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挽把玩着手上那与她前世在古城游玩时一眼瞧上的木簪一模一样的簪子,又听了满耳小贩的推销词,“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拿着簪子,在谢宁池面前晃了晃,“夫君,我甚是喜爱呢。”

没错,她是真喜欢这簪子,可偏偏上一世遇见了个神神叨叨的老板娘,说什么她的东西就只能卖给有情人,不管她将价格提了几倍,都咬死了不卖。

因为没得到心心念念着,傅挽方才才会一眼就瞧见了。

谢宁池看了眼她脸上不作假的神情,伸手拿过她手上的簪子,握在手里细细瞧了好一会儿,却是往那小贩的摊上一扔,干脆利落地扔了两个字,“不买。”

不说傅挽,就是小贩都瞪大了眼,不可思议。

他方才可是隔着街瞧得分明,十几两一套的衣裳,这位公子眼睛不眨就为自家娘子定了五套,这会儿怎么连个几十文的木簪都舍不得了。

两次都在同样的簪子上被堵了回来,傅挽可咽不下这口气。

她将手伸进袖子里去掏钱,气咻咻的,连双颊都不自觉地微微鼓了起来,一边还顶了句嘴,“不买就不买,欺负我自个没钱不成。”

不过她忘了自个才换了衣裳,这会儿身上压根没钱。

街上众目睽睽,她迫切地需要个台阶来下,于是又狠狠地瞪了谢宁池两眼。

可谢宁池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非要那簪子不可,伸手想将她拎走,却又怕伤了她背上未好的伤,只伸手往她腰上轻轻一推,“不准。”

略停顿了下,又解释了句,“那是旁人的相公为旁人的娘子做的,你不准要。”

傅挽眨巴了几下眼,忽的领悟到了他话里藏着的意思。

所以,她是谁的娘子,谁就会为她做?

所以,他方才瞧得那般认真,是在记下那簪子的模样?

谢宁池,要亲自给她雕个木簪?

她眨着星星眼,伸手过去拉住了谢宁池的大手,使劲将自个的小手挤进了他的指缝间,仰起头来朝他笑,眉眼间是她自个都没瞧见的恋爱的酸臭味,“相公你真好!”

谢宁池动了动手指,走出三步之后,冷静地“恩”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小贩:光明正大地透我的师就罢了,居然还虐狗!怒摔!

恩恩,明天大概就换地图了,接着虐狗吧~~~~~六爷的撩人小绝招,还没上场呢~~~~~

称呼都来了,车还远吗?

第83章 若选夫婿

再修养十日, 傅挽背上的伤就被晏迩各种好药滋润着, 调理得好得差不多了, 正好也到了原先曾让说好去书院的时间,是该收拾包袱去有才书院了。

曾让从瞧见了那张能让他进崇文书院的推荐信之后, 每天都在焦急着等着傅挽定下来去有才书院,却又怕谢宁池那日撂倒了一匹马的劲,怕晏迩偶尔轻飘飘瞧他的一个眼神, 被吓得两股战战, 从不敢到傅挽面前来说。

躲到这日不得不说了,才在厨房里磨了陈婶子一整个上午。

陈婶子在衣摆上搓了搓手, 恨铁不成钢地端了午膳午膳去给傅挽,干笑着问,“不知两位什么时候去书院, 我瞧着这几日, 那宁公子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恩?”傅挽往外瞧了眼,正好看见谢宁池站在马车边,手里似乎握了块木头, 正在与个天字卫说着什么, 害得那天字卫苦了脸,好似被割了肉。

天丑边将个箱子往车上搬去,边就捂着嘴偷笑。

倒是幸灾乐祸得厉害。

傅挽收回视线, 瞧了眼满身局促的陈婶子,突然就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陈婶子家里有三个孙子了吧?不知可否想过孙子长大后去做些什么?”

