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穗明主动提出来要参与投资, 你说, 他在想什么?”

廖云卿曾经(被动)参与过调查这个人与另一家影视公司老板阎小俊之间的关系, 虽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老板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扒这个人的老底, 她还是天然地对这个人的任何行为都持有怀疑的态度。

换言之,卢穗明这个人在廖云卿眼里基本等同于不干好事儿, 究其原因, 是因为桑杉的态度。

他这次居然主动跳出来提出合作,让她里的弦都都绷紧了。

“没必要紧张, 合作嘛, 成不成是要谈的。至于他怎么想, 不重要。”

桑杉这样说着, 并没有像廖云卿期待的那样把意向书扔进废纸篓里,而是放进了抽屉。

“重要的是,我们让他怎么想。”

桑杉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微笑让廖云卿打了个冷颤。

“你给我放两个消息出去。第一,这次筹备电影我们本想高价请小水洼有名的演员,但是没请到。第二, 小水洼强行投资和安插小透明进剧组,我对此非常不满。”

她感觉桑杉是要玩儿一把大的。

“小水洼那边我会提前打招呼, 我记得封烁明年年初有一个汽车品牌的代言到期, 你可以跟品牌方接触一下。”

“你是想让别人以为我们跟池迟封烁的关系都闹僵了么?这也玩儿得太大了。”

“要不是陈方到现在局面都不是很好, 我也不介意跟C娱乐也玩儿一把决裂的小游戏。”

此时此刻明明房间里非常的暖和, 廖云卿却只想团成一团瑟瑟发抖。桑杉的语气是那么的平凡又简单,却让她觉得对方无比危险。

因为,她的毫无起伏的情绪?还是她淡定到可怕, 却似乎又要屠戮什么的态度?

“一个看起来已经众叛亲离的公司,会让对方忍不住拿出更好的筹码。”

因为越是她们这样危机重重的局面,那些黑暗中的豺狼就越渴望看见整个初曜直接被打落深渊的情景。

这是自以为把一切都掌握手中的狂妄者最大的软肋——一次完美的胜利。

安排完了廖云卿的工作,桑杉继续看着她面前的文件,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虽然敌人已经如此迫不及待的出现,那就干脆,把所有的垃圾一并清除好了。

《汴京奇谈》电视剧在HD电视台的晚间剧场播出,每周五和周六各播出两集。

因为肖景深的缘故,这部剧未播先火,网上热度一路飙升,首播日收视率1.12%,作为非黄金档电视剧,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喜人了。

第二集里面那个黄衫少年从楼上翩翩而下的镜头被人做成小视频和动图在网络上迅速传播,无数年轻女孩对着屏幕“啊啊啊啊!”地尖叫,高呼着“我的少女心又一次活过来了。”

电视剧的番位即演员排名,早在演员签订拍摄合同的时候就已经敲定。片尾处,第一个出现的名字是男主角李荆,第二个是女主角何以柔,第三个才是肖景深。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前方还是电视台都仍然美滋滋地把肖景深作为宣传的重点。“肖景深洛是非”登顶各大搜索榜单。

在卫英华的办公室里,她一度很钟爱的那个年轻男演员狠狠的把咖啡杯砸在了地上。

“明明我才是男主角,他这样算是什么?!”

“他们这叫仗势欺人。”

坐在老板椅上的中年女人看着地上的狼藉,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喜欢的时候,李荆在他眼里自然一切都是好的,可是现在卫英华对他的心思早就淡了,这一年多来在这块“小鲜肉”身上的投入也并没有换来她预想中的回报。

厌烦之意根本无须遮掩。

“人家比你红,热度比你高,粉丝比你多,投资人更愿意捧,这就是势,仗着这个势来欺负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呢?对着那些娱乐小报的记者哭么?再说了,你以前不也这么对待别人么?怎么现在这些事情落到了你的头上,你就受不了了?”

看看李荆的样子,卫英华在心里默默摇头,见识过了文子禹的仪态气度,再看看李荆,她不得不承认,桑杉调理这些小年轻的本事比他要高出不止一点。

文子禹能孤身一人跟她周旋良久最后又全身而退,让她人财两失,光是这份本事,李荆就拍马不及。

转头看着卫英华眉目淡淡,年轻男人也知道自己撒气的样子过了头,深吸气两下平复情绪,低眉顺眼地凑了上去。

“英姐,他们仗势欺人可不只是欺负我,也是落了您的面子,在别人眼里,我可您你辛辛苦苦带出来的艺人。”

“辛辛苦苦?”

