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你走了，云家怎么办？顾家怎么办？我若是要走，顾家的所有事情都是要托付给你的，不要任性！”
顾寒柔声哄着劝着。
他就在这里写了回信，当着云初九的面交给了来送信之人。
“姑爷，夜色深了，外面的雪下的又急又大，您是要回去还是要留在这儿住下？”柳絮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灯笼。
“我回了，你早些歇着吧，即便是要去，那也得等不少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只能看圣意了。”
顾寒辞别了云初九，掀开棉布帘子出了屋子，云初九披了兔毛镶边的织锦披风送出来，看着他提着灯笼出了听雨阁的门，脚步声渐渐的消失归于寂静，院子里梅花悄悄的绽放，一树红梅在白雪皑皑的冬日里格外的耀眼。
她看着看着，不由得湿了眼眶。
以前他上战场，自己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会惦记牵挂一个人，但是现在自己知道了，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天天不见、月月不见，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柳絮送顾寒回来，关上院门就瞧见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忙走过去帮她裹了裹披风，“姑娘，这么大冷的天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小心冻坏了。”
云初九转过头来，勉强冲她笑了笑，“没事，咱们进屋吧。”
柳絮扶着她往里走，边走边唠叨：“这才腊月初呢，就已经下这么大的雪了，而且看这阵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明早怕是满院子都要下满雪了吧？对了，今明两天然哥儿月休，逢上这么大的雪，肯定是要同宸少爷一起，带着几个小的堆雪人打雪仗了，姑娘明儿个无事，就也去凑凑热闹，这冬日里不怎么出门，别给闷坏了。”
夜里，云初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未能入眠，后半夜觉得眼皮子沉，从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清早，还没睡醒呢，就被院子里打闹的声音吵了起来。
“柳絮，怎么了？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她觉没睡够，有些头疼。
“回姑娘，是然哥儿和宸少爷因为堆雪人的事吵起来了，两人带着各自的小厮在听雨阁外打架呢！”
柳絮哭笑不得的进来回话。
“没让丫鬟去拉？”
“然哥儿说了，谁敢去拉他就打谁，小丫鬟们都不敢上前。”
柳絮无奈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心情不太好
云初九只得起身，穿了一身浅绿的绣海棠花开的斜襟棉衣，下面是同色裙子，脚上穿了一双鹿角加棉的靴子，临出门前又披了那件兔毛的织锦披风，走到门外一瞧，这雪还没停，院子里各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小丫鬟们正在扫雪，见她出来，都纷纷行礼问安。
院外，然哥儿和宸哥儿正在打架，两个人滚在地上，浑身是雪，石头和冬生、砚台他们也不敢上前，只在边上给自家主子加油。
云初九走过去，站在那里看了会子，两个孩子发觉是她，还神色不善的看着，就有些怂了，虽然抱在地上并没起来，但是也不敢再打了。
“打完了去跟我吃早饭，最多一刻钟，再来晚了没饭吃！”
然哥儿怕她，是因为挨过揍，宸哥儿怕她是怕挨表哥的揍，两个人立刻都乖乖的站了起来，各自的侍从给他们拍打了身上的雪，柳絮走过来：“去，都回自己的院子换衣裳去！”
“可是我姐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那哪来得及啊？”
然哥儿有些犹豫。
“姑娘那边有我呢，宸少爷也回去换了衣服，来我们这边吃早饭，啊！都快去吧。”
柳絮笑着给他们保证。
两个孩子高兴起来，各自回去换衣服了。
柳絮赶到静安阁的时候，瞧见自家姑娘正在陪老夫人说话，就上前去回禀：“姑娘，奴婢大着胆子让然少爷和宸少爷都先回去换衣服了，那衣服都湿了，奴婢怕他们着了凉。”
“哼！照我看，就不许他们回去换衣服，不是愿意滚在雪地里打架嘛，那就冻着好了！也好长长记性！”
云初九哼了一声。
老夫人忙叫桃叶去端热茶来给她，数落道：“你这孩子今儿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小孩子家家的打个架又不算什么大事，你爹和你大伯小时候，哪天也得打个三五回，再说这么大的雪，你不让他们回去换衣服，冻着了你不心疼？你那舅母不得来找你？”
这些道理云初九都懂，但是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就是沉不下气来，索性站起身就走，老夫人在后面吆喝：“干什么去？不吃早饭啊？”
