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对视一眼，却到底没敢有所动作。
对方是超阶高手。他们是好战不是不要命。
“管好你的女儿，再让我知道她出现在阿纯面前，我想你应该还不像白发人送黑发人。”晏渊冰的声音很淡，但谁也无法忽略他说话时眼底的杀气。
于尚书面色一白。嘴唇哆嗦着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只是他却不敢发作，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小女给王爷添麻烦了，还望王爷看在她年幼不懂事的份上…”
“年幼？我记得她可是比我还大了两岁？”眼看他顾左而言他，不肯下保证，晏渊冰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声音却冷得跟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
于尚书面色一僵，一肚子打算好的话就那么断在肚子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好半晌，他才调整好情绪。强笑着道：“那是自然。对于绿姬大人。我们都是心怀崇敬的。”
“所以？”晏渊冰却仍旧想要他一个准话，拖长着调子开口道。
无奈之下，于尚书只能妥协。“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监督小女，不让她出现在绿姬大人面前的。”
非是他对晏渊冰的要求不满，实在是对于自己的女儿他也没把握都看牢啊。
这么多年心肝肉一样的宠下来，只要女儿撒个娇就能让他丢盔弃甲，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做出这样的保证，他心里不知有多么虚。
晏渊冰并不知道他的顾虑，但即便知道，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本来嘛。他并不是没办法收拾这个跑去找阿纯麻烦的于大小姐，只是碍于于尚书是皇兄的重用之人，他不好随便翻脸。
如今得了于尚书的保证，要是那位于大小姐再犯，自己也能无后顾之忧地收拾她了。
这也算是先礼后兵不是？
能够被昭晟帝看重，于尚书自是不笨，哪能看不明白晏渊冰的打算？
也是因此，才让他狠下心决定好好管教一番女儿。
于倩醒过来之后，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委屈”的她自是大吵大闹了一番，只是这次于尚书却愣是硬下了心肠，任她吵任她骂，直到她没了动静才出现在她面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无缘无故跑去找绿姬做什么？”为免女儿撒娇让自己心软，于尚书“先发制人”，板着脸率先开口问道。
于倩长这么大从来是被家人捧着的，而那些捧着她的人中又以她爹最宠她，因此生来头一遭看到她爹对她板起脸，不由就有些懵，老老实实回答了。
“爹爹你不是说承泽亲王是最适合做我丈夫的人选吗？我偷偷去见过他了，他长得那么好看，我觉得我也喜欢他。”说到最后，饶是以于倩的刁蛮，此时也露出了羞涩。
于尚书闻言愣了，“可承泽亲王他已经拒绝娶你了，并且还宣称非绿姬不娶。”
于倩闻言面色一白，再怎么刁蛮任性，她也是被娇宠长大，心地单纯的闺阁小姐，承泽亲王当时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不可谓不是打击，虽然不至于像当初昭晟帝担忧的那样寻死觅活，但心灰意冷却是难免的。
如果没有后来昭晟帝的褒奖圣旨和赏赐，她说不得就要一阕不振了。
但那终究只是如果，现实是于倩因为昭晟帝的圣旨原地复活了，不仅如此，出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她还偷偷去看了晏渊冰，自此，就那么一头栽了进去。
晏渊冰几乎符合了所有未婚女子对另一半的幻想——年轻俊美，位高权重，实力强大。
再加上，他对苍纯的一番真情表白固然令于倩伤心，但却也让她从另一方面认识到他的深情专一和浪漫，更加令她认定他是值得她托付的男人。
于倩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抿了抿唇道：“那又怎么样，承泽亲王又没有见过我，爹爹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而且，我看那个绿姬对他一直那么不冷不热的，就那么吊着他，根本不值得他喜欢！”
“所以我打算去骂醒那个绿姬，让她早点放承泽亲王自由！”
女人就是这般，一旦陷入了爱情，就一心一眼只有对方，像于倩这样没有受过挫折的女孩，更是一心认定自己才是最适合对方的妻子，只有自己才能给对方幸福。
