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可以断绝这份卑微的爱,彻然心死。

“我要去九重幽宫救慕秋。”我抱着他低声道:“若能记起来,我会给你璞元真经。在你手上…总比其他人要好得多。”

顿了半晌,我垂下抱着他的双臂,一步一步走到桌前,伸手将头上的珠花步摇一个一个的拆下,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黑发倾泻下来,有一丝凌乱。

“待这一切都结束了,夫…”我轻轻的说着,想唤他一声“夫君”,终是再难欺骗自己,转而笑了笑:“给我写张休书好么?”

曲徵静静听着,忽然抬起双眸。

我终于在那双幽深古井般,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波澜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讶然。

爱而不得,痛不欲生,想要逃出这桎梏,原就该如此斩断一切执念,我到现在方才懂得,这样…再好不过。

不见不念,不爱不恨。

从今以后,再无半点瓜葛。

“曲徵,你放过我罢。”我淡道,微微垂了眼睫:“我也…放过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她转身不再爱他的一刻,就是他苦难的开始。

世间万物皆可谋算,唯爱不能。

顶锅盖躺倒_(:з」∠)_

☆、44章

新婚洞房夜,红烛映窗花。

将面上脂粉洗去,穿过遍布红色喜气的回廊,嫁衣风中猎猎飞舞。听琴苑前院还有酒杯肆虐过的迹象,周遭静得只闻风声。

大门畔幽幽的挑着一只灯笼,似是站了两个。

缓缓的走过去,却发现那是断弦翁与宋涧山,本就难受的心愈发翻滚起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言说,然他二瞧见,面上却无惊讶神情,仿佛一早便知会出来一样。

断弦翁微微点了点头:“金姑娘。”

有些讶然,方才洞房之中,也不过是片刻钟的事情,他们是绝对无法知情的。只凭从洞房走出来便换了对的称呼,这老者心思灵敏令惊叹。亦回了礼,目光向宋涧山探去。

他抱着双臂,面色有几分肃然,沉声道:“等。”

轻轻一叹,弯起一个苦笑:“原来…他早料到会去救慕秋么。”

“两个时辰前是不知的,”宋涧山缓了声音道:“事发突然,早晚会知晓,又怎会放任金慕秋被带到九重幽宫。阿徵他知道拦不住,便让送上山。”

“琅中至九重幽,最快亦需两日,此线为渭河水路,大约一日半便可先行而至。”断弦翁将一张软皮地图交与手中:“老朽向来佩服大义之,还请姑娘珍重。”

大义?似过去那般的,可也配称大义么?微微摇了摇头,点头谢过,又请他代好生照顾小鱼。断弦翁似是瞧出神色戚戚,便又温言道:“生之瞬息,千万变化。一念起而天下覆,姑娘又何必执着于过去,便是一叶知秋者,也不见得有多快活。”

心中微微一动,有些讶然的向他瞧去。断弦翁稍稍点头:“智者一弦,吾宁断弦,老朽姓卢。”

姓卢…卢一弦?

心头巨震,曾听慕秋讲过,五十年前有位传奇物,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下第一聪明,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上通天文下晓地理,没有甚么是他不懂,没有甚么是他不知,被称为“智者一弦”。

如此物竟此做个管家,背后定有许多来由牵扯了,然此时慕秋血月手上,万万不可再耽搁,向他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前辈,金百万受教了。”

宋涧山越上身后的马,手上提了他的黑色长枪,向伸出另一只手。走过去站马前,将手放他手上,微微顿了顿淡道:“想必…你也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些他欲言又止的认真模样仍然历历目,如今明白了,便觉得满是讽刺。宋涧山静静凝视半晌,将拽到马上,声音从后面低低传来:“是我对不住你。”

“没甚么。”轻声道:“不怪你。”

宋涧山牵着马缰的手臂微微一颤,似是想说甚么,却终是没有言语。便此时,琴声悠然响起,婉转承接极尽萧索,又满是缠绵,听着让不由心头难过。

断弦翁微微一笑:“是《殇别离》。”

鼻间一酸,再难忍住,便对宋涧山道了声:“走罢。”

