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关外黄沙飞扬,连天空都几乎被扬起的沙粒遮得微微泛白。风千雪和南炎睿到达这里的时候,也已经快接近黄昏了。

降黑马车的速度也开始缓了下来,再往前走,便是迦兰的沙漠边境。

“殿下。前方有人。”莫无痕忽然朝里面喊了一声。

风千雪掀开门帘,伸头朝马车前方看去。一排排列队整齐的迦兰士兵,已经摆成了一个仗队,像是在等着什么。

“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雪儿。我们下去吧!”南炎睿说着便从车上走下,顺便将她也拉了下来。

花天佑远远就看见了他们乘坐的马车从皓月关那边驶出,而他也亦是算好,他们会提前一天到达。于是一过晌午,他便让他的士兵们,按照他的部署列好队形。

风千雪一从马车内出来便一直朝前走去,南炎睿寸步不离其后,视线也不停的在四周揣测。

这戈壁滩,除了黄沙,就剩碎石。平地也就是这么一处,如若往两边走向沙地,难保不会遇到流沙。而且那流沙的运动,常人难测。就好比上一次的皓月关战役,流沙就吞没了常年在沙漠中作战的迦兰士兵。

而这一次,他们布阵的地点,离那沙地不近不远,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还是要小心。

花天佑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身黑色的龙纹锦袍,在漠漠的黄沙中显得尤为醒目。而他身后的士兵,个个都身穿着刺眼的金锁黄铜甲,犹如在沙漠中筑起一道金墙,让外人不敢轻易逾越。

“郡主,你终于来了。”花天佑弯着唇,给风千雪行了个迦兰的礼仪,“不知郡主能赏面陪本殿下吃个晚饭不?阵,明天再闯。”

风千雪皱着眉,并没对他有任何回应。反倒是她身后的南炎睿忽然一步跨了上来,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扯,拉开了她和花天佑的距离。

“花太子,我们日夜兼程的赶来,不是来陪你吃晚饭的。”他边说边打量着花天佑身后的群群士兵。

花天佑又笑,朝他挑了挑眉,“南太子不放心我啊?还特地从那皇宫中赶来。可别忘了,这个阵,只有郡主一个人闯,没你的份!”

南炎睿不屑的歪着唇,“我不是来陪她闯阵的,我是来看你是怎么输的!”

他这一句话,简直是故意踩在花天佑的雷区之上,顷刻间,两人的四周硝烟四起,浓浓的杀气,随着翻滚的黄沙,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

“好!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是你输,还是我输?我输了,顶多是不要了那慕容将军的尸首,而你输了,失去的,却是你的女人。”花天佑危险的眯着眼。

你的…女人?

南炎睿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感觉甚好!

于是他竟开心的笑了,“原来花太子还知道她是我的女人,那我就不用再提醒你了,别碰她!”最后那三个字,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再次被他将了一军,花天佑脸色更显阴沉。

“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做准备,戌时的时候,就在这里入阵!”冷冷的,他抛下这句话后,甩手往队列中行去。

南炎睿亦是转身,见风千雪此时正盯着降黑马车上放置的棋台,似在凝神思考着什么。他走近她,亦是低头看去。

“若寒,这棋子如今的布置,是什么情况?”她指着问。

他细细看了一圈,如今这棋盘的布置,似曾相识,却又有不同。

黑色棋子摆成了一个八卦图,而白棋形散的布在四周,其中有六颗黑棋和六颗白棋正形成相辅又相对的状态,让人觉得玄之又玄。以正南为方向,又留了一个口子,似乎是在等着什么进入。

“这花天佑的阵,果然和道法有关。但它看上去,像是‘行风雷,制鬼神’的‘六丁六甲阵’。可你看,他的白棋形散的落在四周,那也就意味着,这个阵,不是真正的阵型。而是等你进入后,会重新变动一番,那时候的阵,才是你要闯的阵。”

风千雪听后眉头随即一紧,看来这花天佑对南炎睿也是有防备的,竟然还能想出这种方法!

南炎睿言罢,又转头朝迦兰兵的方向看去,同时也在观察四周,最后,再抬头看天。

这时,夕阳已经落到远方沙山的半腰处,金黄的霞光,渐渐被蓝紫覆盖。最早出现的启明星也在天际中亮了起来,而其他繁星,也紧跟着紫霞的脚步,陆续的点燃自己。

这依靠自然的能量来布置的阵法,感觉和依祁江上的有点像啊…

他疑惑着,低头,又陷入沉思。

两人静了一会,良久,他突然转身,对她问道:“雪儿,你爱我吗?”

