船平安无事的消息很快进了京,朝堂上争论不断,京中内宅府邸也开始不安起来,女眷纷纷将从普远大师、长宁师太那里求的符拿去清华寺烧化,清华寺中的高僧也被纷纷请去内宅做法事。

第三百一十六章 萧家

京里的女眷为家中的符咒繁忙,琳怡整件事上先行一步,现下倒闲了,让人准备了礼物去看蒋氏,蒋氏才出了三个月就丰腴起来,蒋氏这胎坏相好,没有觉得恶心难受,就是经常饿,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恰好现在是秋天不管是蔬菜还是水果都应有尽有,这样一来将母子供的格外壮实。

周家好不容易盼来孩子,上上下下都伺候的周到,蒋氏屋里多增了不少人手,尤其是周老夫人拨过来的管事妈妈,让蒋氏觉得打理内宅得心应手,蒋氏嫁过来时始终被压制,现在终于能深深透口气了。

“太医院的程御医看过了,和我说脉象看着是男孩。”蒋氏红着脸和琳怡说。

琳怡替蒋氏高兴,“我那时程御医也是这样说的,只是我没和旁人提起…”

“我知道…我知道…”蒋氏连应几声,“我不与外人说就是,不过我也觉得应该是男孩,总要沾沾你的喜气吧!”

难得蒋氏孕中这样开怀,很多妇人怀了孩子情绪都不如从前,她怀晖哥的时候也是,看到周十九就想起前世经历,心中就觉得委屈,周十九也有所察觉,他们两个都像走在薄冰上,生怕每次用力都会将脚下踩碎,随着月份长大,晖哥会在她肚子里动了,才慢慢改善,她也真正地放下心防。

蒋氏接着道:“自从你府上发现长宁师太害人的符咒,我家老夫人就怕的不得了,让人将园子里搜了几遍,连前些年在信亲王府得的符都挖了出来,一起拿到清华寺化了,我们家才化了符,就有几家过来问情形,我婆婆就支吾过去了,谁知道那几家就像得了什么消息。将家中也清理了一遍,我听说清华寺的香火格外旺,住持大师的法事已经排到了年底,”说着掩嘴。“还有几家闹出了不小的事,不仔细搜查还好,这一查几乎家家都有些害人的东西。”

蒋氏说着掩嘴,“你有没有听说,敬郡王府被闹了几次,都是宗室营里的嫂子上门问要个说法,怎么敬郡王妃极力推荐的长宁师太竟然是这样的人。”

大家不敢去找五王妃。自然就将气撒在敬郡王妃头上。蒋氏和琳怡相视而笑,这些话不用说透大家都明白。

五王府这次是逃不过去了。

都说佛法引人向善,佛祖悲悯世人,可闹出这些事来,太笃信这些仿佛是弊大于利。不管是宗室营,一向视自己为观音在世的田氏也不敢再出门。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琳怡起身去宗室营宴席。

蒋氏不由地叹气,“偏是这时候我不能出去。不过也好免得沾了晦气。”

蒋氏说的正好应验,整个宴席,信亲王妃愁眉不展。敬郡王妃如丧考妣,一大半宗室妇被牵连闷闷不乐,还有些人干脆寻了借口未到。

宴席上,敬郡王妃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信亲王妃哭诉,“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宁师太也是有名的…我哪里知道她会这样…不光是我宫里的娘娘还不是也受了骗,太后娘娘的祈福法会还是她主持的,怎么就说我因此得了银钱,”说着盯着信亲王妃看,“都说长宁师太得了银子分给我。我才会捐那么多建金塔,我是冤枉啊,信亲王妃您是知道我的,您要为我做主啊。”

信亲王妃的脸一下子冷下来,满屋子女眷都在安静的喝茶。建金塔是信亲王府牵线,敬郡王府捐的最多。现下敬郡王妃这样说起来,还真的给大家解开了些疑惑,说不得真是为太后娘娘尽孝是假,从中谋利是真。

信亲王府的宴席很快就结束了,宗室妇们才坐车各自回府,就看到衙门里引一队官兵向信亲王府靠过去。

普远大师和长宁师太的这场闹剧终于要落幕。

周十九巡城回来,琳怡还没睡,服侍周十九换了衣服梳洗干净,两个人进内室说话。

周十九低声道:“信亲王革职查办,皇上升了主管太常寺的惠亲王为宗人府丞。”

惠亲王,惠亲王妃平日里行事低调,穿着也不显眼,大家聚在一起时她也极少有什么话,琳怡想起在皇后娘娘跟前惠亲王妃恭谨地模样,她帮忙姻家时,惠亲王妃倒是在旁边帮了忙。

看周十九含笑的模样,很多关系不会是表面看的,周十九藏的深,惠亲王一家自然也能如此。

“我们府上和惠亲王府只是走份常礼,我还以为郡王爷和惠亲王没有交情。”

