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朕不过是要试探出他们几个的真心,所以安排了刺客行刺朕,谁知竟多出了两名刺客!真是好的很!”

王福年低头忙道:“陛下息怒。”

许久过后,延帝沉沉道:“把太子跟九王召来!一个一个召来!”

“奴才遵旨。”

“怎么可能!”颜世宁一脸惊诧。

“怎么不可能?”裴瑾笑了笑,“听着很荒谬,不过确实是父皇可以做出来的事。”

“他,他为什么要让刺客刺杀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颜世宁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延帝要做出这样的事,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裴瑾也觉得这像

个笑话,可是这个笑话又偏偏极有可能是真相,所以这让他觉得有点冷,他不由自主的抱紧了颜世宁,以一种轻到哀伤的口吻说道:“你不了解他。”

“我想,这是一个考题,为未来皇位继承人所出的考题。”

颜世宁似乎有些明白了,“当刺客来临,谁会临危不乱,当他身处危境,谁会舍身而救,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吧!”

裴瑾点了点头,“他从来是个不易相信人的人。”

颜世宁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太过疯狂。不过如果真是延帝,一切也能说通,知道宫中布局,有实力养死士,同时,也能确保所有的人安然无恙!

“照你这么说,七王合格了?”

“也许是吧。”

“那昨天晚上陛下雷霆大怒,都是装的?”颜世宁蹙眉道。

裴瑾笑了,“你的公爹也是个很会作戏的人。”

颜世宁见他居然打趣延帝,吓了一跳,不过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放松了下来。

“对了,你觉得,七哥跟太子,哪个当皇帝好?”

这问题只怕是当今天下被谈论的最多问题之一,当然也是最隐晦的问题之一,不过裴瑾问的时候,却是那么光明正大,好像在问“白萝卜和红萝卜哪个好吃”一样,这让颜世宁有些无语。

“你能含蓄点问么?”

“那你告诉我,到底哪个萝卜好吃嘛!”裴瑾掐着她腰问。

“白萝卜嘛,貌似有些心狠手辣,将来当了皇帝,说不准就是个暴君;而红萝卜嘛…”不知怎么的,颜世宁的脑海里浮现出太子殿下唇红齿白微微有些羞涩的样子,“红萝卜,感觉优柔寡断了些。”

“那小萝卜呢?”

颜世宁意识到这说的是小十三时,咧嘴笑了,“小萝卜头就是贪生怕死。一怕,就往人怀里钻。”

“那这么说,这几个萝卜都不好吃啊。”

“嗯。”颜世宁不疑有它,顺口答下。

裴瑾等得就是这句话,他手一松,将颜世宁放下,然后低头就亲了上去,“那看来爱妃只能吃我这个花萝卜了。花萝卜香香甜甜很好吃的,来吧!”

双唇相距无隙时,门外突然传来丫鬟喊声,“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

“…”擦,我说那么多话干嘛!裴瑾一脸郁闷。

大老远的,裴瑾就闻到了属于景元宫的那股味道,而当他走到门口时,却见太子正跨门而出

太子的脸色淡然,眉宇间隐隐藏了些悲伤,这让本就显得柔美的他更多了些惹人怜爱的韵味。

“九哥。”太子率先招呼。

裴瑾赶紧回礼,此时他又是个温文而雅的贤王了,“十弟也在这。”

太子往殿内看了一眼,没说话。

边上王福年适时道:“九殿下先进去吧。”

裴瑾看了太子一眼,点点头。

裴瑾进去一看,见地上满是碎片,心不由一沉。

延帝还是那样子,坐在桌案边,一举一动皆是帝王风范。他看了裴瑾一眼,将桌上一本奏折扔了过来。

“你有什么可说的!”

裴瑾从地上捡起册子,翻开一看,脸色变了,他一把跪下,道:“儿臣冤枉!”

延帝看着他,目光冰冷无情,“五名刺客,三名是江湖杀手,两名是南疆人士!哼,你在南疆两年,收了好人啊!”

