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

我大声地道:“他们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

青瑰笑了起来,师姐也笑了,尤嫣眼底满是讥讽。

“男人啊,心底放着的,总是比身边女人更重要的东西,你以为他们会来救你?你师傅?他还有空么?他忙着对付他的亲娘!李泽毓?他自颐不暇!至于你那两个跟班,他们连你身处何处都摸不到!”青瑰道。

师姐也笑了:“小师妹,自你来到我们那儿,每个人都把你捧在掌心,让你养成这等不通事世的性子,真不知道,你以往那绮凤阁第一的名气是怎么得来的。”

尤嫣掩着嘴:“男人是最不可靠的,你靠他们来救你?还不如祈求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

尤嫣把那小小的香炉拿起,往里面投了几种香料,不一会儿,屋子里充满了奇异的香味,我只觉身子一直一直地往下沉,往下沉,睁眼看去,她们的脸孔开始变形,竞如鬼魅一般。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四壁陡然的小房问里,这里连窗户都没有,象一个大大的盒子,四周围寂静得一丝儿声音都没有,我依旧被绑在椅子上,却换上了另一身衣服,房间里有一面大镜子,正对着我座的椅子,我朝镜子望了去,却吓了一大跳,我的脸上有血迹,摊开手,手掌上也有血迹,却感觉不到痛疼!

这血是别人的?我神志不清的时侯,发生了什么?

我张惶地抬起头来,镜子里的人也神色张惶,衬着脸上的血迹,竟如鬼魅一般。

会不会杀了我不该的杀的人?伤害了我不能伤害的人?

心底的恐慌如河水一样漫延,瞬间将我淹没,我失叫出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四壁只有回音加答我,瞬间又回复寂静无声。

我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难道说,我真成了人家手里的一把刀?

“嘿嘿嘿…”有声音从头顼响起,带着共鸣,“你瞧瞧她,说什么绮凤阁天才,也不过如此。”

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了,青瑰婷婷站在门前,挥了挥手,尤嫣向我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罐子,她一捏我的下巴,就把那罐子对准了我的嘴,直灌了下去,灌子里的东西香气扑鼻,有浓浓的药味,我不肯就范,尤嫣便捏紧了我的双颊,让我动弹不得,她笑道:“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一滴都不能浪费!”

那些液体滑进了我的腹中,身上顿时暖洋洋的,我大声问:“你给我吃的什么?”

青瑰眼底露出一丝不耐烦:“总之是好东西,你还有用,我们怎么舍得你有事!”

尤嫣笑得古怪:“是啊,你还有大用处呢!”

两人说完,就往房门口走,青瑰道:“以后每日喂她一次,别漏了…’,尤嫣答了一声:“是!”

“别让寻芸知道!”

尤嫣笑道:“公主放心,她连这贱人在哪儿都不知晓。”

她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转过头来,朝我望了一眼,那一眼阴冷锋利,看得我心底直发毛。

青瑰还好,我们一对上,她就三番四次地找我的岔儿,那是因为李泽毓?

可尤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恨我?

青瑰要走出门口了,又停下来吩咐:“这人诡计多端,你可得小心一些,上次让她逃了一次了…”

什么逃了一次?

我心底一惊,莫非她说的是上次我和叶萧为救师傅向她求和之事,那个时侯,她就想困住我了?我们以为捉到了她的把柄,迫使她就范,却没有想到,她却是顺水推舟?

她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自这一次之后,青瑰好几日都没有再来,只有尤嫣每日都来,一来就喂吃下那满是香味的药,我想尽了办法逗她说话,她充耳不闻,只是经常用让人发毛的目光望着我,仿佛我是一条待宰的鱼,将我养肥了好选个日子开膛破肚。

每一次她喂药给我,隔不了一会儿,我都会昏迷,醒来之后,便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手脚不是这里有血迹,就是那里擦伤,每次我问尤嫣为什么会这样,她总是嘴角含笑,笑得阴阴冷冷的。

时间长了,我也明白了,这个女人,心志坚韧,青瑰选她来看守我,是有原因的,她能忍受他那相公那么长时间,我这些话语,又岂能使她动摇半分?

