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反咬一口（二）
曾经热闹一时的启祥宫已经没了往时的热闹繁华，留下的只有死一样的寂静，寂静的仿佛没有活物存在似的。
原本沈明嫣初一进宫的时候就住在启祥宫的主殿，偏殿内没有低位的贵人在，这或许和熙宁帝的女人本来就没有足够多的需要住偏殿的，沈明嫣起初还以为是对她的特别优待，等到后面她真的觉得是特别优待了。
只不过如今启祥宫荒芜极了，虽然冬天带走了启祥宫的生机，但不同于大自然带走的绿色，如今的启祥宫更显得人际荒芜，就像是冷宫似的。
太监打开了门，熙宁帝乍一进来停顿一下，目光锁在门口守着人的屋子，见是熙宁帝来了，自然给他开了门。原本富丽堂皇中又透露出清新温馨的布置在没有宫女太监们打扫保养后，显得格外落魄，本来该燃着银丝炭的主殿随着主人的失势，自然是没了踪影，冷风虽然吹不进来，但整个殿内冷飕飕的，而且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殿内却没有点灯，影影绰绰的有种阴森森的氛围。
熙宁帝跟前的大太监亲自跟进来点的灯，沈明嫣被绑着按在床上，最开始的时候宫女还给她盖上了被子，起初她还挣扎，后来没了力气又被堵住嘴，躺在床上竟然有了睡意，门响了还没能立刻清醒过来。
熙宁帝见沈明嫣躺在床上怒火更甚，却不上前去，而是打量起这起居室来，扫了这屋子的东西，凭着婕妤的份例还能布置成这样，这样还算作践了她，恐怕她的心还留在长春宫呢。
大太监让跟来的小太监守住门，熙宁帝上前一步一脚蹋在榻脚上，低下头去看那张不算陌生的脸，沈明嫣眼里迸出光彩来，嘴里唔唔出声，这付急切的模样落在熙宁帝眼里竟让他勾出个笑来，给大太监使了个眼色，上前将堵住沈明嫣嘴的布条解下来，然后规规矩矩的走到门外，还将门给关上。
“听说你要见朕？”熙宁帝语气轻得让人打颤，沈明嫣不住点头，只听见一声冷笑：“果然是疯了。”
沈明嫣俨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头发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过了，蓬头垢面，泪光盈盈，也有几分原先的楚楚可怜来，只不过熙宁帝并不吃这一套，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熙宁帝没有登时处死沈明嫣，也不过觉得沈明嫣还有点利用价值罢了。
沈明嫣根本就没有听出熙宁帝语气里的冷意和杀意，或许是她听出来了，却根本没来得及在乎，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不要被这样绑在黑魆魆的宫殿里，士可杀不可辱。更可恨的是，沈明嫣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失宠了，俨然就是被打入了冷宫，原先那些伺候她的宫女和太监全都被拉走处死了，还是当着沈明嫣的面被活生生得打死了，沈明嫣一闭眼仿佛就看到那流了一地的血，还有就算被堵住嘴也压制不住的惨叫声，以及最后死不瞑目的下人们。
活生生的折磨。
沈明嫣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陷害她？肯定是她们嫉妒她，看不得她受宠，然后污蔑了她，肯定是这样。沈明嫣牙齿打颤，她是真的冻僵了，感觉到半边身体已经麻木了，自从穿越以来，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简直是生不如死。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熙宁帝，沈明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粗噶难听，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如清泉流过一般的清灵好听，眼泪从浑浊不清的眼睛流出来，这次也不是应景而流下的眼泪，而是真的痛苦，觉得生不如死，尤其是在熙宁帝穿透性的目光下，所有的不堪都无所遁形，就像是在火上烤着，在冰水里冻僵了，在污水沟里打了个滚，脏污不堪，哆哆嗦嗦总算发出声音来，“为什么？”
她竟然问为什么？
熙宁帝周身寒气更甚，看沈明嫣就像是在看死人，她竟然问为什么？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扯起的嘴角冷笑两声，“你认为呢？”
