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问,她已经知道答案,连一眼都不愿看向她的韩晔,再不会雄她了,于是,她自己也再不雄自己。

左手腕很痛,她稍稍抬起一看,发现上面缠了一圈白色的布条,而那串珊瑚珠不见了!

百里婧大吃一惊,陡然坐了起来,视线对上身边的男人那双与世无争的黑眸,她长久的深埋的底线突然被赤果果地撕开,好脾气完全消失不见,冷声道:“是你给我包扎的?谁让你多管闲事?!”

她这么确定是他,是因为墨问白色中衣的衣角少了一块。

她没有对他们同床共枕持任何反感惮度,也没有对昨天喝酒失态作任何解释,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墨问说不出话,沉静的黑眸垂下来,似乎不敢再看她,手抵在唇边,大力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显然痛苦不堪。

见此情形,百里婧的火气一点一点平息下去,像赤红的烙铁被放进冷水里,只听见“哧”的一声响,火热立刻退了。与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她的气对谁发都好,对他发有用么?见她的手受伤了,替她包扎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么?她凭什么怪他?

宫女们听见响动,忙进来问道:“公主,您有何吩咐?”

百里婧烦躁不堪,没有应她们,反而探过身,温柔地拍了拍墨问的背,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柔声软语,与刚刚判若两人,墨问侧身面向她,她未受伤的右手探过去帮他顺气,看起来像是将他搂在了怀中,三千青丝垂下来,颇为妩媚撩人。

墨问虽还在咳嗽,却似乎好多了,他小心地握住她的左手,摊开她的掌心,温凉的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

百里婧一个字一个字感觉出来,他说:“你开心就好。我,没有关系。”

心里陡然一软,什么责备都没了,百里婧看向他的眼睛,笑道:“宫里住不习惯吧?我们回相府好么?”

墨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旧是在她掌心写着,他似乎特别喜欢这种交流的方式,让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指尖,百分百地用心去感知。

他说,好,都随你。

层层的纱幔随风飞舞,从外只能看到里面两个人影叠在一起,似乎…公主还在上面…

宫女晓月和暗香对望了一眼,颇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暗香口快,忙出声道:“公主,皇后娘娘说,您若是醒了,就过去和娘娘一同用早膳。”

百里婧扶墨问起身,掀开红纱帐下床,道:“暗香、晓月,你们伺候驸马爷更衣吧,我洗个澡就去见母后。”

未央宫中,司徒皇后端坐凤榻之上,一老嬷嬷站在她身侧,只听福公公禀报道:“娘娘,公主已经洗漱好,正往未央宫而来。”

司徒皇后听罢,却并未露出开怀的神色,思虑了一番,道:“福公公,本宫身子不舒服,让人把孙太医找来。”

“是,娘娘。”福公公忙领旨退了下去。

司徒皇后看向身侧的老嬷嬷,道:“应嬷嬷,怎么说?”

再无宫女太监在场,那老嬷嬷才开口道:“据陪嫁的女官起居记录,除新婚之夜外,婧驸马都宿在相府偏院,至于昨夜,驸马和公主虽然同床共枕,可早上替公主更衣时,发现公主手臂上的守宫砂完好,证实婧公主与婧驸马并未圆房。”

司徒皇后冷笑:“不管圆不圆房,他都是一样的下场。”

老嬷嬷问:“既然如此,娘娘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公主这门亲事?公主这一嫁,名声可就彻底坏了。”

司徒皇后锐利的眸子闪过狠绝:“准婧儿下嫁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等她死了心,本宫再替她另谋良配。名声算什么?只要她好好活着,大兴国的嫡公主谁敢说三道四!无论下嫁于谁,谁都得敬畏三分!”

“那,婧驸马呢?”

司徒皇后嗤笑:“他?不值一提的病秧子,听说浑身煞气,还克死了三房夫人,本宫倒要看看,这一回是谁克了谁!”

忽然有太监在外高声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司徒皇后眉一皱:“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连滚带爬地跌进来,“嘭”的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征北大将军未经陛下召唤私自回京,还…还骑马佩剑直闯宫门,罔顾御林军的阻拦,直…直奔锦华宫去了!”

“赫儿?!”司徒皇后惊得从凤榻上跳起。

【015】凭他也配

忽然,有太监在外高声道:“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司徒皇后眉一皱:“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连滚带爬地跌进来,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征北大将军未经陛下召唤私自回京,还…还骑马佩剑直闯宫门,罔顾御林军的阻拦,直奔锦华宫去了!”

