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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谢礼果真好吗?难道王府已经穷到这个程度了?”木涟漪微微侧头道。

“你我之间何须讲什么虚名!”沈沁一副我与你要好,才直接开口的样子,摆摆手叫阿筹几个走动走动消消食,等会儿好坐车回府。

舒朗进来时见到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有些鱼,便叫阿筹几个一起去看。木涟漪叫伙计收了桌上的残羹冷炙,重新上了些茶水,同沈沁坐着说话,提到太子府,木涟漪突然放下茶杯,道:“有件事险些忘了告诉你了,我今天才得了消息,太子府一位姓唐的美人昨晚没了,今早上让丫头发现,让人一查,竟是中毒而死的。这事于是就让人往下查,没想到查到沈侧妃头上,如今小郡主已经被太后接到宫中,沈侧妃也暂时被软禁在府中,等着下一步的查实。”

沈沁闻言一愣,最近事情一多,她也没多少功夫关注太子府那边,她记得原书中沈轻在太子府的生活没有多少波折才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被软禁的程度。而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事,夜明欣被太后接到宫中是个什么意思?若说除掉夜明欣,可夜明欣不过是个女孩子,留着她也没有什么妨碍才是。若说逼迫沈轻做什么,沈轻应该还没有那么重要的作用才是。

“沈家怎么说?”太后背后有史家,沈轻虽然只是侧妃,但背后的沈家也不弱,且不管真相如何,总该为沈轻撑腰才是。

“正是因为沈家,才将沈侧妃软禁的。听说证据还十分充分,人证物证都有,沈轻也是百口莫辩,是沈家道里面必定有蹊跷,并约下了三日之内必定找到真凶,才没有将沈侧妃交给宗人府。”木涟漪摇摇头,她不觉得沈轻会傻到留下这么多把柄,那么必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

沈沁也不觉得沈轻会那么傻,就算慕容雪,大约也能看出问题,只是或许慕容雪也是乐见其成吧。沈沁听说夜青玄对于女色并不热衷,在太子府中一向都是雨露均沾,之所以没有其他的孩子出生,原因多种多样,多半是府里女子们的各种折腾。

“姓唐的美人?我之前怎么没听过?”

“太子府多少美人啊,一个没有品阶的美人你自然注意不到。不过今日这一出倒是有趣,我一大早听说唐国公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嫡亲女儿,一大早请了假连早朝都不去了,跑去太子府认亲,结果找过去了,才发现女儿死了,太子妃慕容雪还没准备追究,打算直接掩埋了了事。这下可将唐国公气坏了,定要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女儿讨回公道。”木涟漪对这些秘辛熟悉得很,她的身份使然,为了活的好些,这些事她都叫人盯着。

唐国公沈沁没有多少印象,据说是先皇时的一员大将,还曾救过先皇的命,于是封了唐国公。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唐国公如今年纪大了,也就呆在家里种草养花含饴弄孙,几个儿子也都是中人之姿,倒是没什么出挑的。然而,即便没有重用,当今皇帝对唐国公也十分敬重,尤其唐国公一把年纪了也知道进退,当年唐国公最小的女儿丢了也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找到了又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自然要安抚他。

“唐国公的小女儿丢了这么些年,居然能找见也是奇迹,何况找到的时候这样巧合,简直让我想不多想都不行。”沈沁摇摇头道,此事还真不好办,沈家是她娘家,不说对沈家有多少感情,她娘还在沈家呆着呢!更何况就是从大局上考虑,沈家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毕竟沈相没有异心,也没有野心。

沈沁之所以这样肯定,不是因为沈相是她的便宜父亲,而是为数不多的接触当中,沈沁十分清楚,沈相是个极为聪明的人。沈沁听闻,沈相当年是榜眼出身,其后曾经到处历练,并非是依靠沈家的势力走到这个位置。历代以来,坐上丞相的人不少,但是能像沈相一般稳稳一坐就是十年的人,确实没有几个。正是因为如此,沈相十分清楚,他是个宰辅之才,可若说独揽大权,他却清楚他不是那块料,因为,他没有当今皇帝那般魄力。所以沈相看上去不像个忠臣,也没怎么将忠君爱国挂在口中,但实实在在是个拥君的好臣子。

“可不!”木涟漪点点头,这件事她虽然猜到后面有猫腻,却没打算掺和进去,她时常打听这些消息,只是为了以后在京城生活避开一些陷阱罢了。至于告诉沈沁,则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沈沁与沈家似乎感情并不深,可沈沁毕竟是沈家女儿,逃不过一损俱损的圈子。

