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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怪他,反而有些小小的欣喜。

他踩塌他的珍爱,踩踏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自然也是踩踏他那卑贱如泥土的感情。可是,小二还记得。踩踏得越用力,就证明他记得越清晰。

小二还记得这个树林,记得这一棵树,准确无误地就找到了…

真好。这,就足够了…

记得那日正是下雨,他和他在这棵树下结拜。

小二说,他们已经有三兄弟了,他是第四个,所以是最小的,要叫他们哥哥。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记得他是笑着说的,他比小二大那么一点儿,应该是小二的哥哥才是,可是,小二却很凶地对他说,不行,得按照结拜先后顺序来,而且,有哪个哥哥是像他这么又怂又傻的?

他还是笑了笑,没和他争辩,就认了他哥哥…

小二总是这样。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吼他、凶他,老是骂他没出息,怂包…

可是他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小二就是这么个人,表面上对他又凶又吼的,可是只要他有什么事,小二还是会第一个跳出来维护他,因为,他们是兄弟,他们在树下曾经对着天,对着地,对着雨水起过誓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从电视和武侠小说里学来的誓言,那时候,还不懂,这样的誓言有多么重…

只知道,跟小二在一块玩的日子很开心,他愿意被小二吼着,也愿意被他保护着,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三年之后,他就被迫转学走了,直到初中才又回来,他开心地选了小二所在的学校,甚至同样的班级,再一次地和他成为同学,成为四兄弟中的一员。

说是四兄弟,其实他只是跟小二最要好而已,然而,小二却开始谈恋爱了…

那时候的他,并不懂这是怎样一种感情,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小二跟别人玩而已。他们四个人,是一个圈子,他只愿意他们在这个圈子里玩,所以,他去和小二的女朋友玩儿,而那些女孩,也太容易叛变,几个礼物,多点温柔,居然一个个就叛变了…

渐渐的,这个游戏让他乐此不疲,他要小二看清楚,这些女孩根本对他不忠诚,也不值得他喜欢。

后来,小二被他的行为惹毛了,跟他生气,甚至还和他打架,确切地说,是打他,可是他也不后悔,继续玩着这个游戏…

他不知道,也没想过,这个瘾从何而来。

再后来,彼此都渐渐长大,因为高二那一次堂兄加入战团,导致那场架打得有些惨烈,两边均有挂彩,还害得小二转校留级…

这一次,他才后悔了…

他再也不能跟小二同班了,比小二早一年升入大学。大学里,周围的男生一个个逐渐追女孩,谈恋爱,只有他,在这方面全无心思,直到某天晚上做梦,梦里自己冲动的对象竟然是小二时,他才明白了什么,从此,这种想念和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自己很卑微,更不敢让小二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大二开学初和他在林荫路上的偶遇,小二干净整洁地披着晨曦走来,忽然之间,他自卑得无地自容,纵然他穿得再光鲜,再洁净,也无法掩饰他污浊的内心…

忧伤地望着他远去,恨不得隐匿回黑暗中去,那些阳光,那些明媚,都是可以将他生生穿刺,让他无法遁形的利刃…

不能见,无法见,他最终选择了逃离。

他想,也许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人,就会忘记吧…

所以,有了交换生的机会,他马上争取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远离这个人,远离这里的一切…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遗忘能力,有些事,你越想逃避,它越如影随形地缠着你,国外两年,他非但没有忘记,反而记忆得更加深刻…

于是,他又回来了…

他回来,并不想求得什么结果,他的这份心思,他会深埋心底,永远也不会让小二知道,他不敢让他知道,不敢让小二鄙视自己,他宁可与之保持着现在这样,他自以为是的天敌关系,虽然站在了完全对立的两边,但至少,他们是平等的关系…

他要的,只是离他更近一些,在最近的城市里,好过远隔重洋,不知讯息…

再后来,传出小二的婚讯。

那个叫郭锦儿的女子。

是他恶习难改吗?他竟然再一次玩起了熟悉的游戏,结果每每总在他意料之中,郭锦儿竟然也转投他的怀抱…

多么讽刺!能有一个例外吗?一心一意只忠于小二的?这样朝秦暮楚的女子,真不足惜!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他为自己的游戏所寻找的借口,还是其它,好似,这么一想,他就可以不内疚了一般…

然而,这一次,却和从前的任何一次游戏不一样了…

它有了结果…

他竟然跟郭锦儿结婚了…

家中父母多年来为他的终生大事操碎了心,而郭锦儿又十分聪明,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父母面前,而父母还异常喜欢她…

