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很是凝滞，却听林燕燕开口道：“奶奶，我已经不是术能师了…”
她的声音颤抖，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和悲伤。
闻言，在场众人一愣，毕竟当年林燕燕测试出九星根骨时，绯姬很是大肆庆贺了一番，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西苍上下都知道绯姬大人的孙女天赋异禀，如今两国统一，东晏自然也从西苍百姓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怎么回事？”绯姬身形一晃，扶着橙姬的手才避免了跌倒，“什么叫已经不是术能师了，你给我说清楚！”
“是花葬…”林燕燕瘫软在地上，泣不成声道：“那两个贱人对我下了花葬，我这辈子都无法再成为术能师了。”
花葬！？
在场众人一惊，苍纯注意到，晏渊冰的脸色尤其难看。
绯姬浑身发抖，气怒不已道：“花葬，居然是花葬，林蜜蜜是从哪里弄到这种毒物的！？”
她的目光死死地看向地上那个明显属于女人的头颅。
绯姬算不上是凉薄的人，但也不是多么感情泛滥的人，她自己有二十几个女儿，孙女更是数不清。其中除了林燕燕几个有术能天赋的孙女，其他她也就能够记住谁是谁，根本谈不上感情。
“是外邦人给她的。”林燕燕身体颤抖，呜咽着道：“她告诉我，她曾经救过一个重伤垂死的外邦人，在那个外邦人养伤期间，她跟对方说了很多的事。然后那个外邦人恢复离开前给了她一包花葬，让她找机会报复回去。”
“报复，她要报复谁！？”绯姬惊怒道：“我林家是少她吃了还是少她穿了？她要报复谁！”
她自认虽对那些系脉孙女没有付出多少感情，但在物质上却从来没却过她们，毕竟她有着封地的税收和孝敬。她们过的日子可以说并不比苍州任何一个世家贵女差。
“她要报复的人是我，是我！”林燕燕情绪失控，哭喊道：“她说她嫉妒我。嫉妒我能得到阿娘和姆妈的疼爱，嫉妒我能得到奶奶的重视。嫉妒我有术能天赋，嫉妒我什么都比她优秀，嫉妒所有能让我高高在上俯视她的依仗！”
“她是个魔鬼，她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已经被魔鬼吃了！”
“那个魔鬼说季轩的出现根本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能引我离开绯姬府，让你们放弃我。她对我下了药。让我变成一个废人，她还找了一群地痞流氓**我，还得意洋洋地说要把我卖到人贩子手里，把我卖到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变态手中！”
见状。绯姬泪流满面，别过脸似乎不忍看到孙女这般痛苦的样子，橙姬却是蹙了蹙眉，一道橙色的荧光落到林燕燕身上。
“怎么了？”见到她的动作，绯姬顾不上伤心。开口问道。
橙姬神色凝重，“燕燕的情绪有些崩溃，我担心她的精神出问题。
现场非常混乱，最后，围观的百姓被衙役驱赶走。苍纯几人对视一眼，还是没有留下来看热闹。
她们了解绯姬这个人，骄傲到极致，现在还没什么，过后若是知道他们在这看热闹，肯定要翻脸。
接下来，林燕燕的案件在玉暇之城闹得很是轰动，对于她的处理，朝廷也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一时间僵持不下。
有人认为那季轩和林蜜蜜犯了禁忌对术能师下花葬，完全是死有余辜，林燕燕已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没必要再对她量刑。
有人则认为季轩和林蜜蜜固然该死，但不应该由非执法人员的林燕燕出手，她的行为固然能定为正当防卫，但也能够划入防卫过当的范围。
这两个论点，因为世情差异，前者大多是东晏朝臣提出的，后者则大多是西苍朝臣提出的。
虽然如此，同情林燕燕的却是居多，毕竟娇滴滴一个姑娘，遭遇到至亲之人的背叛，谁都难免感叹。
“姑娘，绯姬大人和橙姬大人前来拜访了。”突然，千树从外间掀帘走了进来。
绯姬和橙姬？苍纯微怔，橙姬就算了，绯姬如今的身体状况可不乐观，怎么也跑了出来？
“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见了面，绯姬开门见山道。
苍纯挑眉，“同为帝姬，恕我想不出有什么是绯姬姐姐办不到我却办得到的。”
见她态度还算平和，绯姬松了口气，“关于花葬的解药，我想问一下绿姬你可有什么线索。”
“花葬的解药？”苍纯一怔，不明白她怎么会想到来问她。
——她可不认为和自己相处不多的对方察觉到了空间的秘密。