沈沁知晓木涟漪不好多管这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木涟漪看着天色,便也点点头,道:“这里的烧烤那么好吃,全靠秘制的酱料,我送你一些吧,免得你总是来蹭吃蹭喝。”

“唔,那感情好,你就不怕我拿出去卖了?”沈沁微微挑眉。

“不是你说的,就算有无数人模仿,总有人会认准老牌子的?”木涟漪笑道,她知道沈沁不大做生意,手里都也有铺子,但都只是出出主意,叫人管着,就连投了许多心力的童乐坊也一向都是韩灵玉在打理。

沈沁便笑了,就算她是学医的,木涟漪给了她酱料她也就能认出配料来,至于如何配置,这么麻烦的事,既然有人送成品,她何必自己去折腾。

与木涟漪道了别,沈沁带着几个孩子回去,刚刚进门,就听说沈轻的丫头等在府中。沈沁叫慕容菲带几个孩子去梳洗换衣裳,自己去见沈沁的丫头。

“王妃!”竹心是跟在沈轻身边的丫头,如今已经嫁了人,但仍然在沈轻身边服侍,见到沈沁便猛地跪下来,道:“求王妃将小郡主带回来!”

“你先起来!”沈沁叫紫青扶她起来,“我今日不在城中,也才知晓大姐姐出了事,你先同我说说具体的情况,我才好帮忙。”

竹心跟着沈轻久了,也有些见识,点点头道:“是这样的,唐姨娘原是淑妃娘娘赐给殿下的,进府已经有两年了。侧妃平日里不争强,与唐姨娘其实没什么接触。只是前段时间因为表小姐的缘故,侧妃在府中排查了一番,觉得唐姨娘有些不对,又查不出具体什么问题,只得叫人盯着,没敢打草惊蛇。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唐姨娘却时常找侧妃说话,一副与侧妃十分要好的样子,平常做了什么新鲜吃食,也要给侧妃送一份。”

“侧妃一向防备着唐姨娘,可唐姨娘似乎一向安分得很,也不曾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昨日唐姨娘又来找侧妃,还给侧妃带了一些红枣糕,同侧妃说了些话,末了却叫侧妃遣了人走开,也不知同侧妃说了什么,她走时奴婢瞧着像是哭过的样子,而侧妃也是一副思虑的模样。奴婢不敢多问,没想到今天一早唐姨娘就死了,之后唐国公就闹上了门,说唐姨娘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要给唐姨娘讨个公道。”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也足够竹心理清头绪,此时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的。

沈沁微微皱眉,她虽然觉得太子的内院不能出大问题,所以给沈轻提过醒,但事实上后来并没有再多过问。当时谷星儿的死她问过一些,沈轻没有细说,只提到有些蹊跷,其后她也没有多问,如今多出来个唐姨娘,沈沁连唐姨娘是圆是扁都不清楚。“所谓的人证物证又是怎么回事?”沈沁问道。

“人证是唐姨娘身边的丫头,还有侧妃身边的巧云,物证是唐姨娘所中的毒药,还有落在侧妃屋子里的唐姨娘的荷包。唐姨娘身边的丫头说,侧妃平日里看着对唐姨娘好,其实是拿唐姨娘做靶子,替她挡箭,唐姨娘出身寒微所以不得不听侧妃的。昨日侧妃与唐姨娘一言不合,唐姨娘是哭着回去的,手里还颤抖的捏着一个纸包,今早大夫查过纸包了,说是与唐姨娘所中的一样的毒药。”

“还有侧妃身边的巧云,她说侧妃恼了唐姨娘要这要那的,拿唐姨娘在外面的亲人威胁唐姨娘,唐姨娘不得不死。那个荷包是挂在侧妃房里的椅子上的,他们就道是唐姨娘受了刺激,才会连荷包被勾落了都没有发现。如今大少爷跟唐世子一起调查这件事,但唐世子不仅夹枪带棒的,还张口闭口侧妃害死了他妹妹,只怕举步维艰。侧妃放心不下小郡主,原想将小郡主暂且送到王妃身边,没想到太后下了懿旨,将小郡主接到了宫中。”竹心说起今日的事还觉得憋屈不已,沈轻又不是傻子,若真想除掉一个人,又怎么会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偏偏环环相扣一时竟然辩解都不能。