陈婶子一怔, 笑里就多了一丝防备,“那三个泼猴都皮得很,自是不能指望他们如我那外甥一般会读书,只准备着长大后学一门手艺,能够养家糊口,也免了离家太远,却是让家里这些老小牵肠挂肚的。”

傅挽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听了反倒露出个笑影,“学手艺,我正好认识好些铺子,若是打个招呼,让他们添个小伙计也不是难事,只是…”

她留了话没说,看着陈婶子,等着她做决定。

不说她来时还是个公子,走了怎么就成了个姑娘,就是谢宁池与晏迩,那也是最好一丝踪迹都别留下的人,自然是不能由着这家人出去乱嚼舌根。

一个曾让的入学机会还不够稳妥,傅挽需得再添些筹码。

而按她这几日观察下来,这家当家作主的反倒是陈婶子,只要她点头拍了板,家里每一个敢当面或背地里反抗的。

正好,陈婶子也是这家里最聪明的。

因而她只犹豫了半刻钟,就点头应下了,折身出去就将最大的那个九岁的大孙子推了出来,被傅挽派天字卫,送到了榴州城的一家当铺去。

这事由天字卫经手,傅挽自然没想着瞒过谢宁池,对着镜子里瞧见的他疑惑瞧来的视线一笑,却是没转头,继续用着粗陋的黛石描着眉。

“相公放心,你娘子的嫁妆,那是妥妥够的。”

说完放下笔,起身理了下修改后的裳裙,站直了让谢宁池打量,“还行吗?”

岂止是还行。

谢宁池的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在何处,腰肢太细,那张脸又太美,逼得他移开视线都感觉到耳后滚烫,好似被谁狠狠烙下了烙印。

他不说话,可傅挽单瞧着他的神色就知道自个这身错不了,曼步朝他而来,在他面前站定,伸手往他肩上搭去。

谢宁池立时屏住了呼吸,全身所有筋骨都绷紧了。

傅挽被他的反应弄得“噗嗤”一笑,眉眼都弯了,“衣兄你这是做什么?”她手指尖已经触到了想要拿的披风,偏又使了坏心,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他背脊上轻轻一划,脸上全然无辜又天真的模样,“我不过是想拿个披风罢了。”

谢宁池怒瞪了她一眼,回身抽了那披风,双手一掀,落在她身后又拢到她身前,修长灵活的手指翻动,立时就将那系绳被绑牢了。

快收手时,往上略抬了抬,手指就碰见了傅挽低下来的下颚。

就像是在逗弄一只没有分寸地惹怒了主人的猫,“你给我适可而止。”

傅挽倒是感觉到了他动作和语调里带着的一分警告,但偏就是在这动作里占了七分的纵容和宠溺,让她更加有恃无恐,在谢宁池将手收回去前,主动用柔软的下颚蹭了蹭,大无畏地挑衅,“我不适可而止,你能拿我如何?”

就这端方守礼,顽固如最腐朽的老夫子的模样,她不信谢宁池能如何。

手指上的触感又腻又滑,像是一尾钻到了他的指缝间,被他瞧中了,却又像摆摆尾巴,不负责任地调皮游走的鱼。

谢宁池收了手,忍着那从指尖蔓延到心里的触感,屈指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下,惹得傅挽闭了眼,往后退了一步,“你可以等着试试。”

傅挽自然敢等,哼了一声并未太将这威胁放在心上,等他出门转脚就去找了晏迩,又从他那里拿回了一整个包袱的药。

什么药丸一日三次吃一颗,什么一日四次吃两颗,还有一日二次拿来涂伤口的,一日一次吃一颗的…这些事,傅挽听得“嗯嗯嗯”点头,却又丝毫不走心。

晏迩瞧她模样就知晓她转头便忘,想着还好事先就与另一位说了,那位不但听着复述了一次,还犹不放心地拿笔记了。

“阿挽,”晏迩放开了药包,抬头认真地瞧着她,“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你无需赶来救我,我虽耳不得闻,却总有办法脱身…”

之后的话,在傅挽怒气冲冲的视线里吞了回去。

“我很早前便与你说过,小耳朵,”傅挽踮起脚,像许久之前那般,伸手摸了下晏迩的耳朵,“我虽不能给你长出双好耳朵来,但我会成为你的家人。”

对家人,何时需要再三强调不离不弃,屡次感谢彼此付出了?

