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在肖景深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你唱歌太难听了,猫都躲起来了!”女孩儿气鼓鼓地挥手,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

肖景深把吉他背在身后,翻身一跃而下,吓得女孩儿后退了好几步。

“你说什么猫?”

当然是又软又小的猫了。

树荫下面传来细弱的咪呜声,一只橘黄色的小猫怯怯地从暗处走出来,头上还顶着些微草屑。另一边墙角也有一只差不多大的小猫,黄白花相间,探头看着肖景深——脚下。

“你把我喂它们的饭踩了!”

桑杉冷冷地说道。

肖景深这才看清楚,她手里拿着的是几根鱼肉香肠,显然,她正在喂猫。

先是把来吃饭的小猫都吓跑了,又踩了猫饭,桑杉对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意见很大,并不想再跟他说一个字儿,直接蹲下继续用手里的鱼肉香肠逗引着小猫。

肖景深蹲在旁边,伸手揉了一下凑过来吃肉的小猫。

“猫是怕生才躲起来,不是因为我歌儿难听。”十几岁的少年人是最爱面子的了,绝对能容忍对方攻击自己的“巨星范儿”。

可惜,小姑娘没理他,热腾腾的空气闷在人的身上,女孩儿的额头和鼻尖儿都在冒汗,肖景深从侧面看,能发现她略带黑黄的脸上泛着光。

“这么热的天你就大老远跑来喂猫?”

女孩儿逗猫,男孩儿开始逗女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文冷人少,心情不好,存稿箱君无fu*k说。

第21章 脱胎

“你说实话,我刚刚唱歌到底怎么样?”

“小黄毛儿你吃饭了么?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丁点儿大的猫能吃火腿肠么?它们妈妈呢?怎么也不管?”

最后一句话让桑杉清瘦的手抖了一下。

“小可怜,你们妈妈不要你了。”黄白相间的小猫吃完了火腿肠想要退走,被大男孩儿一把抓了起来,揉着小胸脯举到了眼前。

小猫紧张地伸直了四肢,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哎哟,小可怜儿还不让人说。”

女孩儿突然歪过头去,只用自己的背对着肖景深。

大男孩儿举着奶猫看她,看见她瘦到蝴蝶骨都支棱着的后背在轻轻抽动着。

“小黄毛儿,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一滴眼泪落在了被太阳晒到滚烫的地上,接着又一滴,又一滴…

急急地放下小猫,男孩儿的手搭在桑杉的背上,被她挥开了。

——那一天,桑杉泪流满面的样子肖景深到底还是没有看见,小小的猫儿蹭着女孩儿的脚,毛茸茸的后背也沾上了剔透的泪水。

“你比以前那些猫幸福多了。”点了点W先生的耳朵,男人笑着说,“它们只有火腿肠,你呢?有我给你当厨子。”

男人坐在桑杉惯常坐着的地方,看着窗外,眼睛里却仿佛又看见了十七年前那个瘦削的背影,那是他记忆里唯一一次看见桑杉哭,却仿佛被阳光镌刻在了脑海中,至今没有抹去。

“老肖,你都会送你媳妇儿什么礼物?我这些年送给那些妞儿的礼物她们没有一个喜欢的。”

自从上次一起“喝酒”之后,健身房的很多人都一下子跟肖景深熟了起来,比如现在这个坐在他旁边练大腿外侧肌群的土豪富二代,总是隔三差五就找肖景深聊几句“男女间的那点事儿”。

“当然是挑她喜欢的买,她要是不喜欢,买了也没用。”

趴在罗马椅上刚刚做完一组挺身的男人轻轻喘着气,比在场其他人都要白皙的脊背上覆着一层薄汗。

“那你媳妇儿都喜欢啥呀?我都不知道那些妞儿都喜欢什么。”

“她喜欢的,你那些女朋友都未必喜欢。”肖景深摇了摇头,双手搭在异侧肩膀上。

那人干脆从器械上下来,蹲在了肖景深的旁边:“你就说说呗,我也参考一下。”

“她喜欢小动物,还有花。”浅浅的笑容爬上了男人的唇角,“从小就喜欢猫,什么猫都喜欢。花是得养着的,她不喜欢剪下来插花瓶的那种。”

“哎哟?你媳妇儿这爱好真省钱。”

男人羡慕地咂咂嘴:“我上个妞儿就爱买包儿,还说什么包治百病,这次这个天天玩儿小清新,举着一个树叶子嘟着嘴能自拍半小时…你说说,她们怎么就这么难懂呢?”