沈沁听竹心说完,心里便有个底了,这是有人要对付沈轻,目的自然不是沈轻一个侧妃或者加上小郡主夜明欣,多半是冲着沈家去的,或者还包括王府,毕竟她与沈轻是亲姐妹,何况沈家出了事,她也无法置身事外。至于布局的人,最开始沈沁想的是夜青锋,可要说夜青锋能在夜青玄眼皮子底下将这么多人安进太子府,那夜青玄也未免太失败了。

“你先起来,我这就进宫带欣儿出来。”沈沁也知道外面的事她插不上手,全看两方的博弈,她能做的也就是将夜明欣接回来。太后确实是一个老妖婆,她也不乐意对上太后,但夜明欣那么一点大的小孩子,若果真出了事,她也逃不了自责,毕竟她有机会帮小丫头一把,不管怎么说,夜明欣是她亲侄女,娘家夫家都是。

“多谢王妃!”事出突然,沈轻都没有机会交代她事情,若非她嫁了人,今日又出门替沈轻办事,此时也没有机会求沈沁相助。她不是没想请沈沁救沈轻,可就算她懂得不多,也知晓这次事情牵连甚广,别说沈沁,就是瑞王也未必能帮上忙。如今能救出夜明欣,也算最好的了,她跟在沈轻身边,早知晓太后不待见夜青玄的子嗣,太子妃未出世的孩子,还有小皇孙的死都与太后有关。她这一日等的煎熬,一面盼着沈沁早点回来,一面请王府的下人听着皇宫的消息,就怕听到小郡主出事的消息。

沈沁叫丫头先带竹心下去安置,自己回房整理了一番,带了妙语和紫青进宫,也叫人给云臻带个话,免得她若是被扣在宫里,没人救个急。

如今的天气,早晚已经很冷,沈沁裹了一件貂皮大衣,手里捧了个炉子,叫妙语快到了提醒她,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啊——”

沈沁有些累了,靠着车壁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被一声惨叫惊醒,紧接着马车便是一阵颠簸,若非紫青及时拉住了沈沁,差点直接甩出车外。

沈沁三人武功都不弱,对视一眼趁着马车向一面倾斜时,飞快的翻身滚下车。妙语将沈沁护在身前,紫青一落地就翻身站起来,给两人掩护,妙语趁着天色昏暗,拽着沈沁躲进旁边的墙里。紫青刚刚站稳,四面八方的箭雨就飞射而来,计算着沈沁两个藏好了,她也飞快的挡过一片箭雨,找了个地方隐蔽。

马车已经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劫杀的人见路上没了人,便小心的出来找,其中一人道:“看着功夫不错,应该是瑞王妃身边的侍卫,那王妃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是敢跳车的。”

“仔细找找,就算不是她,也不能留活口!”领头的男子沉声道。

“是!”几个人立刻应道。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但因为临近宫城的缘故,这边没有平民居住,反而更加昏暗一些。对方原本没十分在意,即便沈沁身份高贵,这么晚了要进宫也不会带太多人,而一般人对京城的治安还是十分信任的。沈沁也确实没有带多少人,除了赶车的车夫和妙语、紫青两个,还有两个护卫,其余的便是暗中跟随的几个暗卫。

沈沁存心试探,没有让暗卫出手,只让他们暗中帮助紫青,否则紫青不可能在箭雨当中全身而退。此时,大致摸清楚了对方杀手的位置,沈沁示意妙语可以动手了,她没有动,就立在矮矮的墙后面,默默地看着暗卫们迅速的将杀手们抓捕到位。

来的人不多,在京城里想要出现一大伙人惹事还是不容易的,至少云臻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这一伙人总共也就十个。沈沁看了一眼,被捉了也没有自杀的意思,看样子不像专业的杀手,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头。沈沁微皱眉,叫人直接带回去交给梁言处置,如今梁言管着府里的侍卫,交给他办是最好的。

马车没了,沈沁也没空等人回去再弄一辆过来,好在这里离宫门也不远了,大致整理了一下衣裳往前走。这一路截杀的,倒像是冲着她来的,但她从前是个闺阁小姐,嫁了人在外面应当也没有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的仇人吧?莫非是因为药谷?

沈沁直接带着妙语和紫青往前走,这条道走到尽头便是宫城西门,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虽然宫门还没有落锁,但通常也没人这个时候往宫里去。好在沈沁手里有一块云臻给的令牌,可以随时进宫。

沈沁一面走,一面思索太后为什么将夜明欣一个小丫头接进宫里去?而且,若太后要对付夜明欣,一整天的时间,夜明欣恐怕早就出事了。另一个方面来说,夜明欣总是皇帝的亲孙女,若太后要对夜明欣做些什么,皇帝难道不会阻止?或者这一出根本就是为了引她出来?