歪头看着在自己肩膀上轻动的手指,卫英华又想起了文子禹不卑不亢的冷淡样子。

刚起的兴致就淡了下去。

“要是之前你热度最高的时候,别说帮你找回场子,你想让我帮你把肖景深套麻袋打一顿也不是不行,可是现在的你,值得让我这么做么?”

“上部戏,我很乖的。”

这半年来卫英华的时间除了花在文子禹上之外,也又物色了几个年轻人,更加青春蓬勃,性格也更乖巧,李荆之前拍的那部校园偶像剧,卫英华一股脑儿把他们塞进去,各种加戏,就等着播出来之后利用李荆的名气带热剧,再用剧带热新人。

几年前,李荆也是这样被“带”起来的。

那时候作为一个被“带”的人,他可从没想过这样捧人的方式会如何去毁掉一个剧,又如何榨干主演辛苦积累的人气。

现在他知道了,作为一个被压榨的人。

自怨自艾中,李荆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

“想让我出力帮你讨回这个公道,你是想怎么回报我的这份辛苦呢?”

年轻男人的手指抖了两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之前说好的饭局就在明天晚上…不能推了。”

一场冬雨从沪市的天空飘洒下来,李荆心里曾经有过的一棵旷野中自由的野草,终于不及心中的虚荣和眼前的浮华,倒下在了湿冷的空气中。

影视城这个冬天第一场雪飘落的那天,肖景深在摄影棚的绿幕前拍摄着一场重头戏。

“老肖,咱们也就一年没见,你身上这个块儿啊,长得也太快了吧?小公鸡变大斗鸡啊!”

换好了戏服的肖景深站在中间,旁边围了一堆正在围观他肌肉的家伙。

其中甚至包括看起来很正经的导演和监制。

开口说鸡不鸡的正是米子明那个老不休。

没错,自从电影开拍,曾经端谨严肃的米子明导演已经进化成了他们这些年轻演员和编剧嘴里的“老不正经”。

牛仔外套,朋克风的裤子,样式新潮的短靴,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米导演号称自己的事业焕发了第二春,整个人也年轻了起来,画风变得让人难以招架。

此时的肖景深扮演的是已经在黑海死牢里被关了整整五年的斩刃,身上的粗布青衣早就破烂不堪,露出了健硕的肌肉。

化妆师把他的脸庞画成了青灰色,表示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阳光,这样的设计然而凸显了他五官的魅力,即使头发杂乱,看起来也眉目深邃,干裂黯淡的嘴唇有着别样诱人的味道。

“黑眼圈儿可以再加重一点。”

伍铭监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化妆师端详了一下之后,重新描了一下肖景深的眼睛。

这时,米子明导演又有了新的想法:

“被关了五年,裤子还能这么完整么?”

所有人的视线向下,看向男人腿上那条黑色的粗布裤子。

肖景深默默吞了一下口水:“导演,再这么扒拉下去,咱这片儿过审可能就难了。”

“那就在裤子上躲开几道口子,腿上肌肉也抹上灰。年纪轻轻的资本这么好,不用不是傻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瞎保守,要我说,你□□着从死牢里爬出来,那画面更有冲击力。”

肖景深觉得自己似乎是进了一个假剧组,眼前要把自己扒光的导演似乎也是一个假的米子明导演。

好在,所有人都还记得这部片子是要公映的,扒肖景深身上衣服的行动于大腿根处停止了。

于是,这个男人在整部电影中第一个正式出场的形象,就是一个半裸的,身上挂着碎布条,肌肉显示出无比压迫感和力量美的,表情冷酷到极点,脸色也难看到极点的“大魔头”。

这场戏的剧情非常简单,大盗上官逃从狱中逃脱,在狱卒到追捕下一路往牢狱深处逃去,当他跳下洞窟,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狱卒们停下了脚步。身在黑狱底层的斩刃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去磨自己手上的锁链却无所获,逼着上官逃用秘法帮他打开了三条锁链,剩下的一条铁锁暗藏机关,上官逃无能为力。

“你退开。”

低低地,斩刃用嘶哑的声音如此说道。

上官逃慢慢后退了几步。

斩刃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于是这位著名的江湖大盗很识趣的又退后了几步。

如是两次,上官逃终于明白了斩刃的真意,退到角落里,整个身体默默蜷缩在了一起。

随着一声爆喝,巨大的轰鸣声在牢房里回荡。

斩刃手上的寒铁链被生生拽断。

整个黑牢似乎都因为惊恐而战栗了。那个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的可怕怪物啊,他终于出来了。

