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叹口气,大约是因她怀孕了,情绪才这样波动,她不想和上次一样在这个时候和周十九有任何冲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她早就想开了的。

琳怡对着灯恍惚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上一暖,周十九回到房里。

琳怡抬起头来看周十九。

周十九抿着笑容,“怎么还不睡?”

“早就累了,就是睡不着。”琳怡边说边起身,吩咐丫鬟端水服侍周十九梳洗。

屋子里折腾了一会儿,橘红关门出去。

“怀了身孕睡在里面吧!”周十九坐在床边,伸手撩开被子的另一边。

她怀晖哥的时候就是睡在里面。等到她晚上起身想要喝水,周十九总是能很快递过一杯温热的。想到这个,之前的不快在琳怡心中微微花开了些。

琳怡躺在里面。闭上了眼睛。

琳怡尽可能地忽略周十九和国姓爷、安道成等人的密谈,将注意力放在养胎和主持家中中馈上。很快陈家族中长辈进京,田氏被送进济慈寺。陈家婶子也和林家谈好,将琳芳暂时送去清华寺静养。

陈二太太田氏母女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寺院,陈家二房的脸面有些挂不住。田氏一走,蔡家立即找上门去,要让陈临斌和蔡氏回娘家住些时日。二老太太碍于陈家正值多事之秋,只好答应下来。

经过这件事,二老太太董氏病倒了,整个二房正式落在大太太董氏手里。琳怡不得不佩服琳婉的心计,否则大太太一家哪能有今时今日。

处理完田氏的事。族中长辈干脆留下来等朝廷发榜。

陈氏族中有一人考中了贡士,广平侯府开了宴席,紧接着就有提亲的人找上门,等到廷对过后,婚事也定下来。

这一折腾转眼就到了夏天。

蒋氏生下了位公子,琳怡让人送去贺礼,蒋氏又将公子穿过的肚兜还了回来,让琳怡借借喜气。

琳怡看着麒麟的肚兜笑着让橘红收起来,大约是有了晖哥。这一胎她格外盼着生下个女儿。

今年夏天格外的难熬,整个京城像一个蒸笼般,到晚上才能有一丝凉爽。龙体始终欠佳的皇上决定要去陪都避暑,京中就留了二王爷监国。

琳怡喝了碗酸梅汤,想到整件事就忍不住心中揪起,“皇后娘娘不跟着一起去陪都吗?”

周十九摇头。“听说皇后娘娘身上不适,皇上本来因此也决定不去了,钦天监说暑气还要一个多月才散,御医们担心皇上龙体难以承受不停地谏言,皇上这才应允。”

钦天监和太医院都有三王爷安排吧?要想要改变现在的情形就要趁着二王爷根基尚浅,五王爷一党还有余力,否则等到二王爷的储君之位坐稳,任谁都再难动摇。

皇后娘娘得了什么病才会不跟去陪都。

第二天姻语秋进宫诊脉回来,琳怡问起整件事。

姻语秋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有孕了,只是胎气不稳,加之皇后娘娘最近时觉眩晕,干脆就留在宫中。”

皇上都已经是花甲之年,没想到还能得子。怪不得皇上、皇后会这样紧张,不过稍稍细想琳怡又觉得心寒,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皇后娘娘和二王爷一起被留在京中,皇上远在陪都,这是最好的离间机会。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定是一早就安置好的。

琳怡小心地问姻语秋,“脉象如何?是真的有喜了?”

姻语秋喝了口茶,“还说不准,脉象是喜脉,只是过于弱了些,再过一个月就能确定了。”

有些药石是能造成喜脉的假象。

皇后娘娘一定没有想到,她好意留下来照顾龙脉,实则走进了一个圈套。

眼看着琳怡面色不虞,姻语秋也收起嘴边的笑容,问琳怡,“怎么了?”