这一日,我正座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绞尽了脑汁想着怎样挑逗尤嫣,以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来,便听见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尤嫣板着面孔出现在门口。

她一进门,也不和我多说,一把就捏住了我的面颊,恶狠狠地朝我嘴里灌着那药,这等情形很少见,往日里她都是不动生色的,趁着她松手的当口,我赶忙道:“尤嫣,你相公晚上来找你了,这么惊恐不安的?”

她一转身,一巴掌就打在了我的脸上,狠狠地盯着我:“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我不会让一切又成泡影!别指望有人来救你!”

我瞧着她的脸色,笑了:“真有人来救我了?”

她脸色铁青,左右望了望,拿了块布片过来,一下子塞住了我的嘴,喃喃地道:“不行,我不能让她放了你,不能半途而废!”她抬起头来,眼中带了些疯狂,“为什么她总是顾忌那男人的一切?那男人有什么好?”她推着我就往门口走,“我得把你藏起来,隔了几日,她醒悟过来了,就不会听心软了!可藏在哪里好呢…?”

正在此时,长廊尽头传来话语,是师傅的声音:“青瑰,她真在这里?”

青瑰低低地应了,“前几日,她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为了保守秘密,我不得不留了她几日…”

师傅道:“你知道泽毓对她是怎么样的,如果真不见了她,他真的会死”

青瑰语气颓然:“我知道,所以我带你来…你带她去吧,去他的身边,只要他好…只是,二哥,你的心不痛么?”

师傅轻轻地吸气:“救他要紧,让他的心绪平静下来,你知道的,她是他的心魔,一向都是…我们总不能看着他一直吐血,三妹,咱们得救他…”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找寻

我被尤嫣推在拐弯的死角,看着青瑰眼框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滴下,沿着洁白的面颊,我在椅子上挣扎,却越挣越紧,那些细丝如蜘网一般地将我绑住,尤嫣得意地在我耳边道:“你的男人在周围找你呢,只可惜,这又错过了…”

他们两人往那房子急匆匆地走了去,离我们十丈之远,没有回头,而我,只能在墙角里挣扎,看着师傅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要把你送给太子,你高兴么?”尤嫣道,“听说,太子听到你失踪的消息,吐了好多的血…你真是一个专门祸害男人的人!”她神情怔怔的似在思索,又象是什么也没有想,“我不能让你破坏既定的计划!去哪儿好呢?去哪儿好呢?对了,隔两日就是惊蛰了,咱们走。”

她望着我,眼底血丝尽现,这个女人显然神经极不正常,我决定千万不能得罪她,她连自己的相公都可以出手无情,比我这个以往的刺客可狠心多了。

我心底奇怪,她把我藏起来,为了是不让师傅找到我,间接便背叛了青瑰,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险?

她推着我一直往前走,地下的房问极多极广,她对这里极为熟悉,我听见身后师傅的声音隐隐传来:“月牙儿,月牙儿,你在哪儿?”

他语气那样的张惶,可他却要把我送到李泽毓身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黑暗之中传来了淡淡的霉味,前面的暗夜仿佛永远都走不完,他的声音终于消失在我身后,尤嫣却越推越快,直往前行,她的笑声就在我耳边:“谁也不能阻止我,谁也不能!”

眼前忽地一亮,我们已出了地下,却在一个小小的角门边,眼前,连绵不绝的傩舞人群载歌载舞,人人戴着狰狞的面具,人生百态,各式各样,尤嫣不知从哪里摸着两个面具,一个替我戴上,一个戴在她自己的脸上。

她把我从椅子上拉起,那些细绳子却捆得更紧,在我耳边道:“你看看那边,是不是和我们很相似。”

前边,十几个鬼差押着小鬼逶迤而过,她将我一拉,便混在了人群当中,往前走去,这些是两日后将要进宫跳舞的艺人,从晋国各地而来,沙陀族十年举行一次惊蛰之会,这也是晋国立国之后首次傩舞大会,祈求调理四时阴阳,以求寒暑相宜,风调雨顺,因而晋国各地傩舞艺人从各地入宫,齐聚于此,只等两日之后华安门广场傩舞大会。

我被尤嫣拉着在队伍之中穿行,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群,到处都是狰狞的鬼面,我只觉自己如穿行如无边鬼域,虽有烈阳西照,却也浑身冰寒。