“臣妾是冤枉的，肯定是她们舞弊我的，她们看不过我受宠，她们羡慕嫉妒恨我，咳咳，我——”明秀想要坐起来，但是她被绑在床上压根就不能多动弹，蓬头垢面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秀，无疑让熙宁帝更加厌恶，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让人给沈明嫣松绑，并且还让人给她清洗一番。
宫女们自然知道如今娴婕妤再难翻身了，二话不说就拉起沈明嫣按在浴桶里刷洗，沈明嫣往日娇嫩的肌肤仿佛也随着主人的失势失去了盈盈光彩，但仍旧是娇嫩无比，宫女们虽然没有嘴上说些污秽的话，但眼中的鄙视和厌恶都像是刀子一样刺在了沈明嫣身上。
沈明嫣咬牙忍着，嘴唇都被咬破了，厌恶的任由那些宫女们粗鲁的动作，她想问些什么，但是那些宫女们都木讷着动作，再说就沈明嫣如今的忍功也有些忍不住，想要保存着她最后的尊严。
沈明嫣再见到熙宁帝时，感觉就像是过去了很长时间，被宫女们粗鲁对待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死了，可是她不甘，她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仿佛一夜之间有天上掉到了泥污里，被人所不齿，如今就连个下贱的低等宫女也敢推搡她，也敢看不起她，等她复起时，有她们好看的，她不会忘记的！
沈明嫣只穿一件单衣哀哀跪在青石板上，垂眸低首间盈盈美目迅速泛起了浓浓水雾，顺着苍白的脸颊汇聚成珠，跪倒在地弱不胜衣，一副楚楚可怜之态，熙宁帝见此厌恶更甚，都这种时候还这么惺惺作态，沈明嫣咬牙忍住寒意，“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皇上您大动肝火，所谓清者自清，臣妾只道问心无愧。”倔强的脸撇过一边，沈明嫣泪流的更凶，压抑的呜咽声似委屈似悲哀，小巧的下颌仰起的角度刚刚好，准确的将美丽、倔强与凄凉融合成一体，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不得不说明秀还真算了解沈明嫣，觉得沈明嫣就觉得这后宫里她最光风霁月，她最干净纯洁，清者自清这种话她也能问心无愧的说出来。也不得不说是她倒霉，当初事发的时候，沈明嫣根本还没来得及得到信儿，熙宁帝就大发雷霆的封锁消息了，这是皇家丑闻，自然不能流传出去，启祥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都杖毙，沈明嫣都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殊不知沈明嫣这样的做派反而是徒惹厌恶。
沈明嫣和润亲王私下里有来往都证据确凿了，更何况润亲王在得知事情败露后，也不忘恶心熙宁帝一把，想想这种和他后宫的女人私通，还有枕边人给他戴绿帽子，堂堂帝王竟然被戴绿帽子，多大的侮辱啊。
也不知道沈明嫣是怎么想的，熙宁帝把东西丢到她跟前，甚至砸到了沈明嫣的脸上，这样的屈辱让沈明嫣摇摇欲坠，等到她看到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后，被钉在了原地，半边眼眶里的泪珠儿还没滴下来呢，身子一僵再看不出什么柳条似的腰身来，耳朵嗡嗡直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沈明嫣是被冷水泼醒的，而且离她晕过去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等沈明嫣恍惚过来，觉察到这不是做梦后，一张脸煞白，瑟缩着发抖，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哆哆嗦嗦的抬头看高高在上的熙宁帝。
熙宁帝懒得再看她一眼，声音如外面的冰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明嫣膝行往前，想要抓住熙宁帝的袍角，不过被太监挡住了，她眼泪簌簌往下落，滴在青石板上，不再辩白，开始求情，说自己一时糊涂，试图把责任往润亲王身上推，见熙宁帝根本就不为所动，竟然说起了她的救驾之功。
她不说这所谓的救驾之功还好，一说起来熙宁帝寒气更甚，“第一次是你自己谋划的吧？”
沈明嫣就算伪装的再好，但听到后一瞬间的变化还是瞒不过熙宁帝，熙宁帝觉得和这个女人不需要说太多，等这件事淡了之后就让她暴毙好了。