“赫儿?!”司徒皇后惊得从凤榻上跳起。

一人一骑绝尘而来,宛如黑色的旋风一般,宫门前的守卫原本持枪去挡,却看到马背上那人亮出的赤金腰牌——厚重的金牌上,刻有着司徒家的虎面云纹,中间偌大的一个“赫”字昭示了来者的身份,正是景元帝亲封的征北大将军,司徒大元帅的独子司徒赫!

守卫呆住的时候,一人一骑已经冲了进去,黑色的披风在马背上翻飞,如同强劲的黑云,直刺皇宫心腹,守卫随即大叫不好,依照宫中规矩,任何人不得骑马佩剑私闯宫门,否则视为谋反!

他们追不上司徒赫,便拉响了警报,御林军很快赶了过来,那位少年将军横冲直撞,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甚至没有拔剑,只用手中挥舞的马鞭,就将拦路的御林军通通撂倒。

御林军到底有些忌惮他的身份,不敢真的出手伤他,只得将这变故急报景元帝…

盛春时节,锦华宫中的海棠开得艳丽无比,比左相府有过之而无不及,百里婧身着绛红色宫装,站在树下良久,那些粉色的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像极了桃花。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宫中的海棠了,鹿台山上没有这种花,却有一大片狄花林。人间芳菲尽,山寺桃花开,不知这时候鹿台山上狄花开了没有?

“公主,驸马已经收拾好了。”暗香晓月扶着墨问已经走下了台阶,见她没有反应,便出声唤道。

百里婧回头看去,视线在墨问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笑道:“夫君,我们去未央宫吧,母后在等我们用膳。”

墨问沉静的黑眸一如既往地淡然,唇角含着浅笑看向她,刚要点头,锦华门前忽然响起一阵骏马嘶鸣声,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眨眼间便到了百里婧跟前,一把将她的右手腕攥住,狠狠带进了怀里,喘着粗气冷声斥道:“婧小白,你到底在做什么!”

墨问的黑眸微微一眯。

那是一位着玄铁铠甲的年轻将军,身披黑色长披风,头戴厚重的头盔,不远处的黑色骏马尚在嘶鸣,马蹄上沾着不属于江南的黄土。年轻将军的一身戎装还来不及脱下,显然裹挟着塞外的寒风冰雪而来,奔得着实太急,那宝马良驹已经累得瘫下。

百里婧撞在坚硬的铠甲上,却没有觉得痛,而是震惊万分,仰头看着眼前人,愕然道:“赫?你怎么回来了?”

司徒赫的一双铁臂牢牢将怀中人收紧,那双司徒家标志性的凤目,此刻满含怒意,剑眉越锁越深,牙关紧咬,仍旧止不住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恶狠狠地一字一句道:“婧小白,你越来越出息了!”

百里婧低下头,她当然知道司徒赫指的是什么,可她却仿佛没有听懂,在司徒赫怀里转过头,看向墨问,介绍道:“赫,你回来了也好,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君,墨问。夫君,这是我的表哥,司徒赫。”

墨问微笑着轻点了点头,算是礼貌。

司徒赫的一双凤目在墨问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一片黯沉之色,忽地松开百里婧,如电般抽出腰间的佩剑便朝墨问砍去。

“啊!”宫女暗香、晓月吓得大叫,慌忙跪倒在地。

“赫!不要!”百里婧反应过来,使出两道移行步法便挡在了墨问身前,司徒赫的剑猝然收回,却还是将百里婧左侧垂下的长发削掉了一半,绾起的发髻散开,断了的青丝飘扬而落,纠缠如一团乱麻。

司徒赫剑指墨问,对百里婧怒吼,丝毫不留情面:“婧小白,你给我让开!就凭他,也配当你的夫君?!我先杀了他!再去杀了韩晔!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切磋武艺的!听到了没有?!”

墨问始终站在原地未动,刀风过处,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垂着眸子,视线凝固在身前那道绛红色的人影上。

百里婧摇头,满脸坚决:“赫,你杀了他,我就成寡妇了。我的名声现在都已经这么不好,你这么一闹,以后谁还敢要我?你是真的想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么?”

她说着,便笑起来,表情认真,眼神和从前一样透亮,只是那亮色未达眼底深处。

“婧小白,我…”司徒赫刚张口,背后响起整齐的列队声,回头看去,只见御林军簇拥着黄袍威严的男人出现在锦华宫门前,禁军统领杨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骑马佩剑私闯后宫重地!”