至于晏渊冰要是真的因为她移情别恋，岂不是和她之前认为的专情有所矛盾，就不是这个时候的她能够考虑到的了。
她想不到的那些，老谋深算的于尚书自然不会想不到，顿时，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脑子漏水了吗？承泽亲王是什么人，要是那么容易就移情别恋爱上你，你就不怕他到时候再移情别恋爱上别人？”
“而且，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认为你和绿姬相比有什么优势？”
“容貌？身份？实力？”
他每说一个字，于倩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惨白。
于尚书看得心疼，却不得不咬牙继续道：“爹爹是男人，所以比你要更清楚。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对方不好的地方都是好的，刁蛮任性是可爱，容貌平平是因为心灵美，优柔寡断是温柔善良，行事狠毒都能被理解成真性情。”
“先不说绿姬样样胜过你，便是多有不如，他的眼睛也不可能看到你。”
“相反，绿姬对承泽亲王哪怕再怎么爱理不理，她也是他的心头好。”
“即便不论这些，对方是绿姬，拥有和承泽亲王并肩的超阶实力，你怎么敢去招惹她？”
女儿不清楚，于尚书却清楚得很，在和外邦的战争中，那位绿姬大人种种心狠手辣之举。
“爹爹说的这些女儿自然清楚，但我可是打听了，西苍那边的律令是不允许杀人的哪怕我只是个普通人，哪怕她是尊贵的帝姬。”于倩并不是没有头脑，事关自己安危，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
也因为打听清楚了，她才会那么肆无忌惮，一点也不担心被对方怒而杀死。
“你！”于尚书都不知该说自己女儿是聪明还是笨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一脸疲累道：“你想的那些都很对，但你有没有想过，明面上对方不能杀了你，那私下里呢？”
“而且对付一个人并不是只有杀人一个办法的，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我随便说说就能说出千百种来。”
于尚书的语气并不重，但对于倩那样没什么城府的娇小姐来说却不啻于当头棒喝，立时就白了脸。
“不，不会吧？”于倩紧张地抓住于尚书的手，一脸惊惶道：“爹爹，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吧？”
“爹爹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在她的追问下，于尚书沉默了老半天，直到看她快要哭出来了，才缓缓开口道：“目前为止，爹爹自然还能保护好你，但若是你再做点什么，以那两位的性子，爹爹这张老脸可不一定管用了。”
“我，我会听话的。”于倩咽了口口水，一脸决心地保证道。
于尚书心里虽然担忧她能不能做到，面上却做出一副欣慰状。
只希望，女儿真的能够被吓住，不再跑到绿姬大人那儿去找存在感。
苍纯并不知道苍海苍鹭二人目睹的画面，累了一天，匆匆用了晚膳，她就让人烧了洗澡水打算洗洗早点睡了。
“主子，你说刚刚门口那位小姐是什么来历？”将一瓢水倒到苍纯肩上，苍海看了眼苍鹭，试探地问道。
“大概是世家出身的重臣之女吧，看那样子，没受过什么挫折，被娇宠得厉害。”苍纯半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闻言不在意地回道。
“这样啊，只是她为什么对主子有敌意啊，好像主子得罪了她一样…”苍鹭似是不经意地嘀咕道。
苍纯神色一顿，半眯的眼底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第14章 好的开始
一大早晏渊冰就上门造访，说实话苍纯并不意外。
她扫了眼他身上一如既往张扬鲜艳的大氅，特别在沾着零星泥点的下摆停留了一会，才淡淡问道：“用早膳了吗？”
“还没。”见到了人，晏渊冰这会倒也不急了，弯着眼睛笑容灿烂道。
苍纯点了点头，神色仍旧淡淡道：“那就一起用吧，苍鹭，添双筷子。”
“是，主子。”苍鹭微微福身，低眉顺眼地离开了。
倒是留下的苍海，表情虽竭力维持平静，但眼中的不忿却怎么都掩饰不了。
晏渊冰本就在暗中观察，这会自然没有错过她的眼神，微微皱眉的同时，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来了…
说来他本来也想不到会让阿纯误会这方面，但是晚上做了一个相关的梦，满头大汗地醒过来，让他不得不生出这样的担忧，匆匆换了衣服就策马狂奔过来了。
“那个，我还没有洗漱呢。”晏渊冰凑到苍纯耳边小声咕哝道，神色是少见的尴尬。