这时候她就是有心,也不好和姻语秋说,只怕这是一串锁链,真的扯起来不知道那边连的到底是谁。

姻语秋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张风子得益于二王爷很容易就被牵连进去。

她很少瞒着姻先生,可是这件事涉及谋反,和姻先生说了说不得对姻家伤害更大,倒不如什么都不知晓,琳怡拉起姻语秋的手,“听说婚期定下来了,姻先生就要留在闺中待嫁,不能随意出门。”

说到这个,姻语秋一下子红了脸,“正要和你说,父亲和哥哥的意思让我先回福宁,张家的马车要去福宁迎亲。”

离开京中是最好的选择,琳怡颌首笑,“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三五日就走,”姻语秋担忧地看了眼琳怡,“你自己要仔细着些。”

琳怡笑道:“先生安心,这次不比之前,身子比孕前还好了不少。”

姻语秋颌首,“也不能大意了,尤其是生产的时候,一定早作准备。”

朝廷的文书很快下来,十日后,圣驾去陪都,周十九在随行名单上。

琳怡吩咐看着橘红给周十九准备随身的衣衫,等周十九回来,京城已经乱起来了,想想前世京中的情形,免不了心惊肉跳。

京里乱成一团分不出哪些是叛军,哪些是趁乱作案的盗匪,京中女眷不知死伤多少。

琳怡正想着,巩妈妈道:“广平侯夫人来了。”

琳怡扶着巩妈妈起身出迎。

见到琳怡,小萧氏忙上前搀扶,“这孩子,怎么倒出来了。”

母女两个来到内室坐下,小萧氏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家中是乱成一团,老太太和八姐的东西最多,你哥哥想要在京中读书,你父亲跟着去书院里问,看看能不能准几日假。好不容易一起都去陪都,怎么也不能舍下你哥哥自己。”

琳怡惊讶地看小萧氏,“母亲要去陪都?”

小萧氏笑容一敛也很诧异,“你不知晓?郡王爷说你要去陪都,老太太恐怕你无人照应,这才同意全家一起都去避暑,恰好我们家在陪都有间老宅子,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收拾。”

周十九是要她和娘家一起去陪都避祸,她没有问周十九,周十九也没和她说过的打算。

小萧氏道:“你父亲不愿走,还是郡王爷再三请他,他才答应。”

小萧氏说着满脸笑容,“郡王爷都是为了你啊。”

周十九知道祖母和父亲、母亲不离京她断不肯走,所以先想方设法让父亲点了头,又请母亲来帮她收拾东西。

前世她被周十九扔下,这一世同样的情形,周十九却花心思安排她全家。前世死前不甘心的感觉又重回心头,只是这一次却没那么难过。想及周十九明亮的笑容,琳怡只觉得眼睛一热,忙低下头来。身边有周十九这样的依靠,她已经心满意足。

大雨总是下的很急,因之前准备充分,一切看起来都顺理成章。

先是在二王爷府上抓到一名刺客,接下来京中的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

刺客一案几经周折,轮到三法司会审的时候,牢中空空如也,刺客已经被押送陪都,皇上亲自审问。消息一传出来,大家互相打听,终于探到些端倪,那刺客是早应该死在法场上的成国公世子。成国公世子想要为父报仇,潜入二王府本不让人觉得惊讶,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肉跳,成国公世子并不是刺客,而是二王府的座上客。要知道皇后一党的起复是从成国公一案开始,如果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么二王爷和皇后一党根本就是早就觊觎储君之位。

瓢泼大雨倾盆而落,大家这才发现京城是真的变天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意外

一切来势汹汹。皇上派人进京质问二王爷,却在二王府遇到后宫中的内侍,想来是皇后娘娘和二王爷串通。太后娘娘临死前念念不忘嘱咐皇上莫要让皇后娘娘干政,现在全都应验了。

皇上还没有下一步动作,陪都行宫一夜之间被人带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多亏了皇上早有准备,周围埋伏了三千人精兵,这才护住了圣驾。

抓住了叛军将领一问,才知晓是皇后娘娘党羽。

皇后娘娘和二王爷叛乱之事正式拉开帷幕。

皇上对妻子尚存一念信任,遣内侍进京试探情形,内侍回来之后带来更坏的消息,整个京城已经被叛军守住,二王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联络各地封疆大吏,准备攻打陪都。

皇上顿时气得一病不起。

比起京城的慌乱,陪都的局势还算平稳。周十九将琳怡送去陈家的宅子,小萧氏看到一家人安然无恙地避过了灾祸,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大家都聚在老太太房里,陈允远紧皱眉头,“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二王爷和皇后娘娘,不像是会谋反的人。”

小萧氏听得这话,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老爷快别这样说,万一让人听去,那可怎么得了,皇上已经命舅爷带兵征讨叛贼,这是朝廷已经定下来的事。”

陈允远叹口气,看向琳怡,“郡王爷是不是也要回京平叛?”