肖景深笑了一下:“这有什么难懂的?”

腰部使力,上身下倾到与腿垂直再慢慢起来,标准地完成了一组动作,他接着说:

“我觉得,不管女朋友喜欢什么,做男朋友的都该支持。”

肖景深放下手臂态度变得认真:“可能以前那个女孩儿不是喜欢包,只是喜欢你为他买东西、为她操心。你现在的女朋友也可能不是真喜欢自拍那么久,就只是想把更漂亮的自己留在照片上,毕竟照片拍下的她身边还有个你。”

听见这样的话,男人竟然久久不能成语,他愣愣地看着肖景深,表情十分之复杂。

“行啊兄弟,就凭着几句话,你媳妇儿倒贴钱养你我都信了,哎呀我擦,你这样的人哪用给别人买礼物啊,随便来两句好听的那妞儿都得上天啊!”

真的被桑杉倒贴钱养着的肖景深心口中了一箭,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哎,刚刚你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我学了回去哄我家妞儿开心。”

肖景深抬头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自己的健身动作。

这天肖景深走了之后,克夫听见他们健身房的常客闲聊的时候说起了肖景深。

“老肖这人,你说他没脾气,我是不信的,以前还觉得是个老白脸儿,现在我觉得他也算是个真爷们儿。

你们不知道啊他那话一说,我的心都软了…哎呀,这我要是个姑娘,我也分分钟喜欢上他了。”

“就看他前几天跟他媳妇儿打电话那样儿,也知道他跟你不一样。”有人吐槽富二代这个圈内有名的花心大萝卜。

“老克?你知道老肖的媳妇儿啥样不?我估计八成是个天仙,不然凭老肖也不能看上。”富二代出声问克夫。

得到的回答是对方极为复杂的微笑。

桑杉和天仙之间的距离,大概就像撒旦与上帝那么遥远吧。

肖景深走在街头,初夏的太阳已经开始带着让人不耐的温度,今天早上W先生被一个叫于竹的女孩子接走去医院体检了,估计要傍晚才能回来。

不用给猫做饭,也不用逗猫,肖景深觉得自己要做的事儿一下子少了很多。

今天的角色塑造他很满意,这些天里他为自己打造好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设,其中对桑杉的“爱与包容”是重要的一部分,毕竟他要表演的角色是和桑杉相爱的肖景深,而不仅仅是一份“爱情”。

情感是一种从来根植于人物,只有人物自己有了可信度,他们之间的种种关系才会具有被人相信的真实感。

所谓秀恩爱,秀的不是爱,是两个相互深爱的人的心。

“真实,是很多演员一生所追求的全部,而超越真实,才能成就真正的经典。”记忆中,有人铿锵有力地对他这样说过。可是那个人,连带着那段时光,都被他随手抛下了。

轻轻一笑,站在地铁里的肖景深抬头,发现地铁刚好在一个换乘站停下了。他径直走出地铁,才想起来这是他回以前那个出租房要经过的换乘点儿。

看起来桑杉说的是对的,有些习惯真的难以更改,在她那处高档公寓里住了大半个月,现在的他依然下意识往旧居走。

既然已经走出来了,肖景深也没打算再回头,他的那间出租房也应该收拾一下退掉了。

重新走在落魄的巷子里,前几天下过雨,阴暗的墙角都生出了绿色的青苔,堆在墙角的杂物因为受潮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有苍蝇嗡嗡飞过,在一团不明物上盘旋。

顶层阁楼透着一股闷热感,躲在房间里吹着风扇的李可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房东又带人来看房子了,没想到屋外竟然站了一个清爽干净仿佛大明星的男人。

窄腰长腿、五官俊美,挺直的腰板和宽阔的肩膀被一件剪裁得体的灰色半袖T恤包裹着,黑色的运动裤包裹的腿,似乎千金难买。

愣了足足五秒,李可突然惊叫了一声:“深哥?!”

门外的那人自然是肖景深,他一手拎着自己的健身包,另一只手拎了几斤红彤彤的大樱桃。

“嗯,是你深哥。”男人笑着走进来。

李可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景深,怎么也不能把他跟之前那个带点暮气的中年男人想到一起。

仔细看看这人,好像就是头发长了点儿,人瘦了点儿,身体看起来挺拔了点儿…怎么感觉就里里外外哪里都不一样了呢?