她垫着脚尖的高度还有些不够,晏迩的耳垂被她扯得疼,不得不弯下腰来迁就她的高度,因而没能瞧见她最后说出的那半句话。

但看不见,他也知道傅挽会说什么。

毕竟他说那句话,原本就是为了等阿挽的这个反应。

还有,此刻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晏迩微微抬起眼,视线对上了站在门口的谢宁池,伸手借势抱住了傅挽,将她往怀里搂了一楼,连声音都比往日响亮了些。

“阿挽,选择夫婿时不要委屈了自己,便是实在不行,还有我。”

就是他们之间多年分离而不散的情谊,他都能保证,傅挽与他在一处,会比与大多数人相处都要来得更自由自在。

可若是阿挽有了心爱的人,他也不会拦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瘦小,因为出差一日又上了整天课的我已经要疯……

第84章 初来乍到

牛车驶进有才书院的山门, 伴随着“哒哒哒”的细微牛蹄声, 绕过正传出朗朗读书声的书院, 走向在半山腰的另一侧的学子宿舍。

这会儿周边无人,傅挽“哗啦”一声拉开车帘, 探头出来与充当车夫的谢宁池说话,“蔡铜知这是在搞什么,好好的一个书院, 山门紧闭得像是个牢房一样, 进来还要查过三道岗,说里面没点什么猫腻我都不信。”

蔡铜知是有才书院新上任还没半年的山长的名字。

上次见面前, 傅挽还见过只是在书院里充当夫子的蔡铜知,那时他性子虽是弱了些,可待人和气而有底线, 在书院中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

因而上一任山长举荐了他, 傅挽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了。

谁知道如今烂摊子惹得这么大,还有越来越大的架势。

她抓着车帘,手一撑, 月白织金的百褶裙滑过一道弧线, 蹭过谢宁池黛青色的学子袍又飞快溜走,再次靠近的就是手臂上隐隐传来的温度。

“诶,衣兄,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蔡铜知, 也和杨州城的刺史一样,被人替换了?如今在这儿的,可能是个假的?”

正好那任了杨州刺史的左莫离,原本就是有才书院的学子。

傅挽“嘶”了一声,觉着有些难办——她刚解释了没有上余持重那老贼的贼船,这会儿她的书院,隐隐瞧着就和余持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且按着小耳朵告诉她的,这余持重,还真在这书院里待过。

如今门口查得这般严格,那老贼说不定还躲在里面。

脑子里刷刷闪过许多念头,傅挽烦得有些焦躁,才发现某人一直没搭理他,偏过头去对着他认真驾车的侧脸叫了一声,“衣兄?”

谢宁池目视前方,没应答。

往前听傅挽叫他一声“衣兄”,他都会觉着妥帖无比,可如今听入耳中,却只觉得颇有些令人心烦——明明之前山门查岗时,她从马车里下来,一双盈盈无辜的大眼瞧着他,弱质纤纤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那时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哪里还能记得她不过是在做戏。

是,堂堂杨州傅六爷,做男儿时出入花街柳巷为寻常,上酒楼燕坊也不过是日常,便是换回了女儿身,想娶她的人,也能前仆后继如饿狼扑食。

就是那个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江湖庸医…

谢宁池握着缰绳用力一拉,止住了牛前行的脚步,跳下车辕,径直去推开了空着的那处院落的门,顺手揭下了门上写着的“曾”字。

这是有才书院专门供给已婚学子们的院落,只需缴纳极少的租金,便可租下这一进的小院子:当中一间大堂,左右两间厢房,再左便是灶房,再右则是一间书房,最右侧靠着院子的边缘还有间小小的茅厕,过去便是院子里留下的一小块菜田,可供学子们耕种日常所需菜蔬。

这会儿午膳已近,旁的几家院子里,都冒出了袅袅的炊烟。

以谢宁池的目力,站在门口时便瞧见了大堂里的桌椅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转身走回马车边,接过傅挽手上拿下来的大包袱,轻易地用一只手拎着,止住了她往院子里走的步子,“里面脏,我先让人来打扫。”

傅挽“恩”了一声,不得不提醒谢宁池一句,“衣兄,我们如今可请不起‘人’。”

怕着隔墙有耳,这话她凑到了谢宁池耳边,压低了音量才说出来。

就好似一阵阵的热风扑在耳廓上,明明听清了,却又好似听不分明。

谢宁池机械地拿了另一个包袱,两手拎满了,又朝着那小院子走了几步,才恍然回神,坚持将傅挽挡在了院门外,“那我先打扫,你再进来。”

这话听着,是有些小感动没错,但也不得不思考一眼更严峻的问题,比如说,“衣兄,你知道如何打扫吗?扫尘要做的第一步是什么?”