被这么唐突的询问,还是在这种紧要关头下,他怎么…

虽然觉得这时候问这问题不合时宜,但她还是禁不住的脸红。

“雪儿,你听着,我爱你。很爱很爱,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你离开我。你能答应我吗?”他说着,伸手抚上了她的面庞,并低头,深深的吻她。

她瞪大了眼,这…这是有多少人在看啊!

她想将他推开,可他却吻得更深。

莫无痕一见到他们这样,也非常识趣的闪到了马车后面,故意躲着。

南炎睿吻够了,终于放开了她,又问:“无论怎样,都不要离开我,嗯?”

她点了点头,依然气息未定,“我也爱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说爱他了!他忽觉心花怒放,一把抱住了她。

“嗯,那我等你回来。去吧,时间到了…”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她垫脚主动吻上他的薄唇,然后道:“嗯,我会回来。放心吧!”

两人依依不舍的暂告了别,他终于松开了手,让她独自去闯。

夜色愈渐浓了,沙漠的天空远比城镇的天空还要清晰,点点繁星仿若连成一条又一条的银河,分布在风千雪即将前进的方向。她翩翩的白裙在风中吹成了一朵摇曳的花,墨色长发亦随之张扬开来,那背影,坚定而果敢。

迦兰的士兵们忽然朝两边动了,似是在让出道门给风千雪进入。而她刚一迈进,那些士兵就又重新聚拢回来,封锁了那道入口。

南炎睿眉头紧锁,看那开始变化的阵仗,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起来。

天空在这时突然又刮起了阵风,呼啸着卷起那地上的粒粒黄沙,如长蛇一般往阵仗的中心极速移动。此时,只见士兵们再次迈开了沉重的脚步,举着手中的兵器,朝不同的方向奔了起来。

风沙更大,几乎将眼前移动的队伍严实的遮住。南炎睿忽的转头看向那棋台,竟又见其中的一颗白棋像是自己行错了方向,跑到外面去了!

不好!

这阵是…

他急忙奔了过去,也不管是否破坏了游戏规则,什么约定什么赌局,已经不管不顾了!他必须冲进去,否则…

“砰”的一声,就在他要接近那些士兵的时候,面前像是出现了一道隐形的墙,将他整个身子用力的弹了开去,直直往后倒坐在地!

“呵呵,南太子,这金蝎结界,可是和你的五行属性一模一样。同性相斥,你是永远也闯不进的!就死了这心吧!”似远似近的,又传来了花天佑的声音。

金蝎结界?南炎睿朝地上一看,果然,在那些士兵外围,竟不时从沙粒中冒出那在夜色中闪着金光的毒蝎。原是花天佑汇聚了这些毒蝎的精气,让其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从而阻挡他的进入。

金蝎,入地为土,窜上为金,而他五行亦金,真真是撞上了!

“殿下,你有没有受伤?”莫无痕忽然从后面奔了过来。

“没事。”他拍了拍裤腿,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

“殿下,这阵法究竟是什么阵?为什么那些兵一动,风就吹了起来?看上去,不像自然的风。”莫无痕也觉得这阵仗与众不同。

南炎睿深深拧眉,又往前走了几步,眼睁睁看那卷起的黄沙已经将士兵们重重包围,这才一字一句的道:“这是…最难破的——迷、心、阵!”

“啪啦”的一声脆响,夜洛尘手中的酒杯摔到了地上,碎了。

一种不安在心头油然而生,他看着挂在墙上的两幅画像,刚刚迷茫的思绪在忽然间清醒了许多。

屋外,宾客们的叫嚷声似乎渐渐淡了。大家似乎察觉了今日的新郎不在状态,于是都没有多做停留,客气的吃了顿饭,喝了些酒,道了些贺,然后走了。

如若不是要给亲家一些面子,这场喜宴,他也是绝不会摆的。

“王爷,宾客们都走完了。王爷,您可以去…休息了。”负责府里内务的郭公公终于进来催了一遍。他家这王爷,今天明明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怎的会早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冷落了在另一间房的美娇娘呢?