“深哥,你这是出国整容了?”

“瞎话,我都多大了,还整容?”

男人长腿一迈坐在了凳子上,和他以前一样的动作,却怎么都让人觉得比以前好看了太多了。

李可持续蒙圈儿中,跟在肖景深身后不知道该说啥了。

“大樱桃要吃就自己去洗。”

“中午吃饭了么?”

“上次电费你交了多少钱,我补给你我那份儿…”

还是一样的家常话,却有了不同的气氛。

“这个月电都是我用的,哪能让深哥你交钱?哎呀,不是,深哥…哎呀深哥我…?”

李可手脚乱动了几下,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肖景深对面。

按说听到肖景深要退房,赵姐应该很着急才对,没想到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来了之后也不急着看房子,而是先跟肖景深闲聊了起来,她还捧了一碗小西红柿来给两个租客们分着吃。

李可拿着小西红柿十分有重回房间查查世界线的冲动,现在他强烈怀疑自己要么是热晕了在做梦,要么就是在给肖景深开门的一瞬间穿越了,不然为什么中年老好人深哥变成了帅气男神,铁公鸡还鸡婆的房东居然还能分水果给他吃?

“小肖啊,一看你现在这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出息了,我跟你说啊,你当初来租房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飞黄腾达,我这个房子旺着呢,谁住这儿都一准儿升官发财…”

赵姐跟李可不一样,年纪轻轻的大男孩儿只知道看别人的气质变了就觉得很了不起,赵姐可是市井打滚多年,一看肖景深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好气质好气色。

“没有,我就是搬去跟我女朋友一起住,正式开始吃软饭了。”

男人面带微笑地说。

赵姐不以为意:“能有个有钱女朋友那也是本事,多少女孩子年纪轻轻不想着好好工作只想嫁个大款儿,是不是?那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呀?”

“赵姐,我的行李没多少了,您先把房子收了吧。”

过了一会儿,肖景深就明白为什么赵姐不着急收房子了,或者说,在赵姐东拉西扯拖时间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嗯…打起来!

第22章 换骨

“老肖,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那个女朋友把剧组告了,现在都还没开工,就算开工了也不用我了,我给你介绍工作还介绍出错了?”

不请自来的人是陈启,当初给肖景深介绍工作的那位“朋友”。自从生病发烧之后肖景深就没有再跟他联系,后来更是换掉了手机号码,联系不上他,陈启就走了别的路子。

赵姐从陈启手里接过几张红票子,悄悄退到了一边。

“不签合同,暗地里吃回扣,这种事情做多了不太好。”男人从凳子上站起来,脸上带着如常的温和笑容。

陈启冷哼了一声:“现在这个圈儿里多少人想要戏拍都找不着,要不是看你可怜,能轮得到你?老肖,咱们俩也好几年的交情了,你说,我老陈哪里对不起你?我收回扣的事儿你不知道?要是不签合同你不愿意你早说呀!?我找别人行不行?啊?!”

最后一声话音未落,他随手拿起一个碗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瓷碗顿时粉身碎骨,碎屑最远都弹到了房子大门口。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先回屋。”肖景深对李可说道。

“深哥!”

李可印象中的那个老好人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了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

“回屋去。”他重复了一遍。

李可麻溜儿闪人了。

“你不就是靠抱着那个叫桑杉的大腿往上爬么?我可打听过了,华天早就把她踢了,她现在根本不是The King的经纪人了,你以为她还能罩着你几天?”陈启的话里充满了恶意,看向肖景深的目光里充满了恶毒的鄙视。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轻轻勾了一下唇角:“你花钱买通房东当眼线,就是为了来不疼不痒地骂我几句?那你慢慢骂,我和房东去收房子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僵硬了起来。

是呀,还能怎么样呢?陈启其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急着找肖景深要个说法,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极力去找肖景深还是希望他能让桑杉撤销掉在演员工会的举报,那时候他挤在副导演、剧组和演员工会的调查组之间,像是个可怜的蛆虫一样苟且求存,生怕其中一方耐心用完就直接把他给掐死了。

现在这一段儿已经过去了,他在圈子里的事业已经被掐死了,副导演自身难保的时候把他拱出去顶缸,剧组趁势把他开除了,演员工会发了通告,以后他很难在京城周围的剧组里找到工作,圈子就这么大,就算是在外地建组的剧组,里面也不乏耳聪目明的能人,换言之,他在影视圈里已经混不下去了。

到了今时今日,他找到肖景深也没什么用了,可他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当初肖景深混得连他都不如,来参加他闺女满月都得坐角落的货色,现在居然攀上了一个动动手指就让他一无所有的经纪人?