“不吃了，我去书房！”
说着话已经掀了帘子出去了。
“柳絮啊，赶紧跟着，桃叶，你去告诉厨房，让把姑娘的饭菜都送到书房去，多做点姑娘爱吃的。”
桃叶赶忙去了。
没多时，唐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云旭东一大早起便去了城东云记，说有一批货物急着发出去，一直会到晚上才回来，唐氏索性就来了老夫人这里吃早饭。
“祖母，这是怎么了？我过来的时候远远的瞧着初九怎么走了？吃过早饭了？”
屋里暖和，唐氏给迅哥儿和霖哥儿都脱了外面的棉衣，霖哥儿刚学会走路，迅哥儿和几个丫鬟引着他往前走你，唐氏也不管，乐得清闲。
“谁知道那丫头又怎么了，一大早然哥儿和霖哥儿打架，她就生气了，我数落了两句，就说不吃早饭要去书房，唉！这丫头事多，心思也多，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夫人不由得叹气。
“我估摸着，八成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您看初九手底下那么多生意，只杂货铺就有四家，再加上云生堂和京都那边的事情，她还那么年轻，又贪玩，难免有时候会累会觉得烦闷，祖母别管了，让她自己先静一静，等会儿吃过早饭我就去看看她。”
唐氏笑着安慰她老人家。
自从来了府里，唐氏也换上了绸缎的衣裳，出门身边三四个丫鬟随着，这日子过的舒心了，面色也比以前菜黄的脸色好看多了，瞧着像是又年轻了几岁似的，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虽说现如今搬到后面院子去住了，可那是自己家买下的院子，也足够宽敞，云旭东挣的也多了，府里的下人也不少，竟是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老夫人瞧着她笑了：“我知道你是个贴心懂事的，行，待会儿你就去瞧瞧，她兴许能听你两句劝。”
早饭过后，唐氏就去了书房，可是却没找着云初九，便疑惑的问了句：“姑娘呢？”
在书房伺候的小丫鬟忙笑道：“刚才姑爷身边的木二来了，说姑爷请咱们家姑娘过去一趟，姑娘就带着燕羽和青茫两位姐姐过去了。”
唐氏又赶到顾家书房，当从外面听到里面的说笑声才放了心，赶回去给老夫人回话去了。
书房里，顾寒竟是这么一大早的就让人准备了火锅，还是辣的，云初九吃了两口就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又喝了一碗南瓜大米粥，心情也好多了，一边捞锅子里的羊肉吃，一边问他：“说吧，这么投我所好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讨你开心，听宸哥儿说，你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想着，多半是为了昨晚上那封信，”顾寒给她夹了几筷子肉，笑道：“阿九，你能这么待我，我心里很高兴，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要是你要出门，我心里也与你一般的难受不舍，可是阿九，现在圣旨还未下，与其活在等待和惶恐之中，倒不如还像以往一样高高兴兴的，如果我真的要上战场，看到你这样子我也会心里记挂着，难道你不担心我因为记挂你而在战场上走了神什么的？”
好一会子，云初九都没吭声，只是闷着头把他夹过来的肉都给吃的干净，等伸出筷子去锅里再捞肉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咦，你怎么不吃？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芝麻花生的？”
顾寒见状心知这是听进去自己的劝了，便回她一句：“哪里有什么芝麻花生，有的话那花生也不可能黏在脸上。”
燕羽和青茫在一旁站着，闻言才算是都松了一口气，自家姑娘性子执拗，要是真的犯起倔来，可不好收拾，也就只有顾公子能劝说得了她。
一顿火锅让云初九心满意足，她笑嘻嘻的跟顾寒玩笑：“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要是有，那就两顿。”
“你的意思是，让我晚上再请你一顿怎么地？”
顾寒笑着故意逗她。
“好啊，说好了，晚上咱们继续吃火锅，那羊肉、猪肉的，多弄些来，刚才我也没吃过瘾。”
云初九看着他也笑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两两相别离
初冬的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有小半个月，几家铺子里的生意都收到了影响，但是云生堂的生意却意外的好，多少受凉发热的，也没什么大毛病，但却着实让店里忙活了一阵子。
云初九在云生堂看完最后一个客人，看着满天的大雪不知为何心里沉甸甸的，仿佛那雪都落在了心里，还不肯融化一样。
“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燕羽来劝。