熙宁帝站起身来，沈明嫣这下是真的慌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就连她命格贵不可言都拿出来说，熙宁帝嗤笑一声，“贵不可言还能贵过皇家之人么，真是笑话。”
熙宁帝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看着眼泪鼻涕流下来的沈明嫣，这样子真是太难看了，“龙凤胎是怎么回事？”熙宁帝自然是相信龙凤胎是他的孩子，沈明嫣还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去“狸猫换太子”。“你曾经被人下药，当时太医诊断你再也不能怀孕，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明嫣想不到熙宁帝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觉得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是龙凤胎的生母，她是穿越女，她怎么会成这样，她还可以帮助皇上，她懂很多的，她还没有成为皇太后，她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死了。
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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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反咬一口（三）
“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写大字？”明秀不满的看向坐在一旁悠哉游哉，实际上也真的悠哉游哉在看书的叶子睿，和儿子一块儿学写字真的很丢人啊。
朝鲁把毛笔放在笔洗里，很认真的吹吹纸张，让墨迹尽快干了，一板一眼的，再配上肥嘟嘟很好摸的脸蛋儿，真的很有喜感。听了明秀的话，他还凑过来看明秀写的字，很快就指出明秀有一个字少了笔画，明秀磨了磨牙，这不是废话么，她写简体字都写了二十多年了，繁体字笔画那么多她怎么会记住。
再说了她字写好了给谁看啊，手好冷，一点都不想拿出来。
叶子睿终于舍得抬头看了一眼明秀，看她一脸‘快点让我不要写了吧’的苦逼表情，不厚道的掩住遗漏的笑意，然后很了解她的说道：“王帐里可不冷，再说你要给儿子做好表率，而且我也没要求你个数，你还是很有天赋的，不要偷懒，要不然儿子也是会笑话你的。”
朝鲁点头附和。
明秀戳戳他的额头，很不厚道的在他额头上点了个黑点，“你点什么头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吧那让我看看你写的字，”明秀凑过去看看她家好儿子写的字，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觉得朝鲁写的字都比她写的横平竖直，仍旧嘴硬不肯承认，撇撇嘴，“也不怎么样嘛。”
朝鲁歪头，“可是爸爸说我比妈妈写的好啊。”
明秀瞪叶子睿，叶子睿淡淡道：“实话实说。”
“是吧是吧？妈妈就是太马虎了。”朝鲁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明秀几乎快要实质化的怨气，欢快的说道。
叶子睿把手中的书竖起来挡住了下半边脸，明秀嘴角抽了抽，“不要以为你把嘴角挡住我就看不到你在笑啊，混蛋。”
朝鲁不明所以，很迷惑，而且还一副小学究模样儿继续指出明秀的字哪里写的少一笔画啦——他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况且明秀现在的课程和儿子还是保持同步性的，不得不说这还真是叶子睿的恶趣味，谁让明秀在毛笔字这里是短板呢，亏得她还大言不惭的说她小时候学的是簪花小楷，结果写出来就是狂草，还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发出诸如‘果然是一片狂草’感叹的狂草。就连叶子睿毛笔字都写的笔走龙蛇，铁骨豪情的，这当然是夸赞，尤其是和明秀的毛笔字做对比的时候。
叶子睿拿书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明秀捂着脸，跺脚：“你们都欺负我，呜呜。”
叶子睿直接戳破她的惺惺作态，立刻补上一刀，“我以为只要坚持不懈就会有进步，显然我错估你了。”
朝鲁跟上，“妈妈，要不要我教你？”