谢宁池,“…”

他是真不知晓。

有时偶尔看见宫人在忙碌,在发现他的到来之后,他们也会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与他行礼。而他往往目不斜视,只瞧见个大概动作。

便是在外征战的那些年,忙碌时有得吃有得睡便不错了,哪顾得上这么多。偶有闲暇,这些事也早早被人接了手,他连多问一句都不曾。

傅挽撸了下袖子,扬了扬她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小包袱,从谢宁池身旁走过去,“既是如此,便请夫君与我多学学,日后说着这等小甜话来,也免得下不来台。”

闻着隔壁几户人家渐渐传出的饭菜香味,傅挽只简单收拾了下大堂,便折身去准备收拾最着紧要用的灶房。

她擦完灶台上的灰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灶房门口,一脸纠结的谢宁池。

方才她忙着收拾,谢宁池更没闲着,将牛车上的东西都卸了搬回来不提,还将牛也赶到了牛棚里,这才忙到此刻,就立即来找她了。

可问题是,君子不近厨。

端方肃穆的辰王,怕是这辈子第一次离厨房这般近。

他那皱着眉的小模样,看一眼傅挽就笑出声来,边伸手去打开橱柜,边就想着要放他一马,“卧房还未曾收拾,不如夫君你…”

之后的话,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灰黑色的一道残影飞快地从傅挽面前掠过,熟练地按着最短的路线,奔向厨房里某个未知的角落。

只是这条花费不到三息的路还未走完,惊呼声刚止住,地上就多了个死老鼠。

比成人的巴掌还大的老鼠被飞来的一把砍柴刀横劈成了两半,头部上插着一根雪亮的银针,只是那上头渗出来的一滴血,已经变成了黑色。

傅挽盯着那砍柴刀看,而谢宁池则盯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看。

那是临走之前,晏迩亲手给她带上的,原来是为着这效用。

劈开的老鼠有些渗人,傅挽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推了下将她半抱在怀里的谢宁池,想让他去收拾下案发现场,“那砍柴刀我正觉得有些钝呢,没想到夫君你用起来却是正正好,如此的干脆利落,想来也就不用磨刀了…”

“现在没人,不要那样叫我!”

谢宁池突然开口,打断了傅挽未完的话,又快又急躁的声音,来得突然又大声,吓得傅挽立时抬头朝他看来,眼神里还有一丝迷茫与惊悸。

她的眼神看得谢宁池心一抽,下意识就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然而这个动作止步在理智之前,谢宁池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却只握住了她束起的发髻,将有些松脱的木簪往里推了推,“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谢宁池说得很慢,因为这些内容有些难以启齿。

他要如何说出口,在傅挽对他换了称呼之后,他心中因为知晓她的性别而开了闸的那头野兽,就不停地发出嘶吼,冲撞着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防守。

要是再这么诱人下去,他可能会做出超出当前身份的事。

但是不行,皇家子嗣盘查历来严格,若是在宗谱下来之前出生了,便是日后他光明正大地将傅挽娶回去当王妃,他们的孩子也不能继承他的王府。

一个没有权势的皇家血脉,他都不敢想他会经历些什么。

且阿挽这么娇气,又这么看重家人,若是日后知晓了此事,怕是立时就会与他合离,带着孩子独自回扬州,甚至去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谢宁池皱了眉,握在木簪上的手指用力,几乎都要将那雕得不甚好看的兰花给掰下来——天字卫去了五个人,不知可将他要送的东西送达了没有。

“你这般叫我,会让我信以为真的。”

“诶?这里竟然已经住了人来,不知是谁?”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谢宁池飞快地收了手,上前两步将傅挽挡在身后,正好面对上已经走到了灶房门口的,同样穿着黛青色学子袍的人。

来人长了张娃娃脸,偏五官柔美,瞧着有几分姑娘气,只声音听着有几分男子气概,“抱歉不请自扰,在下肖平,就住在两位对门,今日突然瞧见此处门开了,好奇之下便进来一探究竟,实是打扰了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