云初九点点头，拿着手炉出门上了马车，还不忘探出头来叮嘱小温大夫，“天冷，早些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她这心里怎么也不得劲，好不容易到了家里，下了马车，就见顾寒在云家门前等着她，见她出来，才叹了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天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冷不冷？累不累？”
“这才什么事时辰，这是天不好才显得这么黑的，是有些冷，咱们快些进去吧。”
看见他，云初九脸上有了笑容。
“我让你家的厨房准备了火锅，咱们去听雨阁吃饭，你也能换身家常的衣裳。”
顾寒帮她捂着手，两人并肩往家里走，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正好然哥儿和唐氏都在，就说了几句话就回听雨阁了。
洗了个澡，换了身家常的薄棉衣棉裤，云初九散着头发光着脚就走了出来，屋子里暖和，她光着脚也不觉得冷，顾寒看见了，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拿起她的鞋袜，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帮她套上鞋袜。
“还是冷的，不能大意。”
云初九嘻嘻笑起来：“我不冷。”
“只是一时不冷罢了，等觉着冷了，那不就是要着凉了？”顾寒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饿了没？快来吃饭吧。”
“青茫，去取一坛子树莓酒来，那酒甜甜的，不易醉，还暖胃，这个时候喝最好了。”
云初九在顾寒对面坐了下来，见有南瓜小米粥，就先喝了半碗，觉得胃里暖暖的，又拿了一块绿豆糕啃了一口，笑嘻嘻的问他，“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只看着我，你却不吃啊？”
“没什么，这是喜欢极了你贪吃的样子，呵呵。”
“也就是你，换了旁人，兴许就要说，哎呀，你快别吃了，你一个人吃了我们一家子的口粮，明天还要不要吃饭了？”她学男子说话，竟有六七成像。
顾寒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你呀，就是这么皮。”
“呵呵，累了一天了，笑一笑嘛，哦，我明儿个是不要再去店里了，太冷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看账本好了，燕羽，去告诉林庆他们，有事就来家里找我，别再喊我去店里了。”
她边吃边嘟囔嘴，燕羽笑着又盛了半碗小米粥给她，“是，知道了。”
不多时，青茫取了酒来，两个人一边吃火锅一边喝酒，也没留人，打发柳絮她们也都吃饭去了，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
顾寒喝了一杯酒，痴痴的看着她：“阿九，我舍不得你。”
“为何要这么说…你，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圣上的旨意下来了？要你领兵出征？”
云初九一脸的惊讶和惶恐。
“圣旨已下，今日午时就到了渝水城，圣旨里要我明日一早便从渝水城出发，前往漠北城与大军汇合，阿九，此次我非去不可，因为从京都领兵出征的人，是我祖父，他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独自上战场我怎么能放心啊！”
“嗯，去吧，你应该去，都说国破家亡，要是国家都破了，咱们的小家又何以保全？”
云初九笑着看他，“这些事情我都懂，之前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你放心，你走之后我会连顾家一起照看好，一点儿也不用你担心，更何况因为我要守孝，咱们现在也不能成亲，等你回来，我就可以嫁给你了，那时候，你可要立了战功回来娶我，来，咱们喝一杯！”
她端起酒杯来跟他碰杯，却在放下酒杯低头吃饭的时候，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碗里。
她端起酒来喝了一杯又一杯，没有醉，只是微醺，但是她看着顾寒，就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窗子开着，一阵寒风吹过，油灯被吹灭了，她叫了柳絮她们几声，却没有人，才想起来她嫌她们的饭菜都凉了，赶着她们去了大厨房吃热乎的。
她自己站起身来，嘴里嘟囔着：“涵之，你别怕，我去点灯。”
走了没几步，却被什么绊倒，跌落在了顾寒的怀里，她哭着抱住他，“涵之，你走了之后会不会想我？”
顾寒的声音沉闷而深情，“会想你，会时时刻刻的想着你，阿九，你等我，等我回来娶你，咱们的新房已经建好，你还都没看过是什么样子，你若是瞧见了，必定欢喜的很，阿九，我走了之后，你不许哭，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多多的吃饭，我喜欢看你贪吃的样子，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云初九哭了一会，就抬起头在他脸上乱亲，弄了顾寒一脸的口水，本来还挺伤感的他，被云初九逗乐了，然后抱住她的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可这丫头的手却不老实，直往他衣服里钻。
