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你,你都在喝酒,你很喜欢喝酒么?”孟离芝转了一个话题。

“当然,这是宫廷御酒,你要不要与我饮一杯?”

“三姐姐,我就说是飞贼吧,偷酒的,越看越像。”

“萝卜你可不要冤枉了人。”孟离芝道,“也许他只是个刺客呢?”

“对喔,能出现在皇宫里的男子,除了陛下,王爷,侍卫,臣子,那就是刺客和飞贼,但是前两个肯定不可能,臣子也不会和侍卫来往可以光明正大,不至于这么猥琐,依我看就是刺客和飞贼。”

“爷不是刺客也不是飞贼!”

“真的么?啊,我漏了一种人,还有一种人。”孟罗帛一拍手,“太监!如果前面几个都没有可能,那就可能是这个了。”

“真是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孟离芝浅浅一笑,“进宫到现在,我听到太监的名儿都是小顺子小德子小荣子,我就记得你姓元,你是不是叫小元子?”

黑衣人面容下的脸孔几乎扭曲。

“看,他默认了!”孟罗帛指着他笑。

“爷不是太监!”树上那人低吼了一声,而后孟离芝便听见他磨了磨牙,“爷的时间不多了,就不和你们两个小丫头闹了。记住爷叫元子骏,不会再重复第三遍!”

言罢,他一手抄起酒坛子跳下了树,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样子是有些生气了。”孟罗帛眨了眨眼,“三姐姐,我们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呀?就算整人,也不该说人家是太监吧,他也没干什么坏事。”

“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嘛,我是配合你的。”

“…行了咱们回去吧。”

离夜宴开始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时辰不到,二人也不再逗留,按着原路返了回去,未开席前,众多的权贵小姐们或是围着荷花池看荷花,或是在凉亭里三五成群谈笑,孟离芝二人寻了一处小亭子坐下,才片刻的功夫,孟罗帛便说要上茅房起身离开。

孟离芝坐着等了她许久,却没见她回来,心想着莫非是闹了肚子?

又等了片刻,她起身四处张望,还是见不到孟罗帛的影子,这么一来她也坐不住,离开亭子要去寻孟罗帛。

跟宫女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了茅房的方向,她顺着那方向走去,越走却发现来往的人越发稀薄。

不过想想也知道,那种地方应该是偏僻的。

“去了这么久,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孟离芝眉头微皱,随即又觉得出事的几率不大,她们初入皇宫并没有与人结怨,且这皇宫的格局弯弯绕绕,孟罗帛迟迟不归迷路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孟离芝心道下次可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乱跑,无奈不得不继续找,耳鬓有微风拂过,她的步子倏然一顿。

有人。

天生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了周围有人,与她的距离应该很近。

越是安静的地方,越能听清周围的动静。

有轻缓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像是柔软的靴子踩在稚嫩的草地上发出的声响,愈来愈远…

孟离芝眸中划过一抹诧异,这人不像是监视她的,倒像是悠闲地在散步,且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错身而过。

会是谁呢?

算了不管,孟罗帛还没找着呢。

想到这儿,抬起了头,却忽然发现,前头的路岔开了好几条,都是十分相似的花栏小道,延伸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这该往哪走?孟离芝眼角一跳,再这么走下去,她不确定自己在找到孟罗帛之前会不会也迷路了。

无奈之下,只能原路返回,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却在经过一个湖畔之时,步子一滞。

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立在岸边,她下意识看去,那人一身雪白质地的锦袍,背对着她站立,皎皎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染了一身柔和的光辉,他站立不动,三千青丝如流水倾泻,好似是望着湖面出神。

孟离芝望着那人背影片刻,想了想,要不去问问路?

第26章 再相遇

她对这皇宫格局并不熟悉,与其像只无头苍蝇乱撞,倒不如找人问问。

想到这儿,她便也迈开了步子,朝着湖畔的那一抹身影走去。

此刻周遭极静,轻缓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待她走得近了,那背对着她站立的人好似也有了察觉,转过身来。

他的脸庞印入孟离芝眼帘中,让孟离芝有了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她便回过了神,朝他轻勾起唇角,“是你?”