绯姬点头，“和外邦开战时，帝姬中只有你是亲临那儿的，应该见识过不少天材地宝，再加上你的术能特性和天材地宝有关，所以我们过来问一下你。燕燕她…”
她的眼底闪过泪光，“她如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怕她想不开。”
苍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绯姬这是想让林燕燕生出活下去的**。
但是…
“事实上，我在外邦的时候，外邦对我们的术能师用的毒物类天材地宝虽数不胜数，但却并没有出现过花葬的身影。”苍纯想了想回答道。
“怎么会？”绯姬一脸失望。
“这样吧，我让在外邦的旧识帮你留意一下，我自己也会研究一下的。”苍纯想了想道。
她对林燕燕那孩子很有好感，并不介意伸手帮一把。
顿了顿，她又道：“对了，你那里有花葬的样品吗？若是有的话，还请分一些给我用于研究。”
绯姬连连点头，“我去问问燕燕，若是有的话一定给你送来。”她可是知道绿姬在军械方面天才到怎样的程度的，虽然几率不大，但她想着对方或许在医药方面也有着过人的天赋。
亲自将绯姬和橙姬送出去，苍纯才转身慢悠悠地走回去。
“主子，你为什么要答应绯姬大人？”一直陪同在旁的苍海有些不忿道：“她以前可没少给主子找不自在，主子你不是说过最讨厌以德报怨的吗？”
自己现在的行为算是以德报怨吗？苍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一直到晚上晏渊冰回来，苍纯都在疑惑这个问题。
“怎么了？”晏渊冰刚换了衣服，转头就看到苍纯一脸困惑的样子。
苍纯回过神来，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
晏渊冰闻言挑眉，“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就可以了？”
苍纯一想也是，自己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对了，花葬的解药，我这里有一点线索。”晏渊冰已经听下人说了绯姬来拜访的事了，因此才有这么一说。
“真的？”苍纯惊讶地看向他。
晏渊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复杂道：“我母后早逝多半是拜花葬所赐，那时候父皇为了挽救母后的性命，命太医院对花葬做了一番研究，虽说真正的解药没有研究出来，但并不是一点成果都没有。据我所知，太医院就研究出了几种一定程度上能克制花葬的天材地宝。若是你需要的话，我去找皇兄要。”
“那就拜托你了。”苍纯开口道。
她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林燕燕本人。
前文就说过，苍纯对人性有着很大的防备，这世上能让她不加以戒备的成人上辈子只有父母，这辈子只有晏渊冰，便是阿娘和姆妈，也没能获得苍纯的全心信任。
由此可见，她的心防有多么重。
但林燕燕似乎成为了一个例外。
或许是因为刚刚遭到大难，心无欲念的关系，苍纯并没有在林燕燕身上感受到以往那些在成人身上感受到，会令自己反感的特质。
再加上林燕燕面对季轩和林蜜蜜的背叛时做出的应对，在其他人眼中是简单粗暴没有成算，在苍纯眼中却是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
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自然对林燕燕的观感很是不错。
可以说，前后两辈子，林燕燕是让苍纯第一印象最好的人，便是晏渊冰也有所不及。
也幸好晏渊冰不知道她的想法，要不然说什么也不会给予援手。
“对了，我手下传来消息，已经确定周舟离开了苍晏大陆，往外邦去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晏渊冰开口问道。
这是苍纯一早就交代他做的事。
苍纯闻言面色一喜，周舟的行踪能被确定，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她想了想道：“你把消息告诉阿芸吧，若是需要后续帮助的话，她应该会开口。”
晏渊冰含笑应下，虽然他对和他抢夺阿纯关注的马芸等人没什么好感，却也乐于看到阿纯为了她们奔走。
一直以来，阿纯都太过置身事外了，将他人阻隔在内心世界之外，多少让他心里不踏实。
这几年，他耐心地用爱去捂热阿纯的心，一点点将她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拉出来，就是希望有一天苍纯能真正融入到人群中去。