马儿长嘶一声,转瞬便奔出了听琴苑大门。然这悲伤的琴声却一直耳边萦绕,努力不去想那弹琴之,任凛凛夜寒拍脸上,长发和嫁衣缭乱风中,一路无话。

这般疾奔了数个时辰,离渭河已不远了,很快便要改走水路。临到驿站,宋涧山去更换马匹,站漆黑的夜中,只是呆呆的出神。

昨日此时,还只是个欣喜的待嫁姑娘,床上辗转反侧满腹甜蜜心事。不过短短一日之间,似是穿过了两个生,夫君没了,自己竟是杀手,此时却要去救,凄苦之余竟觉得有些好笑,莫不是还做白日梦罢?待醒来,发现自己就金氏镖局的伙房里,守着一锅快熬干的汤,一切艰险不过是午后小憩的梦境一场,又可以与慕秋一起过恨嫁的悠哉日子,除了月钱再无甚么需要操心。

马蹄声近了,恍然回神,宋涧山瞧着唇畔弯起的笑,面色有些小心翼翼:“百万……你是不是受刺激太过了?”

“是啊。”敛了笑容,横了他一眼:“你让忽然变成前任血月试试看。”

他见揶揄,不怒反喜,似是松了口气道:“肯同我扯皮…便还当我是兄弟了,百万,…”

“我懂,”对他笑了笑:“若背着他偷偷知会了,便不是认识的宋涧山了。”

他一怔,似有些讶然。

垂下头,复又道:“虽有些难过,但当真…是不怪他的。”

夜风呼号,拂动身上大红的嫁衣,二这般站着,显得极是怪异。

“百万…”宋涧山微微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极是认真:“你是个好姑娘。”

身上一麻,抖了抖鸡皮疙瘩道:“已感受到你的歉意了,不用昧着良心这般夸我…大半夜的还不够冷咩。”

宋涧山却没有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执起的手放入掌心。只觉手上一凉,不由得心中沉了沉。

瓷面上仍挂着惟妙惟肖的欢喜之意,它曾被当做表明心意之物,送给倾心爱慕的那个,可如今却又回到了手里,其中含义,不用言说亦很清楚了。

“阿徵要交给你。”宋涧山柔声道:“收好了。”

摸着瓷润泽的轮廓,淡淡道:“他怎不敢亲自给我。”

宋涧山没有回答,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旋过身子一枪探出,登时驿站的牌子被刺了个对穿,有个影子迅捷的越开,像是站那里很久了,只是黑暗中瞧不真切。

“打出听琴苑便跟了一路,”宋涧山冷然道:“阁下这般关怀我们二人,不知有何贵干?”

那黑影动了动,向前走了几步,似是哼笑一声:“风云庄首席弟子,果真名不虚传,曲徵手下,倒是有几分能耐。”

借着月光,瞧见那额头上一点殷红的朱砂,登时心中紧了紧。宋涧山自然也武湖会见过他,深知擎云厉害,当下二话不说便舞起长枪攻上前去。

二身形极快,一剑一枪打得眼花缭乱,融黑夜中很快便分不清谁是谁了。心中焦急,血月抓了慕秋,擎云却跟着们一路到了此处,他究竟想干甚么?何不宫中待乖乖送上门去,或者…他深知过去身份,想要一擒住独吞璞元真经?

黑暗中陡然燃起明净的火焰,风云枪法如同神迹一般,威风凛凛势不可挡。然擎云作为九重幽宫两大杀手之一,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他两剑化去攻势,唇畔漾起一个讽刺的笑:“宋公子,如此拼命,为的是曲徵还是为了…她?”

宋涧山不答,手下愈发凌厉。擎云轻巧的一并化解,竟还有心思言语:“可你知道她是谁么?”

呼吸一窒,便听宋涧山哈哈一笑:“知道又如何。”

他身子腾空而起,一枪从天而至,直直刺向擎云心口。饶是对方反应极快,仍是被这势如雷霆的一枪擦破了衣衫。宋涧山落了地,朗声道:“便算她是阎王老子黑白无常,亦是我的知己百万。我要护她去九重幽宫救,休要挡我去路。”

半晌只闻风声。

这世上当真有一种相知,不为男女、身份和立场所束缚。便如知他是宋涧山,或他知是前任血月一样。无论岁月与境地如何变迁,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

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微微弯了嘴角,这一晚上麻木的心境,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擎云收了剑,微微转向:“当真…要去九重幽宫?”