凭什么?

凭什么?!

现在陈启自己新找到的工作只是在影楼里当个打杂的,工资自然难以跟在剧组里相提并论,想想自己的房贷,想想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天天在家里跟他闹腾的老婆…

火苗儿在他的心里窜了又窜,在看见现在人模狗样跟起先判若两人的肖景深之后,终于在他心里燎成了一片。

什么都做不了么?毁了这张小白脸总不难吧?

恶向胆边生,就真的难以抑制了。

陈启一口浓痰吐在了肖景深的鞋面上:“你个抱着biao子腿往上爬的【哔——】”一边骂着,他挥起了拳头。

却有一个拳头比他更快,重重地砸在他脸上,让他脑袋带脖子都扭向了一边。

第二个拳头带着风声紧接着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陈启的回击被男人避开了,他脸上的同一位置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边?!”

赵姐尖叫着缩在角落里,担心深哥吃亏的李可趴着门缝往外看,却差点被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吓到。

那个出拳又凶又狠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凶狠的野兽,连眼睛似乎都是赤红色的,别人踢到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只恨不能把自己的敌人撕咬成碎片。

他勇猛又矫健,反应速度奇快,对面明明也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却完全从他身上占不到便宜。

他真的是肖景深么?

过去的两年多时光里,李可见过他被房东讥笑,被邻居欺负;见过他唾面自干,与人赔笑;见过他细致地经营自己窘迫的生活;见过他小心翼翼地路过人群,仿佛自己只是再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才是他印象中的肖景深,再无骨头,再无血性,剩下的一点点骨气都只能用来撑着一副灰败皮囊。

“我整个人都是空的。”那个对谈的夜晚,肖景深是这样对桑杉说的,可是今天,今天…

他被愤怒填满了。

一拳又一拳的挥出,就像是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封印,也许他想要打倒的并不仅仅是出言侮辱桑杉的陈启,更是那个无用的自己。

短短五分钟不到,肖景深已经把对方彻底打倒在地了,陈启形容狼狈到了极点,眼眶、唇角、鼻子都在冒血,身上的痛感更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总之,李可能冲出来抱着肖景深的腰把他往后拖,对陈启来说几乎可以是救命之恩了。

“深哥!深哥!咱冷静,咱不值当为他担了人命啊,深哥!”

肖景深死死地盯着陈启,仿佛随时会扑过去咬断他的喉管。

陈启在地上挣扎着、哀嚎着,手掌在地上摸索着。

李可这样一个死宅弱鸡想要控制住突然爆发的肖景深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在他以为事情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对面已经被打掉了半条命的陈启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手里白光闪过,直直地冲向肖景深的脑袋。

肖景深用手臂一挡,一道血痕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陈启看见一击得手,被打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下一秒,他手里的瓷片就向肖景深的脸划了过去。

情势危急,肖景深借着着李可搂着他腰的动作猛地双脚抬起,踢到了陈启的腰间,中年男人被踹到后退了几步,想要再上前却没有了机会。

猛地挣开了了李可的束缚,肖景深上前一脚把陈启踹翻在地,下一瞬,他的脚就踩在了陈启握着瓷片的手腕上。

滴答、滴答…红色的血沿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流下来,溅在了白色的瓷片上。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赵姐被自己那个老实的租客吓到想喊救命,对方一个眼神看过来,她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鹦鹉。

男人死死地盯着陈启的眼睛,慢慢地说:

“有些事你以前做,我不计较,但是有些话你敢说,我就跟你杠到底。”

陈启几乎是屁滚尿流地离开了这个出租屋,房东想跟他一起离开,却被男人叫住了。

“赵姐,你还得验房呢。”

肖景深从卫生间里抽了点儿卫生纸,工工整整地叠好,压在了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找了透明胶随便固定一下,他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碎瓷都擦了个干净。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您看看,我房间里有没有缺东西。”男人微笑着对房东说。

“不、不用看,肯定不缺。”

赵姐软着脚走进肖景深租的房间里,整个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她以前进来之后总是随意摸随意坐,现在却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