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傅十带着脸色青白的宋叔下去,傅挽略坐着喝了两口茶,就去瞧傅执拿来的画,这一看——

“大哥,你什么时候爱上了观音送子图?”

傅执对这画好似颇为不满,正拿了画笔,去勾那观音的手,下笔时却又觉着那笑得可爱淘气的小娃娃不够灵气,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阿娘说这画瞧了寓意好,却又不知要去何处求购,我便揽了这事。”

左右瞧着,傅执竟是觉着那观音身后的竹林也有些别扭了,将画一收,竟就不让傅挽多看了,“错漏之处甚多,许是我学艺不精,还需更为精进。”

傅执惯来爱画,对自己的画作要求也高,故而虽画作如今价值千金,却仍旧鲜少有在外流传的。平日里所画的种种,不是被送给了家里人,便是被他随手扔在了画篓里,或是实在瞧不过眼,付之一炬。

他这会儿拿了画走,回去苦熬思索了一夜,却仍旧未找到该从何处改起,于是一大清早就找来了傅挽的满贯堂,眼下还染了淡淡的青色。

“我思来想去,八成是因着我如今画意少了,才故步自封。要解开眼下困局,只能找我那画友聊聊,许是他能有些新奇的想法。只这样一来,阿娘嘱咐与我的事情,便要被拖延了,只能先拿这画充充数。”

傅执说着,就将一画递了过来。

这画卷轴用的都是难得的金丝紫檀木,傅挽接过摸了下拿画纸,心下疑惑,不等傅执的后脚踏出房门,就打开了系带,去看了眼那画。

画卷上一个胖嘟嘟白嫩嫩,穿着粉色小衣,噘着嘴正朝着画卷的这一端爬的半岁多年的小胖墩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傅挽将画往下拉了几下,越看越疑惑,“这小胖墩怎么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似的?豆丁点大的人,装什么老成…”

她说着就“嘶”了一声,那点子疑惑更大了,“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能不眼熟嘛,就是你自个小时候的模样。”

身侧突然插进来的一个声音,来自又一个不请自来蹭早餐的人。

傅挽又瞧了眼那被她百般嫌弃的小豆丁的确就是曾经的她自己,咕哝了句疑惑大哥为什么要给她这画,转头就从傅四手里抢回了最后一块豌豆黄,“小九这是停了你们院子里的吃食不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我院子里抢吃的?”

若说傅执还是有事情来与她告别的,那在傅执之前的傅七与傅十,完全就是来她这吃一顿的,区别就是前者塞满了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吃掉了她大半的早膳,却没让她听清半句话;而后者来去匆匆,被她追着塞了三小盘点心。

傅四却是不挑,换了样随手扔进嘴里,继续吃得津津有味,完全忽视了在他怀里嗷嗷叫着,眼睁睁盯着却得不到一点来自亲爹的满足的小牛犊。

“停自然是没停,不过就是这最好的吃食都到了你这满贯堂而已。”

傅挽一巴掌将他手里的吃食夺下来递给望眼欲穿的小牛犊,又狠狠地瞪了眼他,“小九心疼从小不会抢她吃食,还最会宝贝她的六姐,你难道还要有意见了?”

傅四自然是有些意见的。

只是这个关头,他有意见也要没意见,更不能惹火了那三个小娃娃最宝贝的六姐,只能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他过来蹭吃蹭喝的最初原因。

“先前抓住的那个反贼,你孩子爹没时间处理,留了信让我去将人带了过来,我昨天抓来扔在我院子里的那个地窖里了,只是那人怕是被晏迩喂了些药,这会儿人只吊着一口气在,我让扶棋先在我院子里守着了。”

傅挽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余持重坠在后头。

听傅四这口气,而且想到她从昨日就未曾见过扶棋,傅挽就猜到余持重八成是真的快死了,略皱了下眉头,“他害了那么多人,就这样,还算是便宜了他。”

“恩,”傅四吃饱喝足,抱起啃糕点正啃得得劲的小牛犊起身,极其顺手地在傅挽头上拍了拍,“如今人在我那,自然不会便宜了他,你不用费心便是。”

傅挽抬头,朝傅四眨巴眨巴眼。

她这模样,浑然就是方才那画像里无辜又无赖的小模样。

傅挽是纪氏难得独独的一胎,出生时正好前头的哥哥姐姐都比她大了三五岁,再加傅爹那一坑,在纪氏的影响之下,就算是傅五,平日里都很是护着这个六妹。

年龄渐长,兄弟姐妹之间逐渐各奔东西,不像儿时那般日夜相处,好似感情也随着距离和年龄,渐渐地单薄起来,在各种轻重缓急间褪去。

可有时只要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神情,远走的回忆便会一一浮现。

傅四不期然便想起来以前这个三岁多年的豆丁,一板一眼地指挥着五六岁的他,去和那些八九岁的大孩子较量,还大获全胜了的事。

那时他也被揍得鼻青脸肿,走回来的路上却还是努力端起哥哥的威严,教导走路都还有些不甚稳当的傅挽,“没关系,你下次惹事了,四哥还帮你出头。”