这桩婚就这么成了…

他在结婚前还曾徘徊犹豫过,是否真的该娶她?可是,喜帖已发,婚礼就绪,他再也没有退路走。

这,是他自己造的孽…

所以,他是真的想过的,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待人家,至少为范家开枝散叶,维持一个正常家庭的表象。然而,他做不到…

努力过很多次,始终做不到,他完全无法靠近郭锦儿…

郭锦儿发现了他的秘密,整日跟他闹,跟他吵,各种冷嘲热讽,非但在他父母面前把他的秘密公布出来,还告诉了小二…

他知道,从此,他在小二面前再也站立不起来了…

结婚,是他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不是因为郭锦儿揭穿了他的秘密,而是因为,无辜地拖累了一个姑娘。不管郭锦儿是怎样的人,他都没有理由拖累她陪着他一起痛苦,婚姻,不是从前玩过的任何一次游戏…

他给了她自由,可是,伤害却已无法弥补,而他,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会去挖小二的墙角,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可是,也在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长久以来抡着锄头,却使错了力,最该挖的那一个,没有去挖…

不过,他也终于明白,总有女人是不一样的,至少,叶清禾就和小二从前所有的女孩不同…

这一个,是他挖不走的了…

当他得知这个以妹妹的身份隐匿在小二身边的女子是小二等了多年要娶并且已经娶了的女人,他便知道,这个,是真的不一样了…

即便他使尽浑身力气抡起大锄头,也是挖不走的…

仅仅只与叶清禾见过几次,从前都忽视了,后来再想起,便觉得叶清禾和小二表面上截然相反,骨子里却有诸多相似的东西,他想,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忽视了叶清禾的原因吧…

不可能再出现在小二面前,他便开始给叶清禾送花。

花店是他自己开的。

这两年,他做事越来越随性。想开字画店的时候开一家字画店,想开课教二胡的时候开个二胡工作室,想开花店了,又开个花店。

赚钱赔钱他完全不在乎,就只随着性子来。

每一天一束白色风信子,不是给叶清禾的爱,而是给远得无法靠近的小二,不隔山,不隔水,却隔了天涯的小二…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是,却一天天坚持着,远远地看着那些风信子开放,凋零,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心死去又活过来,活过来,又死去…

这样的自己,很傻,也很猥琐…

就像此刻的他,站在泥地里,一身白衣,却只能站在泥地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望着他的车离去,望着自己那颗卑微的,偷/窥的,悄悄欢喜和悲伤的心…

萧伊庭回到家,把监控带打开来看,画面上出现一个阳台,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边走边打电话,打电话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喂?搞定她!一个女人而已,搞定女人难道不是你最擅长的?她可曾经是萧伊庭身边最近的女人!先把这个女人搞定,我们留着肯定有用,另外叫你安排踩点踩好了?找个最合适的地点。嗯,那就安排几个人先混进去当民工!熟悉环境,熟悉人,好做事。我跟你说,不要再毛毛躁躁做任何打草惊蛇的事,做事之前动动脑子,规划一定要天衣无缝!”

第265章 夜雨惊梦 雁落西风 :秘密

萧伊庭看着这个人转身,露出正面来,竟然是宋城徽…

宋城徽仍然在说着,“再过段时间,就是我外甥女的儿子满月的日子,那天是最佳时期,你确定地点已经选好了吗?民工已经混进去了?…嗯…嗯…要这样,至少得在工地里混个两三月的,这样才不会引起人怀疑,行,你把人落实好,角度勘测好,多试验几次,别出差错,最好将老家伙和叶清禾一起除掉…”

监控是断断续续的,大多数时候,监控的内容只是房子里的陈设,不知道这是哪个地方的住所,照这装修来看,绝不是酒店,应是一所豪宅,当然,宋的活动也不少,吃饭、睡觉、在书房处理公务,连进浴室沐浴都拍到了,只除了浴室里的内容瑚。

除了宋城徽以外,监控带里还出现过一个年轻男子,他不认识,看起来很青春,很张扬,打扮都格外鲜丽,隐约觉得这种张扬的气质倒有些像年少时的自己,虽然五官不怎么像…铄…

难道…他脑中升起一个念头…

正在思考,却见宋城徽领着另一个男人出现了,这一次,是在书房。而那个男人是当初妹妹在云南时曾接触过的宋城徽的手下瑞达…

这个人他并不认识,是妹妹从云南回来后,他再返回云南找陈警官了解情况时见过照片,记忆深刻…

云南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忆深刻…

两人坐了下来,一人一杯酒,宋城徽一脸得意的样子,“怎么样?筹划好了吗?”