大兴国谁人不知司徒将军的名号?谁人不识征北大将军的玄铁黑甲?禁军总管这番话却提醒了司徒赫,他倏地插剑入鞘,单膝跪地,朝景元帝拜道:“臣司徒赫,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元帝负手而立,气得着实不轻。

当年还是普通皇子的景元帝并非正宫所出,在皇位争夺中没有任何胜算可言,多亏了皇后的父兄——天下兵马大元帅司徒家的相助,他才一跃登上九五帝位。

自此之后,司徒皇后一门荣耀无限,御赐虎面云纹金牌令,持此令牌,随时可入宫面圣,所到之处,人人避让,盛宠一时无两。

可是,十多年过去,当帝位渐渐稳固,这虎面金牌令却成了景元帝心头的一根刺,因为,这代表了司徒家的赫赫战功和手中紧握的三军兵权!

司徒赫跪地良久,才听得景元帝沉声开口道:“大胆司徒赫,罔顾皇宫律令,擅闯后宫禁地,来人,将他抓起来,关进刑部大牢待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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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我家心肝赫总算出来了。

【016】所谓保护

景元帝沉声开口道:“大胆司徒赫,罔顾皇宫律令,擅闯后宫禁地,来人,将他抓起来,关进刑部大牢待审!”

“是!”禁军统领杨峰沉声道,铁臂一挥,御林军准备冲上前去,却又止步——

“父皇!”百里婧“嘭”的一声跪在司徒赫身边,急道:“父皇,请您网开一面,赫他不是故意的!他从小就很听您的话!赫,快跟父皇认错,快啊!”

一双手挽上他的胳膊,司徒赫抬起头来,看到身边的女孩三千青丝已绾成发髻,虽然被他失手用剑削去一边,却还是掩盖不了既定的事实。

江南的盛春时节不比西北边塞酷寒,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照在锦华宫内的海棠花上,边关的将士们都说想念家乡的花草和暖融融的春天,然而,哪怕现在阳光照在身上,司徒赫却还是觉得有些冷。

玄铁铠甲太厚重,感觉不到她手心的温度,他蓦地拿开她的手,将沉重的头盔揭下,乌黑的发汗湿,有一缕贴在他的脖颈处,司徒赫道:“臣知罪,听候陛下发落。”

百里婧说认错,司徒赫却说知罪,“错”是孩童少年时代才能用的词,对长辈对父兄,人人都会对你慷慨宽容,而“罪”却严重得多,对君主对帝王,他已是人臣,再不是当初盛京城内的纨绔少年,而婧小白…还不懂。

“带下去!”禁军统领看了眼景元帝的脸色,下命令道。

“不,父皇…”百里婧张开手臂往前一挡,却被司徒赫从身后抱了起来,身子带离地面,又稳稳落在地上,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尾稍上挑的凤目含笑:“婧小白,你别胡闹了,乖一点,好好呆着!”

笑容转瞬即逝,他将自己交给御林军,挺直腰背大步走出了锦华宫,来时如一阵旋风,去时干净洒脱丝毫不拖泥带水。

百里婧愣在原地,还想求景元帝,却发现父皇的脸色非常难看,凌厉地盯着她,她的手在袖中握紧,眼睁睁看着司徒赫被带走,消失在宫门前,他的坐骑“飞沙”紧紧相随,发出阵阵嘶鸣声,越来越远。

景元帝对身边的人道:“加强后宫守卫,再遇擅闯之人,可先斩后奏!”

“是!”禁军整齐划一地答道。

百里婧不自觉一颤。

景元帝越过百里婧,那双精锐的眸子落在不远处跪着的墨问身上:“婧儿,既然你已嫁为人妻,就要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无论从前关系多么亲密,始终都是逾矩。驸马身子不好,不要跪着了,起来吧。”

吓破了胆子的宫女晓月和暗香忙将墨问扶起来,墨问躬身行了个礼,浑身上下无一丝凛冽,全然与世无争的淡漠。

景元帝见百里婧不答,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得体的话来,颇失望地一挥衣袖转身离去,一众禁卫军随之退散。

锦华宫内由喧闹突变安静,百里婧看到最后一个禁军士兵的衣角消失在宫门前,便匆忙提起裙子朝锦华宫的后门跑去,想起了什么,站住脚,回头冲暗香和晓月喊道:“去告知福公公,让人送驸马回左相府!小心伺候着,明白了么?”

暗香晓月对望一眼,应道:“是,公主!”