想到这里,沈沁微微顿住身子,妙语和紫青一前一后护着沈沁,沈沁一停,后面的人便撞上了沈沁,沈沁直觉的一阵寒意直透心底,身后一个尖利的东西抵着她,而走在前面的紫青察觉到沈沁的动作一回头,便软软的倒下,显然是让人打了闷棍。

“你是谁?”什么没有回头,手指暗自捏住腕上的金丝,只是似乎有不少人围上了,看来,果然是被人算计了,那么,竹心是故意上门的?求她去救夜明欣,真正的目的却是在路上截杀她?

“…”劫持着她的人自然不会回答,然而,很快,迎面一个男子走了,不像其他人一样黑巾蒙面,倒是戴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上前打量了沈沁一眼,道:“果然妇人之仁!”

“青面护法!现在将她送到主子那里吗?”站在沈沁身侧的人道。

“我带她过去就行,你们将这里的痕迹清除干净!”青面护法摆摆手道。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安排,几个人并不多言,便依言去办事,那青面护法却看向沈沁,道:“今日之事得罪了,并非在下有意冒犯,只是主子有事相求,还请王妃随在下走一趟。”

“我的丫头呢?”沈沁自知无法拒绝,也只有见机行事,若说有事相求,她也只有一身医术了,既然如此,对方大约也不敢太过。

“只是昏迷了,在下会叫人将她们送回王府,王妃不必担心。”青面护法语气诚恳道,确实如沈沁所想,不敢太过得罪,既然如此,沈沁也只有点头。

青面护法拿了一块黑布,将沈沁的眼睛蒙上,道:“得罪了!”说着拽着沈沁的胳膊,送到一辆马车上。

一路上青面护法没有说话,沈沁自然更没话说,却暗自在留意经过的地方。只可惜京都虽然是大明最繁华的城市,但夜里也没什么人在外面活动,实在找不到有用的信息。马车行一炷香的功夫,便停了下来,青面护法先下了车,而后拽着沈沁往里走。

即便隔了黑布,沈沁也能闻到脂米分美酒的香味,自然不难猜想这个地方。京城到了夜里热闹的也就是玉带河边的胭脂坊,这边聚集的都是青楼瓦肆,到了夜间才是真正活跃的时候,那叫一个灯火通明、纸醉金迷,最重要的是不受宵禁政策的影响。

沈沁最初知晓的时候还十分惊异,后来才知晓,最早的青楼是皇帝亲自提倡建起来的,为了达到其效果,特意给了这个特权。不过话说回来,青楼的营业时间就是夜间,若是来一个宵禁,实在就没什么生意可做了,也能理解这个破例。当然这边可以营业过宵禁的时间,却不能出了这个范围,对城里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喝了花酒到别处撒泼的也要治罪。

即便知晓这里是胭脂坊,可胭脂坊地方也不小,里面的花楼艺坊也不是一两家,这一点信息对沈沁来说实在没多少用处。那青面护法十分谨慎,并没有其他人跟随,大约走的是后门,也不曾遇到人,不多时,进了一个房间,青面护法松开沈沁,向里道:“主子,沈沁带到了。”

“嗯,进来吧。”男子的声音有些低哑,语气淡漠似乎没什么情绪。

青面护法应了一声,推开门将沈沁带进去,才扯了蒙着的黑布。眼睛被蒙了许久突然见到光有些不适应,沈沁用手挡了挡,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有空去看青面护法所谓的主子。

面前的人看上去很普通,但细细一看,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不自然,应该是带了人皮面具的。沈沁见过所谓的人皮面具,其实就是尽可能接近人肤色的材料制成,只是做得再好的人皮面具也不是真正的皮肤,细细一看基本都是面瘫。沈沁心里有了计较,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般,道:“不知阁下要我做什么?”

“看病!”男子十分简洁的说道。

“什么病?”

“短命、子嗣艰难。”男子并没有避讳的答道。

沈沁微微皱眉,道:“把手伸出来。”

男子依言伸手,对于沈沁的识时务表示满意。沈沁诊脉很认真,倒不是果真有多医者仁心,其实心里想的是,上回救了夜青锋这么个白眼狼,这回这一个怎么都不能那么好心,能下阴招一定要下阴招。

很快,沈沁收回了手,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你这个毛病的?”

