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用膳的只剩我与大娘等四人,令人惊奇的是,她对百万这名字赞不绝口。

“名字这东西啊,就是图个念想。像我家阿牛呀,意思就是跟牛一样身强体健能干活。”大娘笑呵呵的道:“百万你这名字,喜庆得很。”

我嘴角抽了抽,慕秋大约搓破头皮也想不到,她的品味与千里之外的山村大娘分外贴合,难道她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念及慕秋,便忍不住想到桃源谷与御临风,我的脸色沉了下来,既是危机已过,眼下还算安全,风花雪月暂且搁置一边,我当先找曲徵弄清楚这些阴谋阳谋,才好早做打算。

“阿牛,给百万姑娘夹菜啊。”

阿牛红了脸,抖着筷子夹给我一块鸡肉,我回过神来,连忙呈上碗去接,心中有几分尴尬,原来大娘真的打算让我当她儿媳妇儿。她这儿子倒是意外的眉清目秀,然我已是有婚约之人,不由得心下恨恨:若是在数月之前,能嫁这般面目端正老实勤奋的小哥,我定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帮大娘洗过碗,我向她讨了针线包,回房把当日那件衣服挑开,假经文泡烂了自是意料之中,然曲徵亲手写下的婚约夹在里面,字却也花了。我心头郁郁,只怕他知道了此事翻脸不认,那就大大的坏菜了。

当下夜深人静,我决定去找曲徵研讨桃源谷之事,边走便琢磨该如何哄骗他再给我写一张婚约。

院落很小,两间屋子相距不过十几步。我站在他门前,只见昏黄的烛光透过纸窗散落开来,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这么晚了会是谁?我心下好奇,便附了耳朵去听。

“忍得住么?”

“无妨。”

“那…我用力了。”

“好。”

简短的对话过后便有水声传来,夹杂着轻微的喘息,仿佛在按捺着甚么。

“快…快结束了,很疼么?”

“尚可。”

“阿徵…你还嘴硬…都流血了。”

这…这是在做甚!!!

我听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霎时燃起熊熊妒火,伸脚便踹开了门。

房内雾气缭绕,地上湿迹遍布,曲徵端坐浴桶中间,乌发缭绕在光洁的肩膀间,顺着及胸的水面一路蔓延,而非弓亦裸着精壮诱人的上半身,一只手贴在曲徵背后,另一只手便落在水中,不知在摸甚么。

要、要不要这么香艳…

我怔住了,随即鼻间一热,鲜血欢实的奔流而下。

他娘亲的,对着自家夫君和他的“姘头”流鼻血是怎么个情况!抓奸抓了个现行,我只觉一颗心拔凉拔凉,哆嗦着指头对着他二人:“你你你你们…”

曲徵弯了嘴角,面上竟有几分红润,非弓僵在那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甚么,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曲徵…曲徵!你好哇!竟然背着我偷人…”我激动的口不择言:“偷人也就算了…还偷的是个汉子!!!”

扔下这句话,我悲愤的抹了把鼻血,泪眼朦胧的跑出了屋子。

身后巨响,大约是非弓滑了一跤,便听他边穿衣服边念叨着“你听我解释”,然曲徵却半点动作也无,我一时伤心欲绝,直接冲进大娘的屋里哭道:“大娘…他们两个男人…居然背着我…嘤嘤嘤嘤,我不要活了!”

于是下一刻,我便发现大娘,小娥,以及村中的三姑六婆一共八人,手中都扯了一块布,像是在一起缝制甚么顺带闲话家常。

我愣在那里,大娘八人也愣在那里,非弓急匆匆的追了来,只套了一件亵衣,胸前还挂着水珠,黑发半散,神色慌乱,见了我开口便道:“百万你听我说,我和阿徵——”

他言语说了一半,大约觉得气氛不对,便就此住了口。

只见一个大姐眼中闪着三八的光芒,试探的道:“两个男人…怎么了?”

非弓的脸黑了。

于是一夜之间,村里生出一对断袖的消息不胫而走,大约邻村亦快知晓了。

窗外阳光明媚,我站在曲徵身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嘿嘿,这个…大半夜的…我怎知你二人是在运功疗伤…”

非弓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便问啊,你跑个甚!还跑到大娘房里去!”

我继续挠头:“这个…谁能想到她们半夜凑一起缝冬衣啊…”

他还想说甚么,曲徵淡淡一笑:“清者自清,非弓你也不必过于挂心。”

“就是就是。”我立刻点头附和,非弓霎时横来一个眼刀,我便噤了声,老老实实的缩在角落,此事确是我理亏,两个风情各异的美男,这就么乌龙的被断袖了,委实有些冤屈。

曲徵顿了顿,端起一杯粗茶道:“百万深夜来访,定是有事情罢。”

被这乱七八糟的一搅合,他不提我险些忘了,自己找他还有正事。我瞧了非弓一眼,犹豫了一下,没有张口,曲徵微微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之前一直没机会同你说…御非死了。”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瞧见了他的尸身,你…你觉不觉得,他掉落得很有些蹊跷?”

“御谷主死了?”非弓惊道,神色隐隐有些悲戚,没想到他和桃源谷主竟也相识。

曲徵浅浅啜饮了一口茶,垂了眼眸道:“非弓,你与御临风相识多年,可察觉有甚不对?”

我大为惊奇:“你与桃源谷很亲近?”