“阿九，你可是冷？我去添两块银霜炭，你且等一等。”
顾寒站起身去添炭，一转头，就见她站起来把房门给插上了，他顿时一愣，“阿九，你这是干什么？”
云初九把身上的棉衣脱了，露出里面淡紫色的肚兜来，“我早该是你的人了，涵之，你要走，我没什么送你，只有把自己给你。”
“阿九，你…”
看到她玲珑的身段，和裸露出来的雪白的肌肤，顾寒不由得心跳加速，他走上前抱住她，却是帮她穿上外衣，“阿九，不行，你还在孝里，而且，我这是上战场，若是我回不来，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你，若是我回不来，你就再找个人嫁了，我看得出来，不管是六爷还是七爷，心里都是喜欢你的，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想要过平淡的日子，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在渝水城安安稳稳…”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用唇堵上了。
她转身走到桌边，端来一杯酒，“那你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离开，并且我不生气。”
第三百四十九章痛哭不忍别
“当真？”
顾寒有些怀疑。
云初九裹着衣服往一旁圈椅上一坐，“当真。”
顾寒才松了口气，生怕她再硬往上扑，自己可真的把持不住啊！
可是这杯酒一喝进去，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一杯酒而已，怎么头晕晕的？咦，还有点热啊！
…
柳絮和燕羽、青茫在大厨房吃完饭回来，发现屋里黑了灯，柳絮嘟囔道：“难道是灯油没了？不可能啊，我昨天才添的，或者是风太大给吹灭了？不行，姑娘怕黑，我得进去瞧瞧，这姑爷也是的，咱们姑娘怕黑他不知道吗？还不把灯给点起来…”
柳絮说着已经迈上了台阶，到了屋檐下。
正要伸手推门，却被青茫一把拉住了。
她走过去轻轻的伸手推了推门，果然，门从里面锁上了。
她拉着柳絮和燕羽走到她们的屋子里，把门关上，轻声说道：“怕是咱们家姑娘和公子在里面，咱们别进去了，等明早再去伺候姑娘梳洗。”
“你的意思是？”
燕羽惊讶的长大了嘴边，“这怎么可能，咱们家姑娘可不是那样的人，别是公子强的吧？”
“不管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人若不是因为老爷突然离世，现在已经是夫妻了，而且就算眼下不是夫妻，将来也会是，这事，咱们就别多管了，待会儿我去外面门外守着，这事儿谁也不能告诉，咱们也都别出去说，记住了？”
青茫说的严肃，燕羽和柳絮也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也都点了点头。
三个人分工合作，把个听雨阁把持的密不透风，小丫鬟们都不知道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云初九醒了，她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顾寒，可是当她转过身去却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的，伸手摸过去，连床铺都是冷的，她‘噌’的掀开被子光着脚下了床。
“柳絮！柳絮！”
柳絮匆忙进来，“姑娘醒了？”
“顾寒呢？顾寒呢？”
她急急的抓着柳絮的手，急切的问道。
“姑爷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临走时留了封信给姑娘。”
柳絮拿起那封信递过去，但是云初九却未接，她匆忙的穿上衣裳，连披风也忘了披就打开门往顾家跑，一直跑到顾寒的院子，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发现不但顾寒不见了，连木一、木二也不见了踪影，她又转身跑到沈家的大门口，门外只有茫茫的大雪，却不见她心里念着的那个人的身影。
柳絮拿着披风往外追，刚经过那个园门到沈家，就滑倒在了地上，青茫接过披风追了上去，一直尾随云初九到沈家大门口，看到她蹲在大门口像是在哭，匆忙走了上去，把披风披在她肩膀上。
“姑娘，公子会回来的，他要领兵上战场，时间耽误不得，应该是不忍叫醒你，所以才没有当面跟你告别，姑娘何必伤心至此？要是被公子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担心呢。”
闻言云初九想起了他说自己在战场上会担心会分神的话，下意识的把眼泪收了起来，青茫扶着她，回了听雨阁。
她的手脚已经冻僵，身上也已经被冻透，那么怕冷的一个人，竟然穿着单薄的衣衫跑出去还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