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缠绵悱恻,百转千回。

等到感觉颜世宁又快窒息后,裴瑾放开了她,而后对着她,轻轻说了两个字——“你呀。”

你呀?什么意思?

颜世宁糊涂了。

不过,咳咳,颜世宁一把推开他——又占我便宜!

扭头看向窗外,已走过最热闹的那条街,此时对面是一家包子铺,门口放着蒸笼,一个布衣妇女收好包子付了钱转身离开。

颜世宁看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

“在看什么?”裴瑾凑过来问道。

“我好像看到熟人了。”颜世宁不确定的说道。

“谁?”

“你还记得我家原来有个李婶吗?”

裴瑾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憨实勤快的妇女的模样,“嗯,我记得她烙得葱油饼很好吃。怎么,刚才是她?”

颜世宁摇摇头,“不太确定,只看着个背影。应该不是,那时侯我上京想要带着她来,可她说要去南方投奔亲戚,应该不会来北上来京城的,京城她也不认识人…难道她是来找我的?”

说着颜世宁又向外看去,却已不见那人踪影。

“如果她要找你,总会找来的,相府王府在哪,一打听就知。咱就在家等着吧。”裴瑾道。

颜世宁想了想,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王府终于到了,只是小厮刚掀开车帘,裴瑾看着门口站的那人,便对着要起身的颜世宁苦笑了下,“看来,咱们还得在马车里待会儿。”

颜世宁还在疑惑,外边响起了一个恭谨而苍老的声音,“王爷,王妃,老太爷在府上摆了筵席…”

老太爷,威国公是也。

马车里,裴瑾凑在颜世宁耳边轻声道:“爱妃,看来咱们又得作戏了。”

颜世宁挑了挑眉——谁怕谁!

威国公年近古稀,身体依然矍铄,头发灰白却被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苍色华袍,配上那副不苟言笑的肃穆神情,给人一种无端的压力。

颜世宁感觉着他周身的气势,心想威国公之威,名副其实。

裴瑾感受到她绷紧的脊背,暗暗拍了下她的手背。

此时他们正在厅中用晚膳,两桌子人,威国公儿子儿媳在京中的皆已到齐,连孙辈也被带来,倒是阖家团聚的场面。

威国公共有三子一女,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一女嫁入宫中封为贵妃,三子又各具才能,或为将,或为官,又娶名门之女,盘根错节之下,当时的国公府可是威震一时,势力熏天!

只可惜等到珍贵妃因为“嗜母胎”而死,整个国公府似乎是在一瞬间走下了下坡路。

驻守边

关的长子突然遭袭,双膝中毒箭,侥幸活下来后却半身不遂;在户部任职的次子在江南盐铁贪腐案中受牵连,最后被降职罚俸,再摸不到国库半分…

死的死,缠的缠,败的败,几番大创,威国公郁结于心大病一场,从此闭门不出,于是显赫一时的国公府就此沉寂下来。

宴罢,颜世宁被一众女眷拉着闲聊。

之前也曾与之见过,却未曾攀谈深交,不想转眼就成了自家人,这让颜世宁暗叹不已。当然,面对着她们的你一言我一语,颜世宁是应对自如。脸上摆着谦和柔顺的笑容,当然还得夹杂着一丝羞涩,言语间是得体有礼又不失亲切。

夸赞着三婶皮肤白皙嫩净让人好生羡慕,见到长房长孙又可劲赞叹如此年幼便这般聪明伶俐它日必有成就,回头见冷落了二婶,浑身上下一看见无恭维之处,便来一句“听说二婶也姓颜,五百年前倒也是本家”拉近关系…总之,这次“家宴”,面对一票女眷,颜世宁充分发挥出了其“虚伪”本质,真可谓八面玲珑。

只是,在她们谈笑之时,颜世宁的目光好几次扫向了那扇紧掩的门。

裴瑾已被喊进去好久了。

门内,熏香缭绕,一片寂静。

威国公与裴瑾相对而坐,再无他人。

威国公看着裴瑾,目光复杂。裴瑾只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谁都没有先开口。

谁先开口,谁就落于下风。

裴瑾嘴角含笑,他不急,有的是时间,至于小狮子,想来外边的女人她也能应付。那就慢慢耗吧!

威国公看着裴瑾越来越放松,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快又变成失望。半晌后,他终于开口打破了宁静。

“你不想换个位置?”苍老而有力的声音。

裴瑾笑得从容,拍了拍身下的紫檀椅,道:“这个位置挺好。”

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早就想着把秋月解决掉了吧!”威国公盯着他的脸,再不含蓄。

裴瑾一怔,微笑,“秋月是范叔的孙女,范叔对我挺好,原想着过段时间将她纳为妾,谁知她…”说到这,裴瑾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恼怒又是可惜。

答非所问。

“不过她是范叔的孙女,范叔曾经救过您…我也就不追究了,反正到最后也无事发生,这事就这么过去吧!”说完,裴瑾又轻叹了一声。

<

br>威国公沉默了。昨晚秋月被送回,审问一番后他就知道,他所有的计划都被识破了,他到底低估了这个不受宠的皇子。

裴瑾揭露了他的阴谋,却又掩盖了他的阴谋,只将一切定位为一个心肠狠毒的丫鬟因吃醋而谋害主子。

是准备息事宁人了!