“二十岁时。”男子倒是没想隐瞒,他也知晓欺骗大夫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医药之道本来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一不小心玩掉了自己的小命,便是有人陪葬也没什么用,“我十八岁娶妻,到二十岁时有了第一个孩子,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查出来孩子不是我的。我质问那个小妾,小妾说府上那么多妻妾,这两年来都没有人怀孕,必定不是她们的问题,而是我不行,所以她才铤而走险想有个依靠。我虽然将她处置了,这话却放在了心上,心绪不宁之下四处求医,才知我不仅子嗣艰难,而且活不过三十。”

“有多艰难?”沈沁给他把了脉,心里就有个数了,倒不是不育,也有些几率让女子怀上,就是几率极小,自然想要生个儿子的概率就更小了。而他的这个问题还并非天生的,而是后天毒药所致,虽然已经解了毒将他救活,但确实如他所说,怕是活不过三十,偏他看上去健壮得很,还真没有早死的征兆。

“大夫说,我能否有子全看天命,若此生能生下一儿半女,就算前世的造化了。至于另一个,就更是没有办法了。”男子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沈沁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恼火,当然此时她十分不厚道的想着,这等祸害,死了才是最好。

“问了这么多,你能不能治好?”男子有些恼火道。

“能治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沈沁微挑眉道,此时总要把人家威逼利诱的条件听仔细了,免得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小命。

“若能治好,自然少不了王妃的好处,若不能,自然也不能怪罪王妃,只是在下命该如此罢了。”男子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可沈沁分明听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试想他费了那么大力气,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沈沁弄了来,又让沈沁知晓了那么多的秘密,果真会好心放沈沁回去?反正沈沁是不信的。

“若我治不好,大约就只有我师父出手才有希望了,只是我师父一向不理红尘俗世,轻易怕是请不来呢!”他们能威胁,沈沁自然也能,要说子嗣艰难还好,活不过三十岁可是大问题。人说三十而立,活到三十还不到人生的一半,更何况此人看上去也是有雄心有抱负的,哪里就甘心这么死掉。

男子瞳孔微缩,他自然知道沈沁口中的师父是谁,可不就是药谷当年号称药王的游宸?有游宸的名号在前,沈沁说的话不知真假,他也不敢轻易对沈沁下手,说不定将来还要求上游宸呢,他能对付沈沁,但若是直接对上享誉百年的药谷,还真得掂量掂量。

“请王妃动手吧!”停了片刻,男子向沈沁道,“我手下都是些粗人,若是举止不当,还请王妃见谅。”

沈沁看了一眼青面獠牙的青面护法,点点头道:“我需要为你针灸,然后辅助药物。今天是第一次,一共要针灸三次,中间间隔十天,三次之后,我不能保证你什么时候有子嗣,这个毕竟要看缘分,但可以保证你多活几年。”

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需要准备什么?”

“一副银针,再找个丫头给我帮忙,另外备好了纸笔,等会儿我要写药方。”沈沁淡淡道,自己将袖子挽起,准备动手。她是有随身的银针,可那是林家祖传的宝贝,她一点都不想用在这个人身上,更何况人家怕是还担心她下毒呢!

“王妃稍等!”青面护法向男子点点头,起身往外面叫人。

很快,一名青衣侍女便捧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的便是一副银针。

沈沁也不耽搁,示意男子躺到软榻上面,将外衣解开,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虽然隔了一件中衣,但对沈沁这样学习多年,且身负武功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下针依然利落快捷。

病的越厉害,要拔出就越是不容易,随着沈沁一枚枚银针落在他身上,男子额头也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沈沁哪里管他疼不疼,若是他嚎上两声,说不定沈沁还会给他塞上一块抹布免得吵。然而此人倒也算硬气,任由汗一层层的冒,硬是一声都没吭,若是旁人,沈沁还会高看一眼,奈何此人刚巧惹了她不高兴,原本一个时辰便能完成的针灸,沈沁活生生给他拖了一个半时辰,拔掉针的时候,男子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汗水浸的发皱。

沈沁也不看躺在榻上喘气的男子,坐到桌边提起毛笔写药方,一面道:“你这病需要循序渐进,下一回针灸是三次当中最为重要的,若是耽搁了,不说前功尽弃,可能情况还要更严重些。这些药的配比都是十分精准的,差了一点都会影响药效,若是因为你们抓药煎药的环节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的。”

