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我已有好久没有听到过了,他叫出来,听在我的耳里,却仿佛是其它人一般。

“敢问殿下,这是什么鱼肉?”叶萧道。

我差点儿就接了那小碟了,说实在的,这鱼肉实在是太香,香得我有点儿入魔。

楚博将小碟放在桌上,复又朝那台阶上的椅子走了去,道:“你们都见过此物,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眼神在灯光下变幻出奇异的光来,让我心底一惊,猛地醒悟:“你说的,是那些龙?”

想不到我们捉了半晌也没有捉到的龙,他不但捉到了,还切好盛了上来?

楚博忽地哈哈大笑:“你唤那些东西为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龙?任人宰割的龙?”

我奇道:“那它们是什么?”

楚博注视着我,目光奇异而专注,让我毛骨悚然,避开了眼。

他收回目光:“这种东西,不过是一种生活在水底的鱼而已,它们叫蝾螈,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蛙蛙鱼,可这些,已然已经变种,却长成了龙的样子,只不过,这东西效用可妙了,吃了可以延年益寿,永保青春,而且能增强功力,前朝那皇帝可真会享受,在地底下养了这些东西,只供他一人享用,照料这些东西的人永世都不能出这地底,只因这东西长成了龙的形状,如果让人知道真龙天子天天地吃着‘龙’,天下可就会大乱,到了后来,朝代更替,皇帝没了,那些照料的人便逃了出去,留下了这些东西,一年一年地长大,越生越多,结果整个地下河全都是,这些东西啊,吃的是小鱼,但如果有其它的东西,比如说人肉,它们也是吃的。”

我一阵恶心,全无胃口,心想如果这些东西真吃了人肉,那我们岂不是问接吃人?

楚博见我们不动筷子,也不相劝,只微微地笑,“这种鱼肉鲜美之极,制作的方法,和普通的鱼类也不相同。”

我见他笑得古怪,心底又是一颤,还没有问他,便听见有一声儿泣从角落里传来。

那是小儿的哭泣,天真,不知世事,却让人感觉,他仿佛在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便直觉感到了无尽的悲伤。

那角落之处,被长案遮挡,我转过一个角度,吃了一惊,那角落里,竟捆着一条蝾螈,那条蝾螈张大了嘴,在呼呼地喘气,时不时发出几声小儿泣声,看得再清楚一些,却发现它背脊上凹陷下去了好大一块,是刀子割下去的痕迹。

我忽地醒悟,那案台上边放置的鱼肉,是怎么来的了,是活生生从那条蝾螈上切割下来的。

“何必那么吃惊?这东西么,这么吃最好了,而且它不容易死,这么切下去,三天三夜都死不了,它有再生的本领,切一点儿皮肉,放入水底,隔不了几日功夫,便会重长了出来。”楚博笑了,“梅络疏,现如今,你怎么这么胆小了?”

但那蝾螈痛苦的泣叫,却在我耳边盘旋不去,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地龙我见得多了,但这样表情痛苦,满含祈求神色的龙,我倒真没见过。

“楚太后在上面,被李泽毓围困,你还不上去救她?”我实在不想和楚博呆在一处,被他的眼神扫着,我便感觉浑身发寒,提醒他道。

“那个老太婆不是厉害么?定会自己想到办法脱困的…”楚博笑了笑,“怎么,你想上去?”

师傅还在上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可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博不会掺上一脚,他最擅长的,便是坐山观虎斗,他不知道和楚太后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让楚太后相信了他,但我猜想,他与李泽毓,定也达成了协议。

从小到大,他便是一个极为善于掌握风向的人。

他的目光扫着我,如两道有实质的光,差点将我洞穿,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躲开了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在那两名厨师身上,那两名厨师用面罩遮挡着半边脸,头上包裹布巾,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那两名厨师有些眼神,不由看了又看。

楚博感觉到我的视线,笑道:“你想知道他们是谁?”

我没有回答,心底痛痛骂,这不是废话么?

楚博便道:“你们看看,她想知道你们是谁呢?”