儿子做得好！叶子睿放下手中的书，“需要我手把手教你吗？”特意在‘手把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明秀黑线，咬牙道：“不用了。”
叶子睿挑了挑眉，“那还真是遗憾。”不过等他看到明秀的脸时，顿了顿，“不需要不好意思，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妈妈，我也不会笑话你的，真的。”朝鲁立马跟上，他抬起头来看明秀，不像叶子睿能忍住笑，指着明秀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原本憋笑憋的很辛苦的叶子睿也跟着笑起来，弄得明秀一头雾水，等她看到朝鲁额头上的黑点，立马摊开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啊，她刚才捂脸了，自己给自己捂了一脸墨汁，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下真的成欺负人了。
明秀觉得没脸见人了，然后还习惯性的想要捂脸，这可真不是个好的习惯，在叶子睿和朝鲁的欢笑声中，明秀只能灰溜溜的跑去洗脸洗手了，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后，明秀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都是什么事啊。
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同样泪流不止的还有远在京城的沈明嫣。
熙宁帝沉默着听跪在地上的沈明嫣絮絮叨叨，只能说沈明嫣太不明智了，她想出的理由几乎全都踩到了熙宁帝的地雷，就像是所谓的救驾之功，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可皇上需要证据吗，他说一个人有罪就可以诛人家九族，更何况现在沈明嫣真的是被厌弃的不能再厌弃了。
这点来说沈明嫣真的是踩到了最大的地雷，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他被戴绿帽子，而且被绿帽子的对象还是和他相爱相杀的亲兄弟，这个男人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再者润亲王的阴谋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否认这个阴谋的存在，沈明嫣就算不知情那又怎么样，你说你不知情你就清白了吗？皇上想杀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沈明嫣还真的并不知情。
她又说她是龙凤胎的生母，可那所谓的绝育药也是鲠在熙宁帝喉咙里的一根刺，还不知道润亲王安得什么心，更何况龙凤胎如今还养在皇后名下，但玉碟并没有更改，如今更改还不迟。
沈明嫣思绪混乱死了，感觉就像是被剥了皮站在人群里任人羞辱，感觉不要太糟糕。她语无伦次，这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了，她还不想就这么死了，可她说这么多，熙宁帝完全不为所动。
就连将命格的事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熙宁帝的反感。要知道当初熙宁帝可是差点因为所谓的九天仙女下凡这个流言害得被昭和帝猜忌——想想看既然是仙女下凡，那她的男人那该是什么，是真龙天子吗？当初昭和帝还在虎狼之年，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觊觎他手中的皇权，更何况当时太子仍在，这真龙天子是要闹哪样啊！
当初沈明雅就是抓住了这点才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借此打击报复，不得不说真是大手笔。在明秀看来，光是她能利用这点来做文章就能看出沈明雅心机深沉，绝非泛泛之辈，只可惜后来在沈明嫣以庶妃身份进入景王府后，沈明雅不知怎么想的就放弃了原本的念头。
明秀想想也能猜出原因来，在选秀时沈明雅亲眼看到了沈明嫣的神奇之处，不得不怀疑那所谓的仙女下凡很有可能是真的，投鼠忌器，万一真的得罪了仙人怎么办？沈明雅可不知道事实真相，而知道真相的明秀最后不还是亲自上阵，把沈明嫣的光环遮蔽了大半。