不需要她多么长袖善舞，他只是希望她能轻松一些，多体会一些常人都会有的喜怒哀乐。
而他，会一直站在她身边。
第9章 金岳恒
林燕燕到底是绯姬的爱孙，加上这次杀人事件中的两个受害者并非善类，在一段纷争之后，终归还是被无罪释放了。
不过对苍纯等人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你确定不是在和我说笑？”此时苍纯看向马芸的目光很是不可思议。
“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说笑。”马芸苦笑着扶额，也不抬头看几位好友，语气低弱道：“丹丹她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居然会离家出走。”
“不是，我奇怪的是她离家出走不稀奇，但你居然没找到人？”赵敏因一脸鄙夷。
宋晓来也点头，“这都已经两天了，丹丹一个三岁的孩子，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其他人对此莫名，抬头见到她一副倾听的姿态，立刻明白过来她是听到了什么，纷纷安静下来不去打扰她。
玉暇之城外的一处树林中，有七八个人正围在一个昏迷的小女孩周围。
“老大，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孩子的背景可不简单！”瘦小的男人有些颤抖地问道。
“就是老大，我以为你只是拐了一个普通富人家的孩子，但这孩子…”旁边一个高瘦的女人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道：“不说她母亲马芸是个狠角色，光是后面站着的绿姬就能一巴掌将我们全拍死。”
“老大，要不我们把人送回去吧，反正这孩子一直昏迷着没见过我们，到时候只当做是走失…”
“别异想天开了，这世上的术能师数不胜数，各种奇奇怪怪的术能更是多，谁知道有没有能把我们揪出来的术能师？你们想送死我可不想，老大，我跟着你干，只要捞了这一笔，我们一辈子吃香喝辣就有着落了！”
…
这几天各说各的。那个被叫做老大人的却一直没有开口。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事实上，金岳恒这会的心情非常差。
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将马家小姐带出城，对此，虽然开始得意过，但他现在确实满心的不安。
曾经处在那个圈子中的他比谁都明白，和御座平起平坐的帝姬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脑中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金岳恒按了按太阳穴，正要说什么，滔天的力量突然从高空压下。将他们一行人禁锢在原地。
金岳恒满头大汗。他不会认错。这是绿姬的力量！
他努力想要抬头，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周身的空气如同凝固的胶水，任他怎样不甘都无法动作。他的目光落到脚边不省人事的马丹丹身上——
只要能在绿姬赶到之前掌控住这个女孩，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这样想着，他仿佛有了力量，脚步微微移动了一下。
正在往这赶的苍纯发出一声轻咦声，神情很是惊讶。
“怎么了绿姬？”马芸有些紧张地问道，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没事。”苍纯轻摇了下头，“只是发现了一只有意思的小虫子。”
等阶压制在很多时候都是不可反抗的，那个男人的脚步虽然只是移动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但也足以让人侧目。
这样说着。高空压着金岳恒等人的力量猛然加重，其中一人更是因为承受不住吐血倒地。
不过是瞬息间，苍纯等人就出现在了金岳恒一行人前。
大势已去——
眼看着自己的手离马丹丹只有不到半掌，金岳恒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谁？”宋晓来率先开口，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其他人虽没有开口。但脸上的好奇却是相同的。
她们实在是好奇，有谁会不要命地去绑架马芸的女儿——其已经一脚踏进九阶的实力还好说，马芸这人的可怕根本不是实力能够概括的。