虽然她很寻常的说出来,鼻子轻微一皱,仿佛带着些许埋怨。

周十九将琳怡搂在怀里,“大家各行其是,事情做不成,将来也不会有交集,不管是谁家有难,都不会伸手帮忙,真论交情,也只是等到最后关头…”

“我知道,”琳怡轻声道,“政局比我想的要复杂,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藏的越深越不容易被抓出来,可是反过来整件事不成,也就被会历史埋没,政局表面总是光鲜的。

信亲王府被查抄,惠亲王领宗令,这些变化似是一眨眼的事,普远大师和长宁师太及几个经常出入内宅府邸的弟子没有等到秋后处斩,就被杀于闹市。

几个人当中只有长宁师太的尸身被收走,其他人都被扔去了乱葬岗。

巩妈妈回到报信,“听说是长宁师太剃度的小尼姑,两个人将长宁师太搬上了车,出城去了。”

琳怡让人去瞧瞧,不过是想着等到将来风平浪静再想法子将长宁师太厚葬,没想倒是有人不惧危险,由此可见长宁师太的为人。

普远大师的血还未干,敬郡王府也被查封,敬郡王名下的枣林被朝廷归还给原主,朝廷的这些动作都指向五王府。五王爷没有被责罚,宫里也没传出淑妃娘娘受训斥的消息。皇上对淑妃和五王爷的宠爱好像到了让人想不到的地步,无论怎么样都动摇不了两个人的地位。

大周朝出海的船队靠岸后由皇上钦命的总兵护送进京,出海时商船固然带的财物够多,这次回到大周珍奇异宝更是不计其数,国库从来没有这样充盈,财物让人觉得欢欣鼓舞,言官御史仍旧不忘了这时候泼盆冷水,提及市舶司设立时的种种弊处,不过这不能阻挡当今皇帝改革的脚步,设立市舶司的事正式被提起来,皇上还特开恩科,一时之间市舶司成了全国上下热论的话题。

不管外面多乱,广平侯府倒是一片宁静,小萧氏不再为陈允远担惊受怕,终于将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广平侯府内,尤其是陈临衡身上。

琳怡去请回去宴席,看到了萧家的两位小姐,两位小姐都是大方得体,恭谦有度的闺秀,尤其是二小姐面容清秀十分有书卷之气。小萧氏也很倾向二小姐,趁着萧家女眷和老太太说话,小萧氏将琳怡拉去一边,“你看萧二小姐如何?”

琳怡坐下来喝了茶仔细地想,“祖母怎么说?”

小萧氏嘴边浮起一丝笑意来,“老太太说也不错,年纪稍长可以早些为府里添枝加叶。”

只说年纪长却没有说性子如何,要么是二小姐表里不一,要么祖母对萧家并不满意。

小萧氏道:“我今天就想将婚事大概定下来。”

“是不是太着急了,”琳怡放下茶碗,“我看二小姐年纪还小,是不是还没有及笄。”

小萧氏没有听出话外弦音,“哪有等到及笄才定婚事的,都是先有了婚约过几年才成亲,”说着顿了顿,“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想要抱曾孙,你哥哥的婚事要再拖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从前是想着你哥哥的前程是要经科举的,现下你哥哥一心想着从戎,我怕哪一日他真的就去打仗…屋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原来小萧氏是这样思量。

琳怡小心提醒小萧氏,“婚姻大事,母亲还是不要急,再慢慢看看才好,前些日子您不是说萧家不如父亲在朝为官时热络…”

小萧氏听得这话一怔,“那时是你舅母病了。”

琳怡低声道:“那舅舅一家有没有问父亲复职的事?”

这倒是有,每次见面都要提起,小萧氏一脸尴尬。

毕竟是萧家人,有些事即便是祖母看出来了也不好深说,琳怡笑容一下子展开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就算我是小人之心,还是谨慎为上,反正现在也不能成亲,看个一年半载也并非坏事。”

小萧氏顿时失望起来,“那就依你,先看看再说。”

吃过宴席,大家聚在花厅里说话,老太太觉得身上乏了,小萧氏忙扶着去歇着,萧太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着和琳怡说起话来。

萧太太握着茶杯,“听说最近朝中不安稳…我还以为郡王妃不会过来。”

没有告辞离开是想要向她打听消息,怪不得祖母对这门亲事有所顾虑,琳怡抬起头来看萧太太,“那是男人们的事,和我们女人不相干,前几次没能赶上是宗室营中有事,一时脱不开身。”

第三百一十七章 禁足

萧太太目光微闪,脸上笑意不减,“说的也是,我平日里对这些也不在意,只是听说世子爷的事,才多了嘴。”