说来也是昭和帝驾崩的太早，本来如果昭和帝没有驾崩的话，在收服多尔济后，接下来的动作肯定是要打压羽翼渐丰的皇子们，而熙宁帝在这种情况下上位，出身不正，不嫡不长，怪不得到现在都还很苦逼到要靠阴谋来打压其他的兄弟。
沈明嫣这种命格贵不可言，所谓九天仙女下凡的说法，在一定程度上说熙宁帝能够登基，是靠她气运的加持，这无异于给如今的真龙天子蒙上一层阴影，靠女人上位什么的也太丢人了。
沈明嫣不懂一个皇帝的自尊心，所以她还曾在熙宁帝初登基时，让人传播流言；所以设计的美救英雄，非但不会得到英雄以身相许，反而是心生憎恶；所以她和润亲王暗通曲款，还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光风霁月；所以她到现在还试图用所谓的命格贵不可言来暗自威胁熙宁帝，这无疑是更让熙宁帝龙心不悦罢了。
沈明嫣瘫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熙宁帝端坐在上首，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沈明嫣泪水再也流不出来了，她一点都不优雅的把鼻涕眼泪用袖子抹去，抬头看着熙宁帝突然觉得她的穿越就像是一场笑话，又觉得深深的悲哀，她突然想起她的前世，她的上辈子，想起了在孤儿院里孤苦的生活，想起了在学校里又自卑又自傲的日子，想起了她的未婚夫和她的闺蜜隐隐传到她耳朵里的呻吟，想起了被车撞到时一霎那的空白。
为什么她的一生要注定这么可悲。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为什么她就不会得到幸福，为什么！她真的很不甘心。
沈明嫣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她撑住冰冷的青石板站起身来，听不到太监的呵斥，就这么站了起来，直视着并没有因为她这个大逆不道的动作动怒的熙宁帝，突然觉得以往的那些迷恋什么都是太可悲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你想要知道什么？”沈明嫣佩服起自己，她竟然还能发出这样冷静无畏的声音，真是太可悲了，凭什么呢。眼中的阴霾并没有因为看开了而散开，反而越发的浓郁，让原本姣好的面容也面目可憎起来，不对原本就因为哭啼的连鼻涕都流下来，失去了原本的美感，没了往日的楚楚可怜，娴静时的姣花照水，行动时的弱柳扶风，那可真是太难看了。
熙宁帝皱了皱眉，似乎觉得现在的场面超出了他的意料，却又觉得这样的沈明嫣看起来格外的刺眼，“你想说什么？”
沈明嫣扯了扯嘴角，冷笑两声，“你想知道什么？”她又这么说着，语气里还带着憎恶，不屑，和刚才哭泣求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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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反咬一口（四）
沈明嫣并不笨，只是很多时候看不清现实而已。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明嫣可不想死。她在这种时候突然像是开窍起来，对熙宁帝也没有了刚才的畏惧，太监们也被熙宁帝使眼色打发到外面去了。
熙宁帝心思复杂的看着自顾自站起来的沈明嫣，仿佛刚才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并不是她一样，她抖了抖身体，看到了因为熙宁帝到来才得有的炭盆，搓搓手走过去烤火，完全不把熙宁帝放在眼里。
她如此放肆的行为，熙宁帝并没有呵斥她，反而神色深沉的看着沈明嫣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明嫣其实心里紧张死了，她想皇上之所以没有立即处死她，肯定是又原因的，她刚才说那些他都不为之所动，但也没有走开，肯定是想从她这里知道点什么。沈明嫣心想他到底是想知道什么呢？她想抓住这个机会，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她多么不甘心啊。沈明嫣摸了摸手腕，原先她钟爱的玉饰已经不见了，她的随身空间已经不在了。