忽地,我看见了前边毽子舞队,他们一边往上走,毽子在膝盖上上下翻飞,匕彩的羽毛泛出莹莹光芒,仿佛鬼域之中一股不和谐的细流,那样的欢乐快活。

“毽子舞也混进来了,这还是傩舞么?”有艺人低声嘟哝。

“嘘,别乱说,听说这是福安公主临时要求加的。”

“福安公主啊…”那艺人缩了缩头,便不再说什么。

“福安公主还会亲自领这毯舞呢。”

我朝那队欢快地踢着毽子的人舞群望了去,但见那人群之中,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打着圈儿边踢边舞,毽子在空中翻飞交叉,如彩虹一样在她脸上划过。

她的脸上,戴着的是一个古朴之极的木制面具。

虽是戴着面具,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些熟悉,可还没等我想得明白,队伍里传来微微的骚动,有物从那边横冲直撞而来,它身上白色的毛发在空中飞扬,是旺财?

百米之外,我看着它越跑越近,越跑越近,身后雪亮的链子反射出耀眼的白光,可此时,它那链子被人一拉,它的身子便定住往后。

“捉住它,捉住它!”

侍卫推来了铁笼子,拿着刀枪箭戈将它赶进笼子里,它低声咆哮,无望地朝我这边望着。

“你那旺财,早落到公主的手里了!”尤嫣嘿嘿地笑,“还有你那两个手下!绮风阁的人真是怎么都杀不死啊,亏得公主花了那么大力气铲除,还是跑了两个。”

是青瑰下的手?我怔怔地想,不是李泽毓么?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原本就是一丘之貉,她杀的和李泽毓杀的,又有什么关系?

李泽毓和我没有了关系,师傅也和我没有了关系,这世上和我有关系的,就只剩下关在笼子里渐行渐远的旺财。

张眼望去,满目都是灿烂光华,翠宇华楼,可这些,和我都没有什么关系。

尤嫣拉着我混进了那批艺人里边,她来了没多长时间,对晋宫居然比我还熟,把我拉到了放置道具的库房里,又开始给我喂那药,喂完之后,她没有堵上我的嘴,坐在我的身边,面色茫然:“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会改变主意?原本说得好好儿的,为什么?认定了一项目标,不就是想尽千方百计达到的么?”

我决心拍好她的马屁,免得她精神一失常,做出什么事来,于是附和:“这世上象尤嫣姑娘这样意志艰定的人又有几个?您想做成什么事,就一定会成功。”

她自言自语:“阿娘和阿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了什么祖训,就全不把自己的前途和儿女的前程放在心上,明明可以过得好一点,明明可以象镇上的大户一样富贵生活,为什么要守那祖训?”

我点头,“是啊,姑娘现在,也算是成功了,跟着福安公主,日后定会嫁个好人家。”

她猛地回头,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是不是?是不是!”

我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没有,没有,我真心在祝福你。”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直盯盯地望着自己的手发呆:“不,你不能死,你死了,可就不好办了…”

我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心道我死不死和她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又想起一路上她几次眼露凶光,但始终没有伤害我,于是小心地问:“我死与不死,姑娘都会前程似锦,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神神叨叨,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只反复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会儿道:“相公,我不是有心要杀你的…”一会儿又道,“明儿,建儿,娘亲不舍得你们!”

和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呆在一处,我只觉危险之极,很怕她把我当成她的相公复活,一不留神的,就眼睛走神了,再杀一次…只能缩成一团,以减低存在感。

可我实在想知道她为什么要保我性命,见她情绪渐渐平静,半合着双眼打盹,想了一想,扮成痛苦的模样:“哎呦,哎哟…”

刚叫了两声,她就醒了,急步走来来:“你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逼出些眼泪花儿来:“肚子痛,象刀绞一样,肯定是那药出了问题,你想害死我早说么,何必弄这么多事出来?”