裴瑾脸色泛白,却不多说,只道:“儿臣冤枉!”

“朕给你一次辨驳的机会!”延帝冷冷道。

裴瑾跪在光滑坚硬而又冰冷的石砖上,寒气自膝盖传至心底,半晌后,他沉沉道:“儿臣无意皇位!”

只六个字,掷地有声,理直气壮,却又带着难以言明的心酸委屈。

我无意皇位,放弃权势,散尽家财,只愿做个闲王,我何至于行刺!何至于弑父杀兄!

只六个字,却是全部的辨词!

延帝看着挺直脊背跪着的儿子,他发现他的脸上已没了一开始的慌乱,只剩下了无畏与无谓。无所畏惧,也一无所谓。这种态度让延帝有些反感,他眯了眯双眼,发现事到如今他还是看不清这个儿子。

两个皇子争夺皇位,他心知肚明。而这两个儿子,他皆是有所满意又有所不满意,因此始终无法作出决断。

那么,就让朕看看他们的真心吧!

延帝这么想着,然后便当真没做了。他让王福年寻了三个死士,令他们在中秋大宴上行刺。

刺杀目标,当今天子!

他安排好了席位,三个皇子,相等的距离,他想知道,当他有危险的时候,会是谁来相救。

可结果,三名刺客变成了五名,他所有的计划全被打乱。虽然七王舍身救驾让他看到了真心,可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知道,其余两名刺客到底是

谁派来的?!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赶在宫中行刺!

延帝让人查了又查,自己想了又想,却始终得不到确定的答案!

生性多疑而敏感,让他将所有人列为嫌疑!

刺杀太子九王跟十三,七王就有了最大的嫌疑!可是延帝也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不会把漏洞摆得那么明显!更何况,他舍身相救了,这一比,盛过所有!

那么是太子党所为?故意刺杀自己,嫁祸七王?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事!皇后将七王视为眼中钉,是干得出这样的事的!

为此,他特意唤来太子,厉声责问。可谁知,太子竟跪下说——“如若父皇有怀疑 ,那便废了儿臣吧!”

废了儿臣吧!废了儿臣吧!当时听着这话,延帝生生将平素最钟爱的笔洗砸碎!

一向软弱与乖顺太子,居然说出这样决绝而带着要挟意味的话,延帝只觉气血逆流,恨不能一剑将他刺死!

这么多年,白栽培他了!

当然,九王也有怀疑,因为在侍卫紧急传来的关于那两名刺客的奏折上,黑纸白字写得分明:

——刺客,乃南疆人士!并且,曾与九王有过会面。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裴瑾始终挺直着脊背,不发一言。而延帝,也始终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也不知多久之后,延帝松了口气,道:“你起来吧。”

裴瑾谢恩,站起,踉跄。王福生伸手相扶。

“多谢王总管。”裴瑾笑得温和而勉强。

延帝瞥见他裤腿上的血印以及地面上的带血碎片,微微动容,想到什么,又道:“当时,你的反应是护住你的媳妇?”

裴瑾微微一怔,明白他所谓的“当时”到底指什么后,点了点头。

延帝目光变得深邃,“当时,你的身边是未来储君,你的弟弟。”

裴瑾垂首默然,半晌后道:“事发突然,来不及深思,望父皇恕罪!”

事发突然,来不及深思,一切便听从本能,谁在心中最重要,便去救谁!大逆不道的话,裴瑾说得从容。

延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头道:“你先回去吧,新婚燕尔,好好陪你媳妇。”顿了顿,又道,“世宁这孩子不错,在当时情况下,竟然还想着护住珂儿。”

当时虽然延帝也遇刺,但他密切关注着

几位皇子的反应,然后,他便看到颜世宁将小十三紧紧护在胸口的那一幕,以及后来,裴瑾挺身挡在他们面前。

等到裴瑾告退后,延帝叹了口气,对着王福生道:“寻点好东西给王府送去吧!”