“我知道了,青面,送王妃回去。”大约是有些透支的缘故,男子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青面护法应了一声,又将黑布给沈沁蒙上,送沈沁出去。这回依然是乘马车,不过沈沁明显感觉到走的不是原本的路,似乎拐过一个巷子,马车停了,青面护法提手在点了沈沁的穴道,很快出了马车,飞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沈沁听到一些嘈杂声靠近,而青面护法跑的太快,也就忽略了手背从沈沁指尖划过,刮开了一道小小的血痕。

“娘子!”云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在这里!”沈沁被点了穴道,却没有堵嘴,听到云臻的声音便应道。很快,一人跳上马车,拍开沈沁的穴道,扯了面上的黑巾,将沈沁搂进怀里,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沈沁感觉到云臻微微颤抖的身子,知道今日吓坏他了,抱紧云臻的身子,道:“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地吗?我们先回家吧,儿子还等我们呢!”

云臻点点头,抱起沈沁,也不用对方弃下的马车,直接运转轻功,带着沈沁回王府,也将派出去寻找沈沁的人都召回来。云臻不放心,仔细的检查了沈沁的身体,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才算放了心,坐下来听沈沁说起缘故。

听到沈沁竟然被对方挟持给人治病,还多番威胁,云臻的脸彻底黑了,道:“我这就叫人去查,定要除掉这一伙混账!”

“等等!”沈沁拉住云臻,道:“前些日子听说京城中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无缘无故的死在家中,我在想,是否与此事有关?我瞧着那人的年纪,应当有二十七八岁了,离三十岁的死期也不远了,大约是这个缘故,才会铤而走险绑架大夫为他治病。我觉得此人不简单,或许背后的势力也不寻常。”

云臻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只是单单沈沁被这样欺负威胁,他就愤怒得很,恨不得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局,直接除掉此人解气。只是沈沁这样一说,云臻越发担心了,“那些大夫无缘无故死去,是不是他们下了毒?娘子你…”

沈沁一笑,从袖里捏出一个小小的薄膜包着的红色丸子。

“这是…”

“快到那个地方时,青面护法给我吃的。不过我发现打不过他们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在嘴里含一个薄膜套子。虽然可能会影响声音,但哪个女子被抓不会紧张害怕的?他给我喂药我就藏在套子里,找了个机会收起来了。”沈沁笑道,当初费了许多的精力做出这薄膜来果真是明智之举,已经帮了她许多大忙。

“娘子真聪明!”云臻也松了口气,接过沈沁的药丸,在手里细细看了一遍,道:“是毒药,服下之后十天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会毒发生亡。至于症状,大约就像突发疾病一样,轻易恐怕看不出来。”

沈沁点点头,“之前见到下面送来的消息上面有哪个大夫无缘无故死了,我也没太在意,因为都是年纪大了的老大夫,大约连他们的家人都觉得他们老了,就这么去了。不过他们知道我是药谷的人,要知道师父收我做关门弟子并没有往外面说,我怀疑要么就他们与药谷中人有联系,要么上回师兄中毒的事便与他们有关。”

云臻点点头,沈沁说的有道理,知道沈沁与药谷关系的人不多,林家不会往外乱说,史连城如今被她捏着把柄也不会说出去,“那样的恶人,娘子怎么能救好他?肯定跟夜青锋一样是个白眼狼!”

沈沁被云臻孩子气的一句话逗笑了,道:“我哪有那样好心!他的病,针灸有效,可我给他分了三次,两次只见间隔十天,不做完最后一次,什么效果都是暂时的。至于药么,药是有用的,可我何止给他开了有用的,要他小命的也开了一些。更何况,我既然回来了,又没有中毒,剩下的两次我还会去吗?呵呵,逗他玩呢!”

第一百三十章 所求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够呢?”云臻虽然暗自为沈沁鼓掌,但还是觉得应该多踩上一脚才好。

“那伙人狡猾的很,你如今去查,多半是查不到的。十天之后他们自然会来找我,到时要查不就有线索了?还省钱省事呢!”沈沁安抚云臻道,“最重要的是,我也很好奇,那几样药中和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上回抓了条毒蛇试验,可惜有蛇毒液影响的缘故,毒性并没有想象的好,这回多加了几样辅助的,应该更好些。”

“会不会误打误撞刚好救了他?”

“不会,我试过了,就算加水都是毒药。”

“那会不会被发现?”