而秋月,老范救过他的命,所以就算她犯了这样的罪,他也不会处死她!

“真是好计谋啊!”威国公也叹了句,只是听不出丝毫情绪。

裴瑾不应,只喝茶。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说出来,太没美感了。

“不过,”威国公突然加重了语气,“难道你不想为你母妃报仇吗?”

裴瑾心一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威国公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过来,沉沉道:“中午时候,我在书房门口发现了这封信。”

裴瑾打开一看,心颤。

——杀珍贵妃者,皇后也!

而下面,是珍贵妃的死因!

一瞬间,裴瑾想到了北斗——该死!

心颤,却又强行抑住,裴瑾惊惶道:“这…这…”

威国公道:“我早就怀疑珍儿的死因,只是一直查不出,没想到会是这样!你母妃待你不薄,你要给她报仇啊!”

裴瑾攥紧拳头,脑子飞速转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威国公是逼着他要对付皇后了!

“我会严查此事的!”最后,裴瑾说道。

威国公盯着他良久,目光像是要看穿他的皮肉直到骨髓,“不要做忘恩负义的人啊!”

瞬间,裴瑾像是吃了只苍蝇般恶心。

等到裴瑾离去,威国公的第三子范明实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爹,裴瑾到底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威国公摇了摇头。

“那我们要不要…”范明实的目光中露出了狠意。

“不用。他识破了我们的阴谋却不说破,是在提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但主要的,他是在让我们死心,他真的无意皇位!”

“那我们该怎么办?”

威国公沉默半晌,道:“静观其变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更新鸟~

黄连包子不可口

裴瑾跟颜世宁从国公府出来钻进马车,各自舒了一口气,而后相视而笑。

颜世宁觑见裴瑾眼角一丝疲意,问道:“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

裴瑾伸展了下腰,道:“家事国事天下事而已。”

颜世宁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问。反正她也能猜出来,他们谈的无非就是秋月跟夺位的事。

而等到两人回府后,天已墨黑。颜世宁累了一天,听丫鬟说热水备好了就去洗漱了,而裴瑾则是磨刀霍霍走向了北斗的药房!

北斗正解着衣服要睡,听到有人揣门进来,忙转身,谁知竟被一把抓住衣襟。

“是你写的信!”裴瑾逼视着他,眸中满是冷意。

听闻裴瑾二人被国公府邀去,北斗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所以早先也做好了裴瑾盛怒的准备。

他拉开裴瑾的手,抚平衣襟,道:“明知故问。”

裴瑾见他擅作主张却还如此泰然自若,气得发笑,不过笑过之后也松了气,往椅子上一坐,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北斗被看得发毛,道:“你迟迟不动作,我只能借他人之手了。”

威国公最宠珍贵妃,知道是皇后所为后,肯定想法设法的对付她!

裴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的一笑,“你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还是漏了一环。当你想着借刀杀人的时候,别人也想着借刀杀人。北斗,你又给了威国公一个逼着我对付皇后的机会。”

北斗看着他目光灼灼,心一窒,生出了些许动摇,不过很快又坚定了目光,“这样也好,你就跟威国公一起对付皇后吧!”

裴瑾看他执念如此之深,抚额,“之前你就让我跟威国公合作,当时你不知道威国公另有打算也就罢了,如今你也知道绝子散的事,你却还让我跟他们合作…更何况,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最不喜欢在别人的控制下做事。珍贵妃的仇我会报,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干涉我!”

北斗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半晌后他道:“就算威国公是利用你那又怎样,你不也可以利用他?他要将你当做傀儡,你难道会听之任之?以你之才,就算威国公老谋深算,当时候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你这是在让我铤而走险?”裴瑾笑得玩味。

“有何不可!”北斗答得干脆。

裴瑾仰后,笑道:“我不喜欢任何有危险的事。”

“是么?”北斗说这话的时候依然

面无表情,可是在烛火闪烁间,却让人无端觉得鬼魅邪气,好像还带着些嘲意。

裴瑾很敏锐的感觉到了,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探究。

北斗从阴影中走出来,正视着裴瑾道:“你不喜欢任何有危险的事,那么当初,你为何要救我?”

这话一问,空气像是停滞住了。

北斗当年,满门抄斩,是裴瑾在一片大火之中,将其救出,而后,掩藏至今。

裴瑾此举,是逆天而行!