如初见那般,银冠束发,眉目如画。但那一日他在马车里,她在马车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像此刻一般,二人面对面站着,方便她近距离看他。

若羊脂玉凝般的肌肤好似被月色笼上一层轻纱,她从未想过男子也能朦胧成这样,他好似很喜欢穿这么雪白的衣裳,衬着他柔和的美目,万分清雅,但他的眼睛却不似清雅的外表,如黑珍珠一般的深邃,自藏着一分魅,这样的眼,很诱人。

月光正打在他的头顶上,浑然天成的精致五官看着直让人觉得彷如月神降临。

“原来是姑娘你。”他浅浅勾唇,“姑娘还记得我?”

“哪会不记得。”孟离芝忙挪开目光。

从未看一个人看的这么入神,一个笑容,便能夺尽春花秋月的风情。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不否认从第一眼开始面前这人就给了她好感,后来从孟夜紫口中听说不知道这一号人的存在,她难免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又释然。

许多事强求不得,要是那匆匆一见之后再也碰不到,那么她也不会再去想了,只当那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但没想到的是,今夜却在皇宫碰上了。

等等,今晚是贵妃生辰,能碰上他,是不是说明,他也是哪个朝臣家的公子?

“方才,看见你一人站在湖边,原本不想打扰,但这附近都找不到人,只好来问你了。”她装模作样地道。

原本不知道是他就想来打扰了,要是知道是他,当然更要打扰。

而对方显然并不介意,对她温声开口:“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也不算是难题,只是我是头一次来宫里,因此对这的格局不太熟悉,五妹与我说去方便,却去了好半天都没有回来,眼见娘娘的生辰宴就快开始了,我这才出来找,我想她大概是迷了路。”孟离芝朝他笑了笑,“你也是来参加夜宴么?你对皇宫可熟悉?”

对方静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道:“算熟悉吧,这个方向可是不会有人常来的,我方才就好奇,今晚这么热闹,何人会来此。”

孟离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我先前找了个宫女问路,是她给我指的方向。”

“你约莫是被人骗了。”他道,“这个方向是不可能找到令妹的,你看到前方岔开的几条小道了么?左边,通往浣衣院,右边,通往的是关押犯错的宫人的地牢,中间,通向冷宫。”

孟离芝眸光一沉。

那个宫女为什么故意指错的方向让她去找?

那么罗帛会不会出事?

不对。

孟罗帛要去方便只告诉了她一个人,按理没有人知道才对,除非,她自己说给人家听。且那宫女指的方向也并没有什么危险等着她,显然只是故意让她走错,为了拖延时间。

那么那个宫女瞎指方向是孟罗帛指使的么。

孟离芝有些想不通孟罗帛这么做的原因。

“离开宴似乎只剩下一刻钟了,不行,得赶紧回去了。”孟离芝嘀咕了一句,随后抬眸看着眼前的人,“夜宴快要开始了,你不去么?再晚些,怕是要迟了。”

对方听闻她的话,才想开口,孟离芝却忽然奔上前将他一把扯开,“当心!”

方才月光映照的地面上,一条翠绿色的蛇爬行而来,那蛇身的颜色几乎与青草融为一体,要不是她眼尖,也许注意不到。

‘嘶’青蛇吐着长信,黄色的瞳孔与她对视,蛇头高昂,好似要进攻。

孟离芝眸光一冷,右手抬起拔下发髻上银步摇,疾射而出直插腹部七寸。

那青蛇被步摇袭中,蛇身当下一个轻微痉挛,但孟离芝却并不放过它,上前一脚正中蛇尾,随后她蹲下了身子,右手抓起蛇头使其腹面朝上。

“竹叶青啊,难得碰上一条。”她嘀咕了一句,却不难听出心情很好,此刻她的注意力在手中的蛇上,因此也没有看见,身旁的男子正静静垂眸看着她的动作。

青蛇被她掐着,扭动着身子挣扎,她扣着蛇头的力道更紧了几分,而后,另一只手伸出触上蛇颈,用大拇指由上而下轻轻触摸,直到摸到一个稍微坚实、且有滚动感的圆形物,她眸色一喜,将那扎在七寸的银步摇取出,戳在那圆状物周围。