“应该不会吧。发现了也无所谓,找上门来最好!”沈沁一挑下巴道。

两人说笑了片刻,总算恢复了平日的状态,沈沁才想起来今天出门的主要目的,“夫君,欣儿如今怎么样了?”

云臻这才记起来,沈沁是为了夜明欣才出的门,皱眉道:“我今天进了一趟宫,听说太后下懿旨将欣儿接到宫中,特意叫人问过,才知道父皇将欣儿接过去了,暂且放在贤妃那里。你不用担心,如今太后自称要静养,父皇索性叫人以保护的名义守着,她除了拿辈分压一压小辈,也做不了其他的。至于那个叫竹心的丫头,明日再好好审问就是。”

沈沁点点头,道:“总觉得这件事当中掺和了许多势力,如今的局势还真是复杂!”

云臻点点头,这个他早就知道。墨家延续近千年,作为掌权者虽然通常都是冷眼旁观,但各代的沿革也看在眼中。大明朝建立已经快两百年,过了打江山和休养生息的时间,如今的大明朝可以说是太平盛世,时常也有外国使节前来朝贡游历。然而在这种太平盛世的格局之下,也有许多的不安定因素在酝酿,北边辽国突然进攻是一个,连国内也时不时冒出些类似邪教的存在,比如宋楼谦和林采萍背后的那一个。

云臻没有参与唐国公小女儿太子府侧妃被杀的案件,可从前到后稍微理一理,能够确定的就至少有三拨人参与在里面。挟持沈沁治病的是一波,看上去不像是毒杀那个唐姨娘的,截杀沈沁的又是一拨,暂时不好说跟唐姨娘的死有没有关系,而太后不知道又是抽的什么风,大致也能算一拨。

“罢了,不想了,我们睡吧!陪阿筹他们玩了一天,还让那个不知所谓的短命鬼折腾了一回,我都快困死了!”沈沁甩甩头道。

“好,早点睡!”云臻替沈沁理了理擦头发弄得有些乱的头发。

次日一早,云臻难得翘了个班,在家里陪老婆孩子一道吃早饭。时候还早,瑾萧几个没有过来,就只有云臻一家三口,沈沁给阿筹剥了一个鸡蛋,巧儿便进来道:“王爷、王妃,竹心姐姐来了。”

昨晚妙语和紫青是被打了闷棍的,下手的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两人后颈都是一片青紫,沈沁便叫她们暂且休息,这边由巧儿和灵儿伺候。巧儿和灵儿跟沈沁久了,之前由家里定了亲事,沈沁给了不少嫁妆,最近也叫她们多顾着些出嫁的事,不常叫她们在身边伺候。只是紫玉出门办差,紫青和妙语又受了伤,只能先叫她们顶一下。

听到巧儿的通报,沈沁微微勾唇,道:“叫她进来。”

竹心还不知沈沁已经在怀疑她,上前跪下,道:“王妃,奴婢昨日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不知小郡主…”一副想问又不敢细问的样子。

“你果真是求我去救欣儿的?”沈沁一手捏着筷子,微微侧目道。

“王妃这话是何意?竹心跟了侧妃多年,心里眼里想的都是侧妃,怎么敢欺骗王妃?昨日小郡主果真是被太后娘娘的人带走的,竹心一整天都拜托王府的人往宫里打听小郡主的安危,怎么、怎么会…”

“怎么会如何?”沈沁微微一笑,让灵儿带阿筹去找瑾萧他们,自己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慢悠悠道:“竹心你此时,不该是非常惊讶我还活着吗?我比较好奇,你背后是什么人,为何想要我的一条命呢!”

“王妃说什么?奴婢不懂。奴婢只知敬忠主子,王妃若不想救小郡主,大可直说,奴婢自往别处搬救兵去!”竹心颇有烈性的说道,只是沈沁分明听出底气不足,想要临时撤退。

沈沁哪里会让她撤退,微微一笑,道:“敬忠主子,那也要看主子的,对吧!你的主子是谁呢?能往宫里递消息可真不简单,大姐姐一出事,太后的人立刻就到了。能抓到太子的女儿太后自然高兴得很,所以你就跑来求我进宫,然后在路上伏击?”

