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吃醋,也无法,毕竟这是江寻失忆时结下的桃花债。他不记得我,谈不上背叛,抑或是出轨。一切缘故,都算我倒霉。

我不敢赶江寻心上人出府,忍着满腔醋意道:“姑娘先在府中住下吧,等夫君回来,我再问问他。若是他负了你…”

碧莲似有期待,忍不住抬头,殷切地望向我。

我叹了一口气,伤感道:“若是他负了你,算你倒霉。”

“…”碧莲无话可说。

呵呵,她还以为我会允许江寻纳妾吗?在这世道,只许我招纳面首,不许江寻纳妾。我就是这般霸道,不服打我。

第71章

江寻回来的那日, 给我带了一只三花猫, 吃得跟个球似的,肚白滚圆, 身上贴着黄褐色的花块。江寻给它取名包子, 五行属水的名, 利我。

我想了想, 不妥, 这名儿太高大上,不合适。

于是我说:“换个吧。”

江寻无所谓, 轻呷了一口茶, 准了。

我喊它:“馍。”

他一口茶喷出, 瞪我一眼,道:“休想。”

行吧,那就包子吧。我这个人很随和,和江寻意见相左便听他的,意见相同就听我的, 好说话。

聊了自家猫许久,他总算想起来角落里还站着一名沉鱼落雁的美人。江寻和我嘀咕, 喊什么碧莲, 倒和莲花没什么关系, 狐媚相儿。

没想到江寻出门一趟,嘴倒是又甜了几分,我心甚慰。

哪知,碧莲一见江寻就梨花带雨, 咬着唇,缓步挪过来,企图扑他:“大人不记得小女了吗?”

江寻神态自若:“不巧,不记得,姑娘哪位?”

“这是大人留给小女的信与衣物,大人那时摔下山崖,便是小女救了你。”

“所以呢?”江寻差人给她拿了二百两银子,轰她,“拿了钱便走吧。”

碧莲目瞪口呆,她原以为能撑个几天,哪知江寻是油盐不进的主儿,捂着耳朵不听就是不听。

她结巴:“江大人这么绝情吗?对小女子做了那等事,一句不记得便过了吗?即便大人始乱终弃,也不能在夫人面前这般撒谎。”

我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被她话所震慑,而是碧莲这女人着实不要命了。江寻这厮最讨厌被人冤枉了,当即怒斥:“没错,我便是这样始乱终弃的人,快些走吧,不然还得雇人赶你。”

大厅里很静,连呼吸声都变得尴尬。

第72章

作为江寻的女人, 我心甚喜, 但换了个方面,多重角度分析, 我又觉得江寻这个人吧, 人品着实有问题。这信和衣物不似造假, 他难道为了讨我欢心, 就可以将过往他与碧莲的甜蜜全盘否认吗?

这样的男人看似忠贞, 实则寡情冷淡。

许是相由心生,我看江寻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 带点鄙夷。

他察觉, 回头瞥我, 一双凤眼微微上扬,啧了一声,道:“夫人可是对为夫有意见?”

“不敢。”我缩了缩脑袋,腹诽:我夫君还是我夫君,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 他都是我的天。唉,当代像我这样的贤妻良母不多了, 望珍惜。

赶走了碧莲, 江寻突然拦住我, 纤长的五指抵住我雕花木椅的扶手处,将我困在其中。他审视我许久,突然语气不善地道:“你可是不信我?”

这次,江寻怕是心凉凉。

他没唤我阿朝, 也没唤我夫人,话里的每一个字味道都不对。

我有些怂,面对豺狼虎豹一般的江寻,不敢动弹,腚儿都紧绷绷硬邦邦的,僵直着脊背,可以说是很害怕了。

他在等我答案,等了许久,我支支吾吾憋出一句:“倒不是不信夫君,就是夫君看起来不太可信。”

我装着胆子说了句实话,惹来他一声嗤笑:“为夫失忆,乃是造假之事。这是我与父君设下的一个局,那封信与衣物也不过是伪造,就为了让他们派出眼线碧莲,探我虚实。如今这些王氏余孽已有所察觉,若不想死,便该夹紧尾巴做人,少在我眼前晃悠。”

“…”我很尴尬,江寻说的阴谋诡计,我一个都不懂。

我妇道人家,在意的只有谈情说爱这等小事,那日我去黑市寻欢作乐,倒是真的,还被伪装失忆的亲夫撞上,大忌。

我舔了舔下唇,道:“那日我去黑市,实际上是有要事在身,碰巧路过。我想夫君,夜不能寐,怎可能寻面首爽快爽快,你要知我心,莫要怀疑我。”

“啧,夫人原是打着寻面首爽爽的心思?”