瑞达对他举了举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满月酒的日子到来了!”

瑞达拿起一支笔,随手在纸上画了起来,“这是二期工程最合适的一栋房子,这里是一期的监控,这个角度刚好能照到楼顶。我们测试过了,在这个角度看,无论他们的手是否接触,视觉效果上看,都会造成接触过的视觉,甚至可以说,造成是一人将另一人推下去的错觉。我们把老家伙绑来,会在他的鞋底涂上蜡,天气预报说,那几天会有雪,到时候把他放在楼边上,他只要一动,就会滑倒,而人之常情,只要看到有人滑下去,必然会下意识伸手去拉,这样,就可以在视觉上造成是叶清禾把他推下去的画面了。”

“你就能保证叶清禾一定会伸手去拉?别忘了,他们可是生死仇人!”宋城徽道。

瑞达却笑了笑,“不,这是人之常情,不管眼前坠楼的这个人是否是仇人,一般人通常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的,尤其像叶清禾他们这种所谓的好人,更容易动恻隐之心,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老头子掉下去的时候抓住了叶清禾的手,这样,两个人一并掉下楼,了结得干干净净,后面就没我们啥事儿了!”

“可是,如果老头子不走动呢?或者像你所说的,叶清禾这种所谓的好人善心大发,把老头子给扶回来了呢?”宋城徽又问。

瑞达笑道,“放心吧,老板,我瑞达做事一向万无一失!这一次老头子是死定了!楼顶的这个地方,我们的人已经堆了一堆的建材垃圾,人藏在这后面,监控是拍不到的,到时候会有人蹲在这里朝老头子膝盖用弹弓射一颗弹弓出去,老头子想不倒都难!”

监控里的宋城徽点点头,“嗯…这弹弓的准头可一定要好…还有,不要留下蛛丝马迹啊!这鞋底有蜡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个我肯定想到了!您大可以放心!准头已经试验了很多次,不会出错,至于鞋子,我会让另一个人守在地面,一掉下来,就马上把鞋子换掉!老板,这回我可是大出血啊!泡方黎那女人就花了不少钱,个败家女人,没什么本事,花钱却厉害,还有老头子的鞋子,为了万无一失,我买了一样的牌子…”

宋城徽听了哈哈大笑,“这个你也可以放心,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老头子的钱我可是搜刮了不少!哈哈,老头子聪明一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栽倒在我手里!你知道吗?谁买了我姐姐的两栋房子?老头子啊!真是傻/逼一个!那两栋房子,本来就是他们萧家的!萧伊朋送给我姐姐的!哈哈!外孙送房子,外公又买回来!还那么高的价格!傻/逼得还不敢用自己的账户买,经别人的手买!哼,这是他姜家欠我的!我给他顶罪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倾家荡产出来就这么点汤汤水水就想打发我?没那么容易!想除掉我?我只好先发制人了!老头子,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萧伊庭早已经猜到这件事可能跟宋城徽有关系,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今事实真真切切在了眼前,他心头的感觉还是震撼得无法形容,外公是否是害死妹妹父亲的凶手,他还在脑中画着问号,宋城徽在法庭上的证词,也不知有几成真几成假,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外公被这样算计着,他仍然十分难受。

一如母亲所说,外公曾是最爱他的人之一,纵然他是律师,是妹妹最亲的人,纵然他也明白外公即便不身亡,也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心中仍然是难过的,而因为他这重重的关系和身份,这难过反而更甚…

他调着监控带,不断快进,画面里再次出现宋城徽和瑞达的身影,他调回正常速度,仔细观看。

这次,画面却转换了场地,好似是在一个办公室,瑞达有些着急地进来,对宋城徽说,“老板,这次糟糕了,那双鞋出了纰漏,被萧伊庭找到了!”

“鞋?怎么回事?”宋城徽问。

“就是那双鞋,老头子穿的那双鞋!刚子看见萧伊庭从民工住所路过,去垃圾堆找了!还一直找到收破烂的老太太那里,给找着了!要不要把老太太给做了!”瑞达问。

宋城徽摇摇手,“不!这时候千万不能做了!叶清禾都在里面蹲着呢!你现在做了,不是露陷了吗?”

“那…那怎么办?刚子还在那候着呢!一晚上了,电话没找着我,不敢轻举妄动!今早就打我电话了!”

正说着,瑞达就接电话了,接完了之后,对宋城徽说,“完了,法院来人传老太太了!来不及了!”

宋城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而后说,“没别的办法了!做假证吧!找到那老太太!让她在法庭上翻供!”