周十九带的是护军营,营里有不少宗室子弟,深得皇上信任。如今这样乱起来,该是护在皇上身边,琳怡摇头,“郡王爷留在陪都。”

小萧氏道:“这就好。不管怎么样,一家人好歹在一起,不用分心牵挂。”

这次来陪都之前。琳怡已经悄悄提醒蒋氏,在京中小心行事,蒋氏也是极聪明的人,劝说父母去京外族中住一段日子。宗室营本来就是守卫且家中世奴较多,就算遇到匪盗,想必也不会太乱。

皇上的亲军将陪都围的固若金汤,街面上各营军士巡逻。每个府邸只准差一人出去采买,整个陪都说不出的安静。

小萧氏没事可做,除了孝顺长房老太太,就将精力放在琳怡身上,恐怕不等天下太平琳怡就要生产。还打发人出去寻陪都最好的稳婆来给琳怡正胎。

在这种条件下,日子反而过的宁静起来。

每日周十九照常回府,陈允远总要和周十九谈几句时政,琳怡偶尔会在屋中听到陈允远叹息的声音。

在父亲心里,二王爷谋反,最终获利的将是五王爷一党。

然真正的局势只有少数人知晓。

二王爷做了储君以来,得了不少朝中大臣支持,皇上以为会很容易拿下的京城,却拖了几个月才抓到京城守将李敏。

李敏是名将之后。皇上格外开恩准他面见,见到君主李敏就直言不讳为二王爷抱怨,若不是皇上下令斩杀,他们也不会拼命保得二王爷平安,二王爷和皇后娘娘没有谋反,这一切都是奸人陷害。请皇上明察秋毫。

皇上拿出二王爷密信扔给李敏看,李敏一口咬定密信定然作假,二王爷没有谋害君父。皇上命人在行宫外就地斩杀李敏。

这一场动乱,足足到了临冬才算结束,京城被攻破,二王爷被人护着逃出京城,皇上很快回到京中主事,凡是京中留守的武将皆被斩杀,二王爷身边的文官也同样下场,城门的兵士因将二王爷放出京城株连九族,皇上好像杀红了眼睛,京城还没有从动荡中缓过神来,就又被蒙上一层愁云惨淡,没有跟皇上去陪都的文武百官,个个都要被审查,稍有叛乱之可能立即收监,严刑逼问下皇后娘娘和二王爷谋反的证据终于收集齐全。

皇上下令诛杀二王爷,朝中有老臣劝谏,要保住二王爷性命,问个清楚明白,皇上大怒将那老臣打入死牢,从此之后朝上再无人敢说话。

皇后娘娘虽未被赐死却打入冷宫,过了一个月余,皇上才去冷宫质问皇后娘娘。

皇后从前的尊贵虽然不在了,可作为一国之母的气度尚存,施施然地上前给皇帝行礼,从前夫妻相濡以沫,现在却如仇敌。

皇帝还没问,皇后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那笑容明亮的,仿佛能化开屋子里的阴霾,却又悲哀的让人发颤。

皇帝眯起眼睛,低声道:“你笑什么。”

皇后抬起头来,“臣妾想起大婚那晚,臣妾有些害怕,皇上命人将所有的灯都点燃,将大殿照的通亮,还安慰臣妾,一切都有皇上,”说着叹口气,“皇上以后会照顾臣妾,护着臣妾,皇上紧紧地拉着臣妾的手…”

皇后还没说完,皇帝已经阴沉地打断,“朕的确护着你,这些年来不管外面说什么,一直保着你皇后的尊贵和体面。”

终究是用这一生的荣华富贵来打发她,再也不像大婚时那个少年稚嫩的皇帝,而她却一直对他有期盼,希望哪日他就会回头看,终究不过她是一个伤心人罢了,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君主。

不怕被人辜负一日,最难能可贵的是被人辜负一生。

其实这个结局对她来说也是极不错的,至少让她死灰的心永远不再看到光亮,这样也算是清净,她本来就是一颗不再发亮的珠子,却还有人为了利用,不停地拿布去擦,如今已经打碎就让它永远蒙尘,无论太阳还会不会眷顾它,它都不会再被照的发光。