“…”江寻这厮太会抓话中重点了,我甘拜下风。

“与其让面首爽爽,倒不如让我这‘明媒正娶’的夫君爽爽,你说如何?”

糟了,一向彬彬有礼的江寻连夫人都不喊了,看来是肚中酝酿滔天怒火。

我心头一窒,刚想说话,唇就被江寻堵上了。

他从来不爱在亮堂的厅室吻我,今天算是破了例,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这样那样。

江寻的吻来势汹汹,将我逼到角落里,吻得七荤八素,意乱情迷。

我气喘吁吁,灌了好几口热茶,才说得出话,道:“夫君要亲香我,如何不先打一声招呼?”

他还在气头上,理了理衣襟,冷哼:“若是先和夫人说了,你还会让为夫得逞吗?”

“如何不会?”我踮脚,亲了一口他的侧脸,道,“我还会这样。”

江寻一愣,突然抬起长袖挡脸,另一手轻抚吻过的面颊,耳尖烧红。

我心觉好笑,逗他:“原来夫君也会羞啊?”

“莫要多话。”

“哦,夫君爱羞,说不得,说不得。”

“…”

恼羞成怒的江寻最终掐住我的脸,勒令我别再说了。

好的,我保证,那个,你松松手。

第73章

夜里, 江寻突然将昏昏欲睡的我揽到怀里, 薄凉的唇紧贴我耳轮,哑着嗓子道:“这两年, 阿朝与为夫分离, 夜里可曾为我落过一滴泪?”

我实在是困, 含糊不清与他道:“夫君莫要矫情, 你乃是我第一个男人, 我不想你想谁呢?”

江寻听了很受用,隔了没一刻钟, 他突然又掐住我脸, 阴测测地道:“夫人言下之意是, 还会有第二个男人?头一个虽好,再有第二个男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江寻何时变得这么精明的?我咂舌,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他不肯放过我,突然将我死死按到怀中,后背与他健硕的胸膛紧密贴合在一块, 热得烧身。江寻暧昧地道:“今晚若是讲不清楚,为夫要你好看。所幸罢官还乡, 明日不用早朝, 能与夫人耗上三更天。”

我深吸一口气, 腹诽:可以的,算你狠。

江寻那双满是风情的凤眼盯了我好久,未语人先冷笑:“夫人想好借口糊弄为夫了吗?”

我诚实地道:“还未想好,再给我一刻钟。”

话音刚落, 我脸又被扯住了。

“…”男人心海底针。

“罢了,我早知夫人狼心狗肺的性子,何必自取其辱。”

“这话就不对了。”

“哦?”

“夫君假死期间,我好歹为你守了两年身。”

“你若是哪日成亲了,我便不顾计谋,诈尸归来。”

“…”我如鲠在喉,怕了他了。

我拍了拍江寻的脸,他脸侧的皮肤尚好,掐上一把油光水滑,我很满意,就这么占了点儿便宜以后,我道:“夫君没消息的那日,我坐在府中黯然神伤,夜里食不知味,饿了足足四个时辰,可怜得很。”

江寻抿唇许久,道:“我倒是听说,那日夫人挨不住饿,子时唤人切了四两猪头肉配一壶温过的蜂蜜桂花酿,对月小酌,好不快活。”

还有这等事?我皱眉,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我干干两声笑:“夫君派人暗中监视我?就这般不信任我吗?”

“你觉得你值得我信吗?”

“值得啊!你那探子说了谎,我明明只喊了三两猪头肉并一壶蜜饯桃花酿!”

“呵,总算说实话了。”江寻说完,我的脸颊肉又被掐住了。

我:“…”

母后对我说,这世上最虚假的两件事便是男人的话与男人的心,起初我不懂,如今算是了解了个透彻。江寻这厮肚里黑成墨,只会在家中把我骗得团团转。

第74章

夜里, 许是我惦记着白日里说的那几两猪头肉, 梦里梦到江寻给我炸了一盘鸡腿,嗷嗷叫着扑过去, 便醒了。

我睁开眼, 迷迷瞪瞪发现自己是被饿醒了。

再没有比夜凉如水的夜里饿醒更惨的事了。

我推了推一侧的江寻, 唇贴他耳垂低低地唤:“夫君, 我饿。”

“嗯?”江寻睁开眼, 带点慵懒的起床气,眼神阴沉。

“夫君的小娇妻想食炸鸡腿, 鸡腿放在酱汁里腌一刻钟, 再裹上麦粉炸一圈, 外焦里嫩,滋味甚好。”

“哦,既然是小娇妻饿了,便让小娇妻饿去,左右没我和夫人什么事, 继续睡吧。”他翻了个身,闭眼又要入眠。

我一愣, 片刻回过味来, 他这是讽刺我不娇柔可人, 担不上小娇妻这个虚名。

行吧,我忍。

我咬唇,再唤一句:“夫君,我饿, 我想吃鸡腿,裹麦粉的那种。伙房里有十几斤的面,前几日我让人从镇子上挑过来的,炸鸡正好。”