“你现在…”

傅四一手抱着小牛犊,一手就放在了傅挽头上,许多年前他做这个动作就不需要踮起脚尖了,如今更是,一只大手就能拢住她的大半个头。

傅四恍然发觉,原来他们家撑着的小六,还是之前那个小小的,需要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被她欺负了也笑得很开心的小六。

“小六,你现在可是在家里,有的是人给你撑腰,你顾着吃喝拉撒睡就行。”

吃喝拉撒睡。

傅挽对这粗鄙的概括冷哼了一声,甩掉了傅四的手,将他轰出了满贯堂的大门,转头歪在扶书垫得软绵绵的美人榻上看了四本账册,却是禁不住睡意又靠着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却是被窗外传来的饭菜香味所勾醒。

吃罢午饭怕又在屋里睡着,傅挽便让人将躺椅搬到了院中晒太阳,结果没过半刻钟,暖洋洋的春光下,她就睡成了一只晒肚皮的猫。

又是被来叫她吃晚饭的傅七吵醒。

这般生活反复了两天之后,傅挽干脆就放弃了挣扎,除了吃喝拉撒,干脆就窝在被窝里睡了个饱,终于在又两日之后醒过神来,不再无时无刻地打哈欠。

只是她这精神饱满的状态才持续不过半日,就见扶书青白着脸冲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喘了一口,抬眼惊慌地看着她,“六爷,不好了,外面如今都传遍了您是女子的传言,据说商行的人马上就要上门来查家产…”

第103章 以势压人

曾经第一次将整箱的黄金埋在城外庄子里的时候, 傅挽最怕的, 就是有朝一日她的女子身份被揭破,她好不容易开创出来的事业在一夜间付诸东流,她的家人再次回到生病都请不起医生,空着肚子等着一个又一个黎明的日子。

所以她每日战战兢兢,压着不让傅家在杨州城里成为出头鸟,每月最爱的事情就是在半夜三更之时, 带着傅七九十,满山坡地去藏宝。

这样一来, 若是真有一日她出了事, 至少傅家也能衣食无忧。

不知是不是这担忧已在她心里沉积了太久, 压得她都有些麻木了,今日突然爆发出来,她竟也没觉着有多大惊吓。

于是她花了几息时间消化了这个消息,朝着扶书“恩”了一声, 坐下慢悠悠地将手里的那碗粥喝完, 心不在焉地想着这时应该陪着她喝粥的人。

也不知镐城那边的境况如何, 衣兄是不是已经平安入城见到小皇帝了。

这般一想,她忽的就觉得她和小皇帝还颇有几分同病相怜——都是被爹坑得当了男儿,享受了十几年当男儿的便利,却又在一夕之间被戳破了。

跨越了时间与空间, 傅挽突然就和小皇帝有了同样的冲动。

好想把那个破坏她美好生活的人揪出来打一顿啊!

喝完手里那碗八珍翡翠粥, 正好傅九快步跑进她的院子里,站在门外瞧着她。

当年交到她手里时不过是个小小的肉团, 除了哭喊便只会吃喝拉撒,没想到一晃眼,也变成了这般好看的小姑娘,眉眼之间像她的那几分,还真是像足了。

日后也不知是便宜了谁家的儿郎。

傅挽正感慨得远,傅九就快步迈进了院子,飞快地将她只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听出来的事告诉了傅挽,“是之前被六哥发现做了假账的宋账房传出去的谣言。”

“他家中只有一独子,前些时日不知如何染上了赌瘾,将粮庄里的存粮尽数输给了人家,临在交账的前一日,宋账房临时起意去查了,发现不对他才哆嗦着交代,却已是将家中的祖产都尽数输给了人家。”

“昨日小十去料理这事时,不知为何就传出了风声,说是宋账房欠了傅家一大笔钱,如今已将祖产都压给傅家抵债了。那些放钱的赌坊担心收不回银子,便绑了宋账房严加拷问,却不料从他口中撬出了这等消息,故意传得这般满城风雨,怕就是气恨六哥你之前因着阿爹的事,狠狠下过他们几次面子。”

这一年过来,傅九的身量渐长,如今已经快要赶超过小时最茁壮的傅七,成为三胞胎里最修长的一个。

她穿了身鹅黄色的裙子,腰上系了条月白色的系带,虽还未有少女的婀娜身姿,站着却已然是一处静待长成的美妙风景,不言不语便吸引着旁人的眼球。

便是遇到了这般措手不及的大事,她也竭力保持着镇定,一字一句地将来龙去脉说分明了,还给出了在回来的路上所想出的应对之法。

“欲截其流,必断其源。既然谣言是从那几个赌坊里传出来的,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堵住了那几个赌坊的嘴,这样一来…”

“小九。”

傅挽伸手握住了傅九都快将手里的娟帕扯破的手,将她的手指打开平摊在自己的手心里,仰起头来朝她笑了笑,“六哥还好好在这里,你怕什么?”