到了这一步,她后知后觉身边还站着那温文尔雅的男子,不禁微微一囧。

他看起来那般不食人间烟火,自己当真他的面杀蛇也就算了,再剖胆…真是有损淑女形象。

“咳,那个…”她抬起头,对上他俯视而下的墨玉瞳仁,“接下来的画面有点血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看得好。”

“你要做甚?”他似是疑惑。

“剖胆。”孟离芝道,“这是白唇竹叶青,它的蛇胆是入药的宝贵原料,性凉,味苦微甘,具有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去痱的功效。”

还有一点她没说,可调补人的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和免疫系统,延缓机体衰老,她犹爱调理容颜,蛇胆吃了不少。

但是这点真没敢说,只担心身边这不带烟火气的人觉得她变态。

“蛇胆竟有这样的作用。”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着孟离芝的手,眼神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你真的要看?”

“为什么不看,我觉得挺有意思。”

听他这么说孟离芝顿觉放心,便也不顾忌了,用步摇将蛇腹剖开来,白皙的手探入——

身旁的人看着她的动作,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她此刻的神情,像极了抠人眼珠子时的妙雨,熟稔利落的动作,仿佛做过无数次。

养在高门深宅里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倒真是有些稀奇。

眼看着孟离芝将蛇胆剖了出来,再取出来袖子里的帕子包好,而后小跑到了湖边,将双手伸进湖水里清洗。

白皙的双手从水中拿起,帕子被她拿去包蛇胆,此刻已经没有能擦手的了,她本想对着空气甩几下,却没想到从身后伸出一只修长莹白的手,递上一方雪白的帕子。

第27章 夜宴迟到

她愣了一愣,而后将那方手帕接了过来,偏过头朝身后人毫不吝啬一笑,“多谢啦。”

手中的帕子质地柔软,手感相当好,她擦拭过手之后,看着它考虑该不该还回去。

这是人家的东西,但是她用过了,再还回去似乎不大礼貌吧?

“这方手帕我还未用过,姑娘就留着吧。”正在她犹豫时,身后男子柔和的声线传入耳中。

孟离芝听闻此话勾了勾唇,也不矫情,“那好,反正我用了也不好再还你,下次再碰上你,还一块新的给你。”

她的这句话,让身后的人低笑一声,“不过是一块手帕,姑娘不用在意。”

他本是唇噙浅笑,说到这儿,却忽的抬手抵住了唇轻咳了两声。

孟离芝听他咳嗽,忙看向他,“你染了风寒?”

他闻言,抬眸看她,唇角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无妨。”

“要是染了风寒,就不该站在湖边吹风。”孟离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蛇胆,“这东西,其实比许多名贵药材更能调理身体,只不过知道的人也许不多,将胆囊经少量烧酒浸洗片刻消毒,放入盛有烧酒的容器中封口浸泡七日后可饮用,或者蒸熟了吃也可以,对咳嗽风寒效果极好,喏,你要是不嫌弃,拿去试试?”