琳怡不说话,只是应付地一笑,萧太太已经听明白她的意思,不想提起政事,却还绕着弯地打探,这种事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琳怡看向旁边的萧二小姐,萧二小姐正摆弄矮桌上的汝瓷茶碗,动作很慢很小心,显然是注意着屋内的声音。

萧太太仍旧不放弃,“哎呀看我,净说这些,”说着微顿,“这两日京里热闹起来,说是商船带回京的东西要正式买卖,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珍奇物件儿。”

萧太太说到这里左右看看,低声道:“听说皇上要设市舶司也不知道做不做的准,从前都是在福建、宁波、广州那边,对了…泉州也设过。”

萧太太终于说到正题上,琳怡微微一笑,干脆听萧太太将话说完。

萧太太道:“广州那些大地方我们不敢比,正好咱们家在泉州有块地,我就想着不如换成店铺,我算过帐了泉州真的设了市舶司,房价就会翻好几倍,就算不卖地将来开铺子也是稳赚不赔的…郡王妃现在里里外外地忙乎大约顾不得这个,不如我帮郡王妃也买几间铺子…都是自家人,我家老爷在泉州也有熟人…”

琳怡听着好笑,萧太太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要遮掩一半装作莫测高深,父亲就说过萧大人被言官弹劾贪墨。看来这是坐实的,否则提起利益来萧太太脸不红心不跳。

“舅太太听谁说的?”琳怡缓缓开口,诧异地看萧太太,“怎么连在哪里设市舶司都知晓?”

萧太太笑容一僵。“大家都在传呢。”

琳怡道:“那恐怕没有等舅太太下手,泉州的地皮就涨价了,既然舅太太有地在泉州坐等着就是了。何必再折腾一手。在外面置地我不在行,京里的两个店铺我都管的焦头烂额,舅太太可别算上我。”

这样拒绝,萧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咳嗽两声端起茶来喝,茶已经见底却没喝出味道来。

琳怡有意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下来。

萧二小姐这时候开口。“郡王妃的帕子很漂亮,这样的花型我还没见过。”

比起萧太太,萧二小姐更能应付这样尴尬的局面。

琳怡还没说话,小萧氏就进门笑道,“在说什么?”

萧二小姐笑容满面。“说郡王妃的针线好,我总是笨手笨脚的,家里请了几位针线师傅都教不好我呢。”

小萧氏看向琳怡,“郡王妃喜欢静又手巧。”

萧太太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看向萧二小姐,“你回去要好好学才是。”

萧二小姐忙答应,这样一来气氛就好多了。

时辰不早了,萧太太和两位小姐起身告辞,小萧氏一路将人送出垂花门。琳怡去长房老太太屋里和长房老太太说话。

说起晖哥,琳怡就有说不完的话,“过几日就将晖哥带回来给祖母看。”

长房老太太忙摇手,“不行,不行,孩子太小不能出府。要等到满了周岁再说。”

孩子头一年是不能出门的,老话说小孩子要扎根不能轻易挪动,否则长得不壮实。

长房老太太拉起琳怡的手,“你身子怎么样?月事可恢复了?”

琳怡点头,“已经好了,早就将药断了。”

长房老太太慈祥地笑起来,“那就好,月子里不能落下病根,日后才好怀孕,”说着提起陈允远,“要不是你父亲有爵位,族里就要选他做宗长了,听说处理族里的事不偏不倚,嘴上硬心里还软,来信要了好几次银钱,都是给家境不好的族人。”

京里的勋贵都将银钱用来包戏子设赌局,很少有人像父亲这样将银钱用在该用的地方,怪不得族里想推举父亲做宗长。

长房老太太道:“这样也好,族中昌盛才是正经的,我们这些年只顾自己也没有帮衬族里。”

祖孙俩说着话,小萧氏进门道:“马车备好了,早些回去吧。”

自从有了晖哥琳怡出了门也总想着要早些回去抱孩子。

琳怡应了声,嘱咐长房老太太要注意身子,这才和小萧氏一起出去,走到长廊,琳怡说起萧太太的事,“向我打听泉州能不能立市舶司,要拉我一起买地置店铺呢。”

小萧氏皱起眉头来。

琳怡小声道:“母亲心中知晓就好。”

小萧氏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琳怡,“你这样说,我还真是要好好思量。”

琳怡颌首,结亲本意是好的,要陈家和萧家姻亲关系更牢固,只是亲事还没定下来就先谈起了利益,这种亲家将来只怕是会不少生事。

小萧氏叹口气,“我心里又何尝不知道,你父亲在福宁时他们谁也没问一声,都躲的远远的,后来搬来京里你父亲得了爵位才又走动起来…”

可是谁都希望自己的夫家和娘家能相处融洽,琳怡明白小萧氏的心思。

小萧氏道:“凡事不能强求,还是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