一步又一步,上官逃追随着那强大而迟缓的步伐往有光明的地方走去,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一道橘黄色的烛光就在斩刃斜上方轻摇,勾勒了这个男人身体的轮廓。

那是一副值得赞美的身躯,每一点肌肉的线条都彰显了英雄的气概。

站在伍铭身旁的方栖桐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要是让之前的我来演这部戏,说不定我还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呢…一定会被桑杉悄无声息地弄死。”

这样一个举手投足间尽显魅力的男人,真是值得任何女人花费长久的时间去等待。

“不会的。”伍铭说道,“一年前的他,还是块璞玉。”

仅仅一年,却已经光彩灼灼。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我帅翻天的时候,该看见的人没看见。

日姐:忙着呢!

这么早更新,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全章是用手机写完的,我简直厉害!

快来接受我骄傲的么么哒!

第201章 宵夜

“这种友情出演当坏人的感觉, 真是比我想象中更痛快。”窦宝佳坐在软座里, 翘起的二郎腿晃啊晃的, 真有几分嚣张坏人的得意洋洋。

桑杉单手撑在沙发扶手上, 嘴角带着浅笑,把几张纸推到了窦宝佳面前。

“经济往来, 怎么能说坏或者好呢, 能让人赚到钱就是好,让人赚不到钱才是坏。”

“哎哟, 听你这语气, 你是想从那几个人身上扒一层皮下来呀?说真的, 你以前使坏的时候吧, 我还能有点儿感觉,现在你这个样子,还让人真想不到你肚子里装满了坏水儿。行吧,我想路子把这个人介绍给卢穗明的。”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越来越像个好人的样子。”

桑杉挑眉。

“我可不记得我以前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

天真善良纯洁可爱的窦宝佳再次被桑杉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呵呵,你做过的事情啊, 罄竹难书专门用来形容你都没问题…你最近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斟酌了一下,一向标榜自己只爱钱的窦大经纪人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带着人情味儿的话。

初曜工作室插足影视圈儿核心的第一步就是直接制作电影成品, 这手笔之大让无数人震惊, 也让不少人觉得桑杉是这几年太顺利, 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成功冲昏了头脑。

窦宝佳当然比别人更知道桑杉的价值, 柳亭心生前的大部分财产都按照她的遗嘱捐了,另有一些做了一个电影培育基金,桑杉刚回国没多久就以白丛凯代理人的身份暗地里管理着整个基金的运营, 到现在都一直呈现出一种良性发展的态势。

那个基金不仅每年都能拿出不菲的资金投资新导演的作品,甚至还能有所盈余和扩张,使整个其对整个影视圈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包括李许默在内的一批年轻导演在起步阶段都曾经受到了这个基金的扶持,当他们的作品被市场认可之后,他们也回馈了这一个基金丰厚的回报。能够精准地发掘这些赚钱的项目和可靠的电影人,桑杉的这一能力着实让池迟都忍不住赞叹。

人们并不知道桑杉到底多能干,但是这也不耽误他们想要暗中给看似蓬勃发展的一个新兴公司使绊子下黑手。

那些蜂拥到自己桌子上的项目企划书里充斥着贪婪的陷阱,就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中招,隐藏在幕后的那个男人才忍不住亲自跳了出来。

“你们也小心一点,和C娱乐的关系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桑杉说这话这也算是投桃报李。

C娱乐内部的人事斗争随着陈方的奋起反击而愈演愈烈,小水洼以前是陈方的老东家,也可以说具有丰厚演员资源的小水洼一直是陈方在C娱乐的靠山,那位李经理想要陈方彻底服软,有极大可能会要他们的公司与小水洼做出某种分割。

“嘿嘿。”窦宝佳咧嘴一笑,“你这可就想多了。”

想想天池老板对自家池迟那要月亮给月亮随便还附赠一个太阳的态度,窦宝佳完全不在乎天池下属的这个娱乐公司能对小水洼来什么幺蛾子。

桑杉勾唇轻笑。

这个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为了追求个人的利益,做出什么让别人难以理解的行为,非常正常的事情。