“奴才遵旨。”王福生想了想,小心问道,“陛下,您原本就不曾怀疑九王,为何还要来这一出呢?”

虽然查明那两名刺客与裴瑾曾有会面,但当时延帝还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个漏洞太明显了,而且裴瑾也没有任何理由安排这样的刺杀,他得不到丝毫好处。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想把这池子搅得更浑而已。——王福生察言观色,暗暗分析,然后他想既然他都能看透,延帝定然再清楚不过,谁知延帝还是极为严厉的质问了裴瑾一番,这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延帝听着这疑问,看向门口的目光变得凝重,“朕的四个儿子中,最看不透的就是这个。朕一直想知道,老九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福生明白了,这是延帝对九王的试探,他对九王从来不放心。想了想,他道:“也许九王心中,真的什么都没想。”

延帝转身看向他,目光变了。

王福生心中一凛,忙道:“奴才多嘴。”

延帝目光变冷,也变沉。

而那边,裴瑾忍痛而出,步伐有些不稳,只是走出宫门的时候,他的嘴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心悠的雷~

感谢十指空空的雷~

二更君感谢所有扔雷的留言的补分的收藏的亲们!!!来吧,咱不要霸王了!一起浮出水面欢腾吧!!!

PS:小九你太坏了!

你能再无耻点么

宫中遇刺,本来是被封锁了消息,后来也不知从哪里传出去了,街头小巷都议论纷纷,声音种种。

有群情激昂的——这陛下跟皇子都遇刺,肯定是敌国所为,这是要亡我大延啊,奶奶个雄,干他丫的!

延帝看着黎民百姓如此团结,下旨将北军逼退三十里,夺回边疆三城。

敌国表示,真是躺着也中枪。

也有歌功颂德的——七王舍身救父,实在是太感人了,如此孝顺,肯定大有作为啊!

七王听着这样的评价,躺在皇宫华丽富贵的床上,与穆妃娘娘相视而笑,回头又让亲信在上朝时候再接再厉。

七王名望空前高涨!

由此,七王裴璋成了此次刺杀最大的受害者,却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这让太子党极为不安,暗地里的争斗也就更加激烈,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七王搞得鬼!

而七王党则对太子党也更加仇视,幸好七王舍身救了陛下,不然真被你们泼了脏水!陷害嫁祸,太无耻了!

一时之间,硝烟弥漫。

然而,贤王府里却一派安宁。

自那日宫中回来后,裴瑾便听从圣意,安心陪妻。当然,若不是特殊时期,若不是颜世宁身子不便,他还真想带她出去转转。

此时他正坐在药房的藤椅上,给自己的膝盖上抹药。

上次的碎片,扎得太深了。

“哎,这玉腿可不能留疤啊!”裴瑾叹道。

北斗听着这话,无语,半晌挤出句:“何必当初。”

裴瑾抬头一笑,“我倒是想避开那些碎片,可不立即跪下,如何能表达出我内心的惊恐与震撼呢!怎么的,也得跟七哥学一下苦肉计不是?更何况,嘿嘿,看到小狮子担心的感觉很美好啊!”

那天他回来,颜世宁看到他裤腿上的血迹时可是吓了一跳。

“倒没想到裴璋真的会舍身护驾。”北斗眸中浮出嘲讽。

裴瑾放下裤管,起身净手,“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死,挡一下又何妨?别忘了,我那七哥身手好极。”

“便宜他了。”

裴瑾一笑,“未必。”

“嗯?”北斗疑惑的看向裴瑾,却见他正站在窗口拨弄着一株药草,笑得高深。

“我那父皇不是傻子。那一剑,七哥明明可以挑开的,却偏偏拿身子挡了,这样子,太

做作了。你知道,我那父皇最见不得人跟他虚假,七哥来这招,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虽然他被留在宫中养伤看似受宠,其实…呵呵,父皇生性多疑,追查不出幕后主使定让他草木皆兵,他将七哥留在宫中,既成就了慈父孝子的美名又便于观察控制,不是两全其美?倘若七哥安心养病,不问旁事,想来渐渐的也能博得父皇信任,只可惜穆贵妃操之过急,紧赶着煽动人给他儿子歌功颂德…于是,就更让父皇不安心了。”说到这,裴瑾摇了摇头,面露可惜之情。