沈明嫣抿了抿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明秀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镯子是随身空间的，而且又是怎么把她的镯子给摘下来的，而且她想要知道明秀会不会也能够进去，现在想想明秀应该是进不去的，她也没有听说过明秀有什么惊世之举。如今明秀也不过是个苦情女人，没什么了不起的，风光不再，又没有娘家，看她如何在蒙古生存下去。
一报还一报。
沈明嫣还在沉思，她在想熙宁帝留着她的理由，在想怎么才能利用还没有暴露出来的筹码，只要能够继续活下去，她就能有机会思考到底该怎么逃脱如今这样的困境。
一室安静。
看谁更能沉得住气，沈明嫣还没有想到到底该怎么开口，而熙宁帝则在思考到底该从哪里问起。
“朕问你，昭和二二年，沈家进献的千年人参是从何而来？”
沈明嫣脸部表情没有逃过熙宁帝的鹰眼，本来沈明嫣都没有想到熙宁帝竟然会问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候她的随身空间还在，她还可以自由出没属于她的世外桃源，那里面珍贵药材不知凡几，不用说千年人参了，就是千年灵芝都跟大白菜似的。还有她自己种下的果树，还有亭台楼阁，包治百病的灵泉，如今都没了。
人总是在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沈明嫣不止一次想要重新夺回她的镯子，可惜明秀根本就没有给她机会，而且那时候沈明嫣已经在药物的影响下逐渐失去理智，如果沈明嫣还将一些药丸留在外面，说不定她就会被她自己研制出来的药给害得疯了。
沈明嫣昂起脸来看向熙宁帝，道：“皇上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软软糯糯的如同呢喃，但用的是近乎挑衅的语气，和刚才真的是判若两人。
熙宁帝虽然猜测到了实情，但等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震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沈明嫣的背部的伤好的那么快，为什么她在吃了宫廷秘药后身体丝毫没受影响，想到这里，熙宁帝看沈明嫣的目光深沉了许多。
沈明嫣嗤笑一声，“皇上是不是接下来要问臣妾，那千年人参还有没有了？臣妾想，皇上这么神通广大，想必也知道答案了吧。让臣妾想想，皇上之所以还留着臣妾，是不是想从臣妾这里得到些什么，就比如千年人参之类的。臣妾何德何能，能让皇上费这么大的心思。”
熙宁帝从来没见过沈明嫣这样的做派，也不对，是还没见过其他人敢在他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不过沈明嫣说的也没错，被猜中心思的熙宁帝眼睛幽深的看不到底，静待沈明嫣是否还能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
沈明嫣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着，她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只是不想在谈判里处于劣势，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在过去和熙宁帝相处的时候，沈明嫣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自己静谧不争的形象，几年宅斗生活都快要把她的棱角和傲气给磨平了，在面对着不怒自威的熙宁帝时，总是潜意识里存着谦卑的心态，那可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死大权的皇帝。
如今她用这种平等，并非奴婢或婢妾的态度来和熙宁帝说话，这种肆无忌惮的感觉真是很微妙。沈明嫣如今有几分把握知道熙宁帝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了，她挺直背脊，一反之前卑微的心态，仿佛之前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的并不是她，似乎刚才那段求饶的片段并没有发生，她选择性的忘记了。
到这时候沈明嫣似乎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到她现在的处境，以及她手里的筹码在对上至上皇权的时候，或许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沈明嫣看着沉默不语的熙宁帝，露出有些神经质的笑容，“皇上想知道，臣妾是怎么在地震里救了您吗？您当真以为是巧合吗？”
