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的力量是神武军不如南衙的人多,可是如果其余三军加入,形势就会完全不一样。

但是…

但是大长公主领着三万精锐站在白虎门前呢,连撞门的巨大圆木都准备好了,眼看是要攻城的架势。为何不先抵御大长公主的人马,反而自己人和自己人在城头前杠上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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镐京城头燃起千支火把,而城下军队的火把更是不计其数,犹如另一片星空。

高延站在城头,一言不发。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在等。

他在等消息,等皇宫那边事成的消息传来。

可是他在等,顾乐飞等人可不会陪着他等。因着司马无易地位最高,他有资格第一个开口质问:“高大人带兵意图挟持本王,可有得到我那皇帝侄儿的允许?”

“恐怕是没有吧,高相一个文官,带着兵深夜上城头,要让我那皇帝侄儿知道,肯定是饶不了你。既然高大人敢这么做,莫非…莫非皇帝出事了?竟然管不了你了?”

司马无易骤然睁大眼睛,提高音量,微微张着嘴巴做出惊讶的样子,演技很是浮夸。

不过这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想要搅乱军心而已。

不过高延老神在在,半点不受他影响:“老臣乃是受皇帝密令前来和大长公主谈判,陛下仁慈,不愿镐京百姓遭此横祸。”

说得真好听,好像司马诚还活着一样。司马无易腹诽,追问道:“哦?那密令何在?又要谈什么内容?怎的还不开口?”

“既是密令,自然不能给王爷看。至于内容,还要再等等,”高延瞥了一眼城头下黑压压的军队,神情镇定,淡淡道,“大长公主都不急,王爷急什么?”

司马妧怎么不急,一见顾乐飞等人全上了城头,南衙的禁军和北门的人竟然成对峙的架势,她便知道今晚恐怕很难善了,搞不好便是一场大规模混战。

“殿下,怎么办?”齐熠在身后悄悄问她。

司马妧望了望高高的城头,光线不好,她看不清楚,不过似乎司马无易正和高延交谈,并不十分紧张的模样。

她摆了摆手,下令道:“再等等。”

等等。

并没有等多久,高延派去皇宫报信的人便回来了,此人运气好,出宫的时候南北禁军还没开始火并,不然他恐怕不会完整无缺地回来。

“相爷,成了。”此人在高相耳边轻轻道,简短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高延越听越高兴,眉毛上扬,一脸喜色。

见状,一直不开口说话的顾乐飞侧了侧头,对林荃道:“林大将军,我猜他掌握住了北门禁军,你信不信?”

林荃微愣:“此话怎讲?”

顾乐飞笑了笑,却还没来得及解释原因,便听见有士兵的声音远远传来。士兵一边大叫,手上还拿着命令:“神威军、羽林军、神策军、神武军中人听令,命高延暂代北门禁军左屯卫大将军职位,尔等悉数听命于他,不得有误!”

观望许久的北门其余三军见了军令,虽然满心疑惑,却也不得不抱拳道:“遵命!”

见状,高延的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紧接着士兵又宣读第二道旨意:

“太子有令,宣右屯卫大将军林荃入宫觐见!”

“太子?”林荃愕然:“何时出来一个太子?”

“当今皇长子殿下,就是陛下亲自拟旨定下的太子!一干朝堂重臣已经入宫听旨并拜见太子殿下,陛下深感身体不适,有意退位让贤,”高延的手指往林荃的方向一指,眼神精光四射,气势逼人,“林荃!你身为南衙禁军长官,自然也该入宫觐见太子!”

他说得理直气壮,又有宫里来的诏书,不光是林荃,在场的士兵竟都有些要相信的样子。

偏偏这时候,一只手按下高延伸出来的指头。

“林大将军听命于陛下,又不是听命于太子。太子的命令,何须听从?”顾乐飞微微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笑意:“怕是襁褓中的太子被某些人所左右,想要林大将军入宫送死吧?”

林荃听得背脊一寒。

是了,太子还是个奶娃娃,如何能下令?这旨意,必定不会出自太子之手,那么…那么必是端贵妃所出!

就在此时,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侧头一看,一直沉默的青袍文士站在阴影里对他露出一个隐秘幽微的笑。

高延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他被顾乐飞说得心虚,眼神微闪一下。此处确是破绽,若以皇帝的名义召见,那才能服众。可是高娴君急着想要确立太子的名义,竟然因此留了这处破绽出来。

顾乐飞再接再厉:“高相想让林大将军入宫送死,然后一手掌握南北禁军,如此一来皇帝也得听你的,自然能让太子即位!依我看,皇帝到现在还不露面,肯定是遭了毒手!既然如此,高相有何资格要让禁军听令于你!”

“刷!”

一道雪亮的刀光亮起。高延从身旁校尉的腰间抽出佩刀,冷冷指向顾乐飞:“大长公主乃是逆贼,你身为公主驸马,亦是逆贼,莫要企图蛊惑军心!本相今夜的所作所为,皆是陛下授意!”