非弓却不答,沉了眉头思索:“只是过去时常走动,好像他身子不太好,御谷主将他当成宝贝,功夫还成…性情也算温和。”

“他那副样子,不叫阴森便是客气了。”我撇撇嘴:“跟温和可没半点干系。”

话音落了,我自己也惊觉起来:若说温和,初见御临风时,他的言谈举止确是不错的…

“那么,”曲徵弯起嘴角:“百万觉得,御临风从何时起便似变了一个人?”

我愣了愣:“你是说…有、有人…”

“此前他在茶水中下药,御谷主将我们挪至密道,他曾趁其余几人不注意,在密道口留下了暗号。”曲徵放下茶杯,缓道:“御谷主下药之意,一是怕黑白无常不肯躲藏,二是不愿我们得知密道入口。此密道口极为隐蔽,否则便算血月再厉害,也不会那么快便追来。御非千算万算,却绝算不到自己爱子的头上。”

“那…我与他被隔在暗门另一边的时候,血月追上来…之后的一切都是在做戏?”结合当时的情状与曲徵后来的疑问,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血月迟迟未下杀手,怪不得御临风与我恰巧待在了暗门边,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依你所言,此人与九重幽宫脱不了干系。”非弓蹙眉:“若真如此,只为加害御非,为何要绕如此大的弯子?”

“你还不懂么?”曲徵弯起嘴角:“他们想要的,不止是御非的命。”

我和非弓同时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道:“密道!”

“那密道一正一副,九重幽宫想要的东西,便在正道中。百万你可还记得,御非一开始领我们走的,却是副道。”

确实如此,我想起当时他那番说辞,忽地意识到一事:“若是为了璞元真经残页…御临风不是已经得到了么?且江湖盛传有璞元真经的人,不是我么?!他们怎不对我下手?!”

“很简单。”曲徵眼中一片深黯,缓缓道:“九重幽宫知道你所保的这经文是假的,而御临风手中的残页…”

“亦是假的!”我恍然大悟:“而真的残页…”

“石门。”非弓轻道:“桃源谷生死空三门,那东西,定在空门里。”

屋中一时无人说话。

我被这真真假假的经文弄得晕了,如此说来,御非没有将真的经文残页交给御临风,不知他这般作为是有心还是无意。理了半晌思绪,我忽然发觉有两件事重叠在了一起,线索便在其中等待我发现。

托镖人让金氏镖局保送假经并偷偷告知各大派,引起江湖纷争;有人重金买通九重幽宫发了桃源谷九幽令,目的在于密道内的璞元真经残页;而九重幽宫,却一早便知我这里的经文是假,甚至派来追我的杀手都是三个九流角色,且就此再无迹象,这就说明…

“那托镖人…与九重幽宫是一伙的!”我站起身来,激动道:“甚至…甚至与买通九重幽宫加害桃源谷的就是同一个人!”

曲徵弯了嘴角。

一直困扰我的托镖人终于有了些线索,且从前都是敌暗我明,此番终于能反客为主,我觉着很受鼓舞:“让我知道他是谁…哼!”

然我还有许多关于自己的秘密不明白,譬如那手帕,与假御临风的关系,还有小鱼和血月刀…我的麻烦已然够多了,这些事情在弄清楚之前,眼下还不能让曲徵知晓。

“事发刚过三日。”非弓提了那像棍棒一般的包裹,对曲徵直言道:“坠崖的消息定已传开,你当趁瞿门与其余牛鬼蛇神寻来之前做好打算才是。”

他说罢便推门而出,我奇道:“非弓到底姓甚名谁?我瞧他对桃源谷很熟悉嘛。”

曲徵垂目淡笑:“到时你自然知晓。”

…最讨厌聪明人卖关子了!

窗外天色不错,曲徵仍需静养,我待得无聊了,一面想着那些杂七杂八的阴谋阳谋,一面缓缓在小路间闲晃,只觉得脑子都缠在了一起。

然我一抬头,便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却是非弓。他肩上扛着那奇长包裹,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很有些奇怪。我不解的凑过去,使劲拍了下他的肩膀:“不是公的,你在作甚?”

非弓转向我,额间隐隐有青筋跳动。

于是一队村妇走过之后,我大约理解了他为何这般悲戚。村妇们的闲言碎语犹在耳边,迎面走过来几个端着洗衣盆的大娘,瞧见非弓便如苍蝇见了裂缝的蛋,眼睛霎时变得贼亮。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跟男人泡鸳鸯浴的!”

“啧啧,多俊俏的小伙子,可惜了…”

“你有所不知,与他戏水那公子,可比咱村最好看的小媳妇都要水灵,那皮肤,那眉眼,啧啧啧…”

“照你所说,这两人倒是很般配了?”

“要我说,你瞧那公子伤在了腰处,是不是…”

“哎呀,不害臊…会,会是太激烈造成的?”

“我都瞧见啦,两人就住在王大娘那,一间房一个被窝,整晚上都没出来!”

“听说还有动静…真是不知节制,哈哈哈…”

我连忙摆手澄清:“我可从没说你俩一个被窝!”

非弓一拳打在树上,登时枯叶干枝哗啦啦的掉落一地,过了半晌,那大腿粗细的树干呻/吟几声,“喀嚓”一下断为利落的两截。

瞧他神色,若我再说半个字,下场便要如此树一般。我咽了下口水,老实的缩在一旁,忍不住替那颗无辜的小树默哀。

☆、22血竭

其实我是有些想笑的,然此时还是少去招惹非弓为妙。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非弓大哥,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非弓瞟了我一眼,半晌答道:“抓药。”

“噢!”我做恍然大悟状,然后边说便转身:“那请去罢,我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