夜洛尘淡漠的看了郭公公一眼,朝他摆了摆手,道:“本王知道了,你们就都去歇息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王妃她…”郭公公还是有些不忍心啊,那新娘子从入门至今,他家王爷都没有正眼瞧她一眼。

“啰嗦,出去!”他第一次向人发怒,只因听到了有人喊了“王妃”这个头衔。

郭公公急忙行礼退了下去,顺便替他关上了门。

夜洛尘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几日来,他天天喝,日日喝,夜夜喝,居然都还没醉!

赵敏君如今也一直坐在她的新房,一身红衣的她,红盖头依然未去。她今天,真的是他的新娘了。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替自己难过。

已经足足在床边坐了大半天了,他到现在也还是没有进来。

她咬了咬唇,终于自己将红盖头扯了下来。

目光在四处环绕,红色的窗纱,红色的囍字,红色的帷幔,还有点燃的红色蜡烛。这是她的新房,可竟是那么的冷清。

门外的小翠看到她有了动静,急忙进屋问:“王妃,您这是要…”

赵敏君淡淡笑了笑,“准备睡觉,那红烛,你出门的时候顺带帮我灭了吧。”

小翠震惊,“可是王爷还没有…”

“他今晚不会来了。没关系,我也困了。你去给我端一盆洗脸的水吧。”说罢,她自己脱下了大红喜袍,再将头顶的凤冠拿掉。

小翠心中微微叹气,但还是照样做了。

赵敏君洗干净脸,待小翠将床铺整理好后,就自己先上了床。

“王妃,不如奴婢帮你去叫叫王爷。他…他可能是应付宾客累了,在房里歇一歇而已。”小翠实在同情这新入门的王妃,即便王爷心中早有了郡主,但王妃毕竟是他的正妻呀!

“不用叫了,我睡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红烛灭了。”她说着就将被子盖过了头。

小翠点头应着,端着水盆走了出去。室内瞬间一片黑暗,只剩淡淡的月光从床边照来。赵敏君掀开了被,抬头望向那皎白的窗边,起身。

今夜的风有些大,她重新披了一件外衣,打开门走了出去。

夜洛尘的房间就在斜对面,中间隔着一个种满梅树的院子,那微微跳动的烛光,此刻,正隐隐的倒映着一名男子孤单的身影。

他似乎是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究竟在那房间待多久了?从他接她进门以后,她好像就再没有听到外面有他的声音。

忽然,窗下的身影像是一歪,整个摊在了桌旁。翻倒的酒杯从上面滚了下来,“啪啦”一声砸到地上。那声响传到她的耳中,虽然细微,可听在心头却是刺痛。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抬步上前。

轻轻推开他的房门,见他果然趴在桌上睡了,绯红的双颊沾满着酒气,那秀气的眉,却还依然紧紧锁着。

她从床上给他取来一张薄被,替他从身后盖上。那早已脱下的大红喜袍被他随手扔在了地板,她捡起来,拍了拍,叠好放在床头。最后再拾起酒杯,将桌上剩余的酒水全都倒了。

弄完了这一切,她刚要开门离去,却听到了他微微的低喃。

“千雪,千雪…”

她蓦地一怔,他居然在醉的时候还喊着郡主的名字。人都说酒后吐真情,那他对郡主的情,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可郡主不可能再成为他的人了,全南陵国的人都知道,郡主是太子的女人。

她又是一阵叹息,终于开门走了出去。然而就在她经过那院落的的时候,忽见一抹白裙身影,冷不防的从一棵梅树下走了出来。

她吓了一条,蓦地喊了一声:“是谁?”

女子走得近了,也朝她打量了一眼。

“你就是他娶的王妃?”

赵敏君见她突然问向自己,而那女子给人的感觉,竟和回春郡主有几分相似。她是什么人?

林婧儿是才听说夜洛尘今日大婚,于是就顺道过来看了一眼。没想,这美娇娘果然还是被冷落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院子中来?”赵敏君反倒问。

林婧儿瞥了瞥她,又朝她身后闪着微光的窗户向内探去,亦是没有回答。只轻轻跃起身子,朝那漆黑的屋顶飞了上去。

好厉害的轻功!赵敏君伸了脖子,眼看她如风一般从暗夜中消失,也忍不住动身追了上去。

沉睡的燕城依旧依稀燃着灯火,分扬的小路被微光暗暗照着,竟有些阴森之感。赵敏君眼见那白衣女子从一条小路上飞过,她亦步亦随,也提升了自己的内力加快脚步往前跟去。

就在她经过一簇飘落至地上的垂柳枝时,一把银白的长剑攸地朝她伸了过来。

她敏捷的一避,那剑端削在了脸旁的柳枝上,几根长枝就这样轻易断了。她瞪大了眼,这女子,下的是狠手!