“高延!”

突然,一声气沉丹田的浑厚大喊从城墙下传来,回荡数次,令高延猛地清醒,记起下头还有数万人马。他下意识想要回头,却突然被神武军的一个校尉按住脑袋往下。

“大人,有暗箭,勿抬头!”校尉急急道,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箭直直射来,“叮”地打在两块城砖的缝隙之上。这箭只要再往上两寸,就能射下高延的人头。

这、这不该是在射程之外么!

司马妧这个女人的力气是怎么回事!

“高延!殿下有令,有话直说!谈得成,谈,谈不成,滚!”

传令兵气势十足的浑厚声音再次响起,配合刚刚那支利箭的效果,更添几分额外的气势。

高延又气又惧又惊,他阴着脸挥了挥手,校尉会意,将事先准备好的帛书以箭射出,射在城下的土地之上。虽然如此交流并不方便,可是也总比隔空喊话好。

见城下的士兵拿走了那封帛书,高延挥了挥手,校尉亮开嗓子替他喊道:

“司马妧,陛下仁慈,不念你忤逆围城之罪!只要你交出兵权,承认皇太子的正统身份,便仍可做你的大长公主!”

承认皇太子的正统身份?

这句话实在是很可疑,司马妧皱了皱眉,示意传令兵回话。

“若我不从呢?”

“不从?”高延挥了挥手,北门的人立即亮出寒光闪闪的大刀,相应的南衙的人也利刃出鞘,两方的刀互相对峙,如同交错的犬牙。

“不从的话,恐怕他们三人身为逆贼同党,要血溅城头!”

站在高延身后的神武军人,他们的刀齐刷刷指着顾乐飞三人。

“妧妧,莫管我!”顾乐飞忽然转头,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对着城下司马妧的方向灿烂一笑,也不管她能否看见。

“只要能成你所愿,护你周全,顾乐飞死而无憾!”

啧啧,这话酸的,他的牙都要被酸倒了。司马无易在旁边捂了捂脸颊,凉凉拆台:“小胖,别喊了,隔这么远,听不清。要说情话,不在这么一时半会,保命再说。”

“老子高兴,”顾乐飞面无表情回头,“干你何事?”

嗯。事实上,他的嗓子还不错,司马妧的确听到了,她觉得有点儿丢脸。

因为不仅她听到了,很多士兵都听到了,齐刷刷的目光朝他们的大长公主看去,包括站在她身边不远的齐熠。

司马妧她装作没看见。

有将领在她的耳边小声问:“殿、殿下,待会万一真的伤到驸马…”

司马妧拧眉不语。

刀剑无眼,一旦打起来,可不管你是驸马还是普通人。

而且高延居心叵测,万一…

然后,就在这时候,司马妧忽然觉得有个晃眼的东西,似乎在城头晃了五下。

那是一把和火焰的光交相辉映的陌刀,刀身在火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似乎是刻意向司马妧的方向晃了几下。陌刀并不适合守城,故而城头只有几把而已,而这把陌刀,仔细看去,握刀者的左手蜷曲在袖中,约莫是陈庭。

他是何时拿过南衙士兵的陌刀的?

司马妧微微眯了眯眼,见那把刀顿了片刻不动,然后又连续晃了五下。

五下啊。

那是西北边兵进攻时使用手势的数字。

这种情况下,该相信陈庭吗?

“殿下,怎么办?”有将领在背后问她。

司马妧望着城头的剑拔弩张,目光冷冷。她忽然右手持刀,对着天空高高举起,一声清叱:“攻城!”

几乎是在她的命令刚下的同时,三万精锐同时行动,他们推起巨大的圆木战车朝厚重的白虎城门撞去,与此同时更有无数士兵架着云梯往镐京城头而来。

“这、这个女人疯了!她疯了!”

从未见过大军压城是何等场面的高延,在见到大长公主竟然不管顾乐飞等人,直接下令攻城时,看着无数人如蚂蚁般黑压压碾过来,高延不由得慌了。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高延指着对面一声怒喝。

林荃则干脆亮出腰间细长锋利的苗刀,对着高延的方向指去:“儿郎们,老匹夫想要篡权,我们不能听他的!”

“不能听他的!”

南衙众人齐声大喝,亦拔刀相向,眼看城头也将要上演皇城外的火并时,忽然有一队南衙人马掉头从楼梯往城楼下奔去。

高延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快!快!拦住他们,他们要开城门!”

随着他的一声高喝,城头上一阵混乱,火把歪倒,南北两军打起来的,互相扯着不让对方去城楼下的,数千人的内讧,简直是乱哄哄一团。

跟着他们上来的暗卫随陈庭去了城下。唯有一小队南衙兵护卫他们。司马无易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一时有些懵逼,顾乐飞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他往北边城头狂跑,一个劲往南衙军的人群里扎。

逆人流而行的后果就是他们很快和护卫队冲散。

“你、你干什么,我们不该往城下跑吗?”司马无易指了指已经被众人护送着下城楼的高延。

“你疯了不成,”顾乐飞躲避着乱糟糟的人群,气喘吁吁,他身体本来就还没好,现下的情况实在有些吃不消,他喘着气解释,“破了这道城门,还有下一道,你不跟着妧妧的军队,还要继续和高延在城头上耗不成?”