“王妃冤枉奴婢了,奴婢怎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竹心赶忙磕头道。

“做都做了,还说不敢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昨晚那时困倦的迷糊了,居然就信了你那见鬼的说辞,大姐姐早上出了事,随后欣儿被带走,然后你在王府等我到天黑。有那见鬼的时间在这儿等我,你找谁去救欣儿不成?太后若果真要害欣儿,还有空等到你找我去救她?”沈沁后来想透了就在郁闷,她不自恋自己聪慧过人好歹是不笨的,居然被这等小把戏骗了出去。

“说吧,你的主子是谁?看在你服侍大姐姐多年的份上,我会将你交还大姐姐处置。”沈沁挪了个位置,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云臻便坐在她旁边给她剥栗子。

“…”竹心这会儿也不喊了,微微咬着下唇跪的挺直,眼里没什么恨意或者别的情绪,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王妃这样说,必是小郡主安然无事。竹心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敢求王妃恕罪,只求王妃念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给侧妃带句话,请她小心即将过门的温侧妃。”竹心说着,又重重的叩了三个头,道:“奴婢不敢脏了王府的地界,现在就离开。”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云臻看向沈沁,询问沈沁要不要拦。沈沁摆摆手,道:“罢了,让她走吧。她既然抱了去死的心,严刑审问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温侧妃是谁啊?”沈沁倒是没听过这个人,有些好奇道。

“温家也是早年的开国功臣,后来封了温国公,只是这些年来已经没落了,温家也格外低调,家中子弟既没有十分出挑的,也没有纨绔惹事的,一来二去倒是许多人都忘了这一家。这个即将进太子府的温侧妃是如今温国公唯一的嫡女,不过听说懦弱腼腆,连在外露面都没露过几回。”云臻解释道。

“既然如此,怎么突然要将她嫁入太子府?何况太子如今还不在京城呢!”沈沁有些不解,要嫁女儿过去,总要当事人在吧。

“温国公膝下一共六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其他五个比温雨桃都大,早已经嫁人了,最小的这一个就成了眼睛珠子。前些日子温国公突然病重,其后就求见了父皇,将最小的女儿托付给父皇,说是他就那么一个小女儿,温家一切都给温雨桃做陪嫁。温家的一切除了温家名下的财产,还有太祖交给温家的一个兵符,有调用三千禁军的权利,听着不大,但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影响大局的。”这些事原本不算十分秘辛,只是温家低调久了,许多人都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

“所以父皇不愿意将温雨桃推到夜青锋那边,将温雨桃指给夜青玄?”沈沁一点就通,“竹心特意说要小心温雨桃,莫非是温雨桃有那般野心,还没进门就要将前面的障碍扫除?我倒是比较好奇,唐姨娘的事是否与她有关?若是,莫非她早就知道唐姨娘的身份,想要一箭双雕?”

“说不定还真是。”云臻闻言笑笑,“此人心机很深,我与她只见过一回,却印象十分深刻,看着腼腆柔弱,其实心狠手辣且手段高明,只是若是如此,为何要对娘子你下手,娘子你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她才对。”

沈沁自动忽略掉后面的话,听得云臻对别的女人印象深刻,微微挑眉,道:“印象深刻?有多深刻?”

“…”云臻见沈沁挑眉望着他的样子,噗嗤一笑,道:“娘子这是吃醋啦!”

“哼!”

“我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险些弄死了徐逸,再没有其他了。那时我是墨家少主,百草园收徒,所以师父带我去看我未来的师弟或者师妹。虽然我师叔已经选中了徐逸,但觉得小徒弟应该历练一番,所以叫他跟其他参选的一道过百草园的考核。温雨桃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只有五六岁吧,她确实聪明,刷到最后只剩下她和徐逸,最后一关她没有把握胜过徐逸,所以对徐逸下黑手,若非师叔一直关注着徐逸,怕是徐逸的小命就这么玩完了。”云臻笑着解释道。

“既然你师叔已经选中了徐逸,那不是其他人都没有机会吗?这样欺骗人家小孩子不大好吧!”

“只选一个说的是只选一个做师叔的继承人,将来会掌管百草园,其他优秀的弟子都会收入百草园。其实百草园教授弟子不会藏私,掌管百草园也就是多些动用药材的权利罢了,还要多费许多心思,许多一心学医的人反而不愿意担这个担子。而为了一个虚名,能对师兄弟下黑手的人,本身人品就有问题,所以,其他淘汰的孩子最后都留在百草园学医,温雨桃是被遣送出来了。”云臻摇摇头解释道。

这样说也有道理,便是药谷收弟子也十分看重人品,毕竟行医之人,就算医术再好,医德不好也必须让人唾弃。“这样说来,这事还真像她能做出来的。只是还没进门就折腾出这样的事,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沈沁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