“金岳恒。”到了此时，他反而从容了。
从选择这样自不量力的行为开始，金岳恒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样一天的准备。
闻言，其他人还没有什么反应，马芸和宋晓来却是眉毛一挑，异口同声道：“那个金家的金岳恒？”
金岳恒点了点头，神情有着骄傲和不甘。
见苍纯等人面露疑惑，宋晓来开口解释道：“五十年多前金家还是东晏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却因为变故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变故？”苍纯挑眉，有什么变故能让一个大家族顷刻间消失殆尽？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政变。
“不知道。”出乎意料，马芸却是摇头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消息似乎被朝廷有意封锁了。时间隔得太久，以我目前的能力还查不到。”
“事关黄御座的罪行，朝廷自然要封锁了。”金岳恒冷笑着开口。
苍纯等人闻言一惊，这事怎么和黄御座搭上关系了？
马芸正想着要不要把李巧叫来施展读心术，毕竟黄御座的秘闻，便是她也有些忌惮。
——虽说她们是绿姬的好友，但谁知道黄御座恼羞成怒下会不会愿意卖这个面子？
金岳恒这会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她们拖下水了。
“哈哈哈哈哈…什么黄御座？不过是一个杀人夺妻的卑鄙小人罢了，为了一己之私，岳向安将我金家屠灭殆尽，明明罪孽深重，朝廷却仍旧袒护他，作为受害人的我却成为了朝廷的通缉对象，整日东躲西藏，无家可归。”
他的声音极尽恨意。
苍纯皱了皱眉，她并不想卷入这种事情中。
不只是她，马芸等人这种心情更甚。
“这跟你绑架丹丹有什么关系？”赵敏因觉得莫名。
闻言，金岳恒从满腔仇恨中回过神来，他看向苍纯，好半晌低下头道：“我想要绿姬大人帮我一个忙，而以我的实力，能够抓住为质的也只有丹丹小姐了。”
他的语气颓丧，带着功败垂成的绝望。
众人闻言了然，金岳恒是想要用绿姬重视的人的性命危险她出手，而不论是她们这些好友还是绿姬的丈夫晏渊冰，亦或是她的双亲苍悅弥以及越蒙。都不是他动得了的。
如此一来，丹丹就成为了唯一能选择的人质人选。
“难不成你打算用丹丹胁迫绿姬帮你对付黄御座？”马芸挑眉嗤笑，多年好友，她对绿姬的了解怕是几人中最深的。
苍纯是个极度重视自由的人，而这样的人无一对威胁那种事深恶痛绝。
别说作为人质的是丹丹，便是她们几个被抓，苍纯也不会妥协。
虽然不想承认，但苍纯就是这样一个薄情的人。
她宁愿过后为她们报仇，也不会愿意受制于人。
或许换了晏渊冰会有所不同。
“当然不是。”金岳恒摇头，看向苍纯道：“我只是希望绿姬大人能帮我救出我的母亲。”
他的眼底不由划过一丝希翼。
“你的母亲？”李蓉一脸好奇。
金岳恒点头。“当年。岳向安屠戮了整个金家。却独独留下了我和我的母亲。从那以后，我从天之骄子沦为了一介大逆不道屠尽全族的通缉犯，而我母亲被岳向安带走，成为了黄御座夫人。”
苍纯闻言微微眯眼。直觉地，她觉得金岳恒的话有些违和。
“黄御座夫人的身份尊贵无比，听说黄御座对妻子也非常爱重，又怎么谈得上‘救’？”马芸比苍纯更加敏锐。
据她所知，黄御座夫人可不是像于倩那样自幼便生长在东晏的女人。
“那怎么能算得上好？”她说得轻描淡写，金岳恒却仿佛被点爆了一般，勃然大怒道：“岳向安杀了我的父亲，母亲的丈夫，就算做出一副假惺惺的痴情姿态。母亲又怎么愿意待在杀夫仇人身边？”
刘画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关键，“你确定你母亲爱你父亲吗？”
岳向安闻言一愣，“那是自然的了。”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语气有多么不确定。
赵敏因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怜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浅笑。“你知道被男人强留在东晏的女人对对方最大的感情是什么吗？”
金岳恒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赵敏因笑得恶劣，“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