皇帝轻咳两声,伸出手来指皇后,“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绝地,不要怪朕狠心。”

皇后嘴边的笑容更深,“皇上,无论是常家出事。还是有人参臣妾干政,或是这次定罪谋反,皇上从来没问过臣妾有没有做过,”说着抬起眼睛看着皇帝。“被打入大牢的人,尚能被审,而您的妻、儿却只能因旁人的话论罪。皇上您当真能肯定您并没有做错?要杀人是很简单的事,杀掉妻子不过是您一句话,可就算您是天子,却不能让死人复活,如今您让臣妾死,臣妾也有一句话赠与皇上,盼皇上肯听。”

皇帝沉着脸不说话。

皇后敛去笑意。“臣妾娘家没有弄权,臣妾没有干政,臣妾和二王爷没有谋反。臣妾和臣妾母家一生言尽,不过一个忠字,若是有罪。便是此罪。”

皇后说完话要去拿案上的毒酒,皇帝兀然看向身边内侍,那内侍忙上前将皇后娘娘手里的酒杯抢下。

皇帝起身走向殿门,站立了一会儿豁然转头,“你要受审,朕便满足你的请求,景仁宫的宫人全都捉起来审问,所有口供呈给皇后娘娘细阅,”说着含了几分讥诮。“有任何遗漏,请皇后娘娘补齐,这份口供便是朕废后之诏。”

冷宫大门慢慢关紧,殿内又是一片黑暗,皇后身边的宫人忙搬来凳子,皇后娘娘坐在上面。不知在想什么。

宫人有些害怕,低声劝慰皇后,“您要想开些,皇上既然让人去查,娘娘定会沉冤得雪。”

沉冤得雪不知道,她今天是尝到了断肠的滋味。

那个人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她等了那么长,那么久,真的很累,听得他那些话,事到如今反而不想死了,皇后抬起头看向殿门,她要等到走出这冷宫的一天。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一定要走出去。

皇后看向宫人,“都安排好了?”

宫人颌首,“娘娘放心,奴婢们拼着死也要救娘娘。”

五王爷是平叛的功臣,皇上器重,朝内朝外也对他是一片呼声,既然二王爷储君之位已经被废,有人趁热打铁提出要皇上另立五王爷为储君。

五王爷惶恐地在朝堂上推辞,皇上却仿佛动了这个心思,立储圣旨虽然未下,却要五王爷协理朝政。皇上向来喜欢五王爷的聪颖,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尤其是皇后被打入冷宫,五王爷的生母淑妃娘娘就成了新皇后的最佳人选。

这一场巨变弄的轰轰烈烈,倭寇趁机扰边,还好福建水师调动及时生擒了几百倭寇,皇上得知战报,难得地脸上有了笑容。满朝文武贺皇帝英武。

辛苦的是守卫京城的护军营、步兵营,比往常多了几倍的巡查,周十九一连几日都是半夜才回来。

难得今天回来早些,琳怡亲手挑着灯花,看向周十九,“时过境迁,没有人说起福建水师还是皇后母家先流了血,后是主战的武将推动才有今日之功。”

周十九看着手中的文书不知在想什么,转眼间眼睛又清亮起来,“朝臣知晓皇上爱听什么。”

乳母抱来晖哥,晖哥张着手要琳怡抱,琳怡抱过去,让他站在腿上玩了一会儿,他又用力奔着周十九走过去,小孩子力气不小,可是看起来不大协调,走路总是时时要摔似的,尤其是眼见几步就要走到,却又跑起来。

周十九张开手臂,晖哥一下子扑进周十九怀里,小脸埋在周十九胸口“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晖哥蹭在周十九怀里,周十九今日却没有想抱的意思,手臂张开着,让晖哥扶着他的手,不停地来回晃动,晖哥仿佛玩的很兴起,琳怡要将晖哥抱过来,晖哥正好发现了矮桌上琳怡平日里玩的孔明锁伸手就去够,孔明锁散放着,晖哥一动顿时散了一炕,平日里都是在一起的东西一下子散了,晖哥吓了一跳,瘪瘪小嘴委屈地就要哭。

周十九伸手将孔明锁拿起来,笑着和晖哥说话,“还能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