“可是…”瑞达又说,“那老太太行吗?在法庭上别先被吓傻了!还要她背证词,别弄巧成拙了!萧伊庭又那么狡猾,老太太怎么是他的对手!”

宋城徽笑了笑,“你不是花钱养着个女人吗?是时候用上她了!让她去教,你自己可别出面,万一在法庭上出了什么茬儿,也让那个女人去顶!千万别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以免引火烧身!”

“知道!”瑞达回答。

“还有!”宋城徽的表情变得很严肃,“那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你得管住她的嘴!实在管不住的时候,要采取措施!”

“嗯!这女人有把柄在我这呢!不怕!”

萧伊庭继续快进,其后还有一些两人的对话或者电话内容,有庭审后洋洋得意的,有说方黎被收押进看守所的,还有商量怎么让方黎永远闭口的…

够了!

这些都足够让宋城徽和瑞达受到应有的制裁!

他把监控带退出来,准备送交相关办案部门。他只是疑惑,这些监控,范仲是怎么拍到的?这都是宋城徽的个人私密场所,范仲怎么能装上摄像?

犹豫良久,他终于拿出手机来,找出之前那个已接听的电话,回拨过去。

那边响起的自然是范仲惊讶而带着喜悦的声音,“小二?”毕竟,这是多年来萧伊庭主动给他打电话。

萧伊庭的声音冷硬如冰,“你这监控从哪来的?怎么拍的?”他脑中有个很糟糕的猜测,他很不想这样,可是,那个想法却无端蹦了出来。

范仲极其灵透之人,一想之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那端笑得几分苍凉,“小二,你想多了,我还不至于要到出卖自己色相的地步,我跟宋没关系。”

被范仲一语点破,他有些窘,沉默一阵后,怒火中烧地蹦了句,“我什么也没想!你想多了!你跟谁什么关系,关我P事!”

第266章 夜雨惊梦 雁落西风:一个也不能少

他说完,用力掐断了电话,手指滑过手机屏的时候,恨不能将手机捏碎了…

另一端,范仲仍然是微笑的,对着那端空旷的忙音,轻轻说了声,“再见,小二。”

再见,小二,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见了…瑚…

萧伊庭在等待,等待着证据交上去以后的结果,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很漫长,度日如年这四个字用在此时的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然而,还有一件原本就悬在心里的事,如今更是迫在眉睫了…铄…

晚上,他约了父亲和大哥。

就在自己家里,在只有三个男人的餐桌上,他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然后便看着大哥。

餐厅熙暖的灯光照在萧伊朋脸上,萧伊朋双手交握,面色沉定,淡淡的,温和的笑,在眸间若有若无。

“还记得吗?”他低缓的声音响起,“二十多年前我们家也有过一次这样的会议,伊庭,那次,也是你发起的,你还在上小学,妈妈生病住院,动了手术,我们俩要上学,爸爸白天忙着公司,就由姥姥在医院陪,晚上,则是爸爸通宵陪伴妈妈。姥姥毕竟年纪大了,没几天也累病,爸爸便让姥姥回家,他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在医院守着。后来有天,公司有事,需要他亲自去一趟,他才叫了在家里照顾我们的云阿姨去替一会儿班,就这一会儿,爸爸开车精神不好,和别人追尾了,虽然没受什么伤,回来也没说,可是,我们俩还是知道了…”

萧伊朋看了一眼弟弟,眼里有着做大哥的骄傲,“你一直都比较外向,情感外露,懂得表达,着急地把爸爸和我召集起来开会,说,我们都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保护家人。还学着学校里值日生表的样子排了个值班表来,我、你,和爸爸,三个人轮流去医院陪妈妈…”

说到这里,萧伊朋停了下来,目光微垂,依然淡淡的笑容。

萧伊庭已经不大记得这回事了,倒是萧城兴颇为动容,这两个儿子,大儿子历来城府较深,难以捉摸些,为人也淡淡的,喜怒不太乐于外露,也不善于表达,这点随了自己,只有这小儿子,爱恨悲喜,一秒钟也藏掖不住的,也正是这看似咋咋呼呼的性格,却格外懂得嘘寒问暖,嘴甜讨喜,做出来的事,也格外让人暖心…