交代清楚后,百里婧便没了任何顾虑,脚下极快地出了宫门。

墨问的眼睛追着她的绛红身影而去,却越来越黯沉。他是她的夫君,然而,这不过是个名分罢了,自大婚至今日,她从没有一刻拿他当一个正常人看待,她怜悯他是个废物,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把他纳入保护的范围之中。

只是保护而已,没有任何真情,对她的旧情人,对刚刚莫名其妙闯入的年轻将军,她的真情时刻流露掩藏不住…

“驸马,驸马?”暗香见他神色有异,担忧地连唤了两声。

墨问收回目光,神色一派平静。

晓月笑道:“驸马,公主的话您都听到了,奴婢先让人送您回相府,公主可能要在宫中多住几日。”

墨问没有笑,脸上毫无血色,暗香以为他刚刚被吓着了,忙解释道:“驸马爷,您放心,赫将军从小跟公主一起长大,刚刚不过是在开玩笑,他不可能真的伤害公主的,您…”

晓月猛地撞了她一下,暗香说不下去了,自知越说越乱,赫将军不会伤害公主那是必然,可是会不会真的对驸马爷一剑砍下来,她们心里却也有数,否则当时也不会那般害怕,忙岔开话题道:“总之,驸马爷,您还是安心养好身子,其余的事情都别担心。”

墨问被两个宫女扶着走出锦华宫门,唇边泛起淡讽之色,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废物,他的妻子也好,小小的宫婢也好,都忙不迭地像看待傻子似的哄他。

才一出宫门,迎面走来两个盛装的美人,晓月和暗香忙行礼道:“奴婢给黎贵妃请安,给落公主请安。”

百里落挽着黎贵妃的手,母女二人一模一样的袅袅娜娜,如风中杨柳似的弱不禁风,却别有一番娇媚姿态。两个人面上的表情也一式一样的温婉可亲,百里落率先开口道:“这么巧,居然遇到妹夫了,可是怎么不见婧儿妹妹?”

墨问沉默。

晓月忙抬起头来答道:“回落公主,婧公主她…”

“贱蹄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百里落身旁的丫头春翠喝道。

晓月咬紧牙关,愤恨噤声。

百里落却责备道:“春翠,本宫平时是如何教你的,怎可在婧驸马面前如此无礼?”一双美目看向墨问,柔柔笑道:“妹夫,妹妹她昨天喝了酒,今天身子可好些了?”

墨问始终沉默,唇边勾起一丝弧度,淡淡看着她,并不回避她的直视。

百里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掩口,咬着唇自责道:“瞧我这记性,怎的又忘了妹夫是不会说话的,真是该死,两天内犯了同一个错误,若是妹妹知道了,肯定要生我的气了。”

说是自责,却还笑得妩媚,额前垂着的银锁珍珠微微一晃,发出莹润光泽,这个女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也懂得怎样让自己的美发挥到极致,她似嗔似怪地望着墨问,柔声道:“妹夫千万别跟姐姐计较,还有我那脾气不大好的婧儿妹妹,以后还要请妹夫多多担待,既然都成了夫妻,自然要和睦相处…”

这一番话说的半句不错,将一个姐姐的和善知礼显露无疑,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肯定要对她大加赞赏。

墨问微微一笑,眼神平静无波。

黎贵妃却不愿搭理墨问,只是道:“落儿,今儿天气好,宫里也难得热闹,咱们还要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时候可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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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家墨问以他身高的绝对优势在俯视着两个惺惺作态滴女银,微微一笑…暗道,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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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落井下石

黎贵妃却不愿搭理墨问,只是道:“落儿,今儿天气好,宫里也难得热闹,咱们还要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时候可不早了。”

百里落拍了拍黎贵妃的手,却还是对墨问道:“妹夫,我那婧儿妹妹也真不懂事,一听说赫表哥回来了,竟连自己的夫君都顾不得了,唉,妹夫你可别多心哪。”

随后,温婉淡去,声音变了几分,对晓月和暗香道:“你们两个,小心伺候婧驸马,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听明白了么!”

晓月和暗香咬牙应:“是。”

百里落又看了墨问一眼,得体地跟他道别:“妹夫,姐姐有事先走一步了。”

墨问的脸色仍旧一片苍白,始终保持淡淡微笑,再无其它表示。

百里落挽着黎贵妃的手,兴致极好地说说笑笑,风过处,飘来脂粉的香气,有浓有淡。她们身后的一群宫女走过三人身边时,颇鄙夷地瞪着晓月和暗香,神情十分不屑。

待一群人走远,晓月气得一跺脚,大力地啐了一口,暗香忙拉住她,眼睛朝墨问瞥了瞥,使了个明显的眼色,晓月这才忍住,却还是无声地骂道:“一群狗仗人势的贱人!”