“傻子。”江寻一笑,披衣起身,道,“过几日给你雇个夜里烧火的厨娘,想吃些什么催她去弄,莫要扰我清修。”

我牵着江寻的手,随他一同走出寝房。走两步,我停下,看着江寻,就着月色搓了搓掌心,腼腆道:“也不是没有夜里做饭的厨娘,可我只想吃夫君煮的吃食。无论是饺子还有馄饨,就算是地里现挖的野菜饼也与寻常滋味不同,我说不出来,就是爱吃,许是夫君厨艺高超,旁人学不来。”

江寻的脚步一滞,回头看我。他没束冠,长长的青灰色缎带将发尾一绑,便扎在脑后。脸侧的黑发如墨,松松垮垮,几乎遮住那双黑沉的凤眸。即使姿态散漫,这名男子亦十分好看,微微一动便拨撩我心,牵涉我三魂七魄。

我开窍得晚,婚后这般久才懂了江寻的好,才能分辨出男子的美丑姿容,实是遗憾。

他招招手,唤我过去,在廊道的那头与我道:“阿朝这是心悦我。”

江寻这般说,我没否认。

隔了许久,江寻轻轻一笑,如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那般自带芳雅姿仪,对我小声地说:“我亦心悦阿朝。”

突然被江寻告白,我还未做好准备,咬了咬下唇,闷头走过去抓他的袖子。

江寻将我裹入他的大氅中,一步一步陪我朝伙房走,这般岁月静好,仿佛此路一直延伸,不会有尽头。

第75章

白日里厨娘杀了一只鸡, 我没胃口吃, 于是就放在井水底下的盆里,井里温度低, 平日里吃不完的熟菜倒了可惜, 乡下人都这般冷却放置, 不容易发臭。

江寻不像是那种山珍海味养出来的豪门大户, 一见水井便去拉绳, 知道里头有东西。

他将剖好的鸡剁成小块,裹上酱油并几瓣蒜与花椒, 再淋上一勺辣酱腌制, 待过了一刻钟, 裹上鸡蛋汁加麦粉煎炸。

这种煮法我是听母后请来的民间江湖术士说过,相传在风沙肆虐的番邦,平日里没个正经吃法,便将鸡鸭牛羊的肉裹粉煎炸,包在被火烤得既干又柴的叶里, 带入大漠当干粮吃。这点子和中原的叫花鸡有一拼,只不过一个丢火里烤, 一个丢油里煎, 都不是什么安生活计。可怜了这些肥美软滑的肉, 每日每夜长膘,长得再美再壮,都得塞到我嘴里。

“你在想些什么?”江寻停下手里翻肉的铁铲,问我。

“在心疼这只鸡。”

“猫哭耗子假慈悲, 直言要吃它的是你,现在心疼的又是你。左右我都是做坏人的那个,无论是纵你吃喝,还是阻你吃喝。”江寻说了两句,还不由叹了一口气,讲得好似真的一般,将我唬得一愣一愣的。

“罢了,人的命尚有定数,更别提鸡了。”

江寻听得有趣,笑了一声:“哦?此话怎讲?”

“鸡被人养到这般大,好吃好喝供着,等大了便是任人宰割的命,我也是这般。想当年在宫里,母后锦衣玉食喂养着,哪知我大了,竟被狼叼走了。这年头,女子不容易,以夫为天,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夫人的言下之意是,为夫便是那匹惯爱行凶作恶的孤狼?”

我舌头打了个结,结结巴巴道:“我倒没这个意思,夫君莫要多想。你瞧,这鸡肉炸得外焦里嫩,吃起来定当爽口。”

“呵,我瞧夫人这身皮肉也挺好,吹弹可破,食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听这话音儿不对,急忙闭嘴了。

没料到我枕边人竟是这般小肚鸡肠,一时间倒有些讪讪,算我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鸡肉炸好,江寻特地给我削了根黄瓜,拌醋与芝麻沙,解腻。

我一口桂花酿,一口鸡肉,再搭配上江寻举世无双的容貌,吃得十分开怀。停下箸,与他道:“今日吃这鸡肉,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哦?”江寻抿了口酒,侧目,懒洋洋瞥我一眼。

“多年前,我与母后微服私访时在民间走散。有歹人见我容貌极佳,就想拐走我,是一名行侠仗义的侠客救了我,在城隍庙中还给我一只麻雀小翅吃。”

江寻皱眉:“何人如此小气,一只雀子,竟只给你一只小翅?”

“重点不是这个。”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