那两个厨师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取下脸上的面罩,我一看,吓了一跳,这两个人居然是孟不凡和玉香儿,他们离开的时侯,我记得孟不凡身上全是伤,年纪也变老了,可现在,他的伤全都好了,脸上又恢复了青春,连玉香儿,也没有了以前的老态,他们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对正常的年青夫妇。

玉香儿向我拱手:“月姑娘好。”

孟不凡再也没有了以往嚣张的模样,竟似有些怕玉香儿,缩在她的身后。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折磨

孟不凡将玉香儿折磨了许多年,到了最后,却让玉香儿翻身,让她骑在头上,这个男人,娶的两个老婆,都是那样的强势,倒也真让人叹息一声,命运是一辈子注定的。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师傅到处找你们!”

听到师傅的消息,孟不凡想上前插话,玉香儿一个斜眼,他便束手而立,连问都不敢问。

玉香儿道:“多谢姑娘关心,相公说了,前半世的事,他全都忘了,再者,各人有各人的福份,你们不用惦记着他。”

我道:“他们是父子,连问候一声都不行么?”

玉香儿阴阳怪气:“父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问,还没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谈什么父子?我劝姑娘还是别多管闲事,如今么,我已经为殿下效劳了,和姑娘也属同门,大家和和气气地一起办事,岂不是好?”

她又投靠了楚博?我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你投靠了楚国?”

“不错!”玉香儿得意地道,“没有人知道这地底下的东西,养在地底下的蝾螈,会助殿下一臂之力,让绮凤阁再创辉辉煌,从此之后,绮凤阁不会再依靠某些天赋异禀之人,只要平常的资质,吃了这些鱼肉之后,都会变成绝顶高手!我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看不惯她那幅得意样子,眼睛盯着孟不凡,道:“你大老婆在上面命在旦息,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孟不凡没答话,玉香儿气歪了鼻子,“你胡说什么?什么大老婆,那贱妇早被休出门去了。”

经过了这么多事,无论孟不凡怎么的对她,但她依旧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相公,还会为他吃醋,妒忌,但了最后,她也终于收伏了他,我看着玉香儿,不知道她应当可怜还是可恨,却再也没有兴趣和她争辨,转过身去,对楚博道:“殿下困住我们,意欲何为?”

楚博笑了:“梅格疏,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么?天下问,我们才是同一路人,才是最好的搭当,只要你愿意,我们还能象以前一样,你做绮风阁的阁主,纵横天下,助我一臂之力,甚至,我还可以给你更高的身份,做我的身边人,只要你愿意,我能让你享受无上的荣耀和至尊。”

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向我走来,眼底波光熠熠,绣云锦图案的厚底靴踩在地板之上,沉重得如击在心上。

他走至的我身边,伸出手去,似是想抚上我的面颊,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只觉他的手仿佛带着股寒意,向我袭来。

他的话,我自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这个人么,笑得越和气,许诺越多,他对付你的手段便会越残忍,在楚宫之时,也不是这样?

我记得他要我们处死玉美人时,他对玉美人亲切和蔼,替她跑前跑后,只要她想喜欢的,一个眼神,就送过去了,比他父王对她还好,可到了后面,他却要求我们处死她,用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手段。

一想及此,我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心想,他说这翻话,莫不是要我落得个玉美人般的下场?又想起前朝之时,有妃子被斩手斩脚做成了人髭放入瓮中养着…再想及那头蝾螈的下场,被人割了肉再放生,再割肉再放生…他这明打明地是用蝾螈来警示我啊!

我强作慎定,死盯着他:“殿下,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想杀便杀,对着我,不用这么多前奏的。”

他怔了一下,眼神变幻,有些迷惑。

叶萧咳了一声。

楚博便道:“叶领主何不劝劝你家阁主?你也明白,天下间只有我这里,是你们的归宿,如你们回来,我们还会象以往一样。”

叶萧慢吞吞地道:“殿下,阁主不相信你,我自也不会相信,你说服了她,便说服了我们。”

顾绍也道:“不错,她到哪儿,我们便跟着到哪儿。”

楚博叹道:“孤身边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人?生死与共,福祸相依?”