说完,她将手中包着蛇胆的丝帕递给对面的人。

换做以前,她剖的蛇胆可是不轻易给别人的,尤其这白唇竹叶青蛇不多见,它的蛇胆绝对是美白抗衰的好宝贝。

可不只是为什么,眼前的人就是让她小气不起来,这平时舍不得送出去的东西此刻要送竟然一点也不心疼,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然而她的手递了出去,对方却并没有接,只是望着她的手沉默。

孟离芝见他如此,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便试探性道:“你是担心有毒?放心,按我说的服用,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当然,你若不要那就算了。”

看他这斯斯文文的样子没准有什么洁癖,也许是顾忌蛇胆不干净也说不定。

但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我自然不是担心你的方法有问题,听你的语气,就知你尝试过很多次了,显然是个行家。”他再度笑了笑,神情柔和似水,“只不过,我只赠了姑娘一方手帕,你就要用这个来还,似乎是我捡了便宜了。”

“非也,是我自愿的,你好心给我递手帕擦手,我好心给你蛇胆治咳嗽,这并不矛盾。”孟离芝弯起了眉眼,走近一步,很是随意地拿起他垂落在腰侧的手,将手中裹了蛇胆的手帕塞在他手心,“既然不嫌弃,那就拿着吧,再拒绝就是矫情了哦。”

言罢,她松开了他的手,退离一步。

对面的人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微微一怔,随后,魅眸轻抬望着她,浅浅勾唇。

他没有言语,这个笑颜却仿佛在表达谢意。

孟离芝忙移开目光。

此人笑容杀伤力颇为强大,连见多了世面的她都有些承受不住。

其实刚才在触到他手的那一刻,他的指尖有些冰凉,不过她还是暗叹一句好滑,皮肤真好。

诶,等等,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糟。”她瞳孔一沉,随即抬头望了望天,“这都什么时辰了。”

“从你方才说还有一刻钟就开宴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了。”前方响起男子柔和的声线,“现在赶过去,纵然再快也来不及了。”

“这下就算我能飞也没用了。”孟离芝额头一跳,接着伸出手揉了揉额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怎么蒙混过去,怎么跟娘娘解释迟到,对了,你好像也迟到了,怎么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元贵妃娘娘很好说话么?”

不对,她听孟夜紫说过,元贵妃是个狠角色,更何况她的生辰宴迟到,自己要是想不出个理由,八成会惹得她不高兴。

她不能一进宫就得罪人,更不能让孟兰沁她们看了笑话,她必须想个法子混过去

“据我所知,不大好说话。”依旧是悠闲的语调,毫不紧张。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情绪带动了,孟离芝忽然也不紧张了,抬眸看他,“你该不会是她的亲戚?与她有什么关系,这才有恃无恐?”

对面的人闻言,想了想道:“算是吧。”

孟离芝眸色一亮,“那你若是迟到,她应该不会责怪吧?”

“应该不会。”他顿了一顿,而后道,“这样吧,我与你一同去,设法给你想个理由。”

孟离芝心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十分感谢。”她朝他笑道。

他亦淡淡一笑,随后迈步走在了前头。

孟离芝跟在他的身后,望着前头他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顺眼。

皎月高悬,元承殿内灯火通明,大殿之上宾客满席,却是鸦雀无声。

今夜的贵妃生辰宴上,发生了一件让众人意料不到的事,那便是皇帝陛下的缺席。

以往每一年元贵妃生辰宴都会有天子相陪在侧,今年首座之上却只变成了她一人,皇后出宫斋戒祈福未归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至于皇上的缺席,似乎是因为龙体微恙,但纵然是有原因,众人却依旧能看出那首座之上的女子缺乏兴致。

她一袭大红色宫服,两袖旁绣着大朵牡丹,鲜艳无比,红到极致,广袖长摆,衣裳领口微开露出整个白腻的纤细的脖颈,一头乌发梳成流云髻,柳眉之下,一双秋水明眸扫过大殿之上的每一个座位,最后落在一处空旷的位置上。

那空位旁,正坐着一个身着水蓝色纱裙的少女。

“那是何人的座位?”她微微蹙眉。

站在她身后的随侍太监听闻此话,弓着腰上前道:“回娘娘的话,那好似是孟将军府上三小姐的座位,边上的是五小姐。”

她摆手挥退了随侍太监,望着那一袭水蓝色纱裙的少女,朱唇轻启,面无神情,“孟五小姐,你的三姐何故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