奇异的,不过这简短的一句话,傅九就忘了之后要说的所有的话。

她脑子一空,一早上从得知消息起就狂跳不停的心脏也和缓了下来,却是眼眶突然发酸,大滴大滴的眼泪不经过她的允许,突然就坠落了下来。

砸在了她和傅挽相握的手上。

傅挽站起身,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

门外,快步而来,脸色铁青的傅十僵住了脚步,抬眼看着傅挽。

傅挽抬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另外一只手臂一抱,左右一个,就将他们抱了个满怀,好似他们还只是三四岁的,在外受了欺负回来哭诉的孩童。

可不说在商场上的傅十,便是傅九,杨州城里如今最厉害的太太夫人,也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有关于傅家的刻薄话。

半刻钟之后,傅挽带着洗漱过的傅九和傅十坐在桌边,夹了个热乎乎的蒸饺,放在面前的醋坛子里蘸了蘸,咬在嘴里感受着里面瞬间爆裂开来的鲜美肉汁,满足地眯起了眼,从鼻子里发出满足的轻哼声。

好似她眼前只剩下美食,再无任何烦心事。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傅九和傅十也拿起了筷子用了今日完整的一顿早膳。

吃饱喝足洗过手,傅挽往两个小的额上一弹,笑眯眯地捏了下他们的小脸蛋,“别想着如何解决流言了,左右我今年是得大婚的,如今被知晓女子身份,虽仓促了些,倒也不算是全无好处。”

至少日后她被从杨州城娶走,杨州城的这些百姓不会天真地想——天哪,日日流连花丛却片叶不沾身的傅六爷居然被入赘了!

傅挽想了下那个场面,不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上立起的鸡皮疙瘩,既是安慰自己,又是安慰两个小的,“而且,我现在背后可是有人撑腰的。”

她说的明明是近在眼前,团结一致的傅家人。

可傅九傅十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她的肚子,并且不约而同地想到——是啊,六哥现在肚子里可揣着皇室的宝贝蛋呢,哪个官府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将六哥以欺瞒罪给关进牢房里?

如此一想,他们竟也都镇定了下来。

上头三位最能做主的主子的情绪立时就影响到了下头已然有些慌了神的仆从,虽还有些个总是控制不住好奇心抬头去看傅挽和她的肚子,但至少眼底里除了些许好奇和近水楼台却被懵逼的懊悔,已然没多少看怪物的眼神了。

傅挽从满贯堂走到正厅,接受了不少目光的洗礼,忍不住就摸了下自己的脸,转头问跟在身后的扶书,“我今日是有哪里很奇怪不成?他们为何都盯着我瞧?”

其实她更想问,莫不是她这几日吃吃睡睡的在肚子上贴了膘不成,不然为何他们都盯着她的肚子看?

扶书抬头看了眼傅挽,她还是挽着男子的发髻,只是因为这几日吃饱喝足又汤汤水水地养着,回来时眉目之间的那点子疲惫尽消了,却透出些往前难得一见的风流妩媚来,好似一朵沾满了风华,终于饱满绽放的红莲。

“六爷如今模样,便是辰王在瞧,怕也是移不开眼。”

扶书一句话,成功将傅挽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身上,直到进了正厅,那些个前来兴师问罪的人都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傅挽朗而一笑,朝那些人拱了拱手,依次称呼了过去,“诸位难得来寒舍做客,这干站着作甚,不如坐下,好好尝一尝我们府里新到的雪蕊茶。”

紧跟着正要给自家新茶打个强势插入的广告,人群中就有个人站起身来打断傅挽的话,“傅六你自不必讨好与我们,我们今日来此,也就是为了还个公道!”

有人出口,之后要开口的声音,立时就拔出萝卜带出泥。

“我大曦朝律例明明白白写着,女子不得有私产,若有私产者,必须充公!傅六你已女子之身混迹于商场,这是目无法纪,欺君罔上!”