我心想,你身边没有,那是因为你身边的全是你拿来卖的,但凡是个人,都不喜欢被人卖。

我自是不敢说了出来。

楚博转头朝我望着:“梅络疏,孤的身边,一直留着你的位置,你可明白。”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让我想起了饥饿了许久的人看见美味佳肴时的目光,连带着便又想起了那条被剔肉的蝾螈,不由打了个冷颤,勉强道:“殿下,你有什么想让我去做的,我便去做,以换取你这次捕捉我们的幸劳,好不好?”

他定是已下了杀心了,而且手段还极为残忍!

说得也是,是他手下的杀手那会儿,去晋国杀李泽毓,不但没杀他,还把他给救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背叛了他…楚博这个人么,虽然经常地背叛别人,但这种人,却最容不得别人来背叛他的。

从那时候开始,他便想着怎么样将我千刀万剐吧?

他又怔了一下,忽而垂头,低低地笑了:“梅络疏,你不相信我?”

我忙笑:“相信,十分的相信。”

当然,我心底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我又不是傻子!

看来,他也明白我嘴里说的是客套话,只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才好,今日,我是一定要将你留下来的,咱们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我道:“我这不是和和气气地和殿下商量着么?”

楚博摆手过去,指着玉香儿和孟不凡:“连他们,都识得时务,投靠了我,为什么你就这么死脑筋呢?”

我心想,那是他们不知道你的脾气,所以你给一个红枣儿,说几句好话,他们便投靠,我和你一起长大,你多少次两面三刀我没见识过?

再者,这玉香儿和孟不凡不是走投无路了么,收留两个走投无路的人,也识得你这么夸耀?

我笑道:“殿下,咱们不是死脑筋,但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一吃回头草,就要被咽死…咱们日后相见,亦是朋友,岂不是好?”

叶萧鼓掌:“这句话说得好。”

顾绍点头:“不错。”

楚博眼底怒气一闪,道:“大丈夫生存于世,定当建功立业,你们两人跟着她,又有什么好处?”

叶萧慢吞吞地道:“她虽然脑袋有些一条筋,也不知道转弯,人又傻…”

我脸有点儿红,“叶萧,我在你映象之中就是一个傻子?”

他接着道:“但她从来不出卖我们,她把我们当成了一家人,我们有难,她会去救我们,殿下,你会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余地

顾绍深深地点头:“不错,跟着她,我们很放心。”

楚博脸色冰冷,“妇人之仁,你们既是愿意跟着一个妇人,我便成全了你。”

他不再废话,拍了拍手,那些黑衣人便从四面向我们聚拢。

此时,孟不凡终于有胆量说句话了:“媳妇儿,你还是听从殿下的吧,咱们一家人都住在楚国,一家团聚…”

玉香儿也道:“不错,殿下会帮你完成心愿。”

我气道:“孟不凡,你就不管你大老婆了?”

孟不凡看了玉香儿一眼,低声吞吞吐吐:“我只有一位夫人,就是玉夫人。”

玉香儿得意了,伸出手去,拍了拍孟不凡的肩膀,“相公,你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孟不凡叹了口气:“你把什么都告诉了我,连这地底的密秘都和盘托出,又让我恢复了以往的容貌,如果我还对不起你,那还是人么?”

原来,孟不凡的容貌也是因为吃了这东西的肉才恢复的?

这个男人真是极为自私自利,而玉香儿,却懂得利用他的自私自利,将他拿捏在手心里,玉香儿在他手里受了这么多苦,倒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了。

我只感哭笑不得,和叶萧顾绍背靠着背,看着那些人四面八方聚来。

叶萧低声道:“他训练的这批人很厉害,象他说的,定是吃了这蝾螈大增功力,我们三人只怕对付不了。”

顾绍道:“是啊,阁主现在身子大为受损,如果是以前,还能对付十个八个的。’,他老提醒我大不如以前,既使在这等紧张情况之下,我也想一脚把他踹飞了。

说话之问,那些人从腰问拿出兵器,直向我们冲了过来,而四角之上,更有四个黑衣人扯出巨网,从空中飞落,那巨网泛着银光,那是天蚕丝制成的网,那是绮风阁里的捕人抻器,有时候遇上要活捉的人,便出动这张网,只要网住,没有人能挣得脱,那张网会把你越网越紧,纵使身上有神兵利器也不能斩断割开。

那网极难制作,想不到楚博竞使人制出了这么大一张网来,我看得出来,那使网捉拿我们的四个人,武功是这批人当中最高的,至少达到了顾绍那种级别,而我现在,连顾绍都不如,叶萧的武功稍微比他高上一点,光是这四个人,我们就难以应付了,何况其它蜂涌而上的人?