晓月的声音虽然极小,墨问却将这骂听得清清楚楚。

宫中的势力勾心斗角,每天争风吃醋两面三刀都属正常,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两个宫女的心直口快想必是受百里婧影响,而如今这般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她们的主子不在,或者,主子暂时落在了下风——

失败的婚姻,盛宠的衰落,表兄的获罪,种种不幸纷至杳来,可不就是“下风”么?

走在这红墙黄瓦的大兴宫中,沿途是身穿银甲的御林军,或者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墨问的一身藏青色锦袍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身边的两个宫女虽然向着她们的主子,看起来非常忠心,却显然视他为不可信的外人,或者,无关紧要的废人。

墨问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却越来越深邃浓黑——将他拽入此般境地,不是一句两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某个女人迟早得有这种觉悟…

未央宫还有些距离,母女两人却不慌不忙,黎贵妃道:“落儿,与刚刚那个废物有什么好说的,浪费唇舌。”

百里落抿嘴一笑:“母妃,怎么说他也是婧驸马呀。”

黎贵妃嗤笑:“婧驸马?呵呵,落儿,就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皇后会让他继续霸占婧驸马的位置?”

“母妃的意思是…?”百里落收了笑,颇有兴趣地问道。

黎贵妃冷哼了一声:“我太了解那个悍妇了,她的眼里怎容得下一粒沙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那个悍妇不会让她跟一个废物过一辈子,所以,墨相的大公子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婧驸马!真可怜,不知道还能活几日。”

百里落静默不语,黎贵妃似乎了解她的忧虑,偏头看着她笑道:“落儿,你放心,就算那个病秧子真的死了,你的婧儿妹妹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哪怕是嫁了王侯将相,能逃得了被指指点点么?一个克夫再嫁的寡妇,谁能拿她当一回事?如此,你心里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百里落笑了,搂着黎贵妃的胳膊摇了摇,声音更软更柔,撒娇一般:“母妃,我哪有不开心啊?”

黎贵妃打趣道:“落儿,你这撒娇的本事是越学越好了,连母妃都快被你的柔情打动了,驸马待你如何?这里没有外人,你且与母妃说说。”

百里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转瞬又笑得羞涩腼腆,敛下眉眼,娇声道:“哎呀,母妃,你就别问了…”

身后的陪嫁丫头春翠接口道:“娘娘,驸马爷待公主可好了,每日同吃同睡,简直是一刻都离不开呢,奴婢们见着都羡慕死了。”

黎贵妃笑得更开心,赞许地看向春翠一眼,又问百里落:“落儿,驸马看起来是斯文俊秀,也许性子里如狼似虎,不知洞房夜可有弄疼了你,新婚夫妻要节制一点,如此才能长久,知道么?”

如此私密的话题,被身后的宫女们听了去,纷纷羞红了脸。深宫之中寂寞难捱,听来的有些话能说出去,有些话却得守口如瓶,这种带有炫耀意味的话题是可以扩散的秘密,经由好事的宫女们一传十十传百,当做茶余饭后蹈资,却也无人追究。

百里落的脸上飞起一朵红霞,不依不饶道:“母妃,您别再问了!”

“娘娘,奴婢知道。”宫女春翠邀功似的上前去,附在黎贵妃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身后的那些宫女都没有听到,纷纷面面相觑。春翠作为百里落的陪嫁丫头,对晋阳王府内的事最为了解,这会儿赚足了风头。

黎贵妃听罢,掩嘴一笑,摇摇头指着春翠道:“这丫头鬼灵精还不知羞。”

春翠咧嘴,甚是得意。

百里落秋水般的瞳眸不易察觉地眯了眯,一丝杀意一闪而过。

黎贵妃适可而止地收了笑,牵过百里落的手,拍了拍,道:“落儿,母妃刚刚说的并不是玩笑,你胸口的剑伤还没痊愈,驸马若是个体贴的人,必然会好好照顾你,至于房事,来日方长嘛。”

百里落笑:“母妃,你多虑了,驸马很体贴,他很雄我的。”

“这就好。”黎贵妃点点头,声音里却带了些许怅惘,“你能嫁给韩晔,母妃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转瞬,黎贵妃又恢复了笑脸,轻快地迈开步子道:“走吧,落儿,咱们去瞧瞧好戏,看看那个泼妇现在是如何焦头烂额。”

百里落想起什么,问道:“舅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