“今日闲话也就少说,傅六你交出家产,待我们清查一二,再讨论是否要定你欺瞒之罪…”

“是极是极!这欺瞒大罪,便是你傅六再认识那位手眼滔天的知己好友,怕也是不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包庇你这罪责!”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傅挽说仍由他们说,只给了个眼神让丫鬟们将原先摆在桌案上的茶都撤了下去,自个端着茶剥着瓜子,听着这些单调重复的句子,觉着这出戏有些无趣了。

而待这些人骂得口干舌燥,转头想要寻些茶水润口时,却见手边空空如也。

喧嚣的厅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挽端起茶,当着众人垂涎欲滴的面,轻轻地啜了一口,“诸位可都说完了?正好方才你们瞧着碍眼的茶汤我也让人撤了,那这会儿,就不妨听我说说?”

她和缓的口气一变,立时就带上了七八分的嘲讽之意。

“诸位这漫天胡地的一顿指责,可曾想过,流言是否真实?”

她坐得有如泰山,丝毫不为流言所扰,却是让这些个找了由头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人有些心有惴惴,一时之间竟真就顺着她的思路走,开始质疑起来。

却不想,傅挽喝了口茶大喘了口气,悠悠扔下了一句,“不过,既然诸位闻起来,我也就不妨与诸位透个底——我傅挽,的确身为女子。”

这一惊一乍的起伏,又招来了两刻钟的谩骂。

只是这两刻钟过后,这群商客真的已经口干舌燥,有几个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无,往后坐倒,挥着手掌,给自己扇来几缕凉风。

“这众口朔词的欺瞒之罪,傅六却是不认的。”

傅挽已经从瓜子换成了雪梨,吃了几块清凉败火,那白透多汁如无瑕玉石的果肉,牢牢缠住了好些个商客的目光,有几个甚至不争气地咽了口水。

“便如方才,诸位问起我傅六的性别,我二话不说,便认了我的女子之身,之前所谓的‘男子装扮’,其实也不过就是我个人某些不为言说的小癖好,自是无人问起,又怎能怪我故意隐瞒?”

这话强词夺理得,真是处处都是毛病。

商客们倒是很行群起而攻之,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狠狠将傅六这笑面虎才在脚底,可谁让他们方才激愤之下说了太多,这会儿口干舌燥,纵是有心也无力。

于是厅堂便变成了傅挽的一人堂,明明是她假扮男子行商欺瞒律法一事,却在她口中变成了好奇而聪慧的女子,个人私下的爱好的不恰当扩展。

有那么些个商客们又按捺不住的,骂得嗓子眼里都要冒烟了。

也就只有老神在在坐着的傅挽,最后一个人以极其流氓无赖的方式统领了全场,让丫鬟们拿来了个托盘,将纸笔放在了各位商客面前。

按着杨州商场上的惯例,若是商会中有八成的商客签署了同一个契书,那契书便再无可辩驳,不受任何的质疑与反对。

而如今,傅挽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这样一份承认傅家的所有资产都合法合理,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强取或哄骗的契书。

契书上油墨已干,措辞全无错漏,可知备下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剩下少有的几个商客愤而怒起,狠狠咒骂了一通之后,转身便要走人。

谁知便在此时,厅堂大门紧闭,傅挽身后出现了数十个高手相护。

“傅挽!”带头前来的商会长老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故气得不轻,这会儿完全是哑着嗓子指着傅挽在咒骂,“你这是动用私刑,错上加错!”

“我并不想对各位动刑,也不会对各位动刑。”

傅挽施施然后退,走到了仅剩的一个小门口,“诸位尽可想好了,若是此间有半数的人签了契书,我便会酌情允了你们一个条件,并将那半数人放了。”

她已一脚跨出了门槛,略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对了,忘了告诉各位,这杨州城,如今又没了刺史大人,而凑巧认识了某些手眼滔天的权贵的傅六我,很不幸就变成了称大王的那只猴子。”

“也便是说,诸位若是想报官,如今好似是只能和我报了。”

最后一句话砸下,被紧封了门的厅堂里一时寂静无声。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签了半数的契书被从里递出,换入了管够的热茶。

喝饱了的商客临走前还给傅挽放了个狠话,“莫想着如今你春风得意,不过半数的契书,向来你也成不了事,只待我们找出对付你的妙计…”

傅挽笑眯眯地将人送走,好似全然未看见混在商客中的姜家大爷那复杂的眼神,转头就吩咐丫鬟们将递进去的热茶泡得浓浓的。

又两个时辰,又半数的契书被递了出来,换进去十几个干净的恭桶。

这时夜幕已然降临,傅家大门之外传来喧嚣之声,傅挽吃罢晚膳,上床安寝前,挥手吩咐那些准备就绪的丫鬟家丁们,大戏可以开场了。

于是当夜便听见了从傅家大门里传来层出不穷的歌声和唱戏声。

许是因为出自不同人之口,这些歌声有些有如天籁,有些却好似阎王的狞笑。

再一个时辰之后,又半数的契书被递了出来。

傅挽手里的契书,已然过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