苍纯一愣，有些失笑地对苍海吩咐道：“你带他去洗漱。”
看着只剩自己一人的膳桌，苍纯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只是没多久，她的表情突然顿住。
似乎，自己的很多情绪起伏都是因晏渊冰而起的？
意识到这一点，苍纯面色怔愣，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是了…
从很早。应该说上辈子开始，或许是科研人员的习惯，她虽说不是不苟言笑，但也很少有情绪外露。一心只专注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
那时候，唯有对着爸爸和妈妈，她才会有全然发自内心的笑容，其余时候，露出笑容更像是一种习惯和礼仪。
而这辈子…对于生养她的阿娘和姆妈，苍纯不是没有感情，但那更多是感激、尊敬以及孝顺之心，却没有母女之间该有的血缘亲近。
并非是她们不好，只是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若她只是绿姬苍纯。阿娘和姆妈可能会是她无法替代的双亲。但她不是。
她还是那个在苍家不受重视，却被父母百般疼爱的孤僻女孩苍纯。
并非是爸爸妈妈有多好，也非是阿娘姆妈不够爱她。只是她心中属于父母双亲的位置已经给了前者，哪怕挤，能够挤出的地方也有限了。
但是晏渊冰…
苍纯突然有些茫然，晏渊冰之于她，到底是什么？
他在她的心中，占据着这样的地位？
以至于竟能够和爸爸妈妈相提并论。
亲情？苍纯摇头，她了解自己，说好听是念旧，其实又何尝不是固执，一旦认定某个人或某件事。轻易绝对不会动摇，更难以被替代。
友情？苍纯再次摇头，她这人自私成性，友情之于她太过单薄无力，连基础的信任都难以付出，更遑论其他。
爱情…？
这一次，苍纯笑了，带着不置可否和无奈。
这类感情在她心中是最坚固也是最脆弱的，坚固如同她的爸爸妈妈，生死不弃，脆弱如同她的祖父和祖母，只要一点利益和私欲就能轻易击垮。
但要说不是，晏渊冰能够牵动她的情绪却实实在在明摆着。
苍纯并不喜欢自欺欺人，因此，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晏渊冰并不是没有动容的。
或许太过微小，但却真实存在，还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发展壮大。
意识到这一点，饶是一向有主见的苍纯这会都有些无措。
这样出乎意料的感情…
不等苍纯想清楚，晏渊冰就已经洗漱好回来了，苍鹭更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将晏渊冰的碗筷添好了。
用膳的时候，膳桌上一片静默，苍纯是在想事情，晏渊冰却是几次想开口，但看她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阿纯，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此时已经用完早膳，晏渊冰声音有些低落地问道。
苍海和苍鹭正在收拾碗筷，闻言手下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慢了下来，面上神色不动，耳朵却已经竖的老高。
苍纯正在走神，闻言慢了半拍才有些茫然道：“什么？”
晏渊冰无奈重复了一遍。
苍纯闻言面色一怔，好半天才道：“你是指那位莫名其妙的大小姐？”
这样说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心底似乎有异样的感觉。
晏渊冰点头。
“你想说什么？”虽然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但苍纯的语气仍旧没有波澜，转眼便将主动权抢到了自己手中。
“呃…”晏渊冰迟疑了下，还是主动坦白道：“我跟那于倩没有关系，当时她爹恬不知耻地向我求亲，我都在朝上发誓非阿纯不娶了，是她自己又莫名其妙找上来的。”
为了取信苍纯，他不吝于贬低任何人。
苍海和苍鹭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她们对晏渊冰还是很看好的，若晏渊冰真的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她们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出现在主子面前恶心人，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们好忽悠，晏渊冰这么一说她们就信了，只是大家都不是傻子，是真是假一探便知，晏渊冰还不至于撒这种轻易就能揭穿的谎。