背对背地和那些人打了几招之后,叶萧低声道:“顾绍,你去,去那门里边…’,我忽然明白他的意思,道:“对,我们分开。”

我们三人身形忽分,这么一来,更难抵挡那些人了,楚博大声道:“还不快投降”

不好,楚博起了疑心!

我声音凄利:“叶萧,顾绍,咱们各自逃命去吧,我不能连累你们,如果我死了,记得每年清明给我烧些纸钱,记住了,要用那最好的冥纸…”

我一边叫着,一边和叶萧一起,不理其它人,齐齐地攻向了楚博,楚博疑虑尽消,不理顾绍,和我们打斗在一起,连连冷笑:“又来这一招,擒贼先擒王?”

一过手,便知深浅,我万没有想到,楚博的武功竟提升得这么快,不过数十招的样子,我和叶萧便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但奇怪的是,我以为过不了几招,我就会被他打得断手断脚,一身残废了,可许多招之后,我也没有断手断脚。

他对我们留着余地,不但是他,连那些黑衣护卫都留有余地。

他想活捉我们!

那四个牵着巨网而来的人疏忽便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但我们正和楚博打着,他们便在一旁掠阵,我们偶一落单,那巨网就网了过来,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死缠住楚博,和楚博贴身肉搏,他们总不能把我们和楚博一起网了吧?

但楚博武功实在是高,他一发掌,我便感觉气息不顺,胸口如遭受击,回头望向叶萧,他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嘴角有血丝沁出,脸色惨白。

再这样下去,我们定会受极重的内伤。

我暗暗着急,心想顾绍怎么还没动手?

正支撑得幸苦,忽听到一阵乐音响起,隐隐而来,我大喜。

便听玉香儿惊慌失措:“殿下,殿下,他弄坏了这道门,合不上了,那些东西从岸上上来了。”

在打斗的问隙之问,我回头望去,便见着那些蝾螈象上次一样,齐齐地从河里走了出来,从那道破坏的门望过去,顾绍拿着那只似笛非笛的笛子吹着,那笛子奏出如小儿欢笑一般的乐音,那些蝾螈便一直走,一直走。

“快点阻止他!”楚博飘身想出战团,但我和叶萧死死地缠住他,让他脱不开身我知道,那笛子一旦奏起,便没有办法停止蝾螈的行动,除非,弹奏琴上那个乐音,而那个乐音,只有顾绍知道在哪儿。

眨眼之间,那些蝾螈从门内挤了进来,有两个黑衣人挺身上前,拿着利剑欲砍,哪知那蝾螈身形极为灵巧,一个弹跳,便避开了,一回头,一口就咬在了那黑衣人的颈上,贪婪地吸着他的血。

我忽然问明白了,这笛声,是进食的声音,是在告诉它们,在它们面前的,是食物,可以吃!

它们以鱼为食没有错,但收集这些东西的皇帝,定也喂了一些其它的东西给它们,比如说…人!

所以,它们才这样具有攻击性,许多年后,这种攻击性依旧深植于它们的血液。

闻到了血腥味儿,其它蝾螈更为疯狂了,从门里边直挤了进来,腾空而起,直向那些人攻了过去,它们身子虽无鳞,却仿佛涂了一层油一般,灵活无比,那身手堪比武林高手,在刀光剑影当中腾空窜跳,一口便咬在人的脖子上,一咬上去,那人就如陷入迷幻,不能移动,看得让人着实心惊。

楚博的护卫当中,到底有些武功极高的,有几只蝾螈便被割破皮肤,流出血来,它的血有香气,却引得其它的更为疯狂,一时间大殿内充满了咯咯的笑声,仿佛在进行一场人肉盛宴,看得我遍体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