“你究竟是谁?”她不由再次问到。

“试探你的人!”林婧儿终于回答,又朝她刺了一剑。

赵敏君再次躲过,随手扯下一条柳枝,将内力赋予其上,狠狠的甩了白衣女子一道。

林婧儿快速闪躲,挥着剑,将她手中的柳枝“唰唰唰”的砍成了几截。

“你试探我做什么?”见手中能用的东西被灭,她再次扯下一根柳条,往那长剑的身上用力一掷。柔软的枝条随即缠上剑身,她往回一扯,试图将那长剑整个从白衣女子的手中扯出。

“真是自不量力!”林婧儿冷冷一笑,挥出剑,并伸另一只手,抛出那闪着幽蓝荧光的“冰魄神叶”。

赵敏君没见过那物,可心知必是厉害之器,顷刻间,也只能立即撒手躲避。但她动作还是太慢,神叶眨眼间就划过了她肩后的飘扬长发,一阵刺骨的疼痛从那发端传来,脖子攸地冰凉。

好厉害的暗器!

赵敏君不由伸手捂住脖子那被寒痛刺伤的皮肤,心中警钟大作。

然林婧儿见一击不成,还想再来第二击,又伸手欲甩出那“冰魄神叶”。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掌风从她身侧后方重重袭来,她身体一个不稳,差点被那阵风弹开。

赵敏君回神间终于看到了站在白衣女子身后的他,湛蓝的衣袍在夜风中不时扬起一块轻轻的衣角,醉红的脸庞像是涂了一层胭脂,有些妩媚却还是冷漠。

“王爷…”她几乎脱口叫出,他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在这?他不是…

林婧儿双眼一瞪,看了看他,“师兄?”

夜洛尘白了林婧儿一眼,淡淡的朝赵敏君道了一句:“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出来?”

赵敏君心中飘过一丝温暖,向他点了点头,快步朝他走去。

他亦是转身,没有理会那林婧儿。

“师兄,你变心了?你竟然会去娶别的女人…”林婧儿在他身后问。

夜洛尘冰冷的面庞并没有一丝动容,依然领着赵敏君朝回王府的路走去。

“你不要千雪了?你不等她了?还是,你介意她已是不洁之身?”她又问。

他脚步终于停下,定定的站在原地,却没回头。

“如果我告诉你,花天佑如今已设阵法困住了千雪。她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你,还会不会去救?”

什么!?

夜洛尘蓦地震惊!疾疾的回头看她!

“千雪怎么了?”难道那不安的预感,是来自她的?如今的她,应该是在履行和迦兰太子的约定,独自闯阵去了吧?难道那个阵,她真的闯不过?

林婧儿往前行了几步,来到了他的跟前。

“师兄,如果你想救千雪,就和我们合作吧…我带你去见迦兰太子,只要你能让他放手,千雪就会安全的回来了。”

夜洛尘眉头紧皱,不解的看她。

“千雪去哪里了?”

林婧儿忽的沉默,看了看他身后的赵敏君,又看了看他,似在犹豫。

可不过一会,她还是对他开了口,却在反问:“千雪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夜洛尘深深的抽吸口气,怎么也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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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天佑很强的,不会那么容易被灭了,咱总要找一个能和男主能力抗衡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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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孽缘

风千雪一刚入阵,天就刮起了大风。黄褐色的沙尘吹得人的眼睛几乎无法张开,那身着金锁黄铜甲的士兵行动得更快速了。

她只觉得这人墙在晃,四周响起了疾风狂啸的声音,沉重的脚步不时在身边响起,凌乱,却又好像带着规则。大粒的沙尘像是吹进了眼帘,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睛越来越难受,实在是…无法睁开了…

忽然间,四周似乎恢复了安静,没了风,没了沙,也没了脚步声。

她揉了揉眼,将那窜入的沙粒搓了出来,终于缓缓的将双眼张开。

入目,是洁白干净的天花板,全盘状的白炽灯正正挂在中间,虽没亮,但室内的光线却是清晰的。

淡黄色的窗帘不时被风吹得飘动,窗外似是阳光明媚,是清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