“哦。”苍纯点了点头，神情莫测。
她这会心里其实并不平静，因为她发现，因为晏渊冰的话，自己心里竟真的冒出了丝丝的喜悦。
或许是因为虚荣…虽然想这么说服自己，但苍纯还是决定面对现实。
这样一想。她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晏渊冰原本是打算赖下来多和苍纯相处一会的，只是他发现今天的苍纯非常不对劲，和她说什么都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几次想找到突破点开解一番。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他倒是想将之归咎于是为他吃醋，但他又明白，以阿纯的性格，即便喜欢上她，也只会是日久生情，而不是这么突如其来，一点预兆都没有。
眼见这阿纯看自己的目光愈加不待见，晏渊冰挠了挠脸，到底还是没办法待下去了，起身告了辞。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晏渊冰原还想着苍纯能将他叫住。所以脚步说不出的慢。可惜。直到他走出使馆，身后都没有出现他希望的那个声音。
他心中一凉，阿纯真的生气了。为什么？
“主子你怎么了？”眼看着晏渊冰离开，苍纯还在发呆，一旁的苍海不解地问道。
“什么怎么了？”苍纯闻言不解。
“突然给承泽亲王脸色看。”苍海小声嘟囔道。
苍纯一愣，自己刚刚给了晏渊冰脸色看？
她不由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露出一个苦笑，看来，还真是栽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像自己的事？
一连几天，苍纯的情绪都有些反常，倒不是说她做了什么。相反，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话变少了，一不注意就会走神，思绪不知飘到哪里。
晏渊冰日日登门，却仍旧没弄明白她这般的缘由，弄到后来，越来越急，只恨不得把苍纯的脑子掰开去看里面在想什么。
他这么焦躁，弄得身边如薛映墨旭等人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碍了他的眼。
到最后，连昭晟帝都被惊动了，特地命人将他叫进了宫。
“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啊。”晏渊冰一脸莫名。
“没事？”昭晟帝挑了挑眉，“没事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缩起了脑袋过日子？”
晏渊冰闻言一怔，他倒没注意到这点。不过对着自家哥哥，他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直言道：“阿纯这几天不对劲。”
“不对劲？”
晏渊冰点头，“心事重重的，好像被什么事困扰住了，而且对我爱理不理的，好像在生我的气。”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昭晟帝心中腹诽，口中道：“原因呢？”
“不知道。”晏渊冰说得理直气壮。
昭晟帝一噎，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都好几天了，你居然连根源都没弄清楚？”
“要是弄清楚了，我告诉皇兄干嘛？”
昭晟帝再次被噎着了，但很快他就有些幸灾乐祸道：“这种事我可没有经验，你问了也是白问。”
不想晏渊冰并不失望，反而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皇兄还不如我呢。”
昭晟帝闻言差点吐血，这熊孩子！
“好了皇兄，我去找阿纯了，没事不要来打扰我。”不给他发作的机会，晏渊冰留下这么一句，脚下生风般走了。
事实上，到这会，晏渊冰的心情已经好起来了。
若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几天过去再没醒过神来，就白瞎了他爹妈给他生的聪明脑袋了。
最初他还有些不确定，但如今却是越来越有把握——
阿纯并不是在生他的气，甚至也不是因为那个于倩生气，若是没猜错的话，她这几天的反常完全是因为感情上发生了变化。
最令他激动的是，这种变化似乎是向着对他有利的方面发展的。
想到这些日子阿纯看向自己时探究中带着不甘的眼神，以及自己所感应到的来自于对方的情感悸动，晏渊冰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或许那点感情萌动相比自己对她还相差甚远，但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