“不去,难道还指望们大发慈悲放了她么。”冷然道:“此事与她和金氏镖局毫无干系,别将他们牵扯进来。”

擎云不答,只是定定将望着。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穿过的身体看另外一个,眸光专注而炙热。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半晌无声。

他忽然道:“我带她去九重幽。”

还未待反应,宋涧山将枪身一横,怒道:“休想。”

“这里多纠缠一分,那边金慕秋便远了一分。二虽要走水路可快上半日,但到了九重幽山,雾霭迷障地势奇险,要上去亦是九死一生。”擎云慢条斯理道:“抓金慕秋虽是下的命令,但血月她向来厌恶比她美貌的女子,若瞧不顺眼在她脸上划几刀——”

“我跟你去。”立时道。

宋涧山正欲说甚么,复又打断他:“九重幽宫若想杀,何必绕这么大弯子,更不会费这个心思抓慕秋引去。不是公的且宽心,不会有事的。”

擎云淡淡一笑,俊美中携了几分妖冶:“不错,只要去了,立刻便放了金慕秋。”

瞧宋涧山的面色,他仍然觉得不妥,凑近他悄声道:“放心,我有真经做筹码。”

对于过去根本毫无记忆,更别提真经藏何处了,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他宽心。宋涧山微微点了点头:“眼下担忧金慕秋,拦不住,一切自己小心,我和阿徵定然会去救的。”

听到那个名字,心中猛然一颤,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笑了笑走到擎云身畔,他拉住上了马,很快便飞驰而去。

不过半个多时辰,已达渭河河畔。

擎云身后,越过腰间的手握了缰绳,只是纵马狂奔,一路没有言语。待近了船只,只觉背心一紧,他拽了的衣衫腾空而起,稳稳落渔船之上。那船家似是他已然打点过的,见了二未露丝毫异色,收了船锚便去起帆。

不禁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正欲套他几句话,便觉身子被猛地翻转过来,狠狠抵甲板上,擎云欺身上前,有些急迫的道:“…当真不记得了么?”

他的面色月光下更显苍白,衬得眉心朱砂如同鲜血一般,有种妖异的美丽。脑中一痛,隐隐觉着熟悉,却甚么也抓不住,只是使劲儿挣扎了几下,冷道:“放开!”

说这句话,只不过为凶他一凶,给自己涨些气势,然却不想他怔了怔,竟真的松开了手,赶紧从甲板上爬起来,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若是过去,只怕还未近身,便被一刀逼退。”他俊美的容颜有一丝怅然,随即便转为满满的森冷:“当真…是全不记得了。”

背后一毛:“不好意思我也很想记得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能怪我咩?”

血月擎云,当年两个叱咤风云的杀手,不知与他之间,过去到底发生了甚么?觉着他似对执念极深,又有些反叛逆否的心思,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真真是个奇怪的。

他没有再言语,将推进这渔船中唯一的屋子。房间倒是洁净,只是极为狭窄,烛光昏暗,不过一多宽的小床。不敢躺下,只站一旁,见他亦没有出去的意思,便挥了挥身上的嫁衣挠头道:“虽然…嗯…眼下是的肉票,可好歹亦是嫁了的…,屋中只怕…嗯,不太合适…”

“嫁了?”擎云旋过身,便床畔坐下了,冷冷一笑:“以为今晚当真可以嫁给曲徵么?若不是自己走出来,便进去将所有都杀了,到时仍要乖乖跟离开。”

…咽了下口水:“是与有仇么?”

擎云面色陡然一沉,不敢再说话,以为他大约是要站着睡了。然未待多久,擎云却站起身,推开房门拂袖而去。被这船晃得想吐,这才松了口气扑床上,今晚发生之事一件接一件,太过震撼且愈发复杂,想了一会便困倦已极,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门畔烛火已快熄灭,闪烁的昏黄中似有低声呻/吟,睁了眼看去,朦胧中只瞧见擎云缩床边的角落,大约是睡了,可是眉头紧蹙,额间泛起一层薄薄的汗,仿佛做了噩梦。

“阿初…”他唇畔溢出低吟:“阿初…别抛下我…”

脱了那副阴森妖异的神色,此时的他更似梦中那个晶莹剔透的盲眼少年,闭了双眼的模样天真而无害。心中一酸,不知为甚看不得他如此难过的模样,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眉宇间那颗殷红的朱砂痣。

擎云眼睫一颤,神情登时舒缓下来。正欲收回胳臂,却忽然觉着手上一紧,他旋身而起,整个压了身上,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