“事实上，我觉得后悔了。”沈明嫣咬了咬指尖说道，她没有再用臣妾这个自称，“但我在想，当初是为什么选择了你呢？”虽然最后是他登上了皇位没错，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完全和梦境里不一样，如今闭上眼，仿佛那些被杖毙的奴才们的惨状就在面前，沈明嫣突然明白了这并不是她原先所在的社会，在这里皇上就是天，他想要谁死就能让谁死，沈明嫣脸色白了白，索性深思中的熙宁帝并没有发现她脸色的变化。
不过沈明嫣有些自信过头了，她这么说就像是在质疑熙宁帝的能力以及看看她现在选择了谁，哦——是润亲王，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选择的润亲王，只是半途改道了，而且还那么的突兀。让人不怀疑都不行，熙宁帝眼里有风暴在转，周身的寒气也更甚了。他投鼠忌器，但并不代表能够容忍沈明嫣借机变得肆无忌惮。
还是之前痛哭流涕的时候好看一些啊。
“朕以为，你在心虚。”
这种被锐利视线看穿的感觉并不好，沈明嫣心里一激灵，在王霸之气下自己的气势就有些萎靡，当然了如今沈明嫣所能依仗的真的是太少了，更何况前提还是她和润亲王的事，如今的沈明嫣可说不出来诸如‘我和润亲王来往是为了要帮助陛下您，我知道您一直想要拔除润王一党的势力，我这是在用美人计来帮助您啊陛下’这种话来，想当年沈明嫣也这么和珹郡王说过，想想都觉得逻辑有问题。
再说了，就算熙宁帝真的有这样的打算，也不会公诸于世，让那些酸儒给他再添不兄友弟恭的骂名，更何况靠自己女人什么的真的弱爆了好不好？
沈明嫣心生烦躁，她不甘示弱的对上熙宁帝的视线，就算刚才她心虚了又能怎么样，她现在还需要坚持下去，“皇上，您到底想要怎么样？”她急躁了，口气里也有些不耐烦，“杀了我吗？真是好笑，您明明想要杀了我，但现在又因为别的不知道的原因留着我，是想榨取我的剩余价值吗？那您还是太看得起我了。”
话说在说了前面那样暗示自己很厉害，知道点什么的情况下，再说这样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可笑了。
比起心机，沈明嫣拍马都赶不上身为皇上的熙宁帝。
但不得不说，沈明嫣还真是说准了熙宁帝的心思，更何况还有前面那些铺垫，熙宁帝暂时还不会杀死沈明嫣，留着她还有用。
熙宁帝就这么走了，留下沈明嫣在偌大的没有人气的宫殿里，仍旧派人驻扎进来，启祥宫成了禁忌，宫里人人自危，这等丑闻自然是不能外传的，知道点什么都被封口了，至于润亲王，熙宁帝终于朝润王一党下手了。
也许这还和沈明嫣说的那些话有关，熙宁帝无疑是个多疑的人，更何况润王还撞在了他的枪口上，谋害皇上多么大的罪名啊，甚至还掺杂了宫廷丑闻，事关皇上的安危，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还事关皇上头上帽子的颜色，那可真是说多了都是泪的故事。
沈明嫣活下来了。
明秀并不清楚事情详细的经过，只是觉得润亲王好自信，熙宁帝好迟疑，沈明嫣好幸运，就是这样都还没事，果然是自带关怀的女猪脚啊，哪有这么简单就死了。
“妈妈，你今天怎么不练字了？明明你的字…”朝鲁不明白的问明秀，没有说出来的话用大腿想，也知道是什么，她的字写的难看怎么了，写的像狗爬又怎么了，她平时又不用毛笔写字，她狂草碍着谁了啊，真是太苦逼了，都是叶子睿的错，说什么练字，现在好了，都被儿子鄙视了，这日子没发过了。
“你想说什么，接着说啊？”明秀朝儿子笑得特别灿烂，朝鲁嘟嘟嘴，“爸爸让我来叫你的，妈妈真不听话。”
明秀四十五度望天，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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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反咬一口（五）
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有太多的方法，不过当一个人归于死寂的时候，见不到光亮，没有能够交流说话的别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就算身体没有受到虐待，但精神上在这种折磨下早晚也会崩溃，更何况还有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崩溃的时间只会更早。
生不如死，就是沈明嫣现在的状态。