萧伊庭一时不知大哥为何提这件事,萧伊朋却拍了拍他的手背,“伊庭,我愧为大哥,在国外多年,没尽到一个大哥的责任,更没尽到守护这个家的责任,别担心了,大嫂那里有我。我们家,从来没经历过现在这样的动荡,我至今还记得你当年绷着脸一本正经说‘我们都是男子汉’时的表情,而我们现在,真的是男子汉了,还是你说的,守护家人,是男子汉的责任,我们一起努力,只要有我,有你,这个家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切难关,爸爸、妈妈、微微、清禾,还有我和你,我的孩子,以后你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萧伊庭蹙着的眉头松开,微微一笑,大哥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不过,“一个都不能少”是他今年伊始听过的最让他振奋的话…

爱父亲,爱母亲,爱妹妹,爱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甚至,爱去世的外公,这是他情感上无法逃避的问题,只是,外公走了,外婆走了,剩下的,他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将他们拥抱在他的怀抱里,一个,也不能再少了…

萧城兴,自始至终,则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听着儿子的每一句话,也久久地回味着儿子的每一句话,始终低垂着眼眸,心中莫可名状地,被一团团温暖的云团包裹…

痛苦的等待,终于是等来了检察院撤诉的好消息,马上就可以接妹妹回家了,萧伊庭在家里乱了章法…

拿着车钥匙准备去接妹妹,他手忙脚乱,边下楼梯边喊,“云阿姨,等下去弄些柚子叶来!”

云阿姨笑着出来答应,“知道了!已经说过三遍了…”

“是吗?”他丝毫也记不得…

自打接到撤诉的消息以来,他说话全是颠三倒四的…跟爸爸说话也是这样,一句“把妈妈接回来”说了不下五遍…

他笑笑,赶紧地往外走,马上就可已经见到妹妹了!

“伊庭!”云阿姨却叫住了他。

“啊?”他甚至顾不得回头。

“哎呀!伊庭!你急什么呀?扣子都扣错了!”云阿姨好笑地在他身后提醒。

他低头一看,可不吗?今天穿了件扣扣子的外套,这扣子可不是错的吗?

“…”他脸色微微一红,转头道,“云阿姨,我真是昏了头了…”

云阿姨会意地笑了笑,“知道!快去吧!”这孩子,没见过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从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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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走来。

穿着一件陌生的男款棉衣,估计就是那天光着个毛衣被绑出去出事之后,警察可怜她,给她披上的…

棉衣穿在她身上很大,空荡荡的,显得她身形格外瘦小,头发倒是绑得整整齐齐,露出整张脸来,小小的杏仁脸,似乎下巴比之前又尖了一些…

她总是说,她在里面很好,身体健康,吃得也好,会懂事地努力保重自己,可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心疼…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皮肤犹显雪白,那张脸,便如羊脂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若不是那阳光下的微笑,他会真的以为,这就是羊脂白玉的雕塑,因为,实在过于白皙,白得没有温度,配着这样的天气,竟将他冻住了一般,他只这么站着,半步也挪不开脚…

是她,笑吟吟地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来,冰凉的小手,搓了搓他的脸,“二哥,回家吃饺子了!”

她的手,就像冰箱里冷冻的饺子一样冰冷…

他鼻子一酸,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顺势把她的手拉进他脖子里,贴着他的皮肤。

她往后缩了缩,“干嘛呀?不冻啊?”

他没吭声,只是按住她的手背,不准她往后退。

她轻轻嗔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了?上车不就暖和了?”两个人在这冻,不是傻了是干嘛?

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搂着她赶紧往车上跑,他不是傻了是干嘛?他今天一直在犯傻!

上车,便将暖气开大,然后从后座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来,一手给她把身上那件极不合身的旧棉衣给脱掉,一手给她披上新衣服。

“干嘛呀?这么艳的颜色…”她有些顾忌地说。毕竟等下要回家,要进萧家的门,这是她第一次在他外公去世以后和姜渔晚见面,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但是心理上还是觉得不要穿得太喜庆,姜渔晚或者会看不顺眼…

他没说话,只是扣住衣襟用力一拉,一排扣子齐齐崩开,然后将穿着羽绒服的她收进了怀里。

纵然她穿着羽绒服,在他怀中还是这么的小…

握着她的手,将它们牵引到自己胸口,然后紧紧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轻轻地亲吻她太阳穴处的皮肤,还有眼睛、耳朵…

她不动了,乖巧而柔顺地闭上眼来,感受着他胸口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震动着,配合着她脉搏的节奏…

终于,她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嘴唇贴着她的皮肤时,也不再感觉到玉石般的凉意,他才松开了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甚至,她每一根发丝…

她笑,双臂上延,抱住他的脖子,“干什么?今天就一直怪怪的!不认识我了?”话说他今天一句话还没说的呢,这可一点也不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