北斗看着他许久不答,嘴角抿出了一丝细微的弧度,像是看破了天机般的得意,“你说你无意皇位,可你为何要救我这罪人之子,难道仅是因为当年我救过你一命?裴瑾,你太谨慎了,是不会因此原由而救我的。你救我,其实,是为了我盛家那些藏起来的金银吧!有了那些金银,你才有与他们抗衡的资本,才能夺取那张黄金宝座!”

北斗看裴瑾只笑不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些话,他藏在心中太久了。裴瑾始终不明确的态度,让他太不安了,他要把一切摊开,他要让裴瑾,给个答案!

“可是,就算你救我只是为了盛家的财富,但我依然愿意双手奉上,只要你帮我除了皇后他们,我愿意倾尽一切相助!”

说完,北斗盯着裴瑾,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

只是,裴瑾始终不发一言,只迎着他的目光,不回避,不躲闪,嘴角含笑。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啪啦啪啦…”突然间,外面下起了雨,打在屋檐上,发出了声响。

风吹过,一滴雨珠被吹进来,打在裴瑾的脸上。他轻轻抹去,站起身,关上窗,然后转身,笑道:“如果我说,我救你,真的只是为了你曾救过我一命呢?”

“…”北斗怔住了,他想从裴瑾的语气和神态中分辨出真假,可结果,徒劳。

裴瑾这人,正邪难分,真假难辨,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难看穿的一个。

“另外,盛家人已经死绝了,你是北斗,可别忘记了!”

裴瑾说完,轻轻一笑。

北斗立在当场,久久无法动弹。裴瑾虽然笑得平和,说得淡然,可他却无端有种压迫感。

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君临天下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该补救点什么。

“咳,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

“我后来研制一番后,发现,王妃体内的阴葵之毒无需半月,七日便好。”北斗神色有点不自然。

裴瑾眯眼审视,突然上前一步又一次攥紧了他的衣襟,“你原来是故意骗我的!”

北斗望天。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特意的,谁让他没事就来消遣他!

裴瑾见状,狠狠捶了他一拳——这也太可恶了!

“你对王妃确实不一般。”北斗捂着胸口道。

裴瑾这回真笑了,“那当然。”

北斗深吸一口气,道:“怪不得当年你会设局对付盈小姐。”

裴瑾一怔,而后道:“这可不是我设局。”

“其实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裴瑾一笑,“等你死后,如果在阴曹地府遇上,或许可以问问她。”

说完,推门而出。

六年前,延帝指婚,裴瑾将娶吏部尚书嫡女孙玉盈。宫宴上,裴瑾与之攀谈,奈何孙玉盈从来冷淡,之后几次接触,皆是。很快,裴瑾便知道孙玉盈冷淡的原因——这是个想做皇后的人,嫁给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太不甘心。

裴瑾明白后,不动声色,保持距离。而后在某一天,裴瑾与吏部尚书路过紫竹林,无意发现孙玉盈正引诱着裴璋…

之后,孙玉盈便突染恶疾,没过几日,芳消玉陨…

裴瑾走在走廊里,试图想起孙玉盈的样子,可能想到的,只是吏部尚书说的那一句——多谢九殿下为老夫在陛下跟前瞒下此事,日后九殿下如有事,但说无妨!

裴瑾看着密密的雨帘,笑得怅然。这真的不是他设的局,他只是在得知消息后将尚书大人带过去而已。

他也只不过是想退了这门亲,却不想,尚书大人会逼着自己的女儿自尽。

至于他那位七哥,在他眼里,天下的女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可利用的,一种是不可利用的。而孙玉盈,很可惜的是后者,所以对于她的死,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知足者,常乐。”裴瑾念完这句话,推门进了寝室,然后一把抱住了正在床上吃着糕点的颜世宁。

嘿嘿,还有四天。

只是当他亲上她的脸颊时…

“你不是漱洗完了么怎么脸上还有脂粉!”

“你把脂粉抹脖子上做什么!”

颜世宁看着他一个劲吐舌头,巧笑嫣然。

裴瑾明白了,眼睛一眯,嘴角一勾,抓过她的脚踝拖近,打横抱起,“正好,为夫尚未洗漱,咱们就来个鸳鸯浴吧!”

顷刻间,颜世宁脸就绿了。

裴瑾阴恻恻的笑道:“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嗷!”颜世宁抓着床柱,死活不肯松手。

裴瑾看着她瘪着嘴一副可怜相,松手了,“不一起洗也行,你乖乖的把脸上的粉洗干净去。”

颜世宁如蒙大赫,赶紧下床跑去洗脸洗脖子。

裴瑾暗摇头,为嘛还有四天啊!太漫长了!

要不是怕玩火自焚,他早就拖着她鸳鸯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