熙宁帝自从头一次来过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启祥宫再次一片死寂，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沈明嫣都再也不能从周围光亮程度感觉到了，或许可以说是她再也见不到光亮了，就连伺候她的宫女走路都静悄悄的，尽量不发出声音，而且无论沈明嫣说些什么，她们一概闭嘴不言。
起初沈明嫣也声嘶力竭的嚎过，但这样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是浪费力气，根本就不会有人理会她，之后沈明嫣学聪明了，她知道这是熙宁帝再变着法的折磨她，如果她屈服了不就是认输了么，在那样子挑衅熙宁帝后，沈明嫣觉得她再也没有前进的路，但她后路还在，现在不是她在祈求熙宁帝，而是熙宁帝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或许还可以说是欲擒故纵。
但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几乎在短时间内就把沈明嫣给逼疯了，不仅仅是来自现实的折磨，还有梦境里对比，简直就对她的嘲弄，这种刺激和对比还有心中的恐慌在黑暗和寂静中被无限的放大，沈明嫣原本还下床走动，但到后来她只有窝在床上，拥着被子睁着眼睛瑟瑟发抖，她在怨恨害她变成这样的所有人。
起初是明秀，在沈明嫣怨恨的所有人中明秀总是第一个就躺枪，谁让沈明嫣认为明秀也是穿越女呢，嫉妒就像是毒蛇，腐蚀着沈明嫣的内心，不得安宁。
再来就是润亲王，沈明嫣觉得她是被润亲王坑了，她会变成这样都是润亲王谋划不周到，可是她忘记了还是她主动勾搭润亲王的，现在却怨恨起人家来了。
直接导致她现在这么绝望境地的熙宁帝，偏偏却排在了后面，或许是梦境里美好的画面中和了沈明嫣的怨恨，反正就是她觉得对熙宁帝的感情复杂极了。在梦境里，她起初还和润亲王相爱，等到后面明明是自己有野心，却觉得熙宁帝棒打鸳鸯，熙宁帝对她有求必应，她觉得是应该的，可到了现实里，倒贴的反而成了她本人，命运总是那么神奇。
还有很多人，像魏芷兰、皇后娘娘、润王妃等等，只要是沈明嫣觉得曾经和她对着干的，让她觉得有一丁点不爽的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神经质似的絮絮叨叨这些‘恶人’，她现在已经生不起丁点戒心了，自言自语的时候总是会泄露很多讯息，而这些讯息转头就到了熙宁帝的书案上。
不得不说沈明嫣说的有些话真是大逆不道，在熙宁帝看来就是一派胡言，但偏偏在虚假中还混杂着真实，让人不得不怀疑，更不用说沈明嫣原本的那些作为在熙宁帝眼中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也是熙宁帝如今投鼠忌器的原因。
熙宁帝决定再会会沈明嫣。
和上次的情况差不多，熙宁帝仍旧高高在上，霸气侧漏，但沈明嫣却和之前截然不同。上次她在泪洒青石板后又故作神秘的站起来挑衅熙宁帝，虽然为她得到了缓期的效果，但这缓期还真是虐身又虐心。
在再一次见到光亮后，沈明嫣觉得刺眼极了，她拉起帷帐遮住，眼睛里不满血丝，面目苍白身体削瘦，看上去就像是一抹幽魂，看到熙宁帝时也没有了上一次见到他时眼前一亮，那种视线让熙宁帝都觉得心惊，然而心惊过后就是憎恶，就像是看到了死物一样，仍旧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让人恶心，沈明嫣顺了顺早已经不再顺滑的头发，还整了整衣摆，“皇上怎么不请自来了？”声音黏黏腻腻的，像是吴侬软语，但听起来并不觉得舒服。
熙宁帝挑眉，“你不想知道你的家人如何了？”
沈明嫣闻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不是以前那种抿嘴浅笑，笑不漏齿，而是真的在大笑，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擦擦眼角的泪水，语气是说不出的讽刺，“真是太好笑了，皇上这是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么？他们算是什么家人？”沈明嫣语气顿时尖锐起来，“只想从我这里得到权势的父亲，懦弱无能的大哥，恶毒装贤惠的嫡母和祖母，惺惺作态端庄的大姐，哦——我怎么能忘了呢，还有一个处处和我作对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