好吧,好日子过久了的人眼里,这些都是“奇葩”,意味着诡异、稀少、不必在意。

肖景深的新电影拍摄进展顺利,他正在逐渐适应一个“超级英雄”电影拍摄的特别之处。

大量地、丰富的、多角度的特写镜头,导演对他每一个表情的细微挖掘是非常给人压力的,更不用说那些精细的动作要求。

“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句话在拍电影的时候居然也十分实用。

“国内的超级英雄影视作品这些年一直没有起色,说白了,就是他们照着洋鬼子搬过来的那些东西骨子里缺了能让咱自己观众认同的那股劲儿。举个例子,他们合众国拍英雄拯救失事火箭,因为他们有过特别惨烈的航天飞机失事事件,民众们还记得那种切肤之痛。可咱们的老百姓没经历过,航天实验失败了那么多次,咱们也没见过谁在电视直播的时候死了。你拍个国内的英雄去拯救这个,他们没有代入感的。英雄,是本质是“渴望”民众的渴望。咱国内老百姓爱看什么?那要从咱们最民族最根本的根子里去发掘——咱们的英雄,从来不是横空出世拯救世界的人,而是从无数苦难中挣扎出来,拯救自己也点亮别人心火的人。”

穿着越来越酷炫的米子明导演笑嘻嘻地喝着茶吃着松仁儿,跟肖景深诠释自己心目中想要的角色形象。

“没有奇怪的药剂,没有金钱和科技,没有基因变异…都不需要,凭着身上一根铁骨,几千年来,咱们这个民族都是自己给自己做了英雄。打不断的骨头,就是咱们老百姓对英雄的渴望。”

老人说得是何等慷慨激昂,他拍过汉代的金戈铁马,拍过南北朝的乱世风华,拍过唐朝的绚烂江山,拍过明朝的烟雨悲歌,作为一个电视剧导演,他在镜头外几乎经历了这个国家的沧海桑田人事变迁,有些东西,他认为那是永远不变的。

肖景深听得极专注,一如一年多前,他听着米子明导演给他讲谢安,那时候的他,还在为这位著名电视剧导演对他的谆谆教诲而感动。现在的他依然是感动的,却不只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因为这个老人身上确实有着老人自己所崇敬并坚持的东西。

“电视剧归根到底是为了剧情服务的。导演在其中的存在感极低,一个好的剧本才是电视剧的核心。电影的灵魂却是导演。我看了太多故事了,这次我想把一个故事里面烙上我自己的名字。让你们看看我浸淫此道这么多年,到底有什么感悟。”

一直在一旁默默倾听的男人,语气中带着一点踌躇。

米子明看向他:“老肖,你有不同意见?”

“其实这个电影的男主角也没有特别惨,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还被逼着跳崖,结果没死成,顺便捡了一本秘籍吗?”

要是米子明的脸上有胡子他大概要吹起来了。

“跳崖不死,又捡了本秘籍,这不是小说的标配吗?我们拍的就是一部小说呀!我们就是得兼顾这个电影的故事性呀!”

所以刚刚对着整个行业指点江山的人就不是您了?

说好的苦难英雄人们最喜欢呢?

说好的只爱看打不断的脊梁呢?

男人看见米子明我的茶杯里已经干了,悄无声息地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心里很明白这位看起来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导演在想什么,已经是退休了的年纪了,还依然奋斗在影视制作的第一线,一辈子拍电视剧,临老了,终于有机会拍一部电影。

激动和紧张共存,才会不停地说话,目的不过是从这些他信任的人那里获得一些认同。

“米导演您放心,不管是什么角色,不管是什么片子,我们都相信你能这个故事阐述好,并且在里面加入自己独有的元素。”

“啧,我还用你信?”

话是这么说着,老爷子的眉头越发舒展了。

坐在旁边替自己老师润色分镜画面的本片监制木着脸,听着自己的老师被人哄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肖景深和米子明导演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往影棚外走。

天气冷了,影视城里的游客也都少了,月色下的摄影棚外面人迹寥寥,肖景深突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那里还停着几辆车,不知道是哪个剧组在加班,或者有演员把自己便宜的代步车干脆扔在了这里。

“老肖,你说明天的那场戏…”

听见导演的话,肖景深连忙又转回头去。

“他没看见咱们吧?”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里,有人低声说话,仿佛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再加一层铜墙铁壁,外面的人仍然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应该没有。”

端着摄影机的男人以同样的低声回答。

“今天又是和导演一块儿进进出出,你说,这个人是真敬业呢,还是趁机耍导演的好感度啊。”

“他聊工作的时候脑袋里想什么,跟咱们的工作没关系,我只知道咱们今天又白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