她脸上现了丝惊慌:“不可能,那药是我亲自配的…”

虽然全身被绑着,动弹不得,但把脸色整得苍白,还是可以的,我将气血往下运行,使得脸如鬼一般的白,呻吟声大了些,把头往地下撞,咚咚有声:“哎呦,哎呦,痛得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肯定是加错了药了,哎呦,哎呦…”

“我加错了药,加错了药?”她神情怔怔的。

我看出来了,她自己做过些什么,自己也不敢确定,在制那能控制人的香料的过程中,她吸入得多了,便使她自己受了伤害?再加上她将自己的相公害死,多少有点儿内疚,两相加起来,才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呻吟声更大了,头在地上撞着,她一把拉住了我,“不成,你不能死,你死了太子殿下怎么办?”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瓶子来,捏住我的嘴就往我嘴里灌,刚把那瓶子贴在我的唇边,眼神忽有些迷茫,喃喃地道:“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她把那瓶子丢了,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紫色瓷瓶来,神情更迷惑了:“是哪一个,哪一个?”她松开了我,神情慌乱而痛苦,忽地,她把头磕在墙上,“为什么记不起来了,为什么…”

我原想着套她的话出来的,这种时侯,还怎么套?难道咱们两人比赛头在地上撞的技巧?

她撞了两下子墙,停了下来,眼神呆怔怔的,转头望向我:“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们怎么出来的?”

她把自己刚刚做过的事全忘了?想想白风染在荆棘上跳舞,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症状和她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我眨着眼惊讶:“尤嫣,你不是要放了我吗,怎么解我的绳索解了一半就不解了!”

我紧张地望着她,她侧过头望我,望了半晌,居然真的伸了手过来,手指碰上了我身上的绳子。

可让我失望的是,她一下子缩回了手,朝我冷笑:“你骗我,这绳子怎么能解开?只有公主才能解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迷糊

哎,这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迷糊啊!

算了,既然骗不了她解绳,套套她的话便罢了。

我决心刺激刺激她,“尤嫣,你真可怜,还梦见你相公么?有没有梦见你的两个儿子?还有你的爹娘?”

她嘴唇颤抖,目光望向远处,“梦见?不…我没有梦见他们,没有!’,我笑了:“你想再嫁,嫁给谁啊?给福安公主当陪嫁?做她日后相公的侍妾?你知道福安公主想要嫁的人是谁么?”

她脸上焕发出光彩来,却望着我,神情冰冷:“我当然知道,她日后定会母仪天下,我会助她,会助她…”她嘴唇直哆嗦,仿佛那富贵荣华就在眼前,“我也会飞上枝头…她不会亏待我的,她没有人可以倚靠,能倚靠的,只能是我…”她忽尔轻声笑了,“看到他第一眼开始,我就明白,她为什么会对他死心塌地了,那样的男子,如天上月华皎皎,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只要能呆在他的身边,既便是个侍妾,又有什么关系,幸好,我没了相公…”

她伸出手去,竟仿佛那男子站在她的身边,而她,卑做地望着他,祈求他垂下目光,望她一眼。

我迟疑问道:“尤嫣,你说的,不会是晋太子殿下吧?”

她恍若没有听见我的话:“第一眼看见他的时侯开始,我便知道,我这条路选对了,他坐在马上,金铠银甲,眉目如画…幸亏我没了相公,我便可以呆在公主的身边了,就算他偶尔望望我,也是好的…”

我心道你一名村妇,能无师自通说出这么多形容词来形容李泽毓,也太难为你了。

我呲地一声:“尤嫣,你由正室妻子变成侍妾,你心底真这么愿意?”

尤嫣恨恨地道:“那个男人怎么能和他相比?侍妾又怎么样?我唯一怕的,就是我以往的身份…”

我慢慢引着她道:“尤嫣,你好好儿调养,打扮起来,又有谁看得出你生过两个孩子?”

尤嫣不由自主摸了摸面颊,脸上添了些红润:“真的?”

我看出来了,尤嫣原本就有些偏执,跟了青瑰,遇上了李泽毓,仿佛前面给她展现出了一段繁华似锦的路途,使她的脑袋更偏执了。

这么偏执的人真留在青瑰的身边,青瑰会有好日子过么?

说不定会落得尤嫣相公父母的下场。

当然,我也得小心一点,不能让她把我当成了仇人。

“当然是真的,你原本长得就漂亮,只不过在乡下呆了几年,做惯了粗活,所以容颜才残了…跟着福安公主…”

我话还未说完,她一步走到我面前:“你说什么?我的容颜残了么?”

她目露凶光,我暗暗叫苦,“没,我是说以前,以前…现在漂亮着呢”

她这才离开了我,不知从哪掏出一面小镜子,美滋滋地照了照:“我就说么,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吃银耳燕窝的,脸色好了许多!”

偏执不可怕,但偏执而自恋的人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