听着他的解说,北斗有些悟了,果然,自己的目光还是短浅了些。

“倒是太子,比七王聪明多了,事后一直示弱,并且称病居于东宫,再无动静,气得皇后娘娘拍桌子折断了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不知道我这位十弟到底怎么想的,这是想主动放弃那个位置,还是,只是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时机?”裴瑾蹙着眉头,有点失算的受挫感。

北斗默然,半晌后道:“当初让我刺杀太子,也许你现在就没那么多的烦恼了。”

他出手,不会让太子还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的!

裴瑾闻言,转过了身,阳光从窗户中透进来落在他俊秀的脸上,使他本来就温和的笑容更显柔和。他看着正盯着他一脸认真的北斗,嘴角慢慢抿出了一丝弧度。

“北斗,我安排这刺杀,可不是为了杀人的。”

北斗默然,片刻后开口,“那你的原因呢?”

裴瑾安排这个计划他早已得知,却始终不知其目的,派出刺客刺杀自己跟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天外飞鸟翩跹,裴瑾看着它们飞至远方消失不见后方道:“只不过是想把这坛池子搅得更浑一点而已。你看父皇越猜忌,对他们也就越防范,那样,他们忙于自保,也就不会再拉我下水了。唉,闲王难当啊!”

说完,拿起从颜世宁那顺来的扇子扇了扇,似要扇去那些数不清的麻烦般。

北斗自然不会相信事实如他说的这般简单,不过他也不再多问,并且也准备在之后的日子里不再胡乱干涉,因为通过消息他得知,皇上在对七王和太子防范的同时,也对国公府进行了干预,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国公的势力被狠狠的瓦解了番。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延帝对于国公府的野心也是有所察觉的!这种认知让北斗有些后怕,因为之前,他可是极力鼓吹裴瑾跟国公合作的,倘若那时侯当真合作了,只怕现在,贤王府不会如今

天这般安然无恙了。

“你早就知道陛下对国公府有所怀疑了?”沉思了番,北斗问道。

裴瑾看着扇子上的字画,闲闲道:“之前只是猜测,不过这回看到父皇将那几个官员革了职,便证实了我的猜想。十二年前,国公府盛极转衰太过迅速,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怪不得之前不肯与国公府合作,原来如此。北斗看向裴瑾的目光变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逗狮子玩了。嘿嘿。”裴瑾笑着,转身就走,跨出门槛的时候又想起一件大事,顿足道:“哦对了,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北斗一怔,还有什么?

“那个,这女人月事到底要多久?我上次问你说四五天,可这六天都过了,她怎么还没好?”裴瑾蹙眉道。

北斗看着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郁闷,无语,吐血,然后,拂袖而去!

啊啊啊!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裴瑾看着他暴走的样子,摸着下巴,不厚道的笑了。

得,还是回去滚狮子吧!

颜世宁正坐在桌边看书。书是前几天裴瑾偷溜出去给她买的,都是些山野小说,没什么高尚情操,讲的都是些情情爱爱。当然,它们的封皮可都是什么什么诗集什么什么德经——没法,总不能让别人看到堂堂一个王妃看的尽是些不入流的杂书吧!

装样子,也得讲究个有始有终彻彻底底。

而正当她看得起劲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了,抬头一看,只见裴瑾手中正拿着个绣球。

“给你玩。”

颜世宁接过球,纳闷,“这球有什么好玩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裴瑾却状似惊讶道:“狮子滚绣球啊,你不是应该欢喜么。”

欢喜你个鬼啊!

怒!

裴瑾赶紧狗腿的上前哄,“好啦好啦,逗你玩呢。苏氏作衣坊把其他衣裳做好送过来了,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