他刚解释完,便见迎面一道刀光闪过,急急猫腰一躲,大声道:“大哥,大哥,别打,自己人,自己人!”

“啥自己人!老子不认识你!”

“我是顾乐飞,大长公主的驸马,南衙这边的!”

“放你娘的屁,顾乐飞明明是个死胖子,哪里长你这样!”说着士兵又是一刀舞过。

真是…日了狗了。

陈庭那厮和林荃合谋着急急让妧妧攻城,也不考虑一下南衙里还有这等蠢货。

“我、我是王爷!”司马无易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扯着一身蟒袍,在一个大头兵面前急急表明身份:“我是十二王爷,你们这边的!”

大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他比较可信,点了点头:“往那头走,别让北门的人撞见!哈哈哈!老子要迎接殿下去了!”这士兵的刀和主人一样兴奋地在二人头上险险擦过,随着无数奔跑的士兵一齐往城下下涌去。

而白虎门外,坚定有力、富有节奏的圆木撞门声并未响多久,几米厚的镐京城门在里应外合之下如此不堪一击。

一盏茶。

仅一盏茶的时间,帝都第一道城防,破。

111|第111章

“殿下!”

林荃领着他的亲卫队,向走上城头的司马妧单膝下跪,抱拳行礼道:“请殿下恕林荃之前不敬之罪!”

司马妧亲手将他扶起来,淡淡笑了一下:“林将军弃暗投明,引军队入城乃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简单一句夸奖,安安林荃的心。

当司马妧登上城头的时候,望见对面的城墙上亦是火把点点。不仅是城墙上,整座镐京城都仿佛从梦中惊醒,星星点点的烛光亮起,一队队士兵踏响整齐肃杀的步伐,却掩盖不住慌乱和躁动在暗中涌动。

城墙上的风很大。

“妧妧。”

顾乐飞在叫她。

司马妧侧头,火焰映照在她身边男人的脸上,汗珠和不知在哪里蹭到的污痕,让这张俊美无匹的脸显得滑稽又狼狈。

司马妧伸出手来,抚上他的脸,用拇指揩掉他脸上的污渍。

“可有受伤?”她低声问。可能她的用力有些重,顾乐飞的脸似乎红了起来,司马妧想缩回来,却被他的手按住不放。

顾乐飞拿脸轻轻在她手上蹭了蹭,微笑:“无事。”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城头上站着的几千名士兵全部齐刷刷看了过来。齐熠在城下,可惜没这个眼福。

察觉到这样不好的司马妧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心,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回来。她不去看顾乐飞失望又哀怨的目光,而是转头问站在另一边的司马无易:“皇叔可有受伤?”

司马无易嘲笑般瞥了顾乐飞一眼,方才悠悠道:“本王爷没事,不过接下来该当如何?”

镐京三道城墙,破了第一道,并不代表城就破了。恰恰相反,接下来会更加艰难。三万禁军中有多半原本都守在第一道城墙前,如今白虎门被南衙的人打开,北门四军立即紧急往内城撤退,并且及时关闭城门。

这就导致南衙十六卫出了尚在皇城和巡城的少数士兵之外,几乎没有多少进入内城。也就是说,第二道城墙,不可能再如法炮制、里应外合。

莫非只能强攻?

可是那样,伤亡太大了。更何况攻了第二道,还有第三道啊。

所有人都等着司马妧的下一道命令,是攻城,还是就此僵持固守,全在她一句话。

第二道城墙与外城墙之间隔了几十丈的距离,高度差别并不大,因此司马妧无须站在城下仰望着和城头的人说话。

她注视着对面的动静,注视着已经从慌乱中迅速恢复镇定的高延。

然后她做了个手势,招来了传令兵。

于是站在内城墙上刚刚喘过气的高老头,又听到了那个传令兵雄浑的嗓音。

“高延,大长公主殿下质问你,是否司马诚已死!”

“胡言乱语!天子好好的,只是偶感风寒,在宫中休养,故而才特地派老夫来说服你!”高延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说实话,明明心里慌得不行,表面却要做出更加壮烈的姿态来:“若大长公主不听从陛下命令,那便是逆贼!即便老夫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守住内城,保护皇帝和大靖百姓!”

北门四军望着被十五万军队彻底包围住的内城,想想自己现在才一万多人,不由得心里都很发慌。可是他们也清楚现在没有反悔的机会,自己已经站在和司马妧对立的阵营,若不和谈,那便只有打。

打仗会死人,但